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一黍-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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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赞礼官看来,天地之大德曰生,理应参天地、赞化育。人身与造化同途,当求人与天合、心与理合之功,方能有利含灵群生,不负天地大德。
玄门仙道虽也重视天地,立论根基却有不同。玄门仙道之学认为天地亦有成坏始终,尘世万物皆不能逃乎运数。天地有其造化、自然生杀不绝,无所谓大德含生。
修仙之人为求法天象地,正因凡人生身落入后天,须舍尘心俗念、逆返先天,把握天地造化之机,洞彻大道本来虚静任化,跳出天地始终,端拱虚无之中。
对于世间修士而言,这两条路下手之初未见差别,一样要凝神调息,一样要守静内观。但随着境界渐深,便现出微妙差别来。
同样是策动天地之气施术行法,玄门仙道修士仰赖自己的修为法力,哪怕是符咒法宝,也要经修士自身真气法力祭炼温养。
而赞礼官则不同,追求自身气机与天地气数勾连一体,心诚上格、代天行法,一念兴云布雨、一笔书批江山,自身气数与天地造化密契不分,举手投足自然有天地之威。
这也是为何梁韬看中了赵黍的科仪法事,因为哪怕是这位国师大人,倾尽自身能为,也不可能牵动整个华胥国的气机流转。天地广大,哪怕是梁韬也不过沧海之一粟。
若是坛场法仪完备齐整,梁韬的仙家法力便能借其大增千万倍,顷刻间勾连华胥国天纲地纪,为人间道国铺成法度,数千里江山气数,便尽在他掌握之中。
立身法坛之上,赵黍想了许多,有些事灵箫可能都没有自己看得通透明白。而赵黍清楚,自己未来必定要迎接仙道神道的分歧,但那个时候,犹疑徘回立成祸端,自己需要早下决心。
一拍令牌,坛场微微一颤,坛前深井豪光冲天。光芒之中结气成篆,这是梁韬过去在蒹葭关设下的根本符篆,以此转化地脉气机,展开禁制笼罩关城,尤其用来防备九黎国巫祝召聚的蛇虫蛊物。
赵黍默运英玄照景术,将符箓气韵收入眼中,再仔细回想近来参悟《九天紫文丹章》,心下已有计较。
随后赵黍捧出玄圃玉册,玉册好似竹简展开,他抬笔虚点,玉册表面波光浮动,将一道地脉通泉灵符勾勒成形。
赵黍回身,将灵符印落一根铁柱之上。这根铁柱是为梳整地脉而铸造,内里中空,填充了经过祭炼的各色灵材与符咒,下垂八条铁索,各有箓坛吏兵寄附牵引。
书符已毕,赵黍步罡绕坛,朝四方逐一揖拜,最后返回坛中,再拍法桌,五色符咒不扬自飞,立于五方之位,迎灵招气,一时之间寰宇变色、云涛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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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关中,虽然赵黍为了法事,早已下令闲杂人等今日不准出门,但还是有许多兵士驻守各处。他们望见天色变化,震惊非常,一股恢弘气势凌驾在上,令人心生敬畏。
“今下土华胥国蒹葭关地脉不定、鬼神躁动。小兆怀英馆散卿赵黍,愿上领天曹之威命、下孚世嗣之祈求,设铁柱拓潜通、引清泉开固塞。小兆恳祷,大众虔诚,皈命奉请,百神照鉴!”
