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一黍-第11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急报!陈芦县有敌情!”
在场参军曹佐闻言尽皆变色,有人连忙问道:“陈芦县?那可是在蒹葭关东北将近二百里,九黎蛮子怎会出现在此?”
传令兵气喘吁吁,从怀中抽出一封羽檄递给赵黍:“军情如此,卑职收到消息时,听说九黎蛮子正在急攻陈芦县,邸报是一刻不停地送来。”
赵黍迅速拆开羽檄翻阅,眉头微皱,然后递给下手处的参军逐一过目。
“你先下去休息。”赵黍朝传令兵轻轻挥手,如今他面对这种战况剧变,也不至于仓皇事态。
“看来当初那帮未被彻底剿灭的豕喙民又重新聚集起来了。”赵黍手指轻敲桌案:“只是从急报来看,兵甲稀少的豕喙民,不知为何多了一批军械,甚至敢冒险进攻县城。诸位怎么看?”
赵黍处事未见慌乱,一众参军也安定下来,传阅急报后言道:“陈芦县城垒还算坚固,九黎蛮子不过数千,一时之间应是无法攻破城池。”
“不可轻忽!如今陈芦县也在向蒹葭关转运粮秣,城中府库充盈,一旦城破,百姓遭殃不说,九黎蛮子得了粮秣军需,立刻能转战别处!”
“那就是要分兵救援?可韦将军刚说要三营兵马!这样关内只剩一万多兵丁了!”
“不止!关城百姓征发起来,也能临时协助守城。而且还有几千刑徒兵,不用白不用!”
“关城百姓虽然多有世代为兵,可这些年不是务农便是行商,哪里还有几个会厮杀的?至于刑徒兵,你敢带着他们离开蒹葭关吗?”
“那便因循旧例,参战者罪减一等,斩敌人首者免罪。”
“笑话!不额外分兵看守,你带着他们离开蒹葭关就能跑散一大半。不倒戈去九黎国,给蛮子带路就算你祖上积德了!”
“扯那么多,你难道要看着陈芦县被攻破吗?”
“够了!”赵黍一拍桌案,喝声如雷,气势如山,慑住在场众人。
“陈芦县要救,我们不能将一城得失赌在九黎蛮子不擅攻坚上。”赵黍神态凝重:“倒不如说,这帮九黎蛮子绕过蒹葭关,主动攻打县城,本就十分离奇。我怀疑此事有诈,很可能是围城打援之计,好将蒹葭关守军引出关城,从而使得在外征战的韦将军断了粮道退路。”
参军们彼此对视,然后拱手问道:“赵长史,还请您定夺。”
“韩校尉,你领甲乙两营,前往救援陈芦县。”赵黍望向下手一人:“我稍后会登坛做法,召遣吏兵侦察敌情。但你须牢记,一路上仍要多派斥候哨探,但凡山林起伏之地都要细细侦察,以防伏兵。”
“得令!”韩校尉答道。
“这枚符咒你拿好。”赵黍起身递给对方一道符咒:“术法虽然有用,却会受天时地利所扰,亦有蒙蔽之时。倘若你附近有九黎国伏兵,耳边自然会听见传讯。”
“多谢赵长史赐符!”韩校尉脸上满是兴奋雀跃。
“现在就去点齐兵马,动作要快。”赵黍一挥手,韩校尉转身退下。
“其余诸位,整顿各营兵马,加紧城防,战事已至了。”赵黍起身不再犹豫,立刻准备登坛召遣。
……
“一株四花,裁去三朵?”
四规明镜中,显露出深衣鹖冠、苍颜白发的梁韬,他面带疑色:“赵黍果真如此?”
昏暗静室内,梁晦捧着一盆兰花站在法镜之前,恭敬回答道:“确实如此,赵黍还将三朵花埋入泥中。”
梁韬沉默片刻,言道:“你怎么看?”
