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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卡拉马佐夫兄弟-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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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某些期票上花十戈比赚回一个卢布。萨姆索诺夫是个病人,最近一年
来双腿已肿得不能动弹。他妻子已死,对几个已成年的儿子专制得象个
暴君,家财百万,却生性吝啬,毫不通融,起初对这位被保护的女人严
加约束,百般苛刻,象那些嚼舌的人所说的:“只用素油喂养”她,但
后来却落到了被她所左右的地步。但格鲁申卡一面求得了自身的解放,
一面却又让他无限信任她对他的忠贞不二。这位能干的老商人(现在早
已去世)也有着独特的性格,主要是一钱如命,而且心如铁石,虽然格
鲁申卡征服了他,没有她他简直生活不下去,——如最近两年就确实如
此,然而他却仍旧不肯分给她一笔较大的资产,即使她以完全和他脱离
相威胁,他也是不会改变初衷的。不过他总算给了她一小笔钱,连这事
传扬出去以后,大家也觉得出乎意外。“你是个不会吃亏的女人,”在
他分给她八千卢布的时候,他这样对她说,“你自己去利用这笔钱吧。
但告诉你,除了每年的生活费照旧以外,在我死以前,你再也不能从我
这里拿到一文钱了,而且遗嘱里也不会再分给你了。”他的话也真说了
算数:他死以后,当真把全部财产都遗给了那几个连同妻儿一辈子都被
他象奴仆般养着的儿子,关于格鲁申卡遗嘱里甚至一个字也没有提到。
这一切,人们是以后才知道的。不过他对格鲁申卡如何利用她这笔“私
房钱”曾帮了不少的忙,给她出主意,把做生意的“路子”指点给她。
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卡拉马佐夫最初为一件偶然的“投机生意”跟格
鲁申卡有了来往,结果连他自己也意料不到,竟不顾一切地恋上了她,
甚至象发了疯似的,这使当时已经病得很厉害的老人萨姆索诺夫大笑不
止。值得注意的是格鲁申卡在同她的老头子相识以来的全部时间里,对
他一切完全公开,甚至似乎所有心事都能向他剖白,她这样对待的大概
在世上只有他一个人。到了最近,在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忽然怀着他
的满腔热爱出现的时候,老人不笑了。相反地,他有一次曾神情严肃一
本正经地劝格鲁申卡:“如果要在父子两人中选择一个,那么应该选老
头子,但是必须让这老坏蛋娶你,而且预先至少要转一笔财产到你的名
下。同那上尉却不要搅在一起,决不会有好结果的。”这是那位老色鬼
亲自对格鲁申卡说的,当时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去死期不远,而且在作了
这番劝告以后,果真只过五个月就死去了。还要顺便说一句,尽管当时
在我们城里,甚至有许多人都知道卡拉马佐夫父子间以格鲁申卡为目标
的这场荒唐丑恶的竞争,但是她对于他们父子俩各人所抱态度的真正实
情,却很少有人了解。就连格鲁申卡的两个女仆,在发生了下面要详细
叙述的惨剧以后,也在法庭上供称,阿格拉菲娜?阿历山德罗芙娜接待
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仅仅是由于恐惧,因为他曾“威胁要杀死她”。
她有两个女仆,一个是年迈苍苍的厨妇,还是从父母的家里带来的,身
体有病,耳朵几乎也聋了,另一个是厨妇的孙女,年轻活泼的女郎,有
二十岁左右,是伺候格鲁申卡的贴身侍女。格鲁申卡生活过得很节省,
陈设非常俭朴。她所住的厢房只有三间屋子,摆着女房东的一堂已经很
陈旧的红木家具,还是二十年代的式样。拉基金和阿辽沙走进她房里的
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但是房间里还没有点灯。格鲁申卡一人独自躺
在客厅里一张仿红木靠背的笨重的大沙发上,这张沙发很硬,上面蒙着
的皮子早就磨出了窟窿。她的头下垫着两个白色的鸭绒枕头,是从她的
床上取来的。她脸朝天躺着,身子直挺挺地动也不动,两手枕着头。她
打扮好了,似乎在等候什么人,穿着黑绸长衣,头上系着跟她很配称的、
轻盈的花边发带,肩上披着带花边的三角围巾,用一只沉甸甸的金别针
别住。她真是在等候什么人。躺在那里,似乎感到烦闷和不耐,脸色有
点苍白,嘴唇和眼睛都仿佛在发光燃烧,右脚尖不耐烦地磕着沙发上的
扶手。拉基金和阿辽沙刚一到,就发生了小小的骚乱:在外屋就听见格
鲁申卡连忙从沙发上跳起来,忽然惊慌地叫道:“谁呀?”但是那个年
青的女仆已经迎了出来,她立刻禀报太太说:
“不是他,是另外的人,不要紧。”
“她是怎么啦?”拉基金一边嘟囔着,一边拉着阿辽沙的手走进客
厅里去。格鲁申卡站在沙发旁边,似乎还心魂不定。一股粗大的深褐色
发辫突然从发带下掉落下来,落在她的右肩上,但是她只顾察看着来客
们,辨清他们是什么人而没有注意到,也没有去整理它。
“哎呀,是你么,拉基金?你把我吓了一大跳。你和谁一起来了?
