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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叶浅予自传-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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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不看则已,一看便大吃一惊。为了改建这条大街,已把公社范围内的所有木匠、瓦匠、铁匠悄悄集中在几个大院子里做准备工作,迟到的人扛着铺盖卷刚刚到达,可见这个大行动,时间安排也很紧迫。    
    我们走到街上,两面店铺早已上门,向里张望,店里黑洞洞,货物早已搬空。向导顺便带我们去看两幢新建大楼,一幢住男青年,一幢住女青年。这些青年都从自己家里搬出来,住到大楼去,集体劳动,集体生活,实行共产。青年们的家里怎么样呢?我们也得去看看。一看,凡是墙连墙的,家家都打通了,可以随便串门,当然也做到夜不闭户了。每家的灶都拆了,铁锅也都集中,拿去炼钢。一天三餐,不用问,都进食堂吃大锅饭了。这种大锅饭制度,第一步自然应从革命老根据地算起,大跃进是第二步,已把大锅饭具体化了。    
    我们早上就从北京出发,近午到徐水,看了丰产田、县办大学等等新事物,下午又到大王店看了这么多,脑子里哪还装得下?这一天自身的“大跃进”也累得够呛,吃了晚饭,早早上床。睡到半夜,听到老远的叫喊声、敲打声、车轮声,心里明白,大王店特别行动开始了。这一切又像在梦中。早晨醒来,梳洗完毕,走出街去,一条原来琳琅满目的大街,竟在一夜之间变成一片瓦砾!我脑子转不过来,还以为是在梦中呢。八个小时拆完一条街,这是我在大跃进年代中遇到的最大奇迹。


师道与世道追记大跃进年代(4)

    三个月前的这段经历,犹如电影一般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那位向导说:“大王店和保定之间已经通车了,你们想去看看吗?”    
    “马路两旁的房子盖起了吗?”    
    “那还用问,都盖起楼房了。”    
    “童男童女还分住那两幢楼房?”    
    “这我搞不清,去看看就知道了。”    
    大约就在这第二次到徐水之时,全国来这儿参观的人愈来愈多,我们住的招待所已经扩大了好几倍。听说徐水的粮食都被吃光了,现在由河北全省来支援。人们窃窃私议:“这个共产主义样板可不能垮台呀!”    
    1958年5月,大跃进的形势已在全国铺开,报刊的报导特别喜人。文艺工作者在此大好形势中受到很大鼓舞,全国文联组成了一个参观团,选中靠近北京的怀来、涿鹿、张家口一线几个县社作为参观对象,让大家感受一下农民的冲天干劲,看看我们自己能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参观团以文联主席郭沫若为首,调动了作家、画家十来个,其中包括叶圣陶、沈从文、萧三、韦君宜、田间、邹荻帆、蒋兆和、邵宇、叶浅予。头一站是怀来县的花园乡。这个乡紧靠官厅水库,水库上游承受桑干河河水,下游接济永定河,有几处水力发电站。我们此行主要交通工具是京绥铁路的火车,在官厅下车,坐水库的大渔船先看看水和鱼组成的塞外水乡,然后在花园乡上岸,走不多远便到乡的所在地南水泉社。第一件新鲜事是沿街墙壁写满了诗。乡长是业余歌手,副乡长是诗人邹荻帆,书记是诗人田间。这么多诗人,怪不得大家都叫南水泉是诗歌之乡。郭沫若诗兴大发,当场写了一首:    
    花园乡是花果乡,    
    花园乡是诗歌乡,    
    万株果树种满园,    
    万首诗歌写满墙。    
    葵花杆子成塔尺,    
    空酒瓶制水平仪,    
    仅仅学习个把月,    
    满满都是技术师。    
    五个电力扬水站,    
    一季工夫抵九年,    
    男女老少齐出力,    
    花园乡变小江南。    
    往前赶,努力钻,    
    赶到“七一”把水献,    
    技术革命已开端,    
    超过英国并不难。    
    大炼钢铁,赶超目标是老大帝国英国,这个目标被认为定得比较实际。南水泉要超的还包括其他项目:一是亩产千斤的5000亩果园;二是西榆林的万猪社;三是2000亩水稻田;四是官厅水库的几万斤鱼。所有这些,都有诗为记。    
    萧三唱道:    
    花园乡是大花园,南水泉是珍珠泉。    
    从前是沙滩和荒山,现在是鱼米乡,米粮川。    
    南面栽起防风林,北面修起扬水站。    
    社会主义干劲足,歌声直上九重天。    
    跃进跃进再跃进,一天等于二十年。    
    韦君宜唱道:    
    没有共产党,哪有官厅湖,    
    往年忙抗旱,今年学打鱼,    
    手拉鱼满网,心念毛主席。    
    田间唱道:    
    党是一盏指路灯,引导人民过长城;    
    过长城,山水欢腾,坚决拿它四百斤;    
    种下社会主义树,扎下共产主义根。    
    叶圣陶唱道:    
    来访已过花时节,却见此乡到处花;    
    干劲远景说不尽,人人心上开红花。    
    农民唱道:    
    北京来了参观团,访问来到东花园;    
    鼓励我们勤劳动,不久就能过江南。    
    郭老对咱心正热,诗歌写在街头上,    
    咱们大家努力干,很快变成小江南。    
    作家留下了诗,画家留下了画。村里为我们刷了一垛墙,我们三人就在墙上画起来。我画了婴儿抱鱼图,邵宇画了妇女抱谷图,蒋兆和画了抱瓜图。


