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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少年四大名捕-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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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命知道那是她跟他的招呼。

    风微微吹过的时候,这招呼还在招小小的手哩。

    到了傍晚,他又去看她(的坟,和小白花),可是这回让他大吃了一惊:

    小白花变成了红色。血红!

    追命不明所以,仁立良久,以致坟前印了他一双深深的鞋痕。

    他下山去问老人家、老人家都不懂,有一位年过八旬、替人算命的顺嫂(她不喜人家叫她“顺婆”;她说:“婆什么婆的,可把我给叫老了,我只不过刚过五十岁又几十个月而已。”)就说:

    “哦,哝,——”然后鼻孔朝天、鼻毛朝地、充满了老人家的睿智和孩童的创意)的说:“那想必是转色花。”

    “转色花?”追命咀嚼着这会变色的名字,脸上也变了色,“什么是转色花?”

    顺嫂的回答似充满了禅机:“转色花就是你说的那朵花。”

    追命急了,他觉得坟里的小透明明有许多细声难辨的话要告诉他,他紧紧追问:“转色花代表了什么?”

    顺嫂这回似是洞透了天机的说:“转色花就是会转色的花。”

    “看见了转色花会怎样?”追命还是要追问到底。

    “该…………”

    “转色花开在坟头是什么意思?”

    追命发现老太婆竟然在这节骨眼上呼呼睡去,睡时改为鼻孔朝地、鼻毛朝着心口,样子像仙游一般的还挂着眯眯的笑意。

    他急得禁不住要摇醒老婆婆:“你说,你说,看到转色花是什么兆头?我给你一钱银子,真银子,你告诉我,怎么样?”他怕她在没有说出真相之前就真个“仙逝”了,急得什么似的。

    一听到银子,顺嫂就自五里“梦”中急惊而醒,惺松着眼,紧张的问:“银子?什么?什么怎么样?你要买甘蔗还是地瓜?鸡头还是芋头?我都有。我先拿来怎么样?”

    追命用一种难以看透天意的眼光去看她,并且知道若要从这位已老懵懂了的老婆婆的口中问出什么天机,那倒不如去问天的好。

    于是他跑去跟小透初遇的井去打水洗脸。他要清醒一下。

    凉风习习。

    星光满天。

    追命仿佛又听见歌声。

    那歌声。

    ——那首跟小透说话时听到的歌儿,那歌儿是快乐非凡、无怨无尤的,而今,却半路出家似的唱成伤心凄清,在夜里透一股比星光还冷的寒。

    追命心头一震。

    ——听到一些熟悉的歌,心痛的感觉,总是会有的。

    可是追命现在不止是心痛。

    而是震动。

    因为他看见他的手尽是血。

    脸上也是血——以致他看出去的世界,都变成殷红色了!

    他没有受伤。

    ——难道井里的不是水,而是血?!

    从那晚开始,追命就开始做一件事。

    他着手调查一件案子:

    据说小透气窄,是受不住丈夫其他妻房的欺凌,因妒生忿,悬梁自尽,了此残生的。这是家事,追命本来管不着。但他现在要管了——

    因为他觉得小透的死因没那未简单。

    而且是小透着他来查个分明的。

    那是小透的遗意。这便是他的职志。爱怎样就怎样!

    事情因他而起也因他而死,但他不知道。事实上,世事都因人而起,但那人不一定就清楚;甚至天下大事,常为人之一念而生,可是这人不一定便能明白。

    他要查小透的死因。

    但他只是一个杂役。

    ——谁会对一个身份卑微的人说真话?

    ——谁愿意对一个流浪汉说出事关重大、甚至性命攸关的话?

