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看吴钩-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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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福一声不响的听完,仰起头来,冷笑连连,道:“果真不出宋某所料。在南海门、点苍派、天星帮、漠北秃鹫、十二连环坞一众高手虎视眈眈之下,苑文正居然也有法子让他宝贝儿子瞒天过海,全身而退。啧啧啧,这老贼当真了不起。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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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天涯隔着茶几望着对面这位双眼已盲的中原大豪,寻思:“听此人言下之意,似乎他早已料定了苑家父子一定会全身而退。为甚么他总是一切成竹在胸?”便问:“宋掌门,我所知道的都已告诉了你。却不知贵派可有苑贼消息?”
宋玉福摇头叹道:“没有!如果这位刑部出来的苑侍郎这么好跟踪,他就不是苑侍郎了。”
叶天涯一听之下,大失所望。想不到苦苦等了这许多日子,竟会是一无所获。
宋玉福虽然目不能见,却似乎猜到他心意,淡淡一笑,接着道:“叶兄弟,你也不必太过心急。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实不相瞒,宋某确实得到一个消息,有人在黄山谭家桥一带见过‘四象门’门主宇文仝的独生子‘神拳太保’宇文骏。”
叶天涯一呆,奇道:“宋掌门,那是甚么意思?”
宋玉福淡淡的道:“小兄弟,宋某现下是个瞎子。我所知的也只这么多。这样罢,你回去后将这个消息转告尊师,他老人家想必会参透个中玄机。”
两人说了一会闲话。叶天涯心想:“看来也不会有更多线索了。我还是回去吧。”
他正要告辞,忽听得脚步声响,郑天豪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他满脸惊异之色,上下打量着叶天涯,抱拳说道:“叶兄弟,你便是昨日在西湖大败‘银枪公子’边小候的‘辣手书生’么?这次我们‘百顺镖局’可是要领你天大的人情啦!”
叶天涯站起身来,抱拳还礼,道:“不敢当。郑总镖头言重了。”
郑天豪喟然叹道:“实不相瞒,适才听到知府衙门的胡师爷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叶兄弟竟是如此英雄了得。唉,若非你仗义出手,紧急当口迫使边小候召回夏怀德、饶彬那两个狗贼,我们百顺镖局可能要糟糕了。多谢,多谢!”连连作揖道谢。
宋玉福愈听愈奇,忍不住问道:“师弟,此话怎讲?”
三十五、碧云庄前(一)
三十五、碧云庄前(一)
郑天豪一面敦请叶天涯重行归座用茶,一面将胡师爷所说的“辣手书生大战银枪公子”的经过始末又加油添酱的向宋玉福复述了一遍。
叶天涯在旁见他说得口沫横飞,于昨日之事犹如亲见,抑且将自己教训边小候、贺参将等的诸般细节说得夸张之极,暗暗好笑,却也不辩解。
宋玉福一直听郑天豪说完,脸色郑重,缓缓道:“这么说来,此番设计打劫镖局八十万两红货的硬点子莫名其妙的突然从红花铺撤退,竟尔是叶兄弟之功。”
郑天豪叹了口气,大声道:“是啊。生死存亡的当口,由于强盗头儿接到飞鸽传书,被其主子紧急召回。否则的话,价值八十万两的银鞘可就不保了,小弟也只有上吊的份儿了。”
宋玉福哈哈一笑,道:“怎么样?怎么样?郑师弟,这回你该相信愚兄的话了吧?”
郑天豪脸现愧色,抱拳一拱,道:“师兄,小弟知错了。”又向叶天涯右手大拇指一竖,赞道:“叶兄弟少年英雄,真人不露相。失敬,失敬。”
叶天涯听了二人对答之言,心头疑惑,摇头道:“小弟与边小候冲突之事,纯属巧合而已。郑总镖头,你怎知那一干打劫贵镖局的强人便是小候爷的手下?难道强盗们还敢显露身份不成?”
