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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狂骨之梦(上)-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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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无法判别。”
“原来如此。只想起这些吗?”
“记忆中的我的记忆。”
“你说什么?”
“啊,这很难说明——并非实际见到的记忆,而是记忆中的自己所回想的记忆——是
这么说吗?”
梦中梦,可以这么说吧。
“记忆中的我看到那位神主的身影。只想着,啊,不去那位和尚那边不行。那个,回
想起来的和尚,穿着紫色的,是叫法衣吗?穿着那个,那个有金银线的袈裟,戴着像
帽子一样的东西,看起来很伟大的样子。并且,那位和尚,抱着骷髅头。”
——又是骷髅头。
话说回来,只是听,还真是支离破碎到了极点。拿着首级的神主和抱着骷髅头的僧侣
,太愚蠢荒唐无稽了。这种故事,连讲古都不会出现吧,不可能存在。所以,如果以
旧有的精神神经医学来判断,朱美只能判定为精神分裂症。不过,降旗认为那是错误
的,不能因为无法理解就说是疯子。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定有意义。
应该有意义。即使是实际上不可能的事,只要看得见,感觉得到,对那个人就有意义
。如果能理解这点,就不会不懂了。拿着首级的神主和抱着骷髅头的僧侣。如果这不
是什么心理的象征,那会是什么呢?
——那么,那意义是什么?
于是,降旗分析,曾几何时,他完全沉迷于分析。
结果,降旗并没有察觉自己正在做分析。并且,他浑然不知,自身在变成那犹太人胡
子脸的时候很平静。再说,降旗恐怕也没察觉,当他发现那点时受到的强烈反击。这
正是降旗的病。
而白丘呢?他已经完全被遮蔽在外界了。
降旗斜眼看着他的身影。降旗甚至对白丘伸出分析的触角了。
“那么有关那位神主跟和尚的记忆,你有什么会如此联想的事物吗?”
“没有特别的联想,有关那个就只有那样了。只是,要说恐怖的话,是最恐怖的记忆
。好像只有那里被切掉了。。。。。。我看不出关联性。”
“恐怖?很害怕吗?”
“我想是害怕到极点。”
“那。。。。。。并非完全在睡梦中喽。”
“嗯,当时,结果并没有熟睡。并且之后又。。。。。。”
“来了吗?”
“来了。”
没有空档,死灵四度造访。
这次一定可以知道些什么——降旗这么想。
“因为又有人敲门,我以为是丈夫回来了。我很想念丈夫,跑到玄关,没有多想,也
没好好确认就开了门。”
穿着战后返乡服的死灵站在那里。“你很用心嘛。”
“恐惧超越极限了。”朱美说。
“骷髅在哪?井底吗?是吧?”
死灵推压着朱美,没脱鞋就进去了。门开着,几片枯叶乘着寒风从玄关吹进来。像被
风推着背一样,死灵穿过走廊进入屋里。
“上次来的时候太暗了。”
朱美说,她完全无法保持镇定,产生房子扭曲变形的错觉。
然后,她说无论如何都想阻止死灵。
“后面的房间。。。。。。是寝室,再过去就是书房。是因为跟丈夫的生活,不想被肮脏的
死人冒渎吧。”
朱美从背后抓住前夫申义。
死灵又笑了。
“什么?又想要我抱啊。”
“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什么了,极度疯狂,等我回神,发现自己又扼杀了申义。”
“杀了死人吗。。。。。。?”
