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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青寂刀-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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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全身上下布满雨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素来温和的神情,此时却如同厉鬼。
  “在左船舷,没过多久,您知道落水人是……”船伙计的最后一个“谁”字还未说完,沈干夕已松开手,向左侧船尾跑去。
  “哎!你要做什么!”船伙计一怔,顿觉情况不对,连忙扯开嗓子大喊道,“快拉住他!拉住他!他要下去救人!”
  船尾几个伙计闻声回头,见沈干夕跑来,急忙一起拦住他:“你要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我要救她!”沈干夕被几个船伙计阻住脚步,烦躁地一手推开身前的人,“让开!”
  “你救不了!这么大风浪,谁下去都会死!”几个船伙计急忙围在沈干夕身周,试图把他往船舱里拖,“节哀顺变吧!来不及了!你下去也是白白送命!”
  “还来得及!”船身本就不稳,沈干夕不禁踉跄了一步。他愈发烦乱不安,一把甩开抱住他的两个船伙计,“放开!否则别怪我动手!”
  虽然沈干夕水性不如几个船伙计,但他毕竟身怀武功,那两个船伙计被他用力一推,登时被推出几丈远,惨叫着倒在地上。余下几个船伙计见他会武功,不敢贸然上前,一时间都踌躇起来。
  见无人再阻拦,沈干夕继续向船尾跑去,然而刚迈开脚,肩上猛地传来一股极重的力量,将他整个身子向后扳去,这一下猝不及防,他险些跌在甲板上。
  是谁如此不知好歹!沈干夕满脸怒气回头去看,却对上了容疏华那张,比他愤怒不知几百倍的脸。
  “你就这么想死,是吗。”容疏华嘴角凝霜,从牙缝间挤出这句话。他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雨水顺着脸颊滴落,转瞬就被风吹得支离破碎。他的目光却比风雨夜色更加阴沉,看不见一星光亮。
  沈干夕怔了怔,人也终于清醒了一些。
  愤怒和浮躁褪去,却只剩悲伤和哀求,他抓住容疏华手臂,看着他,竟似要落下泪来:“疏华……现在还来得及,我可以应付这些风浪,求你,让我去救她。”
  “如果,我不同意呢?”容疏华直直望进沈干夕眼中。
  “我,我不知道,我只能求你……”沈干夕哀声恳求,雨水混着泪水,流了他一脸,“你一定明白我的,求你……”
  就算舒泠武功天下第一,可是她生长于苍目山,不比他生在水边,如此风浪,她该如何脱险?他留在船上,多耽搁一分,都会使她的危险又加重一分——
  可是,他不能对容疏华出手,他——他该如何是好?
  “就为一个女人?沈干夕,你疯了吗?”容疏华目光微闪,似乎不想多说,冷着脸,拉着他欲往回走,“跟我回去。”
  “我没有疯,疏华……”沈干夕不肯走,他的哀求在嘈杂的雨声里,显得愈发单薄,“舒泠落了水,我不能不管啊……”
  话未说完,突然间,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我没有落水。”
  纵使暴雨漫天,劲风呼啸,她的声音却依旧像一柄轻薄而锋利的刀,穿透层层雨幕,朔朔寒风,平稳又清晰地落进众人耳中。
  不仅沈干夕,就连容疏华都怔住了,两人一齐转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舒泠就站在船舱门口,望向他们。
  她足下平稳如常,只是狂风肆虐,她身上还是淋了不少雨水。相比于风雨中满身凌乱的两个人,她的表情依旧平静而漠然,似乎这满目苍夷,仿若厉鬼哀鸣的狂风骤雨,也不能动摇她分毫。
  沈干夕挣开容疏华的手,容疏华没有再阻拦他。他奔至舒泠身前,水珠挂满长睫,映出狭窄船舱中的烛光:“真的是你,太好了,我,我看你不在,他们说暗色衣服的姑娘……你,你怎么出来了?”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和感动。
  舒泠抬起头,却不由得疑惑。沈干夕难道不知,她武功很强,这风浪即使看上去有些骇人,但——远远不会对她造成困扰吗?她又怎么可能失足落水?
