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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三秋兰by 流舒 (虐心+相爱的人不能天长地久+悲剧)-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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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惟不知不觉跟着二人走出了钟楼,一直走下了台阶方才站住,天色已暗了下来,很快的,母女俩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中。四周无人,天地间仿佛又只剩了沉沉寂静。。。。。。 

      〃咣〃却听身后,是哪一声黄钟大吕响彻八方,悠悠的,直送入九宵云空。。。。。。 
      他返身就往回跑,钟楼前,见到那白衣翩跹,悠然远播的钟声在他身后久久回荡。 
      〃先生?!〃他恍悟那钟声的由来。 
      君潋的目光似能穿越那沉沉暮色,〃普渡众生的钟有时是要自己敲的。〃之惟终于见他露出往常般的笑,〃明白了吗,世子?〃 
      之惟忙不迭的点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先生,刚才那是。。。。。。?〃 
      君潋点点头:〃世子抱的乃是微臣的外甥女。〃 
      〃先生为何不出来呢?〃 
      君潋摇了摇头:〃世子啊,世上有些事不需要弄得太明白隔槛相望未必是件坏事相见未必是喜,就像爱,也不一定就不会伤人。〃 
      年少的人却哪里能全明了其中的涵义?只是隐约觉得心底有什么能被这句话压住了彻底不翻,难过也少了许多。 
      君潋的笑容依然温润,轻轻拍了少年肩膀,淡淡道:〃咱们下山吧。〃 
      出了寺门,没走几步,便已近山崖,放眼望去,天上只一弯冷月,地上却有着闪闪星河那就是人间。。。。。。万家灯火。 
      君潋停下了脚步,良久,终于忍不住问道:〃世子看,美么?〃 
      〃恩。〃回答的人却向他贴近了些。 
      他也感到了冷吗,面对着无声的热络,辽远的繁华? 
      不,难道没听见吗:那卖扇姑娘还在吆喝祝咱们走好,也还在祈祷盼她兄长归来;难道没看见吗:那花开时节,曲江里倒映的每一张笑脸;难道没闻见吗:那人间烟火特有的芬芳。。。。。。 

      仍然没感觉到吗?是不是因为我们都站得太高,高处不胜寒。 
      其实,我们也多盼着能分享那灯火中的一点暖,何似在人间。 
      昊啊,如果此刻你在我身侧,你又会如何作想呢?你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徘徊、留恋?你可会也像我这般妄图数清那万千星火,妄图记数它们中哪一些会因我们而熄灭,哪一些还会再燃?我知道,你一定是会笑我傻的是啊,这哪数得清楚?所以,请原谅。。。。。。我的放弃。 

      君潋,只愿作其中的亮光一闪。 
      百里江山,沧海桑田,有什么可与天地不朽?你道要用社稷福祉换我今生平安,可又有谁能保证这福祉能安享百年? 
      天地间,浮生渺茫,你我渺小,纵以身为炭,又能亮几个夜晚? 
      我们,没有权力,要求这万家灯火都作我们的薪柴! 
      已有了一个离若,我们岂能一错再错?! 
      不信你看,你看那些灯盏虽小,可那也是一个家一个梦啊你焉知那灯下照的不是慈母手中线,不是万户捣衣声?你焉知那光里映的不是两小无嫌猜,不是幽人独未眠?你焉知。。。。。。那灯火里燃的不是和我们一样的。。。。。。爱? 

      别问我为什么忽然想笑,因为我的心从没像现在这样清明,我明白了什么是永恒 
      永恒不过是灯花一现。 
      所以爱人啊,请允许我在这里为你掌一盏灯。 
      请记住,只要这盏灯还亮着不管我在与不在,人间也永远是那个人间。 
      万家灯火,永远是那么光芒璀璨。 
      那便是我的爱了它与这苍生不老,与这灯火不灭,只要人间存在一天,它便会带给你一天的温暖有暖便足够,足够你用它驱一生的寒。。。。。。即使我不在你身边。。。。。。 

