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第3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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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
“饴糖,买回来了?”
早不知丢哪去了,向少平泪水止不住地流。若是自己不去买饴糖,是否会有所不同呢?或许他能和赤眉军讲讲道理,他们不是鬼,他们也是能听懂人话的活人啊,过去也与里中贫民没什么区别,只是因为饥饿而流窜,不得已靠劫掠得食罢了。
向甲长遗憾地说道:“也罢,你我都没做好长辈,仓中砖石下的粮食,还是被抢了。”
原来,他的腿,是因为在赤眉逼问粮食时心存侥幸,才被打断的。
手呢?手是赤眉抄完粮后觉得少,认为肯定有所隐瞒,才折的,也由此刮出了那仅剩的五石米,走时抛下一句话。
“呸,就没见过你这么穷的里长!”
向甲长到这会已是弥留之际,说的竟还是鸡毛蒜皮的柴米油盐,他忧虑地看着弟弟,似是生怕自己一去,这个家就要完了。
“少平,答应你的椒酒,是酿不成了。”
此言让向少平满是惭愧,他眼看天下混乱,又在郡里听伏湛讲了些老子之学,只觉大悟,遂滋生了避世之心。
却也没勇气真去山林里隐居,就只打着“隐于市”的名义,窝在家里什么都不做。
兄长虽然嘴里骂着他,但还是将他当个孩子般护着。
向少平遂稽首道:“冯郡守征辟过我,我会去做官,就算从斗食吏当起,每个月只有几石米,也能养活全家,还能多出些来,以酿春酒,加以椒花,再与兄长共酌。”
向甲长忧虑的眉毛这才稍稍松弛,仿佛一下子安了心,一直撑着的那口气,也散了,很快就死去,只剩下孤儿寡母的嚎哭。
椒柏酒,以小者得岁,先酒贺之。老者失岁,故后与酒。没想到这会是兄长失去的最后一岁!喝的居然还不是酒,而是水。
向少平则跌跌撞撞走出屋门,满是迷惘。
所以,他究竟该感谢赤眉一时心软放过了外甥,还是恨他们心狠手辣害死了兄长?
整个里闾都沉浸在悲伤和痛苦中,或是反抗赤眉的富户、中人之家被打伤打残的惨呼,也有被抢光粮秣后的抱头而泣,反正没人幸灾乐祸,本该是高兴快活的正月初七,竟是这般惨淡。
樊崇不知道他的乐国、乐郊何在,但对河内郡朝歌县淇东乡向氏里的百多户人家来说,对向甲长、向少平而言,这区区一隅故乡,就是他们的“乐土”。
日子虽然苦累,却也安定,压迫与剥削肯定有,但没到活不下去的程度。
席卷天下的战乱从未波及至此,所有人在鸡毛蒜皮,斤斤计较中过完一生。
“可现在,吾等的乐土,没了。”
向少平跪在被搜刮一空的仓内,掩面大泣,也只有关乎切身利益,他才会放下那点“隐者”的悲天悯人,让愤怒充斥自己的内心。
“赤眉贼。”这是向少平第一次用这称呼,带着浓浓的恨意。
“汝等,怎不去死呢?”
同是正月初七当天,接到来自邳彤十万火急的求援后,马援在陈留大营召开军议。
“自正月初三以来,赤眉贼化为游兵,过冰河,进入魏郡、河内,一路上绕县城,掳掠乡里,而赤眉也不做停留,一意北上,看这架势,是直扑邺城而去啊。”
郑统颇为急躁,他的不少属下皆是魏郡人士,如今家乡遭袭,岂能安坐?
但马援却正静静地看着地形图,目光在代表魏军、赤眉的那些兵棋上来来回回挪动。
马援在魏郡待的时间也很长,岂会毫无关切?邳彤猜他是打算用邺城再钓一次鱼,却是看低马援了,这种放敌深入大后方的事,他不会做也不屑做。
实在是兵力有限,敖仓俘获的两万赤眉反而成了累赘,马援一时心软没将他们沉河,只遣往后方洛阳分开看守,这样就又牵制了起码五千兵。
导致马援根本没有余力去阻止赤眉渡河,而且这鬼天气将大河全冻伤了,赤眉用的是城头子路那一套战法,已经不是几万成建制的人,而是几万头猪了,好抓?
