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官-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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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盯在耻辱柱上。
不过近几年来,本朝确实有一种奇怪的风气,要为这等人物翻案。亦曾有人撰文声称刘敬宗本拟死节,但最后决定忍辱负重,以待将来。虽然辅佐妖族统治北方,但在他晚年也曾为了反妖事业做出不少贡献,因此要为他平反。
用的论调自然与包举人一样,说慷慨赴死易,但留待有用之身,光复中原,还要不惜牺牲青史上的名声,那真是大大不易。
这些说法本来甚为荒谬,史上也无人敢信,但本朝风气开放,居然有不少年轻人信以为真,甚至于奉为圭臬。而更有人故意与众不同,唱反调哗众取宠,便是完全没有洗白点的方进也有人开始硬性洗地。
叶行远不太关注这些东西,故此不曾在意,但大多数举人都是要研究前沿学术的,这包举人也不知道是被洗脑成功,抑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一点就不得而知了。
叶行远冷眼旁观,只见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人愤愤不平,另有三分之一的人面色犹豫,但剩下三分之一却露出了几分意动的神色。
看来舆论的影响还真不小,虽然主流的认知当中,刘敬宗和方进乃是彻头彻尾的奸臣,可在年轻一代的举人当中,居然已经有不少人认同了包举人的想法。
果然包举人虽然被斥骂,却也不尴尬,只笑道:“诸位莫要着急,听我说完。吾等保存有用之身,自然不会如刘敬宗方进一般,虽然降于妖族,只是权宜之计,只要能够在这乱世之中活下来,便可尽力而为,保护我族子民,多救一条性命是一条。
等待日后,有人举起义旗,吾等便响应起义,再将妖族赶出中原,岂不是定鼎之功?这番功劳,所得策论,可要比随便那么死一死更高杆许多了吧?”
包举人这几日已经想得清清楚楚,妖族进军,横扫中原,没有一个将军一座坚城能够拦得住他们。死当然可以,但他是有追求的读书人,这么出去完全没把握在会试之中领先。所以干脆狠狠心,另辟蹊径,非要给自己找个理由出来。
一旦进入这种自己说服自己的模式,那什么大义,什么圣人都会被他抛在脑后,只是像疯魔一样钻了牛角尖,始终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而现场之中,有不少人早有此想法,如今被包举人一挑动,更是心里都打起了小九九。
叶行远看这态势,知道自己必须出来说话了,否则人心思动,到时候来救世的这些考生全都转到妖族那边去了,才是最大的玩笑。
便正色问道:“包兄,我们先不论你此行之真心,只问你一句。若是投降了妖族,你为妖族治理地方,妖族要你杀人,你可执行否?”
包举人浑身一震,咬牙道:“事不得已,杀一人而救千万人,吾便承担此罪又如何?”
他这话说的自认为掷地有声,很有水平,环顾四面,傲然而笑。
叶行远不屑而笑,又问道:“那若是妖族之人,下令屠城,包兄可执行否?”
“这。。。”包举人万万想不到叶行远的问题如此犀利,他张口钳舌,惊惶失措,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回答。杀一人而救千万人,这是个很好的借口,但是现在要你杀千万人呢?你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抵消罪孽?
第259章 论持久战
叶行远并非无的放矢,南渡之变是轩辕世界三千年文明历史上最血腥的一幕。妖族破城之后,往往大索屠城,奸婬掳掠,这种完全的破坏与劫掠至少持续了三五年之久。
直到后来妖族当时的狼主终于觉得自己可以一统神州,过过人皇的瘾。这才收束兵锋,假惺惺的施行了几年“仁政”,屠城之事这才告一段落。
但即使是妖族所谓的“仁政”期间,人族性命也是不值钱。狼主约法三章称,妖族无故杀人者赔偿铜斤半,人杀妖者不问因由夷三族。正是这种残暴的统治,才引得天机反弹,烽火处处,最终妖族积累千年的强军尽没,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元气。
叶行远认为,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凡是想要曲线救国,屈身事妖者,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都可以视为“人奸”。
刘敬宗或许真的是无奈,或许他晚年真的懊悔,但他原本是儒林一面旗帜,降妖这种行径对人族士气的打击可想而知。不知道多少人因此放弃了斗志,也导致了局面更加糜烂。
光从这一点来说,不管他之后有多少弥补的动作,多么追悔莫及,都难以洗去污点。更不要说他降妖之后,还曾献计献策,稳固妖族后方的统治,解决后勤问题,也就是为妖族磨利了霍霍的屠刀。
这种人都要翻案,抗妖的英雄反而要追击他们的私心,实乃天理难容!若是圣人在此世面对这些为小人洗白的巧言令色之辈,必会大声疾呼“小子可鸣鼓而攻之”!
如今虽然是会试,并不是处于真实的历史之中,但经历过一次推演幻境的叶行远明白。这虚幻的世界之中,一切都极为真实,身为心怀仁义的读书人,安忍见神州倾覆,满朝腥膻?
上千名举子适此乱世,或许无能扭转乾坤,但说要摧眉折腰,北面事妖族,那可万万不行!