“孙儿不敢妄自揣度。”梁晦低下头去。
“在我面前,还要继续韬光养晦么?”梁韬隼目犀利,目光似乎穿过镜面直逼而来。
梁晦把头压得更低,回答说:“孙儿觉得,祖父有意试探赵黍如何看待我崇玄馆与仙系血胤。”
“继续说。”梁韬收回目光。
“崇玄馆仙系血胤虽然传承久远,可近世以来,除了永嘉梁氏有祖父这么一位上接仙道,其余三家大多庸俗之辈。”梁晦语气恭谦,话中含义却甚为刻薄:
“即便是当年与祖父并称崇玄四杰的郑玉楼、楚接舆、王宗然等人,终其一生尚未能结化胎仙,后人之中亦不见英才俊杰。”
梁韬则说:“楚接舆和王宗然两人殒身于五国大战,若非如此,未来成就不可轻易料定。”
梁晦脸色微沉:“祖父,郑玉楼、楚奉圭等人先后在地肺山喧哗搅扰,丑态毕露,可见另外三家不过是仗着与青崖仙祖的一线香火缘分,攀附我永嘉梁氏罢了。孙儿觉得赵黍的暗示确实可以考虑。”
“什么暗示?”梁韬故作不解。
“崇玄馆只有永嘉梁氏便足够,无需其他家族。”梁晦直言:“近些年,另外三家的晚辈子弟越发无能,却偏偏骄横无忌,不肯用心修炼,于实务之上也少见成就。此等庸辈何德何能与我永嘉梁氏相提并论?不如趁国主有心铲除宜安楚氏,我们将其一举吞并,既能安定朝野议论,也可断绝拖累。”
梁韬反问:“吞并?他们本就是崇玄馆弟子,何来吞并一说?”
“无能长辈,软禁一地,其中尚可调教的晚辈子弟,则夺其箓职,要他们从头开始积功累行,并将其打散各地。”梁晦说:“他们不敢违逆,没有祖父庇荫,这帮人根本无法离开崇玄馆自行立足!”
………………………………
第148章 鬼神顺风传
“你这般心思,过往少见。”梁韬盯着这位模样平平、历来谦恭不显的子孙,言道:“你这番话恐怕不光是在说另外三家,也是在说梁朔吧?”
“孙儿不敢。”梁晦答道。
梁韬冷笑两声,随后又问:“赵黍此人,你怎么看?”
“赵黍在科仪法事一途,环顾华胥国上下; 恐无人能与之相提并论。”梁晦说:“而且此人颇能任事、不辞劳苦,如今韦修文让他镇守蒹葭关,他上到调度粮草、筹备军器,下到兵士犯纪用罚、城垒沟渠修筑,都要亲自过问视察。”
“你很欣赏他?”梁韬鹰眉一抬。
梁晦低头言道:“孙儿只是觉得,赵黍可当大任。祖父看中此人; 想来是因为他的科仪之功,孙儿却觉得不止如此。”
“那照你来看,如何才能让赵黍为我们崇玄馆所用?”梁韬似考校般发问。
这下梁晦遇上难题了,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含糊其辞:“祖父想来早有良策,孙儿就不必多言了。”
“我是在问你!”梁韬冷哼一声,让梁晦暗自心惊。
“在孙儿看来,赵黍此人无心财帛美色,或可用权位加以笼络。”梁晦言道:“赵黍有心要干一番大事业,若无权势地位则寸步难行。”
“你既然这么看,就留在赵黍身边办事。”梁韬没再废话,四规明镜上的光影悄然散灭。
足足过了一刻钟,镜面上没有任何动静,梁晦才收起谦恭之态,盯着那盆孤枝独立的兰花; 脸色阴沉,不发一语。
……
“报!韩校尉所部已抵达陈芦县外二十里处,击溃伏兵,斩首百余!”
“报!九黎国围城兵马已被韩校尉所部杀退!目前正追歼残敌!”
“报!陈芦县方圆三十里已不见九黎兵马!”
“报!蒹葭关西南方哨岗探到欢兜民出没踪迹,正在加紧搜查!”
军情急报接连不断传回蒹葭关,赵黍端坐府院正堂; 一脸从容,左右参军曹佐则纷纷松了一口气,当即有人称赞道:
“赵长史料事如神,果真跟您所言一致,九黎南蛮设下伏兵,就是为了试图调走关内驻军。”
“何止是料事如神?赵长史召遣鬼神精怪,九黎国兵马动向尽收眼底,自然能破敌于千里之外。”
“是极是极!”
