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寂寞-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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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小孩子学习总是没有耐性的，只学了一会儿就打起了哈欠，深寒说，去休息一会儿吧。她自己也来到小孩家里的阳台，阳台上拥挤地摆着煤气罐，灶台，在高过头的地方晾着洗好的衣服，深寒双手扶着已经生了锈的凭栏，向远处望去，原来居民区背靠着一个不大的中学，从阳台上刚好可以望见学校的操场，可以看见男孩子赤裸着上身在简陋的球场上打篮球。这时深寒想起了热情，也想起了James。　　　　
　　　　等深寒回到家，便看见了一堆人围在自己的阳台底下，有人喊道，她就是这家主人，几个年长的男女边朝她走过来，深寒疑惑不解地望着他们，问道，怎么了？一个人指着被深绿色的薇甘菊藤叶遮蔽得严严实实的阳台，用和蔼的口吻说：“小姑娘，我们是社区环境整治小组的，你的阳台上现在已经长满了有害植物，希望你在一个星期内把它们清理干净。”　　　　
　　　　“为什么？我又不会让它们长到屋子外面去，我养什么花是我的私事。”深寒毫不示弱，她觉得自己完全在理。　　　　
　　　　“现在全省都在严厉清除薇甘菊，要想整治取得成效，不能留下死角，一个星期后我们来检查，如果没有清理干净，我们会派人来清理，并且罚款。”说完，那队人就走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疑惑不解的表情。　　　　
　　　　深寒委屈得不行，想打电话给爸爸，让爸爸想想办法，但觉得这样太窝囊了，爸爸也许也向着他们。接着，深寒又准备打电话给学法律的小薇，看看有没有法律上的依据可以替她说话，但是小薇的宿舍没有人，手机停机，深寒都快急哭了，她非要在现在立刻把问题都解决了，一刻都不能等。　　　　
　　　　最后深寒一点主意都没有了，就来到很久没有光顾过的阳台，看那些她极力维护的植物。深寒用手摸着那些新长出来的藤蔓，细细的茎，不规则的叶片，一丛丛的白色小花，多数都是鼓起的花蕾，深寒发现，最好看的就是这些花蕾，一旦开放，就像要衰败的样子。花的香味很淡，几乎没有，她一想到这么可爱的花朵正在遭受着屠杀，就心痛得要命。