  她看着沈干夕双眼,他漆黑的瞳孔流转着凌凌水光,似乎藏着她不甚明了的情绪。她忍不住皱起眉,半晌,才静静开口:“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总之,没事就好。”沈干夕终于舒了口气,跨进船舱,将舒泠往里拉了拉,“外面太危险了,你衣服也被淋湿了,快回去换一身吧,以免着凉生病。”复又转头,招呼正一步两晃,向船舱走来的容疏华,“疏华,你也快进来。”
  “嗯。”舒泠淡声应着,目光已平静如常。她跟在沈干夕身后,向船舱内走去。
  容疏华也走进船舱,衣袖衣摆直往下淌水,他安静地看着已走入船舱深处的二人,最终,只剩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作者有话说:
  这,写的时候没觉得,现在修文才发现,沈干夕怎么好像是个恋爱脑啊!
  想了半天,还是保留了这章情节,反正HE,恋爱脑就恋爱脑吧。_(:зゝ∠)_
  ps:其实,所有人都在低估舒泠的武功,就好像学霸考100,是因为试卷满分只有100。舒泠成为天下第一,是因为第二只有90多分,而她考了100。如果试卷满分有200,她就能考200。
  后面还会再详细描述她武功之出神入化。


第36章 
  天际初明; 江浪渐渐平息。疾风骤雨如同凶狠的野兽耍够了威风,终于疲倦地沉入睡梦。晨光倾泻江面,粼粼流动着金色光泽; 如果不是甲板上遍布水痕; 昨日的风雨浩汤; 仿佛只是一个噩梦。
  昨夜落入江水之中的,既不是商队的同伴,也不是沈干夕和容疏华的侍从; 而是一个偷渡的乘客。两方清点了大半夜; 结果一个人都没少,就连王三也忍不住怀疑是他看花了眼。最后还是一个船伙计; 在仓库发现了一条御寒用的破旧毛毯和半个吃剩的馒头,找遍全船; 却未见偷渡者; 众人这才确定了落水之人的身份。
  由于赶上风浪; 行程耽搁许多,直到黄昏再次降临; 他们才抵达对岸。踏上久违的陆地,容疏华兴奋地走了好几圈:“终于不用坐船了,我真应该走陆路,省得受这份罪。”
  “下次就不要陪我过江了。”沈干夕笑着问; “现在你如何打算?咱们在此别过?”
  “嗯……凌恒呢?”容疏华环视一周,不见凌恒身影,“他为何没来接你?”
  “凌恒之前受了伤,楼里事情又多; 我只让他到长平郡城门处等我。”沈干夕解释道。
  “好歹是个楼主; 怎么如此缺心眼。”容疏华皱眉; 小声嘟囔,“真会给我找事。”
  “你在说什么?”沈干夕疑惑地凑上前,“你现在就走吗?”
  “走,走什么走。”容疏华没好气地说,“就你昨晚那样,我能走吗?快动身吧,到长平郡再说。”
  沈干夕一怔,“可你已经耽搁两日,王都那边……”
  “不如你这里麻烦。”容疏华扔给沈干夕一个巨大的白眼,抬脚往城门方向走,一边命令他的侍卫,“先找个舒服的客栈,今晚我要好好休息。唉,昨天折腾了大半夜,船又晃得我想吐,根本没能睡觉。”
  “那……”沈干夕连忙快步跟上,“今晚我请客,这里的鲟鱼八珍锅,不仅味道鲜美,而且营养丰富,正适合劳累的行客。”
  “好好好,但是我要先躺一会儿……”
  舒泠也抬脚,随二人向前走去,目光扫过四周,她却忽然看见街边树下的阴影里,葛覃正站在其中。树影阴暗,舒泠看不清葛覃的神色,只能看见他的右手放在身侧,向她打了几个手势。
  “丑时,此地。”
  然后她不动声色地转开眼,神情平淡地继续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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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时,云影清幽,月亮如银镜挂在光秃秃的树梢,湿冷的风在闾巷间低吟徘徊,像一首辗转流连的歌。
  舒泠一身黑衣,如约来到树下,巷子阴影当中,葛覃缓缓走出。
  “为何仍未动手?”葛覃省略了所有寒暄,直截了当地问她,他的眉眼仿佛也尽染风雪,一片寒凉。
  舒泠微微垂头,却只有沉默。
  “已经十几天过去,你还要等多久?”葛覃目光凝霜,“不要告诉我,你不忍、不想杀他。”
  舒泠眉心一顿,依旧默然。
  “你忘了你的身份吗,舒泠?”葛覃不禁质问,“你难道,要背叛义父吗?”
