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风情-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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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我们看到那个背着行囊在公路边行走的人,由于车速太快,独行者的身影像一粒黑灰色飞鸟的影子,在车窗边一闪而过。我回过头去看他,只看见他和他手里紧紧攥着的一把伞,他身上的一切都是黑灰色的,包括手中的伞。他没有表情,也不朝两边看,好像什么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步步地朝前走,走着本身就是目的。他那副执拗的神情,让我想起几天来常在沙漠里看到的那种草。
那种草没有名字,它们只是神情执拗地牢牢抓住土——能抓住多少算多少,因此,被它们抓住的地方就鼓起了一个如大地乳房般的小山包,放眼望去,有草的地方就有这种小山包,平坦的地方赤裸着、干渴着、荒芜着,千年不变,依然故我。
云层浮动,两边是山,车像在云雾里开,这时,一列火车映入我们的眼帘,在开阔的沙漠地带,火车竟然变成了一种极为渺小、小虫子一般的东西。它在天边缓缓地开、慢慢地走,它被浩大的天空和无边的黄沙压缩到画面的一角,那么纤细,那么缓慢,那么小。
有一只飞鸟在瞬间撞上汽车窗玻璃,留下模糊的印迹,鸟被撞得血肉模糊,当场死亡。是车速太快,还是鸟飞行的速度太快?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在城市里我们见过猫被撞死、小狗被撞死、甚至人被撞死,却从未见过展翅高飞的鸟儿被汽车撞上。后来我们发现,汽车每往前开一段,就能看见一只不幸被车撞着的鸟儿的尸体。
也许,大地的原始和裸露,使这里的鸟儿还不具备提防人的本领。它们天真地以为,大地是如此的辽阔,它们什么也撞不上。就在某一瞬间,它们鸟头就撞上了人类汽车前面的挡风玻璃,血肉迸溅,羽毛纷飞。
差不多每隔50米,就能看见公路上躺着一只这样死去的鸟。我们的汽车玻璃上一直留有一只鸟儿扑展着翅膀迎面撞过来的痕迹,那痕迹既模糊又清晰,记录着一个飞行动物的死亡经过。
第三辑 尼罗河之夜第34节 兰州夜
兰州的夜晚和白天就像两座城市,像有一只魔术的手在暗中操纵着,夜晚的河水变得像墨汁一样浓。从兰州友谊饭店出来,我们叫了一辆“小面”,这种出租车在北京街头早已销声匿迹五年了,在兰州街头却是随处可见。兰州的出租车开得很是生猛,他们驾着一个轻飘飘的小铁壳,如赶去救火般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我一路上都坐在车后座上喊:“喂,慢点呀——请开慢点!”
那司机从后视镜里斜了我一眼,好像在说“你没坐过车吧”?我只好闭上嘴巴。
兰州的白天看上去很宁静,街上的人步态悠闲,你绝对想象不出一个如此悠闲的城市出租车司机却是如此“摇滚”。车窗外的兰州正在快速掠过,大水车和黄河边的公园都是一闪而过,我们正行驶在一条与黄河平行的大道上,满眼的灯火如流星般飞驶而过。
兰州的灯是液态的灯,灯火如烟花,闪烁在河的对岸。对岸像有另一番人间景象,若隐若现的人影,虚无缥缈的音乐,仿佛在河对岸的秘密花园里,正隐藏着一个有仙人参加的盛大舞会。山顶的灯火更似仙境,它们被凌空架在高处,与下面的山体失去了联系,黛色的山隐进纯黑的天幕里,它庞大的身体躲藏得很成功,山与天空居然吻合得天衣无缝。
一时间,所有关于仙境的传说向我涌来,我看见有人奔跑,有人在桥上来来回回地走,有人坐着天车在空中穿行,不知要去什么地方,有人站在原地不动,像是在等人。