于是马援过去月余时间,主要是巩固陈留,心里则筹划着一个大方略。
就像两个人下棋,不等马援动手,却是赤眉先挪了一步,但当着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么?
马援做出了他大胆的预言。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赤眉首领不读书,用兵却不差,尤其是那城头子路!”
“赤眉击邺城是虚,因为这座坚城根本打不下来!赤眉全部北上乃是死路一条。”
来自前线的探子也送回情报,赤眉确实没有尽数北上,果然有大批贼众,依然在东郡。
“之所以如此,是为了诱我情急回援,好空出陈留,让其主力再度伺机西进呵,我偏不中赤眉之计,倒不如将大军沿河南岸东进,击败赤眉主力,同时截断河渡口,让去了河北的赤眉军,有去无回!”
说到这,张宗、郑统都要赞“将军高见”时,马援却停住了,他摸着美髯沉吟,眉头大皱,不对,还是有点说不通。
良久后,马援才恍然大悟。
“好算计!”
“此乃阳谋,赤眉并非不知我会走大河南岸袭其主力,而是早有预料,就选好战场,等候我抵达!”
马援将己方的军棋抬起,目光盯在陈留以东数百里的定陶上,那里目前被赤眉所占,是连接东郡、兖州、豫州三股赤眉的节点。
也是巧了,赤眉的这种布置,却让马援心中,那个一战定乾坤的计划,有了落实的可能!
但不等他落子,张宗再劝:“既然如此,倒不如请将军守陈留,抵御赤眉大军,下吏与盖延将军带轻兵回援河内。”
马援瞥向虎威将军:“诸君昔日持短签渡河击绿林,何其雄壮。”
“今日怎如此持重?”
为何?张宗颇为忧心,索性明说了:“然邺城虽非将军防区,也不是司隶辖境,但却是北京,是陛下龙兴之地,绝不容有失。”
在他看来,虽然赤眉遁入河北,是幽州叛乱、年岁极寒导致河水完全封冻等一系列事件造成的“偶然”后果。但马援早就提前预料到了赤眉的动向,却只通知河北当心,没有做出积极防御阻止此事,若有万一,事后追究起来,恐怕也有过错,可别被人扣个“养寇自重”的帽子。
马援听出了他的担忧:“这一战,当以尽歼赤眉,结束中原大战为任,而不该强求一郡之完固。正所谓军争为利,军争为危。取长利而弃小利,故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地有所不争!”
“我的兵略,早在正月初时,就遣人送去西京,只等陛下回复,按照驿骑之速,这一二日内,就该送回来了。”
这次作战确实关系重大,谁也不知道会导致怎样的后果,马援知道轻重,也不搞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将选择权交给第五伦手中:“且看陛下是否会让我北救邺城。”
张宗等人无奈,只先下去秣马厉兵,随时准备出征,只是方向还未最终定下。
直到初七深夜时分,来自西京的驿骑才顶着霜雪抵达陈留城。
“陛下诏令。”
马援立刻接诏,却见开篇就颇为遗憾地写着:
“渊书信,前已知矣,予心切东方之事,亲至弘农,惊闻贼人渡河,魏郡、河内百姓将蒙赤眉之灾,予甚悯之”
看着语气,是要救邺城了,张宗暗暗松了口气,确实,自从混出头后,他亦有点保守暮气了,但这样也更安全啊!
可等马援展开整个卷轴,却见下面接着说道:
“然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或有先败后胜者,或有先失后得者,不可以一时得失计。大河尽冻,赤眉北渡,非人之过,实天之殃也。渊师出之日,予授将军斧钺,曰从此上至天者,将军制之,从此下至渊者,将军制之。”
“前线方略,尚在天渊之间!请将军自决之!”
