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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狂骨之梦(上)-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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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做了个像要阻止地动作,但结果变成一个毫无意义的动作。
一股异常的虚脱感袭向两人。
“刚刚对不起。”
降旗面对着茫然的白丘的背谢罪。白丘“嗯”了一声,头上下点了一下,也不转向降
旗,说了一句:“那样,就好了吧。降旗。”
“那只是现在的状况啦。”降旗简短地回答,情绪高昂。
“现在的状况?”
“等到她想到自己真正的模样——之后,亮,就交给你吧。去警察局自首的话可以赎
罪,但只有这样,她并不会痊愈。那时候就轮到你了。不。。。。。。”
降旗转头往上看着十字架。“真正救人的不是你,是神吧。”
白丘站在降旗旁边,用俯视的角度交换了视线。
然后,他用一种很没把握声音说:“但是。。。。。。我太不懂。。。。。。那个,刚刚那女人说
的全是幻觉,不是现实,这样想对吗?”
“幻觉这个单字适不适当还有待讨论吧。无论如何,一切都是她的神经所创造的虚伪
现实,这应该是不会错的。”
“虚伪的现实吗?你是说事实上什么事也没发生吗?”
“她说的每件事都是有可能的吧。”
“是这样吗。。。。。。?”白丘摸摸下颚胡须。
降旗仿佛质问牧师的真心似的,盯着那张脸询问他:“还是,难道你把死后世界的轮
回转世,还有死者复活,都视为事实而接受吗?不,那是不可能的。要承认那一切,
对你而言等于是抛弃信仰了。”
“正如你所言,我没那样想。”白丘诚实地承认。
传统基督教的冥界,有但丁的《神曲》里出现的地狱、炼狱、天国三种。死后。灵魂
经假审判,分为“有价值者”及“无价值者”,到各自的地方去。天国住着天使、地
狱等待受苦。炼狱是灵魂到天国前必须被净化的暂时停留所。这么一来,与佛教的冥
界并无不同,但是决定性的差异在于灵魂并不会轮回。降旗如此认知。
被分到地狱和天国的灵魂,直至迎接时代终结都留在那里,在接受最后审判时,改变
形态得到肉体,逐渐复活。也就是说在基督教里,死者是不会晃来晃去自己随便复活
的,如果那样的话会就麻烦了。不仅如此,最近就连天国和地狱,好像也被解释为象
征性的“与神交合的至福”和“与神分离的苦痛”。据说新教大部分派别连地狱的存
在都不承认。有关时代终结时的死者复活也是,即使承认死后人格将继续存留,但却
非物质性的肉体复活,做此解释的教派似乎逐渐增加。基督教的冥界观也一直在变。
所以在白丘的立场上,难以接受朱美信口开河所说的拥有前世记忆,或是死者伴随着
肉体还魂等等。
当然,这些知识降旗都是从白丘那里学来的。
教授这些知识的牧师自身,似乎也卡在某处。
那是。。。。。。
“即使并非如此,却无法接受将她告白的经验谈,全视为神经症的病例——你想说这
个吗?”
是这样的吧。
“不,不是这样的。她的精神的确已经很糟了,那种程度我还能理解。再怎么说,我
也算是个宗教家,但绝不是科学的反动者。现今宗教也绝不会反对科学性的思考。虽
然科学似乎想要切断与宗教的关系,但宗教很努力积极地吸取自然科学,因为无法无
视其存在。虽说是基督徒,但现在也没人相信天动说。认真的宗教家日思夜想,试图
完成能与自然科学的思考共存的教义。比如。。。。。。啊,那种事跟现在没关系。”
白丘大概想举个例子吧,但好像放弃了。“所以我到中途,还是认为她是心病或神经
的症状——虽然不是很清楚知道。我心想,唉,大概就是那回事吧。”
牧师双手抱胸又放开,一边这么说,不知道情绪究竟稳定与否。降旗兴趣浓厚地观察
着。
“所以啊,降旗。那个,还魂的死者,只有关天那段啊,我怎么都。。。。。。那个,难以
认为是想象的产物,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啊。”
降旗有点生气。“如果有那种断气之后把头切下,过了好几年头又长出来复活的生物
,那种东西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冒渎吧。不论是你的信仰,就连现代科学也被整个推
翻了。”“当然是这样没错,但。。。。。。”
这么说完,白丘终于坐下,顺便拉了椅子也催促降旗坐下。
“不过啊,降旗。只有那死灵造访的部分,好像是幻觉或是妄举。。。。。。哎,先不管用
字的问题,不是那种感觉,怎么说,你不觉得极具真实感吗?”