    没有。

    ——也不会有。

    饱经世故年少老成的追命,当然能明白这些。他深深体悟到:一个人会做事,不如会做人;当然,最好是又懂做事又会做人,但如果只会做事,不会做人,那好事往往都白做了;而要是只会做人而不会做事,那往往就是不干好事。

    办一件事,往往要透过许多人,不通过人便不能成事——所有的事都是人的事,人事是所有事情中最难办的事。

    ——有时候,想办成一件事,得要迂回曲折,得要以退为进,得要颠三倒四,得要朝秦暮楚:那还不一定能成事。

    不过追命也极深刻的体悟到一点:

    世间的所谓大事,便是极难办的事——所谓大人物,就是把极难办的事办成的人。

    他不想当大人物。

    但他要在三尺黄土下的小透死得瞑目。

    所以他开始办事。

    ——为了要着手探查这件案子,他首先办了许多跟这件案子仿佛完全无关的事。

    其中一件,便是捉拿“飞天蜈蚣”何炮丹!

    “飞天蜈蚣”犯了一件大案:

    他偷了县官万士兴要献给宰相蔡京为大寿之礼的:荷塘晨曦玉如意。

    这是大事。

    也是大案。

    原本,当时在县官地窖里看守宝物的“顶派”、“潜派”和“托派”三派高手,都是全派中特别挑选出来千中无一的好手。

    不过,当晚,先是“顶派”高手“多足如来”黎八嫩觉得院外蝈蝈声音叫得特别响。

    未久,他发现蝈蝈声音愈来愈响,他开始怀疑身上衣服里藏了只蝈蝈。

    当他遍翻不获后,蝈蝈的叫鸣像裂了天崩了地一般,他才恍悟蝈蝈已跳入他的耳朵里,且侵蚀了他的脑袋。

    他跳了出去,捂耳求医。

    接着“潜派”的“倒采花”铁乐仕,也觉得自己左脚心给蚂蚁螫了一口。

    不久,他的脚肿起一个大泡。再过一会,他的脚已肿得跟他的头一般的大。

    他怪叫着跳了出去之时,剩下的“托派”高手“飞龙快棍”马善欺就觉得自己喉咙有点痒痒。

    他一咳嗽,就想吐痰。

    一吐,就吐出一条蜈蚣。

    一条美艳动人色彩斑烂的蜈蚣。

    接下来的事,已不用多说。

    “飞天蜈蚣”何炮丹已盗得了“荷塘晨曦玉如意”。

    万士兴那肯甘休——至少,丞相大人那儿也不会罢休。

    他们暂把一切案件搁置,调布重军,召集精兵,追踪寻搜,围剿飞天蜈蚣。

    终于,他们在“饱死小屯”里围住了飞天蜈蚣。

    可是没有用。

    据说,那一晚,月黑风高,包围飞天蜈蚣的人,只见他手归手、头归头、脚归脚、发归发、五官归五官……各自为政但又各自成一派的“分头走了出来”,像自动“百”马分尸了似的。一节一节的“走”了出来,而且真的“走”了。

    ——别说拦阻,更甭说交手了,围剿的人已吓破了胆,不知怎么应付是好。

    飞天蜈蚣逃脱了之后,却发现仍给一人紧紧追踪着。

    他甩不掉追踪的人。

    他只好停下来。

    ——甩不掉的,只好干掉了。

    ——他一向都只偷物,万不得已时才杀人。

    ——只杀坏人、恶人、或不算是人的人。

    那人是个年轻人。

    满眼都是醉意,像是醉眼看世间己看足二十年似的,反而把朦胧的看成了清醒。

    “你使的是‘下三滥’何家的‘掩眼法’,”那人醉意可掬的说,“你是一条不螫人的蜈蚣。”

    何炮丹也说:“这不关你的事,我取的是贪官送给狗官之物;你不插手,我不杀你。”

    醉汉摇首。

    他当然就是追命。

    两人终于交手。很快的,何炮丹发现对方的身法自己根本拿捏不了,所以他立刻就走。

    ——“下三滥”至少有六十三种在一流高手面前也逃去无踪的“掩眼法”。

    他刚要逃,追命已喷了他一身的酒。

    是以不管他“化身”成墓碑,匿身于树上,藏身于土里,“寄身”为石墙,都没有用;追命一嗅,就“闻”出他来了。

    ——“荷塘晨曦玉如意”还是给追命夺回来了。

    但“飞天蜈蚣”却走得了。

    追命在其他捕快差役赶来围剿何炮丹之前,放了他一马。

    “贪官污史的贼物,取之有道;”追命还向何炮丹解释:“但我没办法。我要拿回这东西,来为好友申冤。”

    飞大蜈蚣没话说。

    他不是对方的敌手,还有什么话可说?

