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第2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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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矫苦劝无果,只能应诺,而第五伦背着手看长安城宫室的简图,又选定了一个地方。
“这北宫位于长安正中央,周回十里,往日作为汉帝游乐之所,可观鸡鞠之会,角狗马之足,就让王祖父和陪伴他的宗室,住到此处。”
“长乐宫暂且空着,找人将被王莽放倒的十二金人统统拉起来。”
“至于明光宫……”
明光宫就是定安馆,孝平太后、黄皇室主王嬿住了十多年的地方。
第五伦思索后道:“这一宫室,专门用来收留战乱孤儿,正好未央宫里躲着几百名不愿也不敢出宫的宫婢,都打发去明光宫做事。”
这些宫女打小入宫,第五伦在时还能护她们一时平安,魏军撤走时,刘伯升也还算大丈夫,不予为难。可等他战死,宫人们先为绿林乱兵所辱,掳走不少,剩下的人冬天里都聚在宫中,靠挖掘地里的芦苇根和捕池中鱼虾为生,饿得皮包骨头。魏军重新控制长安后,才开了粥棚给她们续命,一问之下,老大不小的人了,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只会伺候贵人。
这不,第五伦就给她们找到了适合的岗位。
“这些宫女也怪可怜,不少人快五六十了,婚配也不可能有孩子,注定孤苦伶仃。倒不如让她们收养孤儿,领一份吃食,在明光宫做做杂务,相依为命,往后也有人养老送终。”
“那孝平太后……”第八矫小心翼翼地询问,现在摆在魏国政权面前的一个难题是:该拿这位前前朝太后、前朝长公主怎么办?大伙都摸不准第五伦到底想干嘛?
如果说第五伦第一次进长安时,王嬿对于他的政权而言,身份略有尴尬,也还有一定利用价值,那现在则是……无所谓了。
第五伦直接替王嬿做了主。
“孝平太后被王莽在长安一关十余年,恐怕是不想回这城中了,渭北地阔气爽,倒是养老的好地方。”
“就让她继续住在汉太上皇陵邑万年宫中,为已经灭亡的大汉,好好守陵罢!”
……
作为数百名表现优异,勤劳肯干,在战争中做出过贡献的织女之一,阴丽华与王嬿分别,去了上林县茧观做事,其中分别之情不必多言。
而在栎阳城中,也有一人在收拾行囊。
随着陇右败而魏王胜,班彪又一次被现实打了脸,如此一来左右颊都肿了。
得知第五伦要还都长安,班彪暗暗叹了口气:“荀子有言,可以有窃国,不可以有窃天下;可以有夺人国,不可以有夺人天下。”
“王莽是窃天下者,而第五伦,则是夺关中立国者。”
“然而荀子又说过,国乃是小具也,可以小人有也,可以小道得也,可以小力持也,所以第五伦才能侥幸一时,可以有之,然而未必不亡也。”
“然而天下者,至大之具也,不可以小人有也,不可以小道得也,不可以小力持也,非圣人莫之能有!是故王莽欲为伪圣窃汉,终究败灭。”
言下之意,第五伦这“小人”也就嚣张一时,割据一方罢了,想要夺天下,那是不可能的!
亏得班彪只是腹诽,少有直接表露想法的时候,否则一心想要第五伦早日称帝的王隆,都要拔剑手刃他这吃里扒外的逆贼了。
班彪心里骂着,手上却不停,按照王隆的吩咐,将半年前才搬来渭北的海量图书分好类,它们可算要回家了。
但班彪却从王隆处得知,这些书,不再统一送往天禄阁。
“官府文献图籍,分门别类,运送到桂宫,交给三公九卿官吏保存。”
王隆按照第五伦吩咐:“六艺略的三万卷书,送往石渠阁。”
“诗赋略、史略、诸子略的一万卷书,送往天禄阁。”
“术数略、方技略的五千卷书,送往麒麟阁。”
“唯独兵书略,陛下将未央宫中一偏宫改名龙武阁,存放古今兵书五十三家,七百九十卷,图四十三篇,好教将校学之。”
班彪没搞懂第五伦将“七略”分别放在四处是何用意?王隆也不清楚,因为第五伦没有与他直说,只道:“或许只是为了方便管理罢?”