第二部分薇甘菊（6）

　　　　九　　　　
　　　　我真的很困了，不管睡多久，任何时候都困，根本没有精力再去追随热情的影子，但是他的样子仍然无法从我心里消失。我迎着风去向教室，我的头发被吹乱了，音乐声一时大一时小：“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我快要迈不开步子了，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相信那时我一定是痛不欲生的表情。　　　　
　　　　我好像看到James的身影了，就加快了步子想要躲开他，后来，我听到他在喊我，我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只是赶紧走进教室，坐在第一排，这个我通常习惯坐的位子，因为早上会上语法课。　　　　
　　　　罗教授像往常一样讲起课来十分地投入，身材魁梧的他，年轻的时候也一定浪漫过吧，我想着。　　　　
　　　　这时James发来短信，问我怎么不理他。我没有回复，他就一条接一条地发过来，“早上我看到你走在路上不太对劲，不舒服么？”“你怎么不回复我，我很担心。”“我看到你这样很难过……”……我没有再继续看，把手机装进书包里面，让它不停地震，不停地震。　　　　
　　　　没过多久，我就看到James从教室前面的窗户向里面张望，大概是没有看到我，他又跑到后面，然后又跑回来，我只瞥了一眼，就清晰地看见了焦急的眼神，那眼神正在急切地搜索着我的踪影。教室的窗户很高，James应该要踮起脚尖才能看到教室里面，可他没有看到我，我忍不住又转头看了一眼，却看见James的发梢在窗棂上一冒一冒，我低下头，不再去看他，想要认真地听老师讲课。可罗教授从前妙趣横生的讲授在这时变得有一些吵闹，我心里却一直在想，James他一定在教室的前后门之间不停地跑。内心的很多东西要从喉咙出来，外界的很多东西要从耳朵进去，我无法猜测那时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总之最后罗教授终于叫了我的名字，“深寒……深寒？”　　　　
　　　　罗教授叫我的时候，我穿着黑色的衣服，头发松散，别人无法从两旁看到我的脸，眼睛低视着摊开在腿上的语法课本，两只胳膊抱在胸前，双手托着双肘。　　　　
　　　　十　　　　
　　　　我想我该回家，回到我爸爸妈妈的身边，在那里，我不需要做什么决定，也几乎不用思考任何问题，想到这里，我的手挥了一下，拦下一辆的士，没多久，我就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我亲爱的爸爸妈妈，他们两位老人伏在餐桌上，一动不动地看我狼吞虎咽，等我用纸巾抹干净了嘴巴，他们又一人给了我一个吻，我就钻到最最安静的一个房间里面去睡觉了，他们保证，一个星期之内都不会有人再来家里。听了这句话，我无比安心地在温暖馨香的房子里面，睡了十五个小时。　　　　
　　　　早上，我又在父母慈爱的眼光中饱餐了一顿，决定打起精神，回我的小屋拿些东西，然后去学校上课。至于热情或者James，虽然心里还没有主意，但是我想不管怎样最终我都会把问题解决。　　　　
　　　　坐在的士里面的我看见前面人头攒动，就也把头伸出车窗看个究竟。　　　　
　　　　司机！停车！停！停！　　　　
　　　　我疯也似地跑向人群，然后用力挤进去，只见从消防车上伸出来的高压水龙头指指地指向我的阳台，碗口粗的青白色水柱射进阳台的窗户。我不知道自己在路旁坐了多久，两个小时，半天，或者是到了同学们放学的时间了。　　　　
　　　　有人走到我身旁，说：“你是这家主人吧，火灾的原因已经查清楚了，因为饮水机在无水状态下加热时间过长……”　　　　
　　　　我的阳台变得像废墟遗址中的一个门，黑洞洞的，我明知到里面什么都没有了，但还是挣脱了那些拉住我的人们，我一定要去看看，看看我要找的东西还在不在……我的床，我的语法学的课本，我那些被人追杀的薇甘菊……　　　　
　　　　