    ——有南威之容,方可以论淑嫒。

    有龙泉之利,方可以论决断。

    所以他只有:

    走。

    “玉如意”落在追命手上。

    追命把它献回给县官。

    万士兴大喜过望,忙问追命要的是甚么。?

    追命却答:愿为大人效命。

    第二天,追命立刻在衙里挂单任事。

    一个月后,追命成为了正式的捕快——比他以前破了大大小小许多案还快上不知苦干倍.可谓一帆风顺、扶摇直上。

    然后,追命就开始办事。

    查案。

    ——追查小透之死一案。

    这时,向“崔小捕爷”“密旨”的人就多了:

    阿悯嫂(在镇长家里当洗衣的妇人)是这样说的:

    “小透姑娘是个好女孩,她真死得冤啊。以前她初嫁给雷家二少爷的时候,她也是被迫的,不过还满以为雷家二少会对她好的。谁知……唉,二少爷娶了她,又要了七八个女人,她出身不好,没有婆家撑着,就算没发生后来的事,她也在雷家做不成人哪……”

    还这是没敢说“后来发生的事”。

    德叔(在镇长家里的长工,后来闪了腰,就给雷家赶了出去,现在行乞讨饭、晚景凄凉)是这样说的:

    “阿透是个好姑娘。二少雷动,真不是人,玩腻了,就把她丢掉了,这也不就罢了,他还把这标致的娘儿,当礼儿似的送了大少爷雷冲,尽情蹂躏……唉,其他的事,我都不想说了。”

    他“不想说的事”,一位原本跟小透同是卖身(现已给她发了财的兄长赎了身)的婢女凤琴儿可都哗啦哗啦的说出来:

    “……小透是好妹妹。她嫁入雷家,雷动把她扔给雷冲,雷冲强暴了她,又丢给他手下,说是奖慰那班为他们残杀与相爷对立政敌的手足……你说哪,小透天天以泪洗脸,焉能不死?我样子长得让人看不入眼,却也有好处,没这些呕心的事!不过她死了,雷家还诋毁她是偷汉子、怕东窗事发而自缢,实在是太过分了……他死的事我也不清楚。”

    她“不清楚”的事,一向待小透如同己出的荣婆婆可一清二楚,她已八十一了,都豁了出去,啥都不怕了。

    “小透这么个好女子,怎会偷汉子!他们说有一天看到她和从前一个杂工小厮叫崔什么的,在院子里勾搭,这是啥话?雷家的人是找借口虐杀她罢了!小姑娘也不是自尽的,她颈上一道痕,背上又一道痕,肚子上又一道痕,私处又一道痕……

    吊颈难道吊的不止是颈!唏,我替她收的尸,我怎会不知。

    追命这才知道:

    他们害了她!

    ——他也害了她!

    收齐了罪证,他到雷家去问个水落石出、云开月明。

    “关你什么事?”雷家二少爷皮问,“她是我老婆,又不是你的,你跟她有什么来路?”

    “如果是你们干的,”追命说,“我就要逮捕你们。”

    “逮捕?我们?我老爹是镇长,我跟这儿的县官有交关,跟京里的丞相也有交情,你抓我们,做梦!”雷冲冷笑,“就算是我们迫死那骚蹄子的,我爱怎样就怎样,你管得着?”