      不知为什么,看着身旁的先生笑意浮动,之惟却一把抓紧他手。 
      君潋便转眸看他:〃世子还冷吗?〃 
      他怎知?还未及诧异,已被人搂进了怀中,那永生眷恋的温暖。 
      君潋搂紧了怀中少年:〃世子放心吧,微臣不会再离开你。无论何时,这星星灯火中总会有微臣那里的一点微芒,永远为你亮着。〃 
      也许,就是这样吧,为了一盏能暖少年心的灯,又也许,是为了给那个人,和所有爱的人,留下这京城里所有的万家灯火。。。。。。 
      这就是承诺吗?可为什么最幸福的瞬间却又感到窒息般的绝望?这是之惟生平第一次品尝它的滋味,那揪心的感觉让他从此不敢再听,更不敢轻易说与人尝。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在往后无尽的岁月中,回想起那个夜晚,他仍觉得永世难忘。。。。。。 
      后来的日子过得如梦一般。 
      先是圣上因故停朝,虽三日后又复,但龙体欠安之说早已如旋风般传遍朝野。果然不过一日之后,朝务都改由诸亲王重臣打理,外官已是难见圣颜一面。恰在这时,前方最后一份战报抵京,乃是与乌桓新王所定盟书之草拟稿。此等大事,圣上亦未接见使者,只将草稿交于成王等命仔细商议。于是那使者只得留京听令。如此,是和是战,兰王与前方十万兵马也只能原地待命。而此期间,皇帝病重的消息也更是传得一天比一天激烈。 

      万里外大漠风霜,眼睛前朝堂诡谲,两头都牵动着十三岁少年心肠,一边是衷心爱戴的养父,另一边是毕竟血脉难断的生父,只可说愿不愿去想,他哪里会真感受不到拉扯心房的两股力量?然而一切都不是担忧所能解决,甚至不能够拿到明面上来讲,唯一能做的只有静待结果,只有到最后才能真正明白:这许多的纷扰、难断。。。。。。都不过是大梦一场,转眼间,人生已是几度秋凉。 

      多年后想起那时情景,许多东西都恍如隔世,记忆中反是一些碎片依旧色泽鲜亮:就像离若人去楼空的庭院中谁燃起的怀念的火;就像火光中风骨依旧的金镶玉竹的笛;就像包裹着竹笛的雪白绫绢,冰蚕丝缕交错,其上是谁行云流水笔墨:〃乍辞枝头别恨新,和风和泪舞盈盈。玉销香逝无踪影,不求世间予同情。〃 

      光阴荏苒中,面前白影似乎是世上唯一不变,当时、后来,眼前、梦中,都依然是那般浅笑安详。于是在这海雨天风时节,小小的君宅倒比那偌大王府更能令少年心安。之惟每日晨起向兰王妃请安后便会来此,而君潋已忙完了修史的事,便也常得空在家,也就乐得他来〃骚扰〃。有时二人也并无交谈,只在南窗下,各看各的书,阳光洒入,便仿佛是人间最大的幸福。 

      这日,二人刚用过午膳,君潋招了下人收拾,之惟却拦,道:〃别忙。先生你再吃点。〃 
      君潋示意已饱。 
      之惟摇头:〃这点就饱了?还不如只猫呢。〃 
      〃世子!〃君潋皱眉,却又碍于尊卑不好教训,只得道,〃微臣自幼家训惜福养身。〃 
      〃可先生一天吃得比一天少!〃之惟才不理会:这几天来,君潋陪他用膳,食量日小,到这一顿,简直已是几乎不动筷子,教他怎不担心。 
      君潋笑笑,仍是叫下人收拾了出去。 
      之惟还要再言,却见福全进来,对君潋附耳说了两句。君潋微一沉吟,随即一笑:〃请他到书房吧。〃 
      之惟听到福全隐约提到〃宫里〃〃金牌〃,也就留了个心眼,见君潋对他微笑:〃微臣去下,世子。。。。。。稍候。〃他也一笑回他:〃先生去吧,学生明白。〃 
      君潋又一笑,便出了门。拐过去就是书房,一推门,房中人转过身来,二十来岁年纪,一身深色便装,面白无须,样貌清秀,见了他即颔首一笑:〃君大人。〃压低的声音却也能听出一种别样的尖细。 