赵黍仰天唱表,周身气机鼓荡外接,五方迎灵符一飞冲天,眨眼不见。
片刻之后,天地似有感应,一时五气经天如虹,朝拱坛场而来,萦绕不去。赵黍抬笔一指通泉地脉灵符,五气无声而明,将铁柱托起,八条铁索垂入坛前井中。
铁索入井,立刻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动静,若有旁人窥测,就能看见铁索以超出常理的方式不断延伸,已经大大超过原本铸造的长度。
铁索入地,钩锁地脉,此举正是为了防备稍后梳整地脉之际,泉流之势过于勐烈,以此撼动地脉,引起地动灾祸。
半个时辰后,铁索响动才渐渐止息,赵黍提笔再引,五气攀附铁柱上升,如大山压顶,与梁韬设下的符篆并合一同,投入井中。
此法一行,笼罩蒹葭关的禁制也为之剧烈变化,关城上方天色晦暗不明,时而狂风呼啸,时而闷雷阵阵,更有火舌于云间喷薄,兵士们甚至能看见蛟龙鳞爪隐现,蔚然壮观。
但赵黍清楚,这并不是真的有蛟龙出现,不过是自己行法迎请天地五方之气。而天地间气机驳杂,不同族类存世遗有余气,难免会被一并召聚而来,因此才会在云中浮现蛟龙之形。
片刻之后,铁柱贯入井中,地脉通泉灵符立刻生效,井下泉涌之声不绝,彷佛有滔滔大河在地底奔涌。
地底虽有水脉,却也不至于会有如此水声。地脉通泉灵符所聚引者,并不只是地底水脉泉流,而是引气机冲荡地脉,将内中堵塞淤积一举摧开,把逼仄狭窄之处拓宽延展,也是要让脆弱不定的地方安稳下来。
玄圃堂传下的梳整地脉之法,确有精妙高深之处,最初是用来蕴养福地、凿建洞府。
照常理而言,修仙之人要梳整地脉,绝非一时之功,因此大多数修士会选择天成福地结庐安居。
但赵黍开坛做法,五方迎灵,引动地脉之中积郁气机,更是不惜代价消耗各色珍贵灵材,如此方能见功迅速。换做是别处安稳地脉,赵黍也施展不出这种手段。
又过去一个时辰,泉流之声平缓下来,赵黍耳边能够听见箓坛吏兵禀报,说是蒹葭关内外再次发生井塘涌泉之事,所幸提前修好引水沟渠,没有酿成灾害。
地脉梳整拓通,气机一发,水脉也随之激荡喷涌,但此后地脉气机顺畅安稳,就不会有偶发的涌泉,也算是为蒹葭关免去一个隐患。
而当地脉气机畅通之际,恍忽间,周遭山川好似一并涌入赵黍脑海之中,山川真形自然提炼而出,化作符图印入脑宫。
与此同时,地脉气机一时催发,蒹葭关上空云气为之激荡变化,竟浮现群山起伏之景,宛如海市蜃楼一般,让人难辨真幻。
赵黍莫名有感,自然山川无情,却有承载万物、育化生机的大德大情。这莽莽山川看似无言,却凝炼了千古万载的岁月流演,静待世人领略。
千峰竞翠、百谷涛奔,无数岁月凝结于此的沧桑气息,蕴藏了浩瀚无边的生机,天地造化之奇,好似一幅玄妙画卷,在赵黍眼前脑中徐徐铺展开来。
赵黍彷佛看见了洪荒上世那沧海桑田之变,他的目光好似日月星辰照临下土,看着大地上山岳隆起、草木丛生、物类争竞、洪荒交替……
“不可沉迷!”
玉铃声振,灵箫一句话惊醒赵黍,让他从脑海幻象中抽离而出。
赵黍顿时冷汗加身,灵箫言道:“你太冒险了!妄图将山川真形纳为己用,可知天地造化浩瀚深邃,以你如今修为难窥其妙,稍有不慎便会令神魂迷失其中,一身气机散化天地山川之间。
山川真形乃是孕成地祇、劾召山川万灵的根本,你没有主治一方福地的仙家修为,无非是靠着科仪法事之便,将真形符图转译而出。何况你一念生出,立刻招来诸般幻象,让你误以为能遍历沧海桑田。”
赵黍也是心有余季,只好回答说:“我并没有打算直接取用山川真形,是它自己涌进来的。”
“你开坛行法,凝神专一,怎会毫无防备?”灵箫追问。
赵黍看着坛场四角设下的旗幡四角,再抬手轻抚眉间,言道:“防备已足,只是我……我方才自身气机与天地同息,一时间不分彼此。山川真形自然印入脑宫,防无可防。”
“此乃神道之法。”灵箫立刻了然:“可你终究不是一方地祇,魂魄不足以承接山川真形。天地造化之功可以旁窥参悟,若是全身心投入其中,将解化自我,不留半点真灵!”