第二部分原谅（1）

　　　　这个深冬的午夜并不寒冷，四周炉灶冒出的热气和来源不同的叫嚷嬉笑声将我淹没，我的脑浆快要喷发了。我蜷缩在夜市的一隅，撕咬着烤肉，猛灌着啤酒。末了，这张桌子成了我的泄愤之靶，空酒瓶一个个被砸得粉碎，啪！砰！！乓！！！　　　　
　　　　　　　　　
　　　　1　　　　
　　　　我坐在教室的左后角，面无表情地看着课代表被一群同学簇拥着走进教室，然后人群渐渐散开，都默默地趴在桌子上一遍遍地算着可怜的分数，象是在数刚发下来的薪水，良久，颓丧地抬起头，又去打探别人的分数了。　　　　
　　　　我缓缓地走到芦芦的桌前，她正啜着还在冒热气的雀巢咖啡，眼睛停在一张泛黄的旧报纸上关于叶蓓的娱乐新闻，我侧身坐在她前面的那个空位上，死死地盯着她，我想找个人纵容我的脆弱，于是眼神充分地表达了一切。芦芦有些疑惑，但眉头片刻便舒展了，她给我插上了耳机，这是深藏于我心底的调子，于是就跟着默默地哼唱：人们说你要离开村庄，离开热爱你的姑娘，为什么不让她和你同去，为什么把她留在村庄上……　　　　
　　　　我和芦芦站在离校不远的天桥上，欣赏这个枯瘦的冬天。红绿灯乐此不疲地变幻着颜色，但对得了脑血栓的马路无济于事。我们看着一排维吾尔族的婚车在这不到一百米的马路上走了十几分钟，而塞车并不影响他们的兴致，维族小伙子们站在最前面的那辆小卡车上，伴着唢呐声和鼓点，舞动着臂膀，捏起欢快的响指，不时地拉起一个个长调，引得路人都含笑观望。一阵冷风灌进我的肺，“芦芦你算过没有，属于我们的时间还剩多少？”“很长很长，只要我们还都活着。”“那你忍心看着过去这样渐行渐逝么？”“你为什么要让往昔逝去呢？我已经把它和几枚花蕾一起用一块干净的棉布包好，放在心里了。”“你在责怪我。”“没有，我只是心疼你。我重视并且珍惜我们的故事，而且坚信它会继续，但阿椤你始终都不明白我们的故事是章回体的。”“你必须承认章章相连，回回相扣。”“但它终究要向前发展。”“……”“阿椤我们在吵架么？别再乱想了，看到我们今天的成绩你不高兴么？我们不是正在一步步走到一起么？这个给你，仔细地听听，你缺少这种胆魄。”树影斑驳着芦芦的面容，我只看到她灼亮的眼睛在眨。　　　　
　　　　　　　　　
　　　　2　　　　
　　　　躺在靠窗的床上，《红河谷》被唱得如泣如诉。　　　　
　　　　我在想：岁月在改变我们容颜的同时，把我们的本质改变了多少。其实是我们眼中的世界变了，我们还是我们。　　　　
　　　　当时我们坐在马路边畅笑，我用刚刚拍过篮球的手剥下石榴喂给她吃，结果我手上的土粘在她脸上擦也擦不掉，现在我同样有如此的兴致；当时芦芦说她一定要到孔雀河捡两颗石子并把一颗给我，一定要到罗马接一罐冬雨并分我一半，现在她仍然会这样说。从一开始到现在我们都溺爱着对方，只是我怕失去，她已厌烦。　　　　
　　　　我看见西升东落的金星依然散播着清辉，和当时我们依偎在楼顶看流星雨时的那颗一模一样，当时我指着它对芦芦说，金星上定有和我们一样等着流星雨的一对人，只是他们在晒太阳，我们在晒月亮。　　　　
　　　　当时我们看上了一对钥匙链，我买下来，拆下两个环，然后它们分别穿过了芦芦和我的无名指，我们在那家饰物店门口笑了十七分钟，笑得涕泪横流，换回一个五味心情，在那条街上举着没有形状的脸踉踉跄跄地行走。　　　　
　　　　当时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一个什锦篮，里面是轮台的小白杏，东海的海螺，一片写满字的榆树叶和一瓶我常用的苦参花露水。　　　　
　　　　当时她笑得脸红红的。　　　　
　　　　我静静地躺在单人床上拼凑着记忆的碎片。夜在静穆中温柔地抚摸着我，我便顺从地窒息在恬静中。我没有开灯，就算打开灯我也会闭上眼，就算睁开眼我也会闭上心。