      君潋也是一笑:〃郎公公。〃 
      〃难得大人记得咱家。〃来人竟是内廷总管郎溪。 
      君潋看着他,淡淡道:〃郎公公此来怕是有要事吧?〃 
      郎溪不意外他看向他手中物事的平静,笑:〃君大人果然是个明白人。郎溪此来乃是为传旨。〃说着,揭开了手中乾坤:第一层是盒盖,第二层是锦帕,明黄色,到此,他停住手,敛了容:〃请大人接旨吧。〃 

      君潋跪倒,双手接过那物。揭开最后一层遮盖,他的眼波动了动,接着便微笑了:〃臣领旨谢恩。〃 
      无色的液体在碧玉杯中荡漾,冷冷闪光。 
      君潋伸出手去,捏杯在手。却听郎溪道:〃郎溪来此不易,大人连个座儿也不给?〃 
      君潋愣了下,随后起身言道:〃是君潋疏忽了,公公请坐。〃 
      郎溪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坐了,看向他:〃大人也坐。〃又看向那杯子,〃不忙。〃 
      君潋就也坐了,将杯子放在二人间的几案上。 
      郎溪笑笑的环顾四周,道:〃早就听说大人这里是个好地方,遗世独立,书卷飘香。。。。。。〃 
      君潋一时没摸透他的心思,只得应着:〃哪里。〃 
      却听郎溪话锋一转:〃而郎溪则是听说,大人养的一池菡萏,才是这里最难得的一样。〃 
      〃公公。。。。。。〃 
      〃大人不知道吧,其实郎溪儿时也住在西湖边上。呵呵,但和大人不能比,郎溪不过是西湖边上的贫家子,父亲曾读过几天书,但不幸落了第,他从小逼了我念书,将来考状元,但另一方面却又常常嫌我不肯干活我们家的生计就是西湖里的那些荷花,采莲子、挖莲藕,我都做得,但他却还是觉我笨,读了书就不干活,干了活就不读书,矛盾得很。后来,倒是什么都不用读了,父亲病了,弟弟也病了,再后来。。。。。。〃郎溪顿了顿,掠过一丝惘然之色,〃不知怎的,那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还会常常想起来,更不知怎的,最记得那些荷花,白的,红的,夏天时开了一片,出淤泥而不染,让人至今念念不忘。。。。。。〃 

      君潋静静听着,只是一笑。 
      郎溪便也笑:〃所以,听说了大人这里的荷花养得好,郎溪就一直惦记。〃 
      〃只可惜还未到时节,不然君潋便陪公公看看。〃君潋转眸,望向紧闭的窗户。 
      〃不了不了,已经用不着了,郎溪也不是个附庸风雅的人,见过一次便够了。〃 
      〃见过?〃目光回转。 
      郎溪点点头:〃大人有所不知,郎溪年纪轻轻便能成为内监之首,也是沾了会点功夫的光。记得是去年春闱事发之时吧,郎溪夜人刑部大牢,因而得见心中菡萏。〃说着看向对面之人。 

      君潋也看着他,星眸澄明:〃原来君潋已是二次劳烦公公。〃 
      〃大人客气。〃郎溪微笑,〃也不是郎溪自己的意思,只因那东西药性独特,主子只交了我一人小心侍侯,所以每次才都是由我前来走动。〃 
      〃这次仍是?〃君潋望向泛着薄光的玉杯。 
      〃主子嘱的:仍是。〃郎溪照实作答,并不隐瞒。 
      君潋勾了唇角,不知是笑是叹:〃君潋何德何能?〃 
      〃大人不必过谦。大人的分量应该是大人自己最清楚。〃 
      分量?君潋低眉一哂:不过是一杯酒,一杯名曰〃点幽蓝〃的御酒。 
      〃这东西并不是时常能拿出来用的,大人,宫里没有方子,这一点都是前朝留下的,用一回就少一回,所以前次见您既已熬了刑,郎溪便自作主张少用了些。。。。。。〃 

      君潋抬眸:〃公公你。。。。。。?〃竟不想君潋死? 
      〃郎溪今日已经说得太多,大人您就不要再失言了。〃郎溪笑笑,〃郎溪省药,本是为主子节俭,而大人您恰能因此幸免,只能说是机缘巧合,更是您命不该绝。〃 
      听来这下毒之人显也不知那毒入体的一番曲折,只当是虽喝入了腹中,却因他私下减了药量这才侥幸生存。君潋自是心底雪亮,也不戳破,只觉这话里套话,虽归〃巧合〃,却倒更像示恩。。。。。。这时候?对他?不由暗自沉吟。 