赵黍缓缓走下法坛,擦去额头薄汗:“赞礼官为求人神交感,自然是神道之法。”
“科仪法事虽好,却不能求证长生久视。”灵箫直言道:“一身气机与天地造化勾连不分,固然术法之功极为深广,却会妨害你日后飞升成仙。”
赵黍无奈发笑:“飞升成仙?这种事太遥远了,不是我现在要想的。天夏朝赞礼官本来也不求长生久视的仙道成就,能享天年即可。”
“我劝你不要在这条路上走得太深。”灵箫直言道:“你本就是容易做出飞蛾扑火之举的性情,偏偏又要钻研这等让人短寿易夭之法,不亚于朝着死路狂奔。”
“上格天心、济人利物的神道,怎就短寿易夭了?”赵黍不解。
“天心无亲无私,何来济人利物?你们如此人心天心彼此交攻,除了折磨自己,我看不出半点可取之处。”灵箫直言。
听到这话,赵黍回身望向法坛,天空云气飘逸自散,他表情凝重,若有所思。
………………………………
第147章 南蛮造兵戈
郑思远掐诀念咒片刻,随后抬手一扬,数十道素白箭光如雨飞出,轻而易举将远处一排枯树射穿,溅起大团木屑纷飞。
看着如此术法威力,郑思远有些惊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就算近来修为有所精进; 却也不至于能随意发出如此之多的箭光。
“如何?这阵式能否契合你的《弧引天矢》?”赵黍在旁凝神观察,青玄笔时而空书几笔。
郑思远毫不掩饰惊叹之色:“如此轻易便将术法威力成倍提升,没想到赵执事能布下此等阵式!”
“我也是摸索着来,眼下此阵还远未完备。”赵黍摆手道。
阵式与禁制相通,跟科仪法事也能相互参详,赵黍过去虽谈不上深谙此道,却也研习日久,诸如三川水侯阵、风刀杀鬼阵、百阳激电阵; 这都是老师张端景亲自传授给他。
仙道修士借禁制阵式镇压妖邪、守护山门; 也是悠久传统,精通符法者以灵文符篆转化地气,灵材丰厚者炼制法宝运转阵式,或兴云雨、激风雷来攻伐大敌,或扬雾岚、招木石以掩盖洞府。
当初苍水河畔一战,梁韬便是以大明宝镜为枢,布下崇玄馆闻名遐迩的周天二十四气象大阵,鼓动风雷水火之威,将妖邪杀伐殆尽,足见其能。
而禁制阵式相比起科仪法事,还有一个好处,如果阵式精妙,兼之布置得当,修为稍浅之人也能借助阵式效力,提升术法之能。
如同赵黍眼下所布置的开明九门阵,乃是从玄圃玉册习得; 那原本是玄圃堂的护山阵式,借地脉气机而成。
此阵若能完备; 既能禁制各种术法,或禁缩地遁行、飞天腾翔,或禁召遣鬼神精怪、魇镇蛊毒;也能通过阵式发出种种杀伐之威,加持膂力。
另外,开明九门阵还有对应的符令,佩戴符令的修士可以借助阵式,使得自身原本术法威力大增,乃至于获得种种加持庇护,而没有佩戴符令的外人则要受到各种禁制。
只可惜以赵黍的水平,眼下不过是稍作尝试,开明九门阵还远未完备,诸多妙用尚不能发挥出来。
禁制阵式与科仪法事终究不同,两者虽然同样是取天地之气为人所用,但禁制阵式一旦布成,往往可以延续良久。
精通此道之人,甚至能布下数百年乃至上千年效力妙用不减的禁制阵式。
而科仪法事则倾向于一鼓作气改变原有气数运行,其功在于一时片刻。
比如梳整地脉此事; 赵黍开坛做法; 效验主要便是引气机泉流遍行地脉。而当地脉稳定之后,气机自行流转,赵黍也不必多管了。
所以当初梁韬声称要延续千百年的科仪法事,赵黍都以为他在说疯话,此事对当时的赵黍而言,根本不可能。
但如今赵黍修为进境,结合禁制阵式重新考虑,若不拘泥一法,似乎也有几分可行之处。