师道与世道追记大跃进年代(5)

    参观团第二站是怀来西邻涿鹿县。鹿有座黄羊山,山下是桑干河。这里的农民祖祖辈辈都想利用桑干河水灌溉庄稼,可是河床太低,没法提上水来。大跃进东风一下吹醒了县委的头脑,决定在黄羊山腰部劈出一条渠道,把桑干上游的水引上山来,用以解除山坡地的旱情。参观团到达时,正是劈山渠道行将完工之时,参观团既是为劈山农民加油打气的慰劳队,又是啦啦队。我们卸下行装,立刻上山擂鼓助威。到了中心工地,抢下农民手里的工具,郭老打头,团员个个奋勇上阵。鼓乐队跟着上山吹打起来,近处的施工人员也都围聚拢来,看拿笔杆的首都脑力劳动者表演体力劳动,参观者倒成了被参观者。我们这些文弱书生,来黄羊山之前,也曾在十三陵水库工地显过身手,尽管劳动强度不大,劳动态度却特别认真,也真流过汗;今天出现在黄羊山上,虽然是客人,可也是中国大地的主人,怎能不卖劲!这股劲卖了不多一会儿,手里的工具又被原来的主人抢回去,继续干活。这一场喧闹,比之坐在系办公室里辩论共产主义,要实际有效得多。我那12开《大跃进诗画册》,就是由这股劲带动起来的;《六臂神农》的大胆设想,也是劈山大渠给予的启发。当然,下一站张北县海流图水库工地的千军万马,更有直接的推动作用。    
    海流图水库工地出现的英雄人物“铁老牛”、“铁老太”,不是平白无故使出那股惊人的干劲,而是过去的灾和难逼出来的。张北县委书记介绍张北这地方,一到冬天,白毛糊糊(风雪)一来,雪同房高,能堵住门。解放前每年冻死人,无霜期90天,小满一场冻,处暑一场霜,都是农民的大敌。去年狼窝沟一场冰雹,雹大如牛;山没头,水倒流,十年九旱长不收。海流图水库至少能解决十年九旱的问题。    
    在张家口看到业余“二人台”,采用了新内容、旧形式。我以此为题材,给该市的文艺刊物画了个封面。关于画,记得在怀来南水泉一个游艺晚会上还画了幅比干劲表决心的漫画,以决心书大小比干劲,最大的一张决心书比人还高。此画由《人民日报》记者朱树兰交该报发表,原画仍还留着。    
    由于文联参观团的诱导,我的诗细胞开始发芽。向南水泉农民学唱顺口溜,抄了不少墙头诗。回北京买了本《唐诗三百首》,按照“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的规律,居然写起五言七言诗来。先做绝句,后做律句,三四五六四句勉强凑成对,押韵不地道,又买了本新诗韵来翻。如此这般,在顺口溜的基础上提升了一步,10月间带学生到永定河山区实习时,留下《清白口小唱》四首:    
    一、核桃    
    浑身翠绿披挂,盘踞高楼大厦,    
    一幅大好头颅,生来供人捶打。    
    二、枣    
    山村十月好风光,南山北坡拾枣忙,    
    人人嘴里尝鲜果,家家房顶披红装。    
    三、喜闻吃饭不花钱    
    国庆前一夜,中秋后三天。河滩搭高台,    
    主任来发言:咱村明天起,吃饭不花钱。    
    四、深翻地    
    铁木工厂响叮当,七寸步犁正改装,    
    绳索牵引试深耕,乡社干部齐登场;    
    基干民兵作骨干,美术兵连也挥汗,    
    大面翻地深二尺,争取小麦翻几番。    
    农民的顺口溜,8月间在徐水共产主义样板县抄了不少:    
    一    
    进村抬头望,望见四面墙;    
    东墙写标语,亩产千斤粮;    
    西墙有漫画,社员劳动忙;    
    南墙光荣榜,表扬王大刚;    
    北墙黑板报,生产捷报闪光芒;    
    文化大跃进,一片新气象。    
    二    
    工农技术大改革,文化进军紧配合;    
    革命干劲冲霄汉,劳动歌声震山河;    
    放下锄头拿笔杆,敢笑太白诗不多。    
    三    
    黄金玉米一尺三,今年全面大丰产;    
    要把玉米造成塔,塔尖就把月亮穿。    
    四    
    扁担弯,颤三颤;花花衣,红脸蛋;    
    口唱山歌把粪担,坐家女赛过男子汉。    
    五    
    东风是福,西风是祸,东风压倒西风,    
    人民生活好过;    
    帝国主义砸锅碎盆,社会主义开花结果。    
    六    
    向科学技术大进军,做新时代的新农民。    
    七    
    庄稼户不养猪,等于秀才不念书。