然而在第五伦心里,却有更深邃的打算。
还都前夜,他身在长陵的家中有些难以入眠,摸着一片四灵瓦当,暗想道:
“世间有四灵,龟、凤、龙、麟是也。在我看来,如今这世上的学问知识,也有四类。”
“六艺便是儒经等,自汉武以来,一家独大,到了汉宣帝石渠阁之会,更成了体系,已经盘根错节,被士人认可拥戴的唯一显学,是为神龟。”
“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它的壳被供在庙宇中膜拜,四条腿撑着天,砍掉这腿,天下文化的天都要塌掉,不可轻易大刀阔斧斫之。然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诗赋、史书、诸子,此乃吾国吾族数千年来文化之大成者,犹如彩凤,翱飞于天禄之上。”
他的夫子扬雄,也正好擅长这三方面,让它们回到天禄阁,也算告慰曾经在那辛苦校书的先师了。
“而术数、方技,则如麒麟。有时候麒麟降世,无人识晓,却被神龟入脑的士人怪而杀之,可哭可叹,今非其时来何求?麟兮麟兮我心忧。”
汉时的术数、方技学问,包括了九章、历法、《汜胜之书》等,已经到达了一定高度,第五伦想利用权力,偏袒一下它们,护好这苗苗,偶尔还要揠苗助长一番。
“而兵书,则是龙——屠龙之术也,太平之世,学者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因为无龙可屠啊。但如今大争之世,却值得好好研习!”
四者在一起不好么?第五伦为何非要要将它们分来?
“因为其他三灵,尤其是术数方技之书,不应该只作为六艺的附庸才被甄别出来,存放在角落积灰而无人问津!”
从还都长安开始,不能再是草台班子了。不止在经济、政治上得做出崭新的变革,在文化上,第五伦也要开始埋一些伏笔了。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离开的时候到了。
大队人马悉数南下,有大臣官吏、宗室后宫、士卒工匠,挤满了道路,被当初北上时一样热闹拥挤。
第五伦在渡过渭桥时,回首望去,半年前,他离开了长安北上,靠着渭北作为战略腾挪的空间,顺利将一片死局盘活,而这回二次进长安……
“这趟入京。”
“我们应当考试及格,不要再退回来了!”
第354章 百废待兴
张竦站在尚冠里张氏老宅外,离开才半年,这里已被乱兵糟蹋得不成样子,门被砸破、瓶瓶罐罐不翼而飞。再在巷子里绕一圈,昔日的五邻十居已经大半消失,或死于战乱,或因为投靠过刘伯升,怕被第五伦清算,举家逃亡汉中。
唉,谁让他们当初不和自己一起跑到渭北避难呢?老张竦别的不敢说,政治嗅觉却是颇为灵敏。
但有位老邻居却在,张竦用鸠杖叩开好友陈遵家的大门。
“恭贺孟公兄!”
张竦笑着贴过去,低声道:“高升京兆尹!”
“伯松怎就知道了?快进来。”汉末和王莽时代闻名京师的儒侠陈遵,名声比张竦好,已经被第五伦吸收进了统治集团,利用他的名望,安抚关中还残余的士人豪右,进京后又召见,说准备让他做京兆尹,相当于首都市长……
“魏王知人善任啊。”张竦自有消息门路,说道:“孟公的祖父,便当过京兆尹。”
陈遵乐道:“你张伯松的祖父,不也是画眉京兆么?”