在兰州,可以很近地挨近黄河,伏在河岸的水泥护栏上往下看,湍急的河水浓墨一般黏稠,河水不是平静地走,而是打着旋地走,翻着跟头走,一路回转着、费尽周折地往前走。通往河对岸的那座大桥如玻璃糖一般剔透,上面有花瓣一般的一环连着一环的拱形的灯,有人在灯影里急匆匆地走。终于,我也走到灯影里去了,往兰州的更深处走。走在那座玻璃大桥上的感觉真是很奇妙,像走进通往梦境的一个通道,有面孔模糊的人群迎面走来,汽车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马达的轰鸣声却仿佛离我很远。头顶上到处都是玻璃和灯,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黄河水,我们在桥上走了很长时间,最后将自己融入对岸的景物之中。
从河的此岸看彼岸,繁华永远在远处,走走停停,近看的灯火远不及远观好看。我们仰头望山顶,就想,那仙境一样的去处,还是不上去的好
第三辑 尼罗河之夜第35节 敦煌鸣沙山
在鸣沙山我尖叫着骑上骆驼,骑上去之后我才发现,其实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可怕。鸣沙山的沙地像缎子一般柔软细腻,被风吹过的痕迹,也如绸缎上皱折,每一道折痕都是那样细致均匀,从骆驼上往下看,沙地如海绵般柔软。
骆驼步态起伏,走起路来真像一种庄严而大气的舞蹈。骑在骆驼背上看鸣沙山,真好像进入了一个童话世界,沙丘一峰连着一峰,背阴的一面和有阳光的一面分界线犹如刀削斧砍一样明晰。有一些蚂蚁大小的小人儿,正弯腰弓背很吃力地从沙脊上往上爬,有一些人从沙子上滑下来,骆驼正驮着人慢慢地走上去。
我有了云一样的心情和云一样的摇摆,骑骆驼的感觉真的很奇怪,还没骑上去的时候怕得要命,想到驼峰上的那蓬起的绒毛,想到一个巨大动物在胯下不断蠕动,想到它的高大、它的奔跑,我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血迹和我不断坠落的场景,我看见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从那峰高大的骆驼背上掉下来,我听见自己的尖叫沿着沙地一路滚动,沙子像遇油的丝绸一样一路燃烧,从脚下一直烧到天边。
等到真的骑上骆驼的时候,不知怎么心里竟是一阵轻松。我甚至有点爱上这种温和的、走起路来幅度很大的动物了。太阳就要落下去了,这种时刻在沙漠里行走真是美得想要飞,太阳变得血红、美艳,一行行驼队出现在太阳余辉里,好像不是现实生活中能够看得到的画面。
有人在骆驼上唱歌,有人在骆驼上打手机,有人躲在意想不到的角落里“咔哒”、“咔哒”拍照,然后说:“待会儿到公园门口去拿照片,喜欢你就要,不喜欢可以不要。”话说得客气又礼貌,谁也不好跟这些突然袭击者生气,只好冲着他们不断闪动的镜头傻笑。
绕过最后一道沙丘,我们就到了月牙泉边。天空变成宝蓝色的,山的边缘像用纸片裁剪出来的,突然失去了立体感,宛若宝瓶里的布景,那宝蓝色的天幕是宝瓶的胆,我们都被装进一只巨大的玻璃瓶中,天上挂着一弯月牙,地上躺着一弯月牙,这地上这弯就是月牙泉了。
我在月牙泉边的沙地上躺了一会儿。沙地被太阳晒了一整天,积蓄了热量,便来烘烤我的背了。那是怎样一只温柔的情人大手啊,它小心地贴着我的脊背,每一寸肌肤都抚摸到了。我间接地接受了阳光的抚摸,沙地是太阳的手指,将热量揉进我的深处。驮我来这里的骆驼,静静地站在远处。太阳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第三辑 尼罗河之夜第36节 马蹄寺风光