跟你一起来的这位是谁?老天爷,你把这一位领来了!”她看清了阿辽
沙,喊叫起来。
“你倒是叫她们取蜡烛来呀!”拉基金用一种非常随便的态度说,
仿佛他是这家里极亲近的熟人,甚至有象主人般发号施令的权利似的。
“蜡烛? 。当然得点蜡烛,? 。费尼娅,快给客人取蜡烛来呀!? 。
哎呀,你竟在这时候领他到这里来!”她看了看阿辽沙,又嚷了一句,
就转身对着镜子,迅速地用两手整理发辫。她仿佛有点不高兴。
“难道我没有巴结上么?”拉基金问,几乎立刻生了气。
“你吓了我一跳,拉基金,并不是为别的。”格鲁申卡说着又转过
身来微笑着对阿辽沙说,“你不要怕我,好阿辽沙,我真是十分高兴你
来,你是我意想不到的客人。拉基金,你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是米
卡闯了进来。你知道,我刚才骗了他,先要他起誓相信我,可是我却对
他撒了谎。我对他说,我要到我的老头子库兹马?库兹米奇家里去整整
一晚上,帮他一起算帐,一直要算到深夜。我是每星期要到他家里去算
一晚上帐的。我们锁上门,他打算盘,我坐在那里写帐。他只信赖我一
个人。米卡真相信我在那里,其实我却躲在家里,——正坐在这儿等候
一个消息。费尼娅怎么会把你们放进来的?费尼娅,费尼娅!快跑到大
门口,开开门四面探望一下,上尉在不在?他也许正躲在哪里监视哩,
我真怕得要死!”
“什么人也没有,阿格拉菲娜?阿历山德罗芙娜,我刚才就四面张
望过了,还随时从钥匙孔里往外看看,我自己也害怕得发抖。”
“百叶窗关上了没有,费尼娅,还应该把窗帘放下来,——这就对
了!”她自己放下沉重的窗帘,“要不然他一看见灯光就会跑进来的。
阿辽沙,我今天真怕你的哥哥米卡。”格鲁申卡大声说,虽然露出惊慌,
却似乎又带着一种近乎欢欣的心情。
“为什么你今天这样怕米卡?”拉基金问,“你好象一向不怕他,
他老是听你摆布的。”
“我对你说,我正在等候一个消息,一个宝贵的信息,所以这会儿
不能让米卡在旁边。可他一定不会相信我是到库兹马?库兹米奇那里去
了,这我料想得到的。他大概现在正一个人呆在费多尔?巴夫洛维奇花
园的后门外看守着我。他只要守在那里,就不会到这儿来,这样更好些!
库兹马?库兹米奇家里我倒真的去过,还是米卡自己送我去的,我说我
要呆到半夜,让他一定在十二点的时候来陪我回家。他走了,我在老头
子家里坐了十分钟,就跑了回来,哎呀,我真害怕,——我拚命地跑,
怕遇到他。”
“可你这么一身打扮准备上哪儿去?瞧你头上的这顶压发帽真叫人
好奇!”