二人都是有家族渊源的,年轻时同时作为京兆史进入仕途,对京师治安颇为熟悉。陈遵更是三次作为地方二千石,有丰富的治郡经验。第五伦没有太合适的人选,起用他,也算发挥余热了,京师百废待兴,需要一个熟悉业务的人。
“但孟公的习性,要与汉末新莽时有所不同了。”
张竦好意提醒:“你当年昼夜呼号,车骑满门,酒席肉宴连续不断;做河南太守时,竟乘着官车,跑去寡妇家中摆酒唱歌,还起身狂舞,竟失足跌倒在座上,夜间又留宿在她家……结果被人举咎,丢了官。”
“可如今世道艰难,魏王已下令酒水不得私酿,朝堂以简朴为要务,好渡过饥荒,孟公还是忍一忍,勿要大酒大肉惹了魏王不快。“
说到这,陈遵倒是想起魏王老师的一篇作品来:“子犹瓶矣。观瓶之居,居井之眉……”
先前,扬雄当黄门郎时,曾作《酒箴》以讽谏成帝,他在文章中假设一位酒客责难正人君子的法度士,并以物喻人,文中写道:“你就好像一个青陶瓶,不愿意盛酒醪,倒是贮满了清水,不能左右活动,就这样拴在井绳上,处高临深。一旦失落,被井阑圈撞得粉身碎骨,便会整个散落入黄泉,骨肉化为泥土。”
“这般自寻烦恼,倒不如那盛酒的皮囊。因为皮囊圆吞如意,变化无穷,且又肚大如壶,整天都盛着美酒,别人还要用它来打酒,常做庙堂的用具,托身在天子后车中,出入于两宫之间,经营公家之事。”
陈遵当年就很喜欢这篇作品,所以和扬雄关系也不错,只是扬雄被迫害时,他也丢了官在外地,帮不上什么忙,这也是陈遵如今被重新启用的重要原因:“各人都有各人的性情,长短还要自己来裁定,伯松,这不是你当年说过的话么?我是酒馕,想来魏王也欲我如此,何苦东施效颦,仿你这青陶瓶?”
“我确实想做青陶瓶,但奈何,没扬子云那般清高,更何况即便是他,也被迫沾染不少污点。”张竦道:“王莽时,我不但能盛酒,甚至能盛溺尿,阿谀奉承,无所不用其极,肉食者想让我盛何物,我便装什么。”
“那你现在……”
张竦道:“我现在破了,污了,名声坏,魏王不好将我摆出来,但我也得主动做些事。”
“我当年与扬雄乃文坛对手,相互较劲瞧不上,可如今却得写文章,赞誉扬雄之作,岂不谬哉?”
张竦只觉得讥讽,他啊,在史书上注定是一个丑陋的小人了,只苦笑道:“你我不过是酒馕、烂陶瓶,但扬子云,却已经升格为鼎簋彝器。他要被魏王供奉在庙堂之上,排在孟、荀、董仲舒之后,当真成为‘西道圣人’了!”
……
第五伦入京后,除了修复老刘邦的高庙,以显示自己的大度外,还在旁边兴建“田王庙”,让第五氏的老祖宗田横堂而皇之进入长安。
此外,他又宣布,城北宣明里作为昔日王居,提升到与尚冠里、戚里一样的地位,让那儿本来凋敝的房价应声上涨……
又思念先师,修缮“子云居”,逢年过节要去祭祀。
而扬雄的诸多作品,也入藏天禄阁中,和孟、荀之作摆在一起。
被第五伦调回来,任命为“未央卫尉”的郑统就看着一车车书籍从栎阳送入天禄阁、麒麟阁,浑身不自在,只问一旁的“建章卫尉”臧怒道:“吾等一天到晚的活,就是看看门,绕着宫室巡视一圈,再看着这些书送入宫中?”
不然呢?保卫宫禁,这不就是卫尉的任务么?臧怒笑道:“和在峣关守城有何不同?”