“是的,又杀了。”
“不只这样吧。”
“是的。如果又复活的话会很麻烦,所以我想不能像最初死掉时那样。”
“我很辛苦地切下申义的头。”
就是这里。。。。。。
降旗不由得想发出声音叫出来。
一定是这样的。神主不可能砍掉尸体的头,虽说是七年,不,八年前。
前夫的头果然还是朱美砍掉的吧。
一旦砍掉了头,遗体的身份立刻损毁。事实上,判定遗体是那姓佐田的男人很简单。
即使恨到要杀掉,但完全没有必要砍掉死者的头不可的理由。要屈辱的话还有很多其
它方法。朱美大概是有痴情的纠葛,感情上的交错,抑或是什么其它的深刻的动机吧
——对于成为社会问题的犯罪动机,降旗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无论如何她都
是在冲动之下杀了申义的吧。
想砍下首级。。。。。。
所谓杀人行为本身——再怎么不愿承认——已经杀了也没办法了。一时冲动更是不应
该。如果有心,自首、忏悔,赎罪的方法有好几种。大约朱美杀掉申义时,正是举国
自相残杀的时期,也就是人口大量死亡的时代。
然而,砍掉首级这个行为又如何呢?如果问,为什么自己砍掉了首级,应该绝对不想
认知那个答案吧。
那个答案被两层三层地隐藏起来是当然的,被压抑也是正常的。
降旗达到了类似结论之处,安心了。
“头呢?”
那么,该如何治疗呢。。。。。。?
即使还未能清楚地意识,但降旗这么想。
“头是怎么切下来的呢?”
“降旗,已经够了吧。”
白丘虚弱地制止。降旗十分明白,那是不适合此处的内容。
“怎么切的呢?切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还不停止吗?降旗,这种事。。。。。。”
“是很重要的。”降旗用很严历的口吻说。“如果不详细询问一切,就无法正确地分
析。”
“分。。。。。。分析,你。。。。。。”
“也无法治疗。”
白丘沉默了。
“道具呢?”
“因为有柴刀和锯子,就用那个来切了。”
“那是你平常使用的东西吗?”
“只有仓库里有,我不用。”
“没想过要用常用的东西吗?——比如说用菜刀来切。”
“因为菜刀是做菜用的,所以没用。因为我想砍了死人的头之后,怎么洗,脏污也洗
不掉的。不能丈夫吃用那个做出来的菜,我自己也不想吃,所以。。。。。。”
“原来如此。那么是怎么砍的呢?”
“把尸体拖到庭院,非常地重。在庭石上很辛苦地切,切的时候很热切,什么都不记
得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我绕到后面,把头丢到海里。因为身体太重了,没
办法搬到那里,只好丢到井底。庭院有个从搬过来前就干涸了的古井。”
恐惧从朱美的表情中抽离。
井也是什么隐喻吗?
故事编得很好。
“然后你怎么了呢?”
“已经结束了的心情。持续耳鸣和晕眩,不知道什么是什么了,说不定是因为血腥味
而醉了。到处都擦到皮都掉了,身体沾满了血,没办法就烧水洗澡。”
“原来如此。然后呢?”
“浸在浴缸里,慢慢地稳定了。然后,又。。。。。。”
“又?”
“又是海涛声轰轰作响。”
“海涛声吗?”
“听着那个的同时,又浮现没见过的风景。我觉得很受不了,慌慌张张换了衣服进被
窝里去。”
降旗陷入沉思。
在现实中杀了人,砍断遗体,做了这种行为的人,之后该有什么态度,降旗不知道,
也没想过。所以朱美的告白与一般杀人犯有多少程度的相似,或乖离,降旗也不知道
。但是对降旗而言,那种事情无所谓。对降旗而言,朱美的告白只是叫做朱美的女人
的心纠葛下的产物。那就分析、解释、摸索意义,然后找出原因。
白丘看着降旗,仿佛看着令人讨厌的东西。
“但是。。。。。。”降旗恶作剧似地问。“所谓死灵,砍掉首级就会死吗?”