“你这人才真是好奇哩,拉基金!我对你说,我正在等候那么一个
消息。只要这个消息一来,我就马上跳起身来,展翅高飞,立刻就从这
儿跑掉。我这样打扮,就为的是事先预备好。”
“那你要飞到哪儿去呢?”
“操心越多,老得越快。”
“瞧你,真是满身喜气洋洋。? 。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你这样。你
打扮得就象是赴跳舞会似的。”拉基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你对于跳舞会真懂得不少!”
“那你懂多少呢?”
“我可是看见过跳舞会的。前年库兹马?库兹米奇娶媳妇,我一直
在楼上的回廊上看着。拉基金,我怎么净同你说话,让这样的王子在一
旁站着。这真是贵客哩!阿辽沙,好人儿,我瞧着你,还不敢相信这是
真的;老天爷,你居然会到我家里来!我对你说实话,我过去既不敢指
望,也从没料想,而且一直也不敢相信你真的会来。虽然现在已不是时
候了,可是你来我还是高兴得要命!你坐到沙发上来,就坐在这儿,对
了,我的小月亮。说真的,我好象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唉,
你呀,拉基金,假如你昨天,或是前天领了他来就好了!? 。不过就是
现在这样我也高兴。也许正是现在,在这时候,而不是前天来,反而更
好些。? 。”
她活跃地一下就挨着阿辽沙在沙发上坐下,带着十分喜悦的神情看
着他。她是真的象她所说的那样非常高兴,并不是说谎。她的两眼放光,
嘴角带笑,但这是善意的、快乐的笑。阿辽沙甚至没有料到她会有这样
善良的面容。? 。在昨天以前他很少遇见过她,对她怀有可怖的印象,
昨天她对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的那番凶恶而狡黠的举动更使他十分震
惊,现在忽然看见她好象出乎意外地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感到非常惊
奇。而且不管他怎样受到自己悲苦心情的缠绕,他的眼睛还是不由自主
地被她紧紧地吸引住了。她的一举一动似乎也完全变得跟昨天大不相
同:语音里几乎完全没有昨天那种可憎的甜蜜味道,也没有了那种温柔
做作的姿态,? 。一切显得单纯而淳朴,她的行动轻快,直率,而且诚
挚,不过她心情十分兴奋。
“说真的,老天爷,今天什么事都赶在一块了。”她又不停嘴地说
起来。“可我为什么那么高兴你来,阿辽沙,我自己都不知道。不信你
问问我看,我真是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为什么高兴?”拉基金咧嘴笑笑说。“你以前总有什
么原因,才一直缠住我:你领他来呀,你领他来呀。你是有用意的。”
“以前我另有用意,现在已经过去了,不是那时候了。我想请你们
吃点东西。我现在心善了,拉基金。你也坐下,拉基特卡,干吗站着?
你已经坐下了么?我原说,拉基特卡是不会忘掉自己的。你瞧,阿辽沙,
这会儿他正坐在我们对面生气呢:为什么我没有在请你以前先请他坐
下?我的拉基特卡真是爱生气,真是爱生气!”格鲁申卡笑了。“你不
要着恼,拉基特卡,今天遇到我脾气好。你为什么坐在那儿愁容满面的
样子,阿辽沙,是不是怕我?”她带着快乐的嘲笑神气瞧着他的眼睛。
“他有伤心的事情。没有抬举他。”拉基金沉着嗓门说。
“什么抬举?”