师道与世道追记大跃进年代(6)

    八    
    只要大家干干干,征服自然定胜天,    
    人人好比铁旗杆,风吹雨打腰不弯。    
    九    
    脚踏地球手托天,英雄面前无困难;    
    敢想敢说又敢干,思想生产双跃进。    
    十    
    瓜儿和叶一条藤,果儿和枝一条根,    
    红花绿叶一棵树,人民和党一条心。    
    十一    
    扁担不长七尺三,箩筐一双柳条编,    
    不要小看这玩意,明天担走两座山。    
    1959年在束鹿县南吕村,我代表美院实习队上台,以顺口溜的形式向全村父老兄弟表决心,具体内容已忘得一干二净,不过可以想像当时的情绪十分热烈,要和父老兄弟赛一赛干劲。赛什么?当然不是赛种庄稼。难道和诗歌乡的农民赛诗?那怎么赛得过!要赛,只能和农民画的漫画比高低、比多少。我那幅《六臂神农》算得有点新意,却是从敦煌壁画“如意轮观音”那儿抄来的。12开《大跃进诗画册》那个肩挑锄头、头、步枪、算盘、书本的农民,和老玉米塔尖穿破月亮的意象相比,只能甘拜下风。在大跃进的年代里,我们这些带学究式的知识分子,站在高大的农民面前,只得自惭形秽,恨自己的头脑没长出两只想像的翅膀。    
    1958年的大跃进中,我跟着农民疯了一阵,把12开诗画和《六臂神农》当做艺术的浪漫主义自我欣赏一阵。事隔30年,再来追写这段史无前例的疯狂年月,值得回味的东西,除了历史教训,还有什么其他意义呢?仔细想想,我们对马克思所说的共产主义到底懂得多少!马克思如果还活着,不笑掉牙才怪呢。不过,话得说回来,在那荒唐岁月里,我从农民那里学到了唱顺口溜,又从唐诗那里学到写五言七言绝句律诗,发现自己除了能画,还有做诗的细胞,岂不是一大收获?现在把南吕村的一首《剪窗花》,作为本篇的结尾:    
    食堂饭初罢,隔墙笑语哗,    
    南吕明月夜,八女剪窗花;    
    一剪蝶恋花,二剪果与瓜,    
    巧手竞新样,画师频频夸。