朱美抬起垂下的眼睛,恨恨地瞪着降旗。
降旗从正面盯着那双眸。
“死人砍下了头也不会死吧,因为本来就死了。对啊。所以,那死人,你的前夫,又
来了,对吧。”
“降旗!”白丘再度责骂。“怎么这样,说得像是苛责这位女士。。。。。。”
“来了。”朱美打断了白丘。
“申义又来了。”
“怎么会。。。。。。”白丘用手遮住嘴巴和胡子,说不出话。
他偷偷地在口中念着对主的祈祷文吧,从他下鄂的动作很容易就可察觉。不想被听到
,所以才遮住嘴。降旗这么认为。
“又杀掉了吧。”
“杀。。。。。。杀掉了。”
“又砍下头了吧。”
“又砍下头了。”
“又同样用柴刀。”
“用柴刀和锯子。”
“等一下!这。。。。。。这种事,太脱离常轨了。不该在这种地方说。”
白丘用严厉的口吻制止问答。降旗这半年来,从来没有在知性的兴奋之外,见过激昂
的牧师。朱美好像觉得受到责骂,又低下头,开始嗓泣。
“啊,不,对不起。没有要责骂你的意思。。。。。。降旗,你那种诱导式问法。。。。。。”
“没办法啊,亮。对这个人而言,那是现实。绕来转去地问也是一样的。再加上,你
不是要拯救人类吗?这样的话,不论体验了多么超越常轨的事,即使是罪犯,也应该
伸出援手不是吗?因为这个人求助你。”
“那。。。。。。当然如此。但是。。。。。。”
“或者是,你对于这个人所说的内容,有什么个人的理由拒绝聆听吗?”
白丘沉默了。
降旗的视线回到朱美身上,朱美停止啜泣,失了神似的盯着地板。
“宇多川小姐,说说你为什么来这里,来到教堂吧。听说你并不是基督教徒。”
“是的。”
“是佛教徒吗?”
“我没有什么特定的信仰。佛坛上有丈夫前妻的牌位,但也只是偶尔拜拜的程度,中
元节时也没有和尚来,不太了解什么教义。我想丈夫也没有虔诚的信仰吧。”
“那么,可以说你的宗教性几乎接近白纸喽。但是,你相信死灵的存在。”
“不,幽灵什么的,我想我一直不相信。那个世界,或是前世,也都不相信。不特别
相信。只是,我的体验,如果不把那个世界、前世或死人复活等等东西带进来,是无
法说明的。不,因为我自己也无法理解,所以。。。。。。因此。。。。。。?”
“这样的话,不用那些迷信或宗教性的说明,比如说解释成某种疾病,只要合乎道理
也可以吗?”
“当然,不如说那比前世或幽灵等还教人安心。”
“但是。。。。。。这样一来,医院、神社、寺庙、警察局等等,你不管去哪里应该都可。
为什么来教会?”
“啊,”朱美有气无力地回答。“我下不了。。。。。。去警察局的决心。我是杀人犯,说
了实情就会被捉吧,被监禁,如果死人去那里——警察也保护不了我吧。”
——确认罪行。
“医院也一样,我觉得去了会被关到像牢房一样的地方。因为我在一般世人的眼里看
来,只是疯子吧。。。。。。”
——确认异常。
“如果我不是疯子,就必须真的相信那死灵或什么的存在,这样一来,我想就必须请
人驱魔祓除吧。说到驱魔——就是神社了吧——但是我害怕去神社。”
——拿着首级,满身是血的神主。
“寺庙也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去寺庙。”
——抱着骷髅头的僧侣。
“所以“寺庙也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去寺庙。”
——抱着骷髅头的僧侣。
“所以“寺庙也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去寺庙。”
——抱着骷髅头的僧侣。
“所以。。。。。。”
“所以就来到教会了,你并没有回避教会的理由。”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得到救赎——因为这附近我只知道这里有教会——而且,
以前有一次,刚搬过来时,走过教会前面。当过,丈夫告诉我,基督教会拯救烦恼的
人,迷惘的人。那时候,大概是我最幸福的时候吧,也忘了过去不愉快的事。。。。。。所
以那时候的话记得很清楚。”
白丘一脸微妙的表情。
降旗不懂那种心情。
“我已经到极限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再怎么杀怎么杀,砍掉几次头,那个人还是
回来。我已经厌烦了,已经厌烦砍头了!”
朱美越过界线狂乱了。
“请帮我。又。。。。。。那个人又。。。。。。”
眼泪划过朱美的双颊。朱美哭泣着,说了好几次恳求帮助。
看不下去的白丘劝她。“没关系,请依靠我。”
“您要。。。。。。救我吗?”
“你的前任丈夫早已经死了。到最后的审判日为止,死者在墓地下沉睡,绝不会复活
。所以。。。。。。”
“不,不是这样的!”