甘肃张掖肃南裕固族自治县,马蹄寺风光旅游区是一个极好的去处。当我们走下旅游车,宝石般碧蓝的天空令人疑心错入仙境,这里让人想起恩雅的歌,那种虚无缥缈、无限悠远的意境,白云如缎带般缭绕山间,拾级而上,只走几级,离那宝蓝色的天幕就仿佛很近了,伸手可摸似的。
马蹄寺是集石窟艺术、自然风光、民族风情为一体的一个地方,石窟群开凿于北魏,经北朝、隋、西夏、元、明、清历代开凿,距今已有一千六百多年历史,尚存石窟七十余处,包括胜果寺、普观寺、金塔寺、千佛洞和上中下三个观音洞。
我更迷恋马蹄寺的自然风光,这里的阳光,具有金子般的纯度,被这样的阳光搂抱着,人自然有了一种懒洋洋的愉快心情。这里的山路不算太陡,可以慢慢地走,四周的山,青翠宜人,仿佛每一棵树都有一种张望的表情,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石窟前面,是一字排开的摊位,摊位前面摆着可供游客坐下来挑三拣四的长条凳。阳光直射,我们正好可以躲到摊位的凉棚底下去。这一躲不要紧,生意就来了。裕固族人热情、朴实,他们先是招呼你坐下,并不向你推销他们手里的东西,好像叫你坐下来,就专为同你聊聊天,或者让你歇歇脚,避一避外面灼热的暑气。
棚下果然凉快。有微风吹过,他们挂在半空中的丁当作响的饰物就随风摇摆起来。那些东西每一样都让人爱不释手,有挂饰、有手镯、有耳环,每一样都精巧可爱,铃铛般地在眼前招摇,我看中一只银亮的小手镯,它做得精巧极了,上面刻着龙和凤。同行的一个朋友还买下一条裕固族项链来送我,那种棒棒形的上面嵌有宝石下面坠有铃铛的小挂件让我喜欢得不得了,一路上我一直戴着它,颠簸的路使我胸前的小铃铛不断地响,一直响到裕固族的棚里。
裕固族的酸奶是我喝到的最好的一种酸奶,它虽没有品牌,只是用最普通的粗瓷碗装着,但它的味道却极其醇厚。它白得像云,细腻如凝脂,舀一勺进嘴里尝尝,顿觉有什么东西在舌尖上化开来,一层层地向外扩散,它不像雪糕那样过于甜腻,又不像市场上出售的酸奶那样稀汤寡水,它像豆腐般具有自己的体形,它像水果般具有自己的芬芳,它像花朵般在粗糙的小瓷碗里盛开,如同那些在眼前晃来晃去的裕固族姑娘。
裕固族姑娘正在跳舞。她们的舞蹈很热情,固定地转着一种流转的手势,像是在天空中采集棉花般的云朵。一朵一朵又一朵,把所有的快乐都抓在手中。有人上去蹦迪,抽筋、扭胯,也无法乱了人家的节奏,人家还是一如既往地摘人家的棉花。
音乐快乐地、无休止地延续下去,人们唱着歌,我们被人灌着白酒,三碗下去,所有人的眼光迷离,眸子里映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第三辑 尼罗河之夜第37节 柴河镇
我们一整天都在路上,浩浩荡荡一个吉普车队,踏着泥泞的山路进入原始森林。
天已经开始放晴了,但路面上依旧积满了水。接连几天的暴雨,使通往柴河原始森林的土路变得泥泞不堪。车子开在路上,不时地溅起连泥带水的“水花”。有时候,水花从车的正面喷溅上来,就像有人用一块土黄色的抹布,将吉普车兜头盖脸地蒙起来。
到扎兰屯这几日,天气情况异常恶劣,原计划到南木鄂伦春民族乡采风以及到雅鲁河漂流,这些活动都无法正常进行,到成吉思汗镇的那天下午,天才开始放晴。站在金长城前空旷的公路上,望着逐渐晴朗起来的天空,心中充满莫名的感动。
吉普车在软泥的道路上艰难前行,我们被晃动得胃里的食物直往上泛,但游兴依然很高,路边茂密的森林吸引了我们的视线,那是大片的、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它们黑森森地茂盛着,古来如此。从资料上看,从1946年到1955年,柴河地区基本无人定居,为鄂伦春、鄂温克族猎民的狩猎区,1956年筹建柴河经营局,人烟逐渐开始稠密,柴河镇先后是柴河经营管理局、柴河工委、柴河地区管理委员会所在地,1984年9月27日建立柴河镇,到2002年末,全镇总人口为7998人。