郑天豪哼的一声,恨恨的道:“那倒不是。虽然一众盗党自始至终都是用灰布蒙着脸,一直竭力掩饰身份。但他们的武功家数却是瞒不过俺师兄弟的。尤其是带头的二人,初时所使的刀法和剑法均非本派功夫,后来被我师兄逼得毫无还手之力,情急之下,终于各自使出看家本领,这才露出了庐山真面。哼哼,原来他二人所使的分别是关东飞云浦夏家的‘夺命狼牙棒法’和海州府银鞭饶家的‘毒龙鞭法’。大家心照不宣,盗魁一个是夏怀德,一个是饶彬。他二人已暗中效力安平候府,这件事在江湖上又算不得甚么了不起的秘密。”
宋玉福叹道:“是啊。既已猜到劫镖的盗魁身份,自然便知将其急急召回之人是谁了。叶兄弟昨日出手,当真及时。”
叶天涯思忖:“原来如此。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夏饶二人既已效命安平候府,又做拦路打劫的强盗勾当,倘若这个秘密传扬出去,也不知边府怎生收场?昨日我和边小候竹林较艺,竟尔误打误撞帮了百顺镖局,倒非始料所及。”
郑天豪忽地一拍桌子,恨恨的道:“岂有此理?堂堂候爷之尊,居然会干出这等黑道强人、绿林豪客的勾当。他妈的,姓郑的只要有一口气在,跟他们永世没完!”
宋玉福木无表情,摇头道:“郑师弟,难道你又忘了我的话啦?”
郑天豪满脸愤怒之色,大声道:“师兄让俺忍一忍气么,小弟怎不记得?只不过,俺想起这些日子镖局死伤惨重,顾二弟、赵三弟、徐五弟都已丢了性命。若非师兄您及时赶到,小弟这当儿只怕也早已暴骨荒野了。”
宋玉福淡然道:“别忘了你身在镖行,过的本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押镖的遇着劫镖的,不是你死,便是我活。那有甚么好说的?”
郑天豪分辩道:“可是对方明明是官家,又不是寻常的绿林强盗?师兄,古往今来,哪有官府打劫镖行的道理?难道便没地方评理么?”
宋玉福脸一沉,冷冷的道:“有时候官就是匪,匪就是官。官匪之间,谁能分得清楚?郑师弟,你该不会真想去告官吧?对方可是堂堂安平候府,试问天下哪个衙门敢接这个案子?再说,单凭夏怀德和饶彬,谁又说得清这件事情是他二人私下里所为,还是边候爷授意?空口无凭,证据拿来!”
郑天豪呆了一呆,嗒然若丧,半晌说不出话来。
宋玉福一沉吟间,问道:“郑师弟,你跟那位胡师爷有甚么关系?”
郑天豪定了定神,咕哝道:“没甚么。您也知道小弟的镖局在这颖州府地面上,平日里少不得巴结地方权贵。胡师爷倒是没少在知府大人面前说小弟的好话。”
宋玉福点头道:“这么说他一定受了你不少好处了。”顿了一顿,又问:“今儿他来探望你,不是专门说叶兄弟和边小候冲突之事吧?”
郑天豪精神一振,瞪大了眼睛,瞧瞧宋玉福,又瞧瞧叶天涯,突然哈哈一笑,说道:“这可又不巧得很了。老胡今儿来镖局,其实是想向俺打听叶兄弟的来历。啊,对了,他还说昨天回去之后,知府大人把他和赵捕头都狠狠训斥了一顿,骂了个狗血淋头,警告他二人以后别再招惹‘辣手书生’。这位胡师爷以为小弟身在镖行,自然是江湖中人,交游广阔,多半会知道叶兄弟的底细,这才专门前来向小弟打听。”
他向叶天涯一点头,笑道:“叶兄弟,你放心,俺老郑决计不会出卖自己恩人。适才三言两语便把胡师爷给打发走了。哈哈。”
叶天涯微微一笑,问道:“郑总镖头,除了在下之外,胡师爷还有没提及别的事?”他心想昨夜姬园中边小候被刺杀之事,也不知胡师爷和欧阳知府会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是以有此一问。
郑天豪摇头道:“没有啊。胡师爷只说边小候在颖州公干已完毕,昨夜突然接到一道加急密令。今日一早,即派人知会太爷,说道未及面辞,急急回京复命去了。这当儿队伍十九已离开颖州城了。哼,依我说啊,姓边的分明是做贼心虚,怕俺老郑回来之后找他算帐,这才急急离去。”
叶天涯心中一动,寻思:“边小候负伤而去,连茶馆里的客人都已知晓,胡师爷自然心中有数。可是他却没跟郑总镖头提及此事,也不知为了什么?”