叶行远“屠城”一问,包举人哑口无言,原本有些动摇的考生们也都醒悟过来,若是当真被逼到这种局面,叫他们如何自处?从根子上来说,包举人的策略便无可行性。
包举人也有几个朋友,看他恼羞成怒,便都悻悻然道:“包兄也不过只是提一个想法,你们何必咄咄逼人?叶公子胸有成竹,莫非有抗妖的大计么?不如说出来听听?”
我们随便说说意见罢了,你既然驳得一文不值,那你不妨拿出办法来啊?空口说白话谁都会,真刀真枪才是本领,要是叶行远还是只能拿出玉石俱焚的迂腐说法,那他们自然不吝反唇相讥。
叶行远淡然一笑,睥睨全场道:“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人族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我年幼时读史便曾细思,倒恰巧有一套策略藏于胸中。妖族虽强,却外强中干,必可战而胜之,又何足道哉?”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南晋局面糜烂,一众史家的公论便是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便是雄主临朝,只怕也解决不了朝野内外各种各样层出不穷尖锐的矛盾。
以天机来解释,就是中原人族经过一千多年的发展,已经根深叶茂,但枯枝败叶累赘之物实在太多,再这样下去枝干都无法支撑。故而有妖族入侵之事,如犁庭扫穴一般,灭除这些多余之物,这才能让人族渡过危机,涅槃重生,再享千年福运。
如今叶行远居然说这种等于是天罚的妖族入侵何足道哉?这口气未免也太大!在场的举子原本就因为他得爵而另眼相看,如今更觉此人大言炎炎,心中不喜。
包举人冷笑道:“叶公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昔日武侯论史,谈及这南渡局面,也是束手无策,只说若给他十年生聚的时间,或可在崇文十六年出一支奇兵,搅乱妖族王庭。
再挑拨妖、蛮之间的关系,便能在横岭一线守住半壁江山,成三足鼎立局面,避免灭国之祸。如今最后的时机已经过去,叶公子难道觉得自己的见识竟然超过了武侯不成?”
历代被封为武侯之人不少,不过不带任何其它定语,直称武侯者,只有前朝的大将军韩平舟。此人用兵如神,战无不克,被公认为三千年兵家第一人。他评述的战例,都是被后世人视为经典,无人敢有异议。
叶行远坦然道:“武侯用兵岂是纸上谈兵的书生可及?但他只是单论军事,不问政治,自然并非以全局的眼光来看这局面。更何况数百年过去,数百年前之人必有其局限,吾等若不能更进一步,岂不是有违圣人‘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的教诲?”
包举人口舌之利远不如他,气极而笑道:“叶公子能言善辩,吾不如也,但如今大伙儿都在,你既然有主意,不妨说出来听听,让大家议一议。”
你叶行远再怎么厉害,终究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愣头青,包举人才不相信他真有应对这种绝境的妙策。干脆就挤兑他,让他当场说出,再狠狠嘲笑。
叶行远浑不在意点头道:“今日既然来此,正是要与诸君推心置腹。不过吾等受圣人教诲,知廉耻明是非,投降之说,那可万万不要再让我听到,否则休怪我翻脸!”
叶行远先抓紧机会再踩包举人一脚,包举人心中恼怒,心道你言下之意就是我不知廉耻不明是非了?但包举人现在正等着叶行远的方略,好狠狠攻讦之,故而强自忍耐,他的几个党羽自然也就当了缩头乌龟,算是默认了叶行远的说法。
其余举人附和道:“叶公子所言甚是,投降之说万万不可再说起,便请叶公子宣讲方略,我等也好从之而行。”
虽然大多数人都不信叶行远有什么办法,但客气话总是要说的,而不投降也就成了他们这座小城中考生的共识。以此为前提,叶行远觉得也就可以谈谈战略了。
便笑道:“其实当前局面纷繁复杂,南晋内忧外患,崩溃几乎是一定的了。但要想挡住妖族的攻势,我们首先要问一个问题。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这个问题甚是古怪,众人不由都是一愣。这算什么意思?妖族入侵,那敌人当然是妖族。至于朋友。。。那一时倒是有些迷糊。
有人性急,追问道:“恕我等愚钝,叶公子且不要打哑迷了,便爽爽快快的说了吧。”
叶行远漫不经心摇了摇头道:“兄台此言差矣,我这一问,并非是为了与诸君玩笑,而这确确实实是如今抗妖斗争之中最关键的一问,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自然也就能够顺藤摸瓜,抓住扭转战局的关键。”
众人面面相觑,不由都是皱眉苦思起来。
有人小心翼翼道:“如今南晋之中,藩镇割据,奸臣揽权,皇帝昏庸,盗贼蜂起,可说是四面皆敌,若是要找朋友,或许只有找海外藩国,或念我天朝上国之恩。”
这话立刻就有人反驳,“海外藩国都是些喂不熟的白眼狼,中原势大,他们自然俯首帖耳。但妖族强横,他们又岂敢违抗?你可别忘了,最后永王、秦王逃亡海外,可都是这些藩国之主将他们绳缚送京,断送了南晋的血脉!”