“他的长老发臭了。”
“怎么发臭?你乱嚼什么舌头?你一定是想说什么难听话。闭上
嘴,傻瓜!阿辽沙,你让我坐在你腿上,就这样子!”她忽然冷不防地
跳了起来,笑着坐到他的膝头上,象一只跟人亲热的小猫似的,右手温
柔地搂住他的脖子。“我要让你快活起来,我的敬畏上帝的小乖乖!哦,
说实话,你当真让我坐在你的膝上,不生气么?只要你一发话,我就跳
下来。”
阿辽沙不吭声。他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他听到了她说的:“只
要你一发话,我就跳下来”,但却一声不响,似乎呆住了。然而他的心
里并不象那个坐在一旁淫猥地瞧着他的拉基金所预料或想象的那样。他
心灵中的巨大悲伤吞没了在他心里可能产生的一切情感。假如此刻他头
脑清楚的话,他自己也会看出自己现在是穿着最坚强的甲胄,足以抵抗
任何的勾引和诱惑。但话虽如此,他的心灵虽然处于这种麻木不仁的状
态,他的忧愁虽然压得这样重,他到底不由自主地对于在他心里产生的
一种奇怪的新感觉深表惊讶:这个女人,这个“可怕”的女人现在不但
不使他产生以前每逢他心灵中偶尔闪过关于女人的某种遐想时,总会产
生的那种恐惧,相反地,此刻正坐在他膝上,拥抱着他的那个他最害怕
的女人,现在忽然引起了他完全异样的,料想不到的,特别的情感,一
种不寻常的,强烈而真诚的对她好奇的感觉,而且毫无惧怕,没有一点
点以前所感到的恐惧,——这就是最主要的而且不由自主地使他感到惊
讶的地方。
“你不要净说空话,”拉基金大声嚷了起来,“最好把香槟酒拿来,
你自己明白你欠着债!”
“真是欠着债!阿辽沙,我答应他,如果他把你领来的话,我首先
要请他喝香槟酒。开香槟酒吧,我也想喝!费尼娅,费尼娅!把香槟酒
拿来,米卡留下的那瓶,快一点!我虽然吝啬,一瓶总还请得起,并不
是为你,拉基特卡,你是一个蘑菇,而他是王子!虽然现在这个时刻我
的心完全在别的事情上,但是无论如何我也可以陪你们喝一点,我愿意
耍耍酒疯!”
“你说的现在这个时刻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信息’?可
以问问吗?或者这是个秘密么?”拉基金又好奇地插进来说,尽力装出
没注意对方一直给他碰的钉子。
“唉,这不是秘密,你自己也知道的,”格鲁申卡忽然心事重重地
转过脸去对拉基金说,身子稍稍离开阿辽沙一点,但还继续坐在他的膝
上,手抱着他的颈子,“军官快来了,拉基金,我那个军官快来了!”
“我听说已经动身,难道已经这样近了么?”
“现在到了莫克洛叶,他会从那里打发一个专人来,我刚刚接到他
的信,他自己在信里这样说的。我现在正坐在这里等着那个人来。”
“原来这样!为什么到了莫克洛叶?”
“说来话长,再说你知道这些已经够了。”
“现在米卡怎么办,——唉,唉,他知道不知道呢?”
“知道什么!完全不知道!如果知道,准会杀了我的。我现在一点
也不怕这个,我现在不怕他的刀子。你闭嘴吧,拉基特卡,不要对我提
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他把我的心全撕碎了。而且在现在这时候我连
想也不愿去想这事。我只愿意想小阿辽沙,看看小阿辽沙。? 。你尽管
笑我好了,好人儿,尽管寻快乐,笑我的傻劲,笑我的快乐,? 。哦,
真的笑了,笑了!你瞧他多么和蔼地看着人。你知道,阿辽沙,我老以
为你为了前天的事,为了那位小姐生我的气了。我当时真象个畜生,一
点不假。? 。不过发生这样的事倒也很好。既糟糕,又好。”格鲁申卡
忽然沉思地笑了笑,在她的笑容里突然闪过了一丝残酷的神色。“据米
卡说她叫嚷着:‘应该用藤条抽她!’那天我的确气坏了她。她叫我去,
想收伏我,用巧克力糖哄我。? 。是的,发生这样的事倒也很好。”她
又笑了笑。“我就是怕你生气。? 。”
“一点不假,”拉基金忽然带着真正惊奇的神情插嘴说,“她真是
怕你,阿辽沙,怕你这只小鸡雏。”
“拉基特卡,对你来说,他才是只小鸡雏,告诉你!? 。这是因为
你没有心肝,告诉你!可我,你瞧,我就从心底里爱他,告诉你!你相
信不相信,阿辽沙?我从心底里爱你!”
“哎呀,你这不要脸的女人!阿辽沙,她在对你谈情说爱呢!”
“怎么样,我是爱他!”
“那么军官呢?莫克洛叶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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