又忖:“对了,也不知尹小姐和小莲姑娘现在何处?边小候未死,一定会派人对付她二人。”
于是站起身来,拱手告辞。郑天豪却怎么肯放他离去?拉住了手再三挽留,好不殷勤。叶天涯见他前倨后恭,颇觉好笑。
宋玉福也道:“叶兄弟,别的先不说,单单这次‘百顺镖局’欠了你这么大的人情,你若拍拍屁股就这般走了,未免忒也不近人情。今日说什么,咱们也得好好喝上几杯!”
叶天涯眼见盛情难却,这才留下。
当日中午,百顺镖局大张筵席,宴请叶天涯,宋玉福打横相陪,郑天豪坐在下首。席间郑天豪着意结纳,执意要叶天涯搬来镖局。叶天涯婉言谢却。
宋玉福道:“叶兄弟,依宋某愚见,苑贼狡猾异常,你我复仇杀贼之事,须得从长计议。宋某还是那句话,贵我两派一旦有消息,便即知会对方,如何?”
叶天涯道:“这是自然。宋掌门,我说过了,我只想报仇,对宝藏没兴趣!”
宋玉福笑了笑,道:“叶老弟,明人不作暗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此番复仇寻宝,我们‘金枪门’只要自己应得的那一半。至于另一半,贤师徒怎生处理,那是贵派之事。”
顿了一顿,又道:“再过几日便是‘碧云庄’欧阳老爷子的七十华诞。烦请转告尊师,敝派喝完欧阳老爷子寿酒之后,便会齐赴黄山。贤师徒若有兴趣,不妨结伴同行。”
叶天涯随口敷衍,心下好笑:“我师父远在福建南少林参佛呢,他老人家四大皆空,与世无争,才不会抢这劳什子的宝藏呢。”
筵席散后,叶天涯又即告辞,说道:“小弟确实另有要事,不得不走。改天再来叨扰如何?”
郑天豪见他去意甚坚,这才答应,亲自送出大门外。
叶天涯来到街上,抬头一望太阳,已过未时。他向茶馆方向走了几步,侧头想了想,随即转身出城而去。到得无人之处,更是脚下加快,使开轻功提纵术,斜刺向东南角上奔去。
刚转过一排大树,远远便望见黑烟飘起。他心中一惊,暗叫:“不好!”飞奔而去。片刻间来到极乐庵外。
却见好好一座尼庵早已在烈火中成了一片焦木瓦砾。余烬未熄,焦木之气随风飘荡。
他在废墟中略加检视。奇怪的是,一众尼姑、尹千山、王虎、王豹等数十人的尸体一个也没见到。难道全都烧成了灰烬不成?
他在极乐庵废墟四周到处察看,丝毫不见异状,心中嘀咕:“那些尸体怎地都不见了。难道是那位饶三爷铙彬等人昨夜全部带回姬园了?”
又想:“也不知尹余二女现在何处?尹小姐有没替她爷爷收尸?”
回到茶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脑中翻来覆去的尽是宋玉福“有人在黄山谭家桥一带见过‘四象门’门主宇文仝的独生子‘神拳太保’宇文骏”那句话。情知苑文正极有可能与四象门的人在一起。然则是否找到四象门的宇文骏,便能进一步查知苑文正所在?