“的确相当有真实感。”
“所以,我觉得说不定真是那样。不,虽然不知道那种情况。到底有什么机关手法,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的。。。。。。”
“等一下,亮。你是要说那是真人真事吗?如果这样,那么你对‘复活的尸体’,有
合理的说明?”
“虽然不能,但是。。。。。。我只是想,造访者本身说不定是真实的。”
“喔,那到底是谁呢?”
“不,谁。。。。。。对,比如强盗。”
“强盗会不偷金饰只抽烟,说了我会再来然后回家吗?然后,如其所言,再次造访,
这次只强奸就走了,是这样吗?”
“她说当时家中被翻了吧。”
“那样的话就应该完事了,但强盗又再次造访了喔。更何况第三次是大白天,最后被
杀了。”
“哎呀。。。。。。那个,凌辱她一次,那个。。。。。。”
“想再尝尝吗?实在是性欲旺盛的强盗啊。与其说是强盗,不如说是色魔。”
“嗯嗯。。。。。。”牧师喃喃地说。“对,比如说——即使不是强盗,但有人来访这件事
是真的,她把这件事,对了,也许是想错了,这样说比较符合现实,不是吗?我是这
个意思。这种事情不可能吗?”
“的确并非没有你所说的病例。怀疑身边所有人都想加害自己而伪装成其它人,这是
被害妄想症。怀疑不论是谁来都伪装成同一个人物。”
“就是那个。”
“不对喔。那种病例的状况是,不论对方打扮成什么样,都怀疑其实是同一个人。她
的状况是相反的。她先对外表看起来一样感到吃惊,并且还以常识判断那是不可能的
而加以否定。她本人一开始就怀疑来访的人应该是别人。她不是说好几次都这样想吗
?不断地思考再思考,结果她得到的结论是,那是‘死掉的前夫’,不是吗?如果只
有一次还不确定,但见了好几次面并且对话,甚至有看到脸喔。”
“嗯。。。。。。对啊。”
很不干脆的回答。
“再加上,她与来访者对话了好几次。并且内容是只有她本人,或是那死去的前夫才
会知道的对话。如果那个来访者不是她的前夫,不可能有那样的对话。假设是知道她
过往的人,陈述的可是绝对机密的事情。只能认为,她说话的对象,是她深层的自己
。”
“也就是说一切都是幻觉。。。。。。”
白丘偏着头,好像无法信服。
“不然的话。。。。。。”牧师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真正造访的如果是前夫呢?

“怎么说?”
“就是说,来访者如果真是她的前夫,那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很合理,不是吗?”
“你还是要说复活吗?”