又有人道:“我听说极西之地,有一蛮人大国,名曰安息,兵强马壮,久慕我圣人王化,亦时时苦于妖族骚扰。或者我等可学申包胥哭秦庭,远赴安息,求其出兵救我朝于危难之时,此后永为兄弟之邦。”
南晋之时人对西方蛮族不甚了解,但到了本朝,海运便利,时常有蛮人坐海船而来,读书人也略知蛮人之史,算下来南晋灭亡的时候正是蛮国安息强盛之时。
这就更是荒谬,有人冷笑道:“不说这一来一去,便要数载功夫,便算你顺利到了安息。蛮人又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岂会白白出兵万里之遥?”
有人为难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哪能找到什么人相助?叶公子的想法只怕不成?”
叶行远哈哈一笑道:“你们都想得太远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求助与海外,固然是一条路子。但这缺并非是最主要的。”
他环视全场,掷地有声道:“如今妖族势大,人族欲求速胜,自不可能。但说南晋必亡,却也大谬。正如我刚才所说,妖族入侵之前,藩镇、奸臣、昏君、流寇,都是我们的敌人,但是在妖族入侵之后,局面却已经改变了。
我们之间所有的矛盾与斗争,都是人族之中内部的矛盾,而妖族一来,人族便有倾覆之祸,因此这些人却都统统成了我们的朋友。要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势力,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建立起南晋抗妖统一战线,这才是我们获胜的关键。”
叶行远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妖族以小博大,却不知中原之广大也,各地之不平衡,各地之斗争,在这一场战争之中,反而成了有利之处。这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也是一场长时间的全面战争,欲求胜者,必记得‘耐心’、‘持久’四字。”
第260章 游击战
南晋的问题并不仅仅是妖族,其实无论如何,人族朝廷的力量总和还是远超辟处东北一隅之地的妖族许多。但正如叶行远总结的,藩镇、奸臣、昏君和流寇,本身就是南晋自己四分五裂的原因。
在这种情况之下,人人都不想出力,最后互相扯后腿,以至于被妖族占了便宜。
统一一切力量,做好艰苦持久战的准备,在最绝望的时刻仍不放弃,这才是在这种看似无解的局面之下唯一取胜的可能。
叶行远其实并不想把这一套在考试中就拿出来,他知道这种超越时代的思想本身就是扭转乾坤的关键。但在听闻山海关破,妖族大肆屠城的消息之后,叶行远胸中不自觉的产生了一股悲愤之气。
他知道这有可能是天命陷阱,而且这只是推演幻境,真实的历史已经发生,惨剧无可避免,就算他尽力而为,也不过只是能够平胸中一口气而已。
但就算只是这样,叶行远仍然选择了尽力而为。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这胸中一口气不出,如何能够念头通达?
会试之难,并不仅仅在于给了一个绝境或是难局,更重要的是对人心的拷问,若不能秉持真心而行,又岂能得天机之极?
众人听叶行远之言,初时只觉得匪夷所思,藩镇倨傲不服中央,奸臣只手遮天,昏君暴戾无道,流寇杀气冲天,这些人怎么可能能够联合起来,或者说又有谁有本事把他们联合起来?
但也有人细细咂摸,觉得有些意味,喜道:“叶公子之议别开生面,若是寻一能文之士,传檄天下,以此立论,号召天下人共抗妖氛,或者能唤醒几个有识之士。”
又有人附和道:“如今天下人真是惊惧失措之时,若叶公子持久战之论能得人心,应能稳定局面,便是再战也必能士气大振。”
叶行远的方略之中有两点最为重要,一是最广泛的南晋抗妖统一战线,二是持久战的胜利。第一点解决了方向问题和方法问题,第二点解决了结果问题和士气问题。如果真的能够成为广泛的共识,南晋朝野上下拧成一股劲,不说能够大获全胜,至少也能争得一线生机。
包举人看叶行远之议受人附和,心中嫉妒,嗤了一声,“我以为叶公子有什么高论,原来也不够是红口白牙虚应故事,这种高调谁不会说,但不知叶公子凭着什么身份来说服天下人?”
他心里清楚,光这统一战线的思想就不是一般人能提出来的,必然是胸中有大丘壑,但他深恨叶行远抢了他的风头,踩着他的肩膀上位,故而刻意贬低。
包举人的想法是你一介书生,就算能提出这个方略,又有什么本事能让别人跟着去执行,你在南晋朝野算什么东西,谁会在意你说的话?你难道还敢去上阵与妖族拼命不成?
要是自己不上阵,就鼓动别人搞什么统一战线,搞什么艰苦的持久战去送死,你看有没有人会听你的?
叶行远淡然一笑,漫不经心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虽然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书生,在此国破家亡之际,却也不能坐视不理。
明日我便召集义勇之士,北上抗妖,要在关内北直之地,建立起抗妖的敌后根据地。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干活,诸君文雅之士,便在后方,不要随我前去了。”
什么?包举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叶行远这厮真敢去玩命?而且是去北直附近建立什么根据地——那不是已经被妖族攻破,长驱直入的糜烂之地么?
这可不像是在城池之中混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