三十五、碧云庄前(二)
三十五、碧云庄前(二)
当日晚饭后,牛真儿照常将叶天涯拉到茶馆后院,在他督导之下,研习天山派功夫。
暮霭朦胧之中,牛真儿一面口中念诵“左掌冰封,右掌玉碎”、“飞雪六出,琼瑶匝地”、“滴水成冰、羚羊挂角”等口诀,一面跟着拉开架式,施展拳脚,霎时间身形如风,纵高伏低,一招一式的练起“玄冰九掌”来。
叶天涯在旁见她娇躯翻转,足跃身飞,挥袖发掌,呼呼声响,出手姿式越发似模似样,显是练得娴熟已极,暗暗点头,忖道:“当真想不到,才不足一个月,真儿妹子便从一个不懂功夫的小姑娘隐隐然变成小小女侠模样了。”
牛真儿练了好一会儿掌法,直至最后一招“冰雪一色”,倏地收势而立。她长长吁了口气,缓缓回转身来,睁大一双晶莹澄澈的妙目,似笑非笑的望着叶天涯。
叶天涯知她在等着自己开言品评这番掌法练得如何,心念微动之际,忽地纵身跃起,在半空中随手折了一根公孙树枝,轻轻落在她面前,递了过去,微笑道:“接着,你且自个儿使一遍‘冰魄剑法’给我瞧瞧。”
牛真儿一呆,伸手接过树枝,颇感为难,迟疑道:“却是怎生练法?天涯哥,依例总是你先使一遍,我再慢慢跟着学的。要不然,还是你跟我一起喂招拆招,好不好?”
叶天涯摇头笑道:“不好。先前一直有我在你身旁,以后我若不在呢?你总不能每次都看别个儿先使一遍再练吧?妹子,还是你依着口诀自行来练吧。”
牛真儿小嘴一扁,叹了口气,道:“只怕不成。你也知道这套剑法的口诀我早已背得烂熟了,可是招式变化太也复杂了,练来练去,一直也没甚么长进。”
原来她先前每次依诀使剑,招数又生涩,又笨拙,总是难以顺利施展下去,不免生了畏难之心。
叶天涯忍不住好笑,说道:“妹子,再难也得练啊。柳护卫还等着你这位小师妹早日满师艺成,将天山派武学发扬光大呢。”见她兴致不高,又道:“其实这套剑法须得配合上乘内功,重意不重形。你若想早些闯荡江湖,便须学会内劲外铄之法、以气御剑之道。唔,还有,你内功不弱,膂力却略嫌不足,纯粹以外劲使剑,自然不成。”
牛真儿皱眉道:“天涯哥,你当真不跟我喂招了么?”
叶天涯寻思:“设若‘四象门’宇文骏线索属实,苑贼行踪可觅,我随时便要离开,怎能再陪真儿妹子喂招?”一转念间,微微一笑,负手而立,说道:“这样罢,我双手不动,你以树枝来攻我,也不必拘泥什么招式。十招之内,只要你还能保住这根树枝,便算你剑法有成了如何?否则的话,即使我天天这般陪你喂招,也是无用。妹子,难道你连乱打一气也不会么?”
牛真儿侧头想了片刻,一咬牙,左手捏了剑诀,平推而出,右手皓腕抖动,树枝舞出一个剑花,枝叶点点,嗤嗤连声,倏地一招“雪满天山”,快速无伦的刺向他胸前。
叶天涯斜身略避。笑道:“力道还不够狠!”
牛真儿刷刷刷连展三剑,一招紧似一招。她以树枝作剑,枝叶中附上内劲,舞动开来,招式愈来愈是凌厉。
叶天涯见她剑招生涩,前后式尚未融会贯通,未尽妙用,但内劲着实不小,笑道:“好剑法,好内力,只不过斧凿痕迹太重。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也!哈哈。”
牛真儿见他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当下运剑如风,着着抢攻。
斗到分际,叶天涯叫了声:“第九招!”突然跃起,身子旋转,“鸳鸯连环腿”飞出,左足横掠,将她右臂格在外门,右腿一勾一带,竟尔将树枝夹在膝窝之中,顺势夺了过来。他身子在半空中兀自旋转不绝,连同树枝飘落一旁。
牛真儿右臂一麻,拿捏不住,莫名其妙的树枝便已脱手,定睛看时,却见叶天涯竟尔以右膝夹住那根树枝,她怔怔的站在当地,半晌做声不得。
她自然知道,即便自己手中真的是把长剑,也一般被他轻松用腿夺了去。
叶天涯又叫了声:“接剑!”右足一旋一起,呼的一声,那树枝疾如箭驶,飞将回去,射向牛真儿。
牛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