 

 
 
 

4
关口巽第一次看到所谓神道式葬礼。
依关口狭隘见识的判断,那与神前式(注:神前式结婚典礼,在日本神社里依据神道信仰举行仪式的婚礼。)的结婚典礼或是犯太岁的消灾仪式,没什么两样。不过,平常清脆作响的拍手祈祷(注:拍手祈祷,神社拜拜的方法。在神殿前,鞠躬两次,拍手两次,再一鞠躬,使算完成参拜。拍手祈祷被称为“柏手”,是为了表示自己并没有携带武器,诚心诚意祈祷。),现在却如摩掌般窸窸窣窣。
听说那叫“忍手”。
——说不定反而让人觉得庄严不可靠近。
关口这么觉得。
列席者很少,相当冷清的葬礼。
扮演神主的是友人中禅寺秋彦。
本来中禅寺的正职就是神主,因此说他扮演神主是不恰当吧。
关口平常习惯叫他京极堂。那并非昵称,是他所经营的副业——旧书店的名称。从那种叫法也可以猜到,关口只认识整天坐在柜台读着用灰尘堆积成的旧书的京极堂,怎么也不习惯他的神主角色。
他不适合白色装扮。关口觉得,京极堂比较适合他所经营的另一个副业——当为人驱魔的民间阴阳师(注:民间阴阳师,使用阴阳道为人消灾祈福的人,类似非正式的道士。)时所穿的黑色装扮。话说回来,现在,眼前的白色小壶里所装的友人,在离开人世的时刻,京极堂正以他那漆黑的装扮亲临现场。
关口忆起。
那是幽静明月闪亮照耀的夜晚。
这位友人——叫做久保竣公的年轻人,其他人大概绝对无法体验吧,当事者以外的人连想象都很困难——走过极尽风流的人生,迎接令世人啧啧称奇的生命终点。
那是两个月的事。
久保是小说家,二十岁左右获得了新人奖,备受期待地成为文坛的新锐幻想小说家。这么说,其实关口也同样从事文字工作。不过,与久保不同,他没得过奖,事实上,是向出版社低头半跪,哀求对方让自己写的落魄书生。所以,和这样的关口相比,久保可谓为极优秀的小说家。
然而久保却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留下两三部作品,令人不胜惋惜地走了。
并且,死后,社会赋予久保的评介,并非英年早逝的年轻幻想小说家,而是世纪大罪人、变态杀人狂等不名誉的称号。
但关口认为他只不过是一名受害者。只是,不论关口等人怎么想,除了少数知道内情的人之外,都认为久保竣公与事件有关,是以杀人狂的身份步入黄泉。
身为同业,不,身为拥有相同病根的人类,关口与生前的久保间的感情,也不能说毫无忏悔。说不定关口对其怀有自卑感或忌妒心。不过,如今他入了鬼籍,关口超越了体恤无辜之念,甚至对他怀有怜悯之情。
——这正是所谓痴人相惜吧。
关口这么想。
这是相当熟知往生者人格特质的感想,但实际上,关口与久保并没有那么熟稔。关口只是偶然与导致久保死亡的事件有相当的关联,说实话,关口与生前的久保交谈的机会少之又少。并没有因为同业,就特别对久保知之甚详。加上关系人中,无人了解久保竣公,而且久保没有可称为家属的亲人,所以关口完全无法得知他的个性或私生活种种。
然而,关口透过事件,似乎理解了他。久保与自己是同一类的人吧——虽然很模糊——但关口如此确信。当然,那种东西只是幻想吧。虽然如此,对关口而言,久保的生存方式并非他人之事。所以,关口在这两个月间,基于必须回避世人耳目等无聊的理由,面对连葬礼都无法举行的状况,无论如何都无法抛开那哀悯的心情。
约在上个月底,听说久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亲,前来拜访京极堂。他父亲也是事件关系人,关口只见过一次。只是,听说表面上他与久保的关系并未公开,面对领回来的儿子遗体,苦恼不知如何是好,遂前往拜访京极堂。当然,是不能公开举行葬礼的。再说,这世上似乎也没有寺院或教会,会乐意为恶名昭彰的极恶之徒举行葬礼。
但,这样下去儿子会死不瞑目。太可怜了,即使目的地一定是地狱,也希望能够供养他——父亲似乎是这么想的。
对儿子的亲情,不,是更殷切的情绪吧。后悔或是责任感,当事人没有说明,特别是像关口这种人是想不出适当言语的,应该是那种心情吧——关口这么认为。