  舒泠心里一跳,可她抬起头,看着葛覃的眼睛,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的心里竟生出前所未有的混乱,她只能沉默,望着葛覃,仿佛就要在夜风里凝固作雕塑。
  长久的沉默后,葛覃终于长叹一声,眼中的冰雪渐渐隐匿到深处。他妥协地叹息:“算了,如果你无法动手,就和我一起回去吧。我会禀告义父,这任务,换人来做。”
  “不。”舒泠终于开口,她垂下眼,目光被掩藏在长睫之下的阴影里,“这几日,只是,没有合适时机,容公子寸步不离,人也太多。我能够完成任务。”
  葛覃低头看着她,安静半晌,却终究没有揭穿她拙劣的掩饰:“希望如此,你尽快解决。”
  “是。”舒泠垂首应道。
  “我先走了。”葛覃最后道,“那个容公子,至多两日,就会离开,希望你不要再错过时机。”
  他说完,又深深地看了舒泠一眼,就转过身,走进了巷子深处。
  舒泠却仍在树下,静静伫立了片刻,这才转身走回客栈。她开始不解,她明明一直在杀人,她是天下刀法最快最强的杀手——
  可为什么,她的心里,会出现如此莫名的犹豫和混沌?
  为什么,她忽然不希望,那个眉眼清俊的男子,他温暖而明朗的笑容会从此消失,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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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至多两日,实际上,一日不到,当容疏华和沈干夕在林中赶路,正为住宿和饮食争执不下时,一个侍卫骑着快马追上了他们,交给容疏华一封急报。
  容疏华一愣,打开信封,抽出信纸,展到眼前,然后——瞬间变了脸色。
  “怎么了?”沈干夕见状忙问。
  “瑜媛出事了。”容疏华简短地说,他将信折好,收进前襟,脸色黑如阴云,“我得回去了。”
  “出了什么事?”沈干夕眼皮一跳,“是否需要我……”
  “不用,你先回织凤楼吧,有事我会去叫你。”容疏华打断他,瞟了斜后方的舒泠一眼,“你跟我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和你说。”说完,便拽着沈干夕手臂,走远几步。
  “我本想和你一起走到织凤楼,至少也要见到凌恒。”容疏华忧虑重重地开口,“但是瑜媛……信中说她生了病,但我觉得,可能是有人要对她不利。我说不好,恐怕必须亲自回去,才能查个明白。所以,我只能送你到这了。”
  “你不用管我,我这没事,瑜媛要紧。”沈干夕忙道,“你快回去吧,如果有需要,就尽快给我来信。”
  仅凭容疏华三言两语,他完全无法判断事情的严重性,容疏华一向多疑,一个小风寒也能被他想象成惊天阴谋,然而,送信之人的确骑着加急快马,至少,赵瑜媛不会是得了小风寒这样简单的病。
  “谁说你这没事?哎哎,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容疏华抓了抓头发,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烦躁之气,“究竟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信?舒泠真的很危险,很危险,她此次目标,八成就是你。你能不能信我这一回?”
  “我……没有不信你,疏华。”沈干夕怔了一下,眸光闪烁,解释道,“我知道,但也只有八成,对不对?所以我,还是想试一试。”
  他静了静,目光渐而染上冬日阳光般美好的景色,“这是我第一次,想要陪伴一个人,保护一个人。我说不上原因,可就算她只是平淡地看着我,不说话,我也觉得,心里都是温暖和欢喜。我不想……就这么放手。”
  “就算她,是这个江湖里,最危险的杀手之一?”