      只听郎溪又道:〃话又说回来,郎溪虽是个奴才,狱中一见,却也钦佩大人风骨,听闻大人幸免,也是暗地里欣慰的。〃 
      此话已更直白,联想方才菡萏一说,君潋心念一转,已大概猜到了对方意图。心中立有计较,面上却只作浅浅一笑:〃公公好意,君潋心领。君潋只有一事不解。。。。。。〃 

      〃大人请说。〃 
      君潋目光清亮如水:〃方才公公提到替主子节俭,不知公公可也曾替主子‘节俭'过一支箭头呢?〃 
      郎溪眸光一跳,略一思索,还是作了答:〃没有。〃随即又道,〃那是主子决定的事,郎溪只负责把箭射出去,至于射向哪里、有没有箭头,都不是郎溪所该关心。〃 
      〃谢公公。〃君潋悠悠一笑,沉默片刻,如水眸光忽现涟漪细碎,却又在转瞬间散去,褪成一片天清云淡。 
      不知怎的,对坐的郎溪忽然想起儿时日日相对的那几为永恒的碧水连天。恍惚中,竟未察觉那人的指尖正又一次伸向玉杯。。。。。。 
      室内静水流深,却不知门外波澜乍惊,原来留了心的之惟早躲在门外偷听,听见传旨却不知那谕旨内容,而后二人交谈就更没听出所以然来,正云山雾罩时,刚才君潋那一问却如醍醐灌顶。千头万绪忽觅得了源头,被这一问一答牵引,寸寸缩向眼前:郎溪说那晚的无头箭是他放的!是他主子让放的。。。。。。他主子?!内廷总管的主子能是谁?! 

      血轰的一下烧了起来:那只能是当今圣上啊!心跳已不为自己所有:皇上为何要射这一箭?箭矢无头,显然不是要伤害父王,那就是。。。。。。警告了?警告什么?那日的暮鼓晨钟似又在震撼心房:警告他不准去救先生,否则,皇上就会放弃他。如果他非要那不伦之恋,他就将失去本可拥有的一切,比如。。。。。。大位?!所以,从那夜义无返顾折断了那箭开始,父王便知道皇上是永不可能传位于他了。而先生,他,也知道猛然记起,正是自己对先生说了无头箭的事,才导致了那一场沉疴不起那现在,领兵的父王又在做怎样的选择,留京的先生又是做了怎样的选择,而那高高在上的皇权又要、又在做什么? 

      心鼓咚咚还未及反应,行动已快于思想猛的扑入房内,他一眼瞥见君潋指尖正触碰玉杯〃先生!〃 
      他的出现显然震惊了房中二人,君潋已要举杯的手不由一顿。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瞬间,之惟已抢了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那玉杯扫到地上。 
      〃铛〃的一声,美玉落地,由于玉质坚硬,竟未摔碎,在地上滚了两滚,杯内液体洒了一道弧线。 
      〃世子?!〃变故猝生,坐着的二人不由都一惊而起,双双望向少年。 
      微微拢起的眉,隐隐生波的目。。。。。。奇怪,明明近在咫尺,却看不分明他的表情;那唇一张一翕,也听不清只言片语。他只听得到自己的声音,抖如风中秋叶:〃先生,杯子里。。。。。。是什么?〃 

      怎么不闻他答?是什么?究竟是什么?!四周静得仿佛只剩下他心里的追问声声,至近至远。。。。。。直到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了他手背上,血脉贴着血脉的拍和声,雪袖摩擦他袖的窸窣声,以及压抑的叹息声整个世界的声响才在耳畔重又清晰起来。。。。。。最后是那人宁定依旧的话音,却字字掷地有声:〃公公,君潋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翻掌,之惟猛的攥紧了搭在他手的手。 
      君潋却没有看他。 
      正被他凝视的人打量着二人,竟是莞尔:〃大人,不急。〃 
      虽不意外,君潋仍是扬了眉:〃哦?〃阳光从敞开的门口照进来,晕开他一身纯白,儒雅的翰林在那一瞬因纯粹而犀利。 
      之惟见了,眼却一痛,像是雪天里乍见冰凌的反光,明亮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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