赵黍听到众人夸赞,摆手道:“诸位过誉了,赵某哪有这么大的本事!我不过是坐在府院内等着军情回传罢了……传令兵!”
“在!”下方一名兵士背戴羽令,拱手应声。
“传令韩校尉,继续派侦骑探明九黎兵马动向,但不要率大部追击太远。”赵黍拿起一份调令,上面加盖了将军大印:
“另有一事,申黄县尚家奉命缴纳粮米布帛,数量不足,甚至以糠秕秸秆充当粮米,用脏污伤布假冒新布,其行罪大恶极。韩校尉不必立刻回师蒹葭关; 奉此令直往申黄县,要求尚家两日内补齐军需。如有反抗,格杀勿论,悬首东门,以警世人!”
“得令!”传令兵没有丝毫犹豫,接过调令,快跑离去。
其余参军见赵黍云淡风轻下了如此命令,想到先前这位赵长史囚县令、抓郡守,横行青岩郡,所过之处鬼神退避、官吏胆寒,原本都以为他是心黑手狠的派头。
不过这段日子下来,他们都发现赵黍出人意料地好相处,前提是把各自公务办好。
“赵长史。”有一位参军问道:“您既然可以借鬼神传话给韩校尉,又何必下一道调令呢?如此免得来回奔波,还耗费时辰。”
“此乃公务,自然要有调令公文方可行事。”赵黍言道:“韩校尉去到申黄县,对一方大户下手,总要让当地官长配合。不然有人借着我的名义为非作歹、横行地方,我又要如何辩解呢?”
赵黍这一手其实是从星落郡王郡丞那里学来的,有盖印公文,下面人手干起事来便有底气,该做什么也好有个明确指示。
转念一想,这一纸公文便能号令几千兵马,轻而易举要让一个地方大户倾覆破败,指挥调度如臂使指,跟符箓行法、召遣吏兵也没多少差别了。又或者说,符法召遣本就是效法世间用兵。
但赵黍也并非没用箓坛吏兵传话,他其实提前告知了韩校尉,而且嘱咐他不要纵兵劫掠、连累无辜,只要尚家不是以武抵抗,便给他们两天筹集军需的时间。就算要杀,也只诛首恶。
“另有一事,还请赵长史为我等解惑。”有人问:“既然赵长史能够召遣鬼神传话,那能否与韦将军往来消息?若是可以,倒是能省不少事。”
“借鬼神传话,我也是初试。”赵黍说:“此法远谈不上完备。就像书信可以被中途截留,鬼神传话也会受各种状况所扰。尤其是厮杀激烈的战场,凶煞之气冲天盈野,我也没法强催鬼神吏兵靠近传话。”
赵黍其实一直想炼制出罡风驿旗类似的法物器具,可惜一直以来收效甚微,直到自己亲自点化吏兵,以召遣之法搜捕妖邪,发现可以借箓坛吏兵传话。
只可惜落到实处,发现仍是困难重重,而且每次召遣发兵都必须登坛行法,繁难异常。
修为越高,赵黍便越佩服炼制出罡风驿旗的人物,想起这东西曾在赤云都手中发挥重大作用,说不定炼器之人就在苍梧岭中。
“赵长史!”有一名军吏匆忙跑来:“不好了!有几百名刑徒兵逃跑了!”
府院内中原本还有几分初战告捷的喜庆火热,结果就被这一句话给浇凉了。
“刑徒兵不是在牢城中么?还能几百人逃跑?”赵黍问道。
蒹葭关中有一座关押流放刑徒的牢城,日夜都有甲士巡守,内中刑徒每天各种繁重劳力,按说不可能轻易脱逃。
“是那批进山开矿的刑徒。”军吏回答说:“先前修葺城墙急需山石,韦将军下令让一批刑徒到附近采石山开凿石料。”
赵黍抄起各营兵册翻看,语气微冷:“眼下蒹葭关周围戒备森严、哨探不断,出入临近郡县都要求核定往来路引,倘若身份不明,立刻就会被拿下。至于说偏远村寨,更是对外人诸多防备。这几百号刑徒能跑去哪里?”