然后,今天,这位可怜的青年终于得以出发前往黄泉之路。
虽然如此,葬礼也集合了十多人。这证明了不管人格特质或社会评价如何,至少还有怜惜他才能的人。
很奇怪的葬礼,然非神道式所致。
久保,已经变成骨片了。
久保的遗体遭到严重损毁,经过司法解剖后,已经火化。所以,虽说是神道式,似乎也无法遵循一般仪式的步骤。再怎么说,也没有遗体入棺和抬棺离家的仪式。所以,也无法守灵和举行告别式,很不可思议的状况。
关口平常并不习惯葬礼。所以与一般佛教式不同的神道式葬礼,实际上究竟如何,光看这些也猜不到。
——依随仪式棺木厚实且坚固
此刻静奉久保竣公之灵前谨敬曰——
不是祝祷词,是祭祀词。听说因为尚未成为祖灵之前,不念诵祝祷词。
——哀伤啊
哀怜啊
消逝离去此世
未满百之八十路遥遥随云隐彼岸
自往生者亲族家属至内外人等
聚集祈奉
镇安翔天灵魂
献奉食酒种种
终夜称颂当世功绩
思慕怀念之形形
平心静气敬听闻
谨敬曰之——
与经文不同,好像听得懂祭祀词的意义。
关口反正不懂,所谓经文,总之就是佛陀的教诲吧。在灵前诵念佛陀的恩典教诲,死者便成为佛门子弟,使其成佛升天——是这样的吧,但是看来这所谓的祭祀词,好像是直接对死者说的。
并且,十分恭敬。
父亲始终面无表情,眉毛也没动一根。
铺了木板的房间极冷,列席者都冷到了骨髓。
除了灯光之外,这室内有热度的东西,看来只有人体了。
约一个小时左右,仪式似乎大致结束了。纷乱的思绪来来去去,结果关口始终未能理解到底举行了什么仪式。
不过,祭祀词的片段,彷佛相呼应似地唤起对久保的记忆片段。关口和平常一样,非常不平静,却又觉得心情变得很安详。
京极堂正襟危坐。若是一般葬礼,这是僧侣说教的画面。神道式也要说教吗?关口当然一无所知。
尽管他本来就是神主,但这位日常会话时就很能说教的友人,简直就像僧侣般,用一种似乎司空见惯的口吻,果然像僧侣一样地说起教来。
“本来——神道中没有葬礼。”京极堂开门见山地说。
“死是一种污秽,因为污秽是禁忌,受到嫌恶,所以葬礼都在寺院举行。但神主也是人,人终有一死。因此大神礼里便同时设有称为神宫寺的寺院。这是基于神佛融合的思想,是为了祭祀神而举行法事的寺院,由神社附属寺院的社僧(注:社僧,在神宫寺举行佛教法事的僧侣。)或称为别当的高阶僧侣举行神主的葬礼。但是。。。。。。”
他的话很好懂,这男人用语言控制了场面。
“因明治时代的神佛分离政策,废止了神宫寺,让社僧都还俗了。因此,如同我现在一样,必须由神主自己来举行葬礼。但这也只有很短的时间,被允许神葬的只有神主的家族。因此,一般氏子(注:氏子,神道中,将氏族祖先奉为祖神,其子孙使称氏子。)以神葬举行葬礼的习惯,始于昭和之后,也就是说,历史还很浅短。其最近逐渐变得理所当然的神前式婚礼,是明治中期以后的习惯。虽说神道与生活息息相关,但有很长的一段是间,没有做如小区居民服务一般的工作了。所以,把这当成传统来看的人,只是单纯的愚民。本来所谓佛教,追溯源头,也不是会举行葬礼的宗教。释迦摩尼佛说,葬礼交给人世的在家信徒,僧侣应该去修行。这是极为理所当然的事。现在, 毫无信仰之辈,一旦去世,就让他听在世时听都没听过的诵经,慌慌张张地让他出家。真是毫无意义的事,但时代的潮流如此,也是万不得已的吧。如果有人说这样不错,那也不能阻止他。不过,往生者——久保的状况又如何呢?他对修验道(注:修验道是日本特有的一种揉合了山岳信仰、阴阳道、神道教以及中国的道教、佛教而成的宗教。)与伊势神道有很深的造诣,但并非持有正式的信仰,更何况也不是佛教徒。勉强授予非佛门子弟的往生者受戒之名,把他变成佛门子弟,这是多么愚蠢的事啊。所以,没有寺院宗派愿意接受这次的葬礼,我认为对往生者而言反而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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