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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中国现代散文-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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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服的一种表情。我自己觉得,平日独自闭居在家里的房间里读书,写作的
时候,脸孔的表情总是严肃的,极难得有独笑或独乐的时光。若拿这种