  “嗯,就算她是神是佛,是妖是鬼。你知道我看待一个人,从来不会囿于他的身份,也不会顾虑旁人的评论。”沈干夕微笑着点头,浮云和阳光映在他瞳孔,静谧而安宁,“只要我觉得好,就足够了。”
  沈干夕说完,容疏华怔了怔,十几年前,他们二人初遇的场景,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那一日鸟语花香,和风轻暖,仿佛仍在昨天。
  “是啊……是啊。”他终于妥协地叹息,无可奈何,却又了然,“你一向如此。”
  “所以,我还是要和她一起走,不过我答应你,我会留心,保护好自己,行吗?”沈干夕笑了,“等你也喜欢上一个人,你就会明白了。”
  “我说不行,你会听吗?”容疏华不住地摇头叹息,抬脚往回走,“走吧,除了相信你,我还有其他选择吗?”顿了顿,又再次叹息,“我最好永远不明白,唉,所以我才不想喜欢任何人,唉,真是脑子都烧糊涂了。”
  沈干夕走在他身后,眼角和嘴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话不能这样说,虽然多少有些麻烦,但还有更多的欢喜呢。”
  容疏华不以为然:“欢喜不重要,不麻烦才是关键。”
  沈干夕却笑得狡黠:“到时候啊,你就不这样想了。”
  “绝对不会有这个‘到时候’!”容疏华忍不住怒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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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疏华走了。
  他带走了大半侍卫和他的暗卫,沈干夕身边,只剩下十几个织凤楼弟子。
  可直到夜深,众人都已入睡,舒泠也回屋躺下——她却依然没有动手。
  星辉黯淡,墨云微冥,舒泠和衣平躺在床上,望着空无一饰的帐顶,神色寂静而缄默。她一动不动地保持这个姿势,已将近一个时辰,忽然,她鼻尖一动,眉心微凝,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
  她下床穿鞋,走到窗边将窗子打开,暗沉的夜色里,葛覃颀长的身影就立在窗前。她的手一顿,默然让开身子,葛覃上前一步,利落地从窗户翻进屋内。
  舒泠合上窗,转过身,两人便在漆黑的屋里如雕塑般对立。
  “那个容公子,已经走了。”为免隔墙有耳,葛覃压低了声音,然而他的语气,仍透出薄薄的凉意,“现在,你打算给我什么理由?”
  屋内没有点灯,不辨五指,舒泠看不见葛覃的神色,只依旧沉默。
  她已经给不出理由。容疏华不在了,他的暗卫不在了,没有任何人足以成为她的威胁。现在,是她自己不愿拔刀,不愿让鲜血,染上沈干夕那张清俊温和的脸。
  或许,那时,她就该和葛覃一起走。
  作者有话说:
  解释几件事情:
  1、容公子他可是个优秀的太子,沈干夕又是他唯一的朋友,所以他之前从竹醉山庄离开,就去详查了舒泠的身份,所以他在第二次见面,听到舒泠也去黎州(织凤楼所在)时,直接愣住了(见第二十九章)。此外,他很快猜到舒泠的目标是沈干夕,只是他一来更担心妹妹,二来他认为沈干夕可以应付舒泠的暗杀,三来他也不是啥都没做,后文会表。
  2、葛覃为什么不直接帮舒泠杀人?我在第二十章写了,赤月组织的杀手都杀过最亲密的同伴,但舒泠没有。舒泠是天下武功之最,然而她缺少一点,就是杀手的无情。她因为专注练刀显得没啥感情,但未经世事的冷淡,和斩杀同伴的无情,是完全不同的。萧麟趾让舒泠去杀沈干夕,其实是给她的“考试”,葛覃也明白这一点。
  3、宫廷阴谋不会展开写,以后有时间可能会写外传,讲容疏华的故事,没时间的话……本文会写明轮廓,就是不写细节了,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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