说白了就是一句话:“以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不争夺一城一地的得失!”
马援这下舒服了:“陛下大气魄,不愧为善将将者!”
张宗也服了,既然是皇帝同意,那马援的计划也大可一试,只是还是放心不下:“那魏地”
马援将诏令塞给他,最末尾还有一些第五伦啰嗦的叮嘱:“不必担忧,邳彤守在邺城,窦融已北上,耿纯将南下,而最重要,还有陛下。”
“陛下过完年就立刻东行,誓将殄此凶逆,今已近洛阳,不日将带数万关中援兵,亲至河内,救魏被虏之民,为生灵报枉杀之仇!”
第487章 浊流
此时此刻的河内众臣,完全不似马援那般淡定,而是陷入一种迷惘与焦虑中。
司隶校尉窦融得知赤眉北渡后,便立刻抵达怀县,召集河内太守冯勤与西部都尉来议事至于河内东部都尉,正在朝歌县手忙脚乱地组织防务。
郡贼曹掾刚从前线赶回来,禀报道:“赤眉袭扰的主要是朝歌、荡阴两县,下吏敢保证,淇水以西,绝无半个赤眉!”
但他的说法很快被打了脸,立刻就有急报入府:“报!汲县境内有赤眉贼流窜,遣人告急!”
贼曹掾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讷讷不敢再言。
喊了几百遍“狼来了”,如今狼真的来了,河内却发现自己并未做好准备,自从马援在敖仓打了个大捷后,河内士吏都觉得赤眉不足为虑,谁想居然一口气拱到对岸了!
消息仍一片混乱,现在究竟有多少赤眉过了河,不知道,只知赤眉总的方向是往邺城赶,魏成尹邳彤已经发来了第三批告急书。
西部都尉却劝窦融道:“窦公,依下吏看,河内兵卒也不算多,不能因为忙着救邺城,而使得河内空虚。”
河内太守冯勤一听就怒了:“西部都尉,你的意思是,作壁上观,坐视友邻失火而不救?”
友军有难不动如山,这也是传统艺能了,但西部都尉不敢明说,只言他们的职责是守护好河内陆海之地为妥。
“魏地虽是太守故乡,但切不可因关切而乱了阵脚啊。万一这是赤眉之计,将河内之军诱出,再调头一击呢?”
你让冯勤如何不急?赤眉渡河北掠魏郡,他家所在的繁阳县首当其冲,不管是哪支赤眉,最痛恨的就是富户,繁阳冯氏主要是诗书传家,没有大的坞堡,被赤眉贼一冲那还了得?
眼看连冯勤都关心则乱,窦融咳嗽后,安抚众人道:“河内、魏郡局势,远没有诸位想的那般凶险。”
“赤眉虽劫掠数地,但连一座县城都没攻下来,过去一年,陛下令吾等厉行保甲制,建民兵义勇,还是颇有成效的,眼下且将各县民兵都发动起来,各守乡里,如此一来,郡兵就不必耽于城防,可以开到淇水边上。”
窦融道:“且先统兵于朝歌县,看看形势,若邺城危急,冀州兵一时半会到不了,我纵以寡敌众,也少不得要亲救之,保住北京。若是不急,就等候陛下诏令”
他尤其给冯勤安排了很多事务,也只有为战事忙碌起来,冯勤才不会终日担心着故乡宗族。
万幸,只过了两日,正月初十,第五伦的御驾已抵达河内。
“如此神速?”
窦融惊喜不已,皇帝过完年就东行,不到十天就赶到,平均一日百里,这简直是急行军蹶上将军的速度啊
但窦融知道,皇帝为何赶得这么急,为安人心啊!
原本焦躁不安的河内人,得知天子驾到,精神都为之一振,连冯勤也不再忧心忡忡,众人心里都生出一个念头。
“这场仗,稳了!”
第五伦往来河内多次,从来没有像这回般,受到本地豪贵发自内心的欢迎。
“陛下犹如及时之甘霖,解了河内困苦啊!”