师道与世道综观我的创作活动(1)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以前,我在上海画了十年漫画,作品只在报刊发表,从未想过要开什么画展,可是也在集体画展中展览过作品。记得最早一次是30年代初“天马会”的某次画展,由于丁悚老夫子的介绍,参加过一幅水彩小品。画了一个舞台强光下的跳舞女人,题目已忘。这幅画之在我记忆中出现,也许可以和我在40年代用中国画笔墨画舞蹈形象有点渊源。这是我一生中值得纪念的作品,可惜原画早在抗日战争中遗失,但凭记忆还能默写出大概形态。第二次参加画展是1936年在上海大新公司楼上举行的中国漫画展。漫画在绘画行列中    
    是雕虫小技,自来不登大雅之堂。30年代初上海的漫画刊物风起云涌时,漫画家觉得只凭借报刊的方寸之地,不能施展他们的雄才大略,要在展览会场中一显身手。那次漫画展,是在漫画家协会成立后不久举行的。除了卖门票收入,真还有人愿意收购其中的某些作品,作为个人的藏品,这不就证明漫画的功能在扩大吗?    
    抗日战争爆发以后,上海的漫画刊物纷纷停刊。大后方虽有报刊,但由于缺少制版设备,无法刊登漫画。我首先发动一部分漫画界的老战友组织漫画宣传队,干脆画大画,以抗日为主题,到处开画展,标榜漫画救国,和演剧队合作,好像走江湖、出庙会,举行街头展览,用以吸引群众,成为漫画家发表作品的主要阵地。抗日战争后期,大后方生活比较稳定,美术家开始借公共会场举行画展。漫画家得天独厚,40年代初期在重庆,个人专题漫画展大开风气。最早是张光宇的《西游漫记》,影射蒋政权的腐朽;接着是廖冰兄的《猫国春秋》,以辛辣之笔,写大后方的苦难与逆行;接下去有高龙生、汪子美的《幻想曲》;在成都有谢趣生的《鬼趣图》,写现实生活中的鬼域世界。在这一连串的个人漫画展之前,还有个打头开道的漫画八人展。这八人都是先后从全国各地集中到重庆来的第一代漫画家,包括张光宇、叶浅予、张文元、沈同衡、廖冰兄、丁聪、特伟等。    
    大约1940年至1943年间,我在桂林、衡阳、贵阳、重庆四处先后举行过“叶浅予漫画展”。展览内容分两部分,第一部分是1940年所作《战时重庆》;第二部分是1942年所作《逃出香港》。在重庆那次展览上,还曾试以中国笔墨画了几幅贵州苗乡的生活。《战时重庆》是漫画与速写相结合的体裁,把我从香港到重庆旅行中所见所闻,用土纸与墨笔记录下来,曾于1940年尾在香港以《重庆行》标题展出。原拟展出后编印成书在香港出版,不料日寇发动太平洋战争,香港沦于敌手,出版未成,幸而保存了原稿,得以带到桂林,成为上述四个地区个人画展的主要作品。1941年寄居桂林时,我将香港沦陷时惊心动魄的个人经历画成另一套漫画《逃出香港》。至于《苗乡生活》,则是1942年在贵阳时,深入黔西苗族地区的写生画稿,试用中国画笔墨,在略带棉性的贵州皮纸上,描绘苗族人民色彩丰富的生活面貌,以图摆脱我所惯用的漫画手法,向中国人物画的线描和施彩靠拢。我曾在70年代的一篇文章里写那次深入苗区后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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