军吏一脸茫然,赵黍见他如此,于是又问:“采石山中还有其他刑徒么?”
“大约还有一百多人,目前正在押解返回。”
赵黍沉吟片刻,说道:“这批刑徒回来之后不要立刻押入牢城,我要亲自审验一番。”
示意军吏退下,赵黍对在场参军曹佐言道:“诸位怎么看?”
“几百名刑徒,想来不足为虑,多派侦骑斥候探明位置,然后伺机杀败就好。”
“就怕这些刑徒根本聚不到一块,过几天便作鸟兽散,能当流寇盗贼就不错了。”
“这些刑徒都有黥面,跑到人烟稠密之地立刻就能被认出来,他们无处可躲,反倒可能去投靠九黎国。”
“九黎国的蛮子还未必会要这帮逃散刑徒。别忘了,蒹葭关里的刑徒,有好几千都是当年赤云乱党的余孽!”
“哼!我说的就是这帮赤云乱党,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勾结九黎国,伺机侵犯蒹葭关?”
“如今蒹葭关有赵长史坐镇,何惧乱党来袭?”
“你们几位久在南方,不知是否听说过赤云乱党在星落郡曾经捣鼓出什么神剑?”
“略有耳闻,听说崇玄馆那位大公子梁朔便是死在乱党神剑之下。”
“呵呵,那你们应该还不清楚,当初提议用科仪法事压制神剑锋芒的人,便是赵长史!赤云乱党又如何?赵长史便是他们的克星!”
“哦?竟还有这等事?”
一众参军曹佐向赵黍投来敬仰目光,赵黍也不好回避,言道:“以科仪法事压制神剑,也不全是我一人功劳,当时另有十多位降真馆同道协助,乱党匪首还是靠梁国师亲自出手诛杀。更别说后续进军,全赖韦将军用兵,与我无关。”
赵黍放下簿册,转而问道:“我记得赤云都作乱已过十年,既然真是乱党余孽,为何不直枭首?偏要留在蒹葭关中充作刑徒?”
一位主簿言道:“赵长史有所不知,当年赤云乱党假意归附华胥国,带有百万兵民之众,彼时朝野惧惮,唯恐他们列土自封。
后来朝廷以安置兵民的理由,将他们拆散分开,然后将其中负隅顽抗之辈尽数诛杀。可惜不知为何风声泄露,让乱党有聚众抗逆的时机,还一度占了好几座城廓。”
赵黍问:“赤云乱党中不乏修炼之士,亦有术法造诣高深者,最后是如何应付的?”
主簿回答说:“还是要靠各家馆廨首座出手,自然也少不得那位梁国师了。据说当时梁国师召请一帮天兵天将下凡,直接撕开旧荆城的城墙,让朝廷官军一拥而入,拔掉乱党陈兵的重镇。”
“旧荆城?我之前也曾路过,那里只剩下长满杂草的残垣败瓦了。”赵黍说:“朝廷为何舍弃旧城,另寻别处建立新城呢?”
“陛下有旨,乱党盘踞荆城已久,当地匪化已深,非烧杀殆尽不能铲除乱源匪根。”主簿言道:“后来本地有歌谣,唱的是‘茅草要过火、石头要过刀、谷子要换种’,说的便是如旧荆城那般曾有赤云乱党盘踞的城镇,必须要杀尽戮净、弃置城池。”
赵黍五指一紧,面不改色说:“朝廷下令屠城了?”
主簿摇头苦笑:“不屠不行啊,赤云乱党尤擅妖言惑众,动不动裹挟一地百姓作乱。在几座城镇大杀了几场,才把乱党那股嚣张气焰压下去。”
“既是如此,那后来又为何放过乱党余孽?”赵黍问。
“其实……”主簿耐不住赵黍那逼人目光,只好解释说:“其实那些刑徒究竟是不是乱党余孽,也没几个人清楚。无非是当年乱党头目逃入苍梧岭,许多兵民逃散各地,朝廷大搜乡野、广颁悬赏。
当时的确指认出一大批躲藏起来的乱党匪众,但还有不少无辜百姓受到波及。因为赤云乱党至今尚未被完全剿灭,遗患仍存,近十年来时常有百姓指认乱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