降旗的一喝,使得朱美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
“死人会不断复活。”
“降旗。。。。。。你。。。。。。”
“听好了,宇多川小姐。不,朱美小姐。在你真正地认识一切之前,死灵会不断地,
不断地造访你吧。而你每次都会杀了他砍下头,不断反复地砍!”
“降旗,够了!”
“亮,一时的安慰话语是不能治愈这个人的病的!”
“什么叫一时的安慰。降旗,你疯啦。那种世间迷信。。。。。。你这么说的话,她
更。。。。。。”
“逃避现实解决不了任何事。亮,不,白丘。事实上,你的话语一直治愈不好我。
我。。。。。。我。。。。。。”
——太过分了。
“如你所言,好像只有我能救她了。”
“降旗——你不要太自大。人可以拯救人吗?拯救和赦免,都不是人为可及的范围。
那是神的工作。”
“不,即使创造这个世界的是你的神,不,即使我们人类自身也有那神所赐予的东西
,看着世界,认识世界的是人类。没有我们就没有世界。对我这个不曾受洗的异教徒
或她这个异乡人,你的神有效吗?”
“你现在说的话是一种冒渎!”
“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
白丘和降旗几乎同时站起来对峙。
夕阳射入教堂,反射在白丘的镜片上,降旗明白无法清除地读出牧师的表情。只有双
颊的胡须稍微抽动一下。
打破紧张气氛的是降旗。“抱歉,说得过分了。身处教会,我的发言的确是太欠考虑
了。我收回不当发言的部分。”
“啊,不。。。。。。”
降旗不等白丘回答,慢慢走向朱美。“朱美,今天你丈夫也不在家是吧?”
“。。。。。。是的。”
“孤单一人的话,死灵又会来,这么一想,实在没办法静静地等。所以你来到这里。

“。。。。。。是的。”
“那,今天回家吧。”
“您是说那个人已经不会来了吗?”
“不,死灵当然还是会来。但是不必害怕,如果来了。。。。。。”
“如果来了。。。。。。”
“杀掉。”降旗说。
“怎么这样?”
“降。。。。。。降旗。。。。。。你在说什么啊?”
“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
“本来就已经死掉的人了,再杀掉几次也不算杀人,是打击幽灵吧。只是把尸体回复
为尸体罢了。如果来了,毫不犹豫地杀掉吧。”
“可是。。。。。。”
白丘用偷看的眼神瞄了一眼朱美。
朱美全身僵硬。降旗已经察知,她要回答什么。
“但是。。。。。。很恐怖。。。。。。”
——对。
“没关系。即使死灵可能侮辱你,应该无法加害于你。”
“咦?”
“不过,朱美。即使杀了,也绝对不可以砍下头。就那样把尸体放着。每次杀尸体时
,你都想着一定要把‘那杀掉的尸体’的头砍下吗?”
为什么你要砍掉前夫的头。。。。。。?
“为什么。。。。。。叫我那样做?”
“所谓为了不让他复活的理由很奇怪。如果用这个理由思考,尸体应该从一开始就不
会来造访你。因为最初死亡时,已经没有首级了,应该不能复活了不是吗?再加上,
再次砍掉后,他又来了吧?即使如此你又砍掉。所以你砍掉头,一定有别的理由。”
“别的。。。。。。理由。”
朱美皱起眉头,眼泪止住了。
“如果能找到那个答案就结束,死灵不会再来。”
“答案吗。。。。。。?”
“对。如果无论如何也受不了,又砍掉头,你可以再来这里。到时再想其它方法吧。

一定会砍吧——降旗这么想。
叫做自我的家伙没那么懂事,没那么容易就能理解。
然后,知道后就知道了,到时候。。。。。。
那也会很麻烦的。
朱美垂下视线,但不久后站起来,说会遵从降旗的指示。然后面对白丘,客气地为胡
闹、发狂的事道歉,小声地道了谢,落寞地走了。白丘似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伸
出手做了个像要阻止地动作,但结果变成一个毫无意义的动作。
一股异常的虚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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