既然第五伦决定东南方先守不攻,没有仗打,倒也没太大区别,而且将郑统和他麾下的死士们调来作为建章宫第一批卫兵,也是对他们的信任,顺便镀镀金。
和汉时一样,第五伦将卫尉一职一分为二,让朝、宫卫戍分离,但依然属于“九卿”,相当于给郑统升了一次官,要真再打起仗来,还是要外派的。
至于原先的卫尉第七彪,则改任为“中尉”,也就是汉时的执金吾。
卫尉们只需要管宫禁朝堂,但中尉则要负责长安的八街九陌,麾下兵卒主要是“当兵吃粮”,从长安募得的青壮,也算以长安人治长安。
中尉军今日再度出巡,庞大的队伍跨越横门大街,前驱鱼丽步卒,手持长戈长戟,后则属车鳞萃,旌旗招展,左右还有许多鲜衣怒马的缇骑,整整上百人。中间的第七彪则身被厚甲,颜色夸张,左右护卫,都手持一根黄金涂两端的大铜棒!
巡街震慑宵小,就是他的任务,刚刚经历了半年的无政府状态,长安治安依然较为混乱,不少里闾之侠偷摸抢掠惯了,得让他们知道厉害,正该用彪哥这种恶人去磨一磨。
第七彪要经常和京兆尹陈遵打交道,毕竟民、政在京兆府手中。不过这几日,第七彪重点巡视的地域,乃是位于城池北部横门大街两侧的东西两市。
……
市场以墙垣包围,又按照所售卖物品的不同,东西市分成了九个小市,方二百六十六步。
各市皆修筑了高大的市楼,以便市吏登临其上,俯察监督全市。毕竟九市过去长安城内治安最差的地方,有组织的偷盗尤多,百贾苦之。
一位身材胖乎乎的黑衣官吏正意气风发地站在市楼上,扫视自己的辖区。
此人正是第四咸,宗室里除却第七、第八外,还有点能耐的也就这一位了。他家本就经商,给第五伦跑动跑西做了不少事,苦苦等了半年后,终于得了点实职,做了“京司市师”,麾下有东市令、西市令,专管长安贸易。
第四咸对东西市太熟悉了,数十年营生,他都往来于长陵与此地之间,想当年此处颇为热闹:专门出售酒水的是为酒市,各地酒类应有尽有。出售各类食物的是食市,这里可以见到食肆、狗屠,熟食遍列,殽施成市。食市隔壁则是香市,来自南方的菌桂,来自西域的异香,散发着别样的滋味。
当九市开场之际,货别隧列,人不得顾,车不得旋,阖城溢郭,旁流百廛,红尘四合,烟云相连。各个市集叫卖声不绝於耳,人来人往,喧喧嚷嚷,市道时不时会被堵住。
第四咸替第五伦卖煤球那几年,不知多少次抬头仰望市楼上的五均司市师,也不知给东西市令陪过多少钱帛好处,如今终于轮到他来发号施令了!
可如今东西市的现状,却让第四咸高兴不起来,持续了半年的战乱动荡后,市场凋敝得让人心疼。外地客商不见踪迹,三分之二的贩夫或死或逃,更有人为了一口吃的,去入了行伍。
第七彪带人巡至此处,第四咸下了市楼来见他,言语中难免抱怨道:“巴蜀商路断绝,要靠南方菌桂供货的香市彻底没人了;去年冬天长安大饥,狗都被吃完了,屠夫们无牲畜可杀,肉市自然也开不起来;连带着食肆也大受影响,偷抢频发,谁还敢在市场卖食物?刚摆出来就被饥民一拥而上,抢夺一空了。”
所以想要像第五伦要求的那般,在一年内,让两市恢复过去繁荣,首先就得将治安管好,公然的抢劫会被处以重典,偷儿稍稍宽松点,打发去城外干苦力修沟渠。
第四咸讥讽道:“最兴旺的,反倒是人市。”
卖儿卖女太常见了,第五伦甚至不好立刻取消这种罪恶的交易:人口贩卖是因为实在是没吃的,明面上禁止了,也会转入地下,无济于事。最紧要的是恢复长安的日常供给,募饥民去上林县屯田,令百姓不卖儿女老婆也有条活路,这才是掐断源头的办法。
有了第七彪的兵卒作为靠背,第四咸一点点将所剩商贾召集起来,宣谕魏王政令。
“魏国官府车队,会优先从渭北运来粮食,从上林送来薪炭,从河东送来盐,以满足长安百姓日常所需。”
第五伦给商品划分为几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