看他们匍匐在河边那热切的眼神,若非做不到,恐怕都会像上次的“白鱼”事件一般,弄条五彩鱼献给第五伦。
在河内人眼里,第五伦这次真好比及时雨,皇帝亲征,那自然是大军簇拥,赤眉应该没胆子向西深入了。
但就窦融所知,跟随第五伦百里趋行来的兵卒,只有区区一旅,半个时辰就渡完了。虽然作为戍卫皇帝的中央军,甲胄兵刃颇为精良,但九天赶了一千里路,脸上都带着风霜与疲态,根本不可能直接投入战斗。
接下来几天陆续渡河的,则多是应洛阳诸豪提供的募兵,却是张宗奉马援之命征得,就等第五伦抵达,这是丈人行自己送来的,可不算第五伦截胡。
第五伦一眼就看出了窦融的心思:“周公,莫非是恨少?”
窦融忙道:“不敢,陛下英明神武,一人可当百万之众。”
第五伦却不吃这套马屁,只笑道:“如此说来,周公用兵与予齐名,你我聚首,就相当于有两百万了,赤眉岂有胜算?”
顿时吓得窦融再拜:“臣屡战屡败,连将兵的胆量都没了,哪敢与陛下百战百胜之迹相提并论啊!”
也对,真要轮起来,河北战役他指挥,陇右决战他在场,第五伦可不是百战不殆嘛。
反观窦融,现在已经将他的“善败”的倒霉人设当成宝了,当初与第五伦用兵齐名的论调,也成了前朝旧事,拼命往臣上靠,就他这识趣的态度,说不定还能混个丞相当当呢。
第五伦的到来给河内乃至于整个前线诸郡吃了一颗定心丸,但一整个军的主力,还以三十里一天的速度,在崤函山路里爬,半个月后能抵达河内就不错了。要想解决“围攻”邺城的赤眉,还是得依靠近水。
第五伦问窦融:“有人向予提议,让盖延带着渔阳突骑,渡河北上,横扫赤眉,卿以为如何?”
这建议听着没毛病,赤眉是游兵,分为许多个队,穿插于大平原上,骑兵可以利用其脚程优势,将这群乌合之众各个击破!
但窦融却沉吟了,第五伦再追问时,他说了真话:“臣是在想,三千渔阳突骑给河内、魏郡造成的损害,相较于数万赤眉,哪个大?”
说得好啊!第五伦也正顾虑此事,渔阳突骑的军纪,在河北大战时就可见一斑,听说此番赤眉主要是劫掠粮食,打下乡里后也没有大肆杀戮性命,可渔阳突骑就不同了,不打仗时还有军纪约束着,一旦放开任他们追击赤眉,那就是三千条脱缰的野狗啊,说不定突骑“误杀”的老百姓,比赤眉祸害死的还多。
幽州突骑和吴汉一样,乃是双刃剑,更何况远在陈留,还是留给马援打大战役消耗用罢。
“除了洛阳、河内的郡兵外,还是得靠民兵义勇。”
等抵达怀县后,第五伦让窦融和冯勤说说河内保甲制的情况,二人搭档得不错,保甲制在每个乡都推广开了,相当于重建了秦及汉初的什伍,顺便把户口也粗略捋了一遍。
因为有赤眉这大威胁在,地方豪强也颇为支持,亦将族兵献出,大多愿意将指挥权交给郡县。
“据可靠消息,此番北上的赤眉,乃是城头子路部。”
第五伦道:“此贼用兵特点有四。”
“其一,好化整为零,散兵兼程猛进,遇大城不攻,而专走乡野,方便掠食,贫民也容易受其蛊惑加入。”
“其二,战法灵活,多用疑兵,眩我耳目,又集结主力,坚守静待,察破我之弱点,变更阵势,冒险冲进。”
“其三,遇官军不轻交战,必待我主动寻觅,贼子则以逸待劳。”
“其四,行走漂忽,瞬息数十里,专爱钻水泽山林,人迹罕至之处,昼伏夜行,旋磨打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