赵黍怀疑,梁韬过去带着崇玄馆攻伐各个修仙宗门,夺占福地,恐怕就是为布下一个笼罩华胥国的大阵。
可是以梁韬自身修为法力,也不足以发动规模如此宏大的阵式,必须要借助外力,帮助他策动天地之气,一举启动阵式,奠定人间道国基业。
最后找来找去,梁韬找上了赵黍。
如今看到郑思远借助开明九门阵的加持,术法威力倍增,赵黍隐约明白梁韬所求。
如果未来真的有这么一个护国大阵,足可调动近乎无穷无尽的天地之气,加持国中修士,使得人人法力大增,甚至能够运用到如金鼎司这样的衙署,便于祭造符兵符甲,那这个人间道国的实力,无异是凭空大增一截。
只是赵黍亲自尝试布置开明九门阵,才明白能笼罩广大地域的阵式布置起来是何其艰难。
就算赵黍亲眼见证过梁韬的修为法力,但他的想法也过于狂妄,甚至不切实际了。
加之先前开坛做法梳整水脉,赵黍心里隐约有种古怪想法,却又说不明白。
“阵式虽好,但我看度支册上所写,为了布置阵式耗费的灵材数目可不少。”郑思远又试了几道术法,然后让其他金鼎司修士各自尝试,他对赵黍说道:
“如今阵式远远谈不上能笼罩整个蒹葭关,此举是否有些浪费呢?”
“你是这么想的?”赵黍问。
郑思远赶紧躬身说:“浅见薄识,让赵执事见笑了。”
“哪里的话!”赵黍沉吟道:“蒹葭关虽然有地脉气机升扬可用,但要调摄驳杂不清的气机,转化为可供阵式运转之气,又免不得要耗费天材地宝炼制法物,安镇灵穴,可偏偏这些布阵灵材又会有气韵耗空的一日……”
“我是觉得,眼下前线战事正急,与其耗费灵材在布置阵式上,不如保留下来,以祭造符兵法物为主。”郑思远谨慎言道:“不知赵执事怎么看?”
赵黍瞧了郑思远一眼,点头感叹道:“幸亏有你及时劝阻啊,我这个人一旦对某件事起了兴致,时常会忘了其他计较。如今韦将军率兵征战在外,各项军需都不宜随便浪费。阵式此事,就暂且中止吧。”
刚安排金鼎司人手撤去阵式布置,就见有兵士飞马疾驰而来:
“急报!韦将军已杀退红花潭外南蛮兵马,并有三处村寨归顺华胥国!”
赵黍接过传令兵送来的军情急报,打开之后仔细扫了几眼,同时赶回府院,下令参军曹佐前来候命。
“立刻准备车马,装载一月粮秣、送往前线。”赵黍端坐在上,面对两侧参军曹佐相继下令:
“韦将军有令,要在前方村寨兴修工事,并且继续向南方推进。另外再调三个营,充实防线,巩固战果。”
有参军问道:“这是否太冒险了?如今蒹葭关内只剩下八营新兵,倘若九黎南蛮从别处绕开群山,袭扰关后郡县,仅靠一万新兵,恐怕不足以抵挡。”
赵黍则说:“九黎南蛮再凶狠,也要吃饭。韦将军如今挥军南下,步步逼进,既能牵制九黎国大军,也能阻截对方粮道。九黎蛮族兵纵然擅长跋涉山林,没有粮秣军需,便只能就地掠夺。
我已经去信关后各郡县,并且派出军吏,巡视各地城防。眼下秋收已过,粮食陆续入库,只要坚壁清野,九黎国的袭扰兵马便难以仅凭劫掠长久支撑。到时候我们或是驱逐、或是围剿,总比贸然上去硬碰硬要更好。”
参军闻言称是,赵黍继续说:“另外,我已经让金鼎司赶制一批法水香药,专是用来对付行尸,你们也一并装车送给韦将军,不得有误!”
一众参军曹佐刚要奉命退下,旋即就有传令兵赶来:
“急报!陈芦县有敌情!”
在场参军曹佐闻言尽皆变色,有人连忙问道:“陈芦县?那可是在蒹葭关东北将近二百里,九黎蛮子怎会出现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