第二部分原谅（2）

　　　　3　　　　
　　　　在那个名叫Shining的网吧里，所有的人都在玩“半条命”——除了我——屏幕上有一个铜红色的罗盘深深地吸引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球。一个只有一颗牙的巫婆在诡笑，绛紫色的连帽外套把她衬得那样慈祥。我轻按一下鼠标，出现了十二个星座图，我，巨蟹座；芦芦，双子座。再次点击，海蓝色的底图上便布满了金黄的字：你们是事业、学习、工作中的最佳拍档……你们友谊的力量十分惊人……可能成为终生的挚友……但你们不适合作恋人，风向双子的不确定和巨蟹的大钳子都极易伤害对方……　　　　
　　　　怀着一丝警惕，我分辨着这些文字的真实性，把每一句话套在我和芦芦身上，像在商场里试衣服，被无数种颜色和款式迷乱了眼，但仍然固执地试着。以前我从来不信这些，但我的突变就如同宗教产生的过程一样：对现实生活中的现象无法解释，就形成了虚幻的世界观。我不知道这些朝我挤眉弄眼的文字是不是虚幻的，但它们至少可以给我那居无定所的灵魂一个落脚的地方。　　　　
　　　　“你承认这就是我们的一切？”芦芦的声音顺着我的脊背向上爬，我惶惑地转过身，无奈地摇头。　　　　
　　　　“阿椤你脆弱得出乎我的意料。”芦芦没有抬头，在步行街上缓缓地走。我停下来，“都是你的错。”我盯着她的眼，等她问我为什么，而她的沉默已代她问了。“从前我一直以为你就是那根束缚着我的绳子，让我飞不起来，动弹不得，可是现在你好心给我松绑了；但我却举足无措，灵魂变成了游离态到处飘浮，你却再也不管我了。”我轻轻按住她的肩，“我需要时间懂么？你让我在瞬间把一切都变成过去完成时这可能么？你现在是我肉里的沙砾，取不出来，也吸收不了，日夜硌得我生疼你知道么……”芦芦将头靠在我的胸前，我一遍遍地捋着她为我留起的长发。　　　　
　　　　“芦芦你在发抖，冷么？”她微微地点头。我们只买了一个烤白薯，坐在马路边的一段石头上，轮换着暖手，芦芦微红的脸，衬着冬日午后泛白的阳光。我们看着白薯嫩黄的瓤在寒风里大口地喘气，便一人一口地抢着吃完了。“阿椤，听我讲故事么？”我点头，她就和以前一样，低声地讲着：“有一位女大学生要从北大毕业了，临走时，来到未名湖畔摘了一枚青果，很好地保存在书桌里。很多年过去了，那枚青果变干了，但依旧饱满，青色抢眼。在她的女儿刚上高三的那个晚上，她将一根红线系在那枚青果的把儿上，挂在女儿的床头。以后的每个晚上，她都会给女儿将起美丽的北大，讲有名的”一塔湖图“，讲风趣幽默又严厉的老教授，讲和女儿的爸爸在那里的爱情。一年后，女儿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北大，去那里寻找父母的影子，去湖畔的树荫下倾听风中的传说。现在，这枚青果在送走了十几位北大学子之后，系在我的床头，是我的一盏心灯。”　　　　
　　　　我怀着和第一次听这个故事的时候一样的心情，迎接着芦芦眼中那个绿树葱茏的世界。　　　　
　　　　芦芦站在步行街上一动不动，风都把她的长发吹乱了，却依然盯着马路对面大楼上的广告牌，小声地说：“你看，胡兵有多少想说的话，古天乐的眼中藏着多少个故事。”　　　　
　　　　　　　　　
　　　　4　　　　
　　　　夜浓了。身后是一盏橙红色的路灯，陈在我们脚下的是被拉得长长的影子。我们踢着一只“美年达”易拉罐，寻找垃圾桶，它生硬地碰撞着夜的清冷，和我心里的萧索一唱一和。　　　　
　　　　芦芦令人心折的气质在暗夜里兀自发香，我们停在一盏街灯旁。“芦芦，你以后不能不管我。”“这是你原谅我的条件么？”“不，我在等你原谅。”“你哪里错了？”“我错在没有原谅你。”　　　　
　　　　我们转身走进一家花店，王菲浮躁的歌声被成堆的玫瑰簇拥着，它们彼此缠绕，又伸向我们。我挑了一朵非洲菊，别在芦芦的领子上，我指着这个垂着脑袋的孩子，“照顾好孤单的我。”她点点头，莞尔转身，消失在绮丽的夜色里。　　　　
　　　　　　　　　
　　　　5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梦，只是不想醒来。　　　　
　　　　梦里的我背着地图，与水中的暗流搏斗，彼岸的古堡是我的目的地，但牵引着我的，分明是扑鼻而来的蘼芜芬芳。　　　　
　　　　


第二部分路口（1）

　　　　一　　　　
　　　　我想，也许我注定是个一事无成的人。　　　　
　　　　在北方的冬天里，我常常带上两个一元的硬币，离开家，那间建在郊区的小屋子。那里靠近公交车的终点站，门前有很多趟车前往市区，我在任何一个时间都可以花一块钱，从那里出发，坐到另一头的终点站，然后原路返回。　　　　
　　　　这个城市一到冬天就显得灰气蒙蒙，但所有的高楼大厦都不会因此而矮下去，反而会更加显得神气十足，拒绝着像我这样的人。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在拒绝我，因为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我哪里都去不了，只能用身上仅有的一块钱，坐最后一班回家的巴士，眼看着那片灯火辉煌离我越来越远。　　　　
　　　　爸爸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只够我租下这间远在市郊的小屋，电暖壶和手电筒是房间里惟一的电器，我自己烧水泡面吃，天黑的时候，我要拿着手电筒走十几分钟才能找到一个厕所。晚上，我通常会关掉灯，抱着一台小小的无线电收音机辗转难眠或者昏沉着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