    听完了这句话,追命就冲了过去。

    雷冲的腰脊断了。

    雷动的鼻骨、胁骨(左边第五根,右胸第二、四根)、胫骨也断了。

    追命把他们“扭送”到衙里去,正式“逮捕收押”他们归案。

    他在雷家一场混战,也负了伤。

    不过,雷氏兄弟也太小觑他了——区区一名味螺镇的小捕头,居然能独力奋战雷家三十七人,还把大少爷二少爷死狗病骡一般的“拖”回衙里去!

    而且他还能强忍怒忿悲恨,不把这两个无行恶徒活生生踩死!

    ——这人分明不止是一名捕头。

    ——而是一名绝顶人物。

    ——一位肯当捕役的绝顶高手。

    那天下午,经门娴嫂做“内应”,追命偷偷闪进大落院,到了小透“悬梁自尽”的地方默祷。

    ——他要把小透冤死的魂魄请回她长眠之地去……要不然,附在他身上,他也决无怨言。

    ——他觉得小透衰弱得连魂魄也是衰弱的。

    追命本来不信这些。

    ——但事关小透的,他就信。

    他希望小透是仍有呼息的,仍可思虑的,仍可以感觉到:他已为她报了仇、伸了冤的,要不然,他所作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当他心里虔减的以为,已把小透无力柔软的魂魄“请”在身上之际,走到院子里,忽然,他听到那有一声没一声不知世上几年懒懒霭霭的鸡啼。然后,厨房前吆喝打铁,叮当的响;工人在再翻新的棚上棚下,呐喊接力。那楼上,还是后院,井里,抑或是心里,传来了一种幽幽的歌声;仔细听时,却湮远不可闻,不经意时,又像咆沫般浮了上来。

    那是那天的歌。

    但人己不在多时了。

    追命呆在院了里,伤心得像一条失去流动力量的河。

    直至悯嫂催促,他才恍恍惚惚的离开院落,上了山,已是傍晚,到了小透坟前,心里难过得直闭上眼,向那一墓荒坟祷告:小透、小透,冤已伸、凶已除,恶人遭磨,你在黄泉之下,可不要惊怕了……

    他跟小透,由始至终,只是一场一厢情愿的偷恋;从头到尾,也只谈过一次的话。但这也害苦了他,他是她命里的克星。他跟她只是真正见了一面,但却追了她一生的女子。想到自己一直如珍如惜、为她可生可死的女子,却曾遭如此欺侮凌辱,而他居然不在她身旁,而他竟然还不知道,他心里一酸,落下泪来。

    一阵风吹过,仿佛有谁对谁说了些什么话。追命徐徐睁开了眼,只见晚霞千道,不可迫视,墓上、墓旁、墓后、墓前,满山、满地、满目、满天都开满了小白花。

    小小的白花。

    小小白花在风里向他招手、点头。我这样又怎样!

    人太好官便做不大。

    这也不一定是说当大官的就比小官坏,但当大官的至少要比小官狠,在所必然,否则便升不上去了。追命人好,心软,他本来就没打算要当官,他当捕快,也不过是为了要为民除害,以及为了替小透报仇。

    既然已当成了捕快,他就一切依法行事,飞天蜈蚣跟他已相交莫逆,有次在酒楼小酌时便跟他调侃:

    “好哇,现在你当成大捕头了,可以别无顾碍,大打出手;可以血洒长街,快意恩仇。嘿嘿,等我跑江湖跑累了,我也且来当当捕快!”

    追命一笑。

    他喝了一口酒,指指茶壶。

    何炮丹一怔。

    ———向饮酒的人,指茶壶作甚?

    “酒有毒?”他机警的问,“还是茶有毒?”

    追命微笑摇头。

    “你不要喝酒了?”飞天蜈蚣紧张的问,“你改喝茶?”

    追命像是喝醉了,但仍是摇头。

    “你要我喝茶?”何炮丹仍不死心,“还是喝酒?”

    追命像只剩下了摇头。

    何炮丹火了:“那你指茶饮酒的,是啥意思?!”

    追命淡淡地道:“没有意思。那是茶,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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