柴河镇的夜晚宁静、幽深,天比别的地方要黑得更彻底,那一夜,满天的星斗把我给迷住了。星星多得数不清,一直蔓延到天际边缘。星星就在头顶离我们很近的地方,伸手即可触摸到。四周的空气像无边的海绵,吸吮着汁液一般的黑暗,只有像柴河镇那样黑暗的天空,才能衬托出星星如银器一般的明亮光泽。
在星空下,我旋转自己的身体,牛仔裤在黑暗中发出沙沙的摩擦声,随后我听到来自天外的奇异声响,那是天使的歌声,是重重叠叠的和声,是金属与金属轻轻碰撞后发出的“叮”的一声响。那是奇异的自然界的演奏,星空后面,仿佛隐藏着一个巨大的、肉眼看不见的舞台,只有在寂静无声的柴河镇,才能偷听到星星与星星的对话。
柴河镇的白天与夜晚,分别属于勇猛的吉普车和柔美的星空,这两样东西就像男人和女人那样,对比强烈。
第三辑 尼罗河之夜第38节 冷艳扎兰
扎兰屯的天气变化莫测,我们到达的第一天就遇上了在北京从未见过的、突然而至的暴雨。这可能是草原地区气候的特点吧,暴雨说来就来,没有一点预兆,暴雨就如一块巨大的板砖,在人们头顶凭空横拍下来。
我们坐在面包车内,看车窗的玻璃被厚厚的雨水蒙住,除了雨什么也看不见。汽车盲目地在雨帘中穿行,路都仿佛被雨水堵死了,前方灰茫茫一片。在雨中行车的经历真的使人绝望,原先想好的一切都被现实击得粉碎,我们哪儿都不能去,只有回到宾馆耐心等待。
雨一直下,我坐在宾馆的圈椅上发呆。拿出纸笔来,很想在小圆茶几上写点什么。我开始写那篇小说的开头,一句一句写下去,很顺利,那些句子好像原先就等在那里,只等我的到来。我忘记了窗外雨的存在,开始进入到故事的意境中,不知身在何处。
很恍惚地走进吊桥公园,身体一下子被浓郁的绿包围起来,蒸腾的、湿漉漉的绿意进入我的身体,我看见透明的绿色血管里淌着微蓝的血。我觉得身体开始变薄,背上长出蝉翼般的薄翅,极想飞。
扎兰屯的那片天然园林,去粉饰,无雕琢,遍地都是茂盛的、浓绿欲
我身后是一望无尽的大草原和点点羊群。这张照片是扎兰屯市的摄影师张莉女士为我拍摄的。滴的植物。雨的气味、青草的气味与长长的在空中舞动的发丝的气味搅拌在一起,我的长发上沾满清香的泪滴。
我自由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我用手抚摸着树木的虬枝,揪一片草片,拾起半片带水的落叶,赤脚走在松软的野草上,感觉稚嫩的草尖触摸到脚心的酥软滋味。天空晴朗,刚刚铺天盖地、如厚厚棉絮般的浮云,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天空如水洗过一般,干净,透明,蓝得诱人。扎兰的美,美在自然,就像一个漫不经心的冷艳美人,随处挥洒着自己的美,自己却浑然不觉。
我继续往前走着,感到眩晕和微醉。我知道,自己就要走到绿的深处去了。
第四辑 成吉思汗镇第39节 成吉思汗镇
天空中的云朵,勾勒出烈马的形状。汽车离开扎兰屯一直往东开,路过“阿荣旗”的时候,心底涌起一股柔和温暖的情绪,半球形隆起的草地,如大地丰硕的乳房,它吸吮着天上的雨水,滋养着地上的牛羊。
云在路的尽头,雨过天晴后的草原,鲜草如嫩绿色的锦缎,锦缎上散落着白色的珍珠,那是羊群。草原的更远处,是淡蓝色的天际线,那里饱含水气,蓝得透明,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金长城遗址就在“内蒙古界”的蓝牌子边上,这里的路宽阔笔直,一直向远方无限远的地方平伸而去。路的尽头是云,公路仿佛是一只巨人的大手,直插进云层深处。那样的气魄,与“成吉思汗”这个英雄的名字相呼应,使人想起这里曾是“一代天骄”崛起的摇篮,是成吉思汗屯兵扎寨的营地,是女真、契丹、蒙古族铁骑金戈铁马的古战场。
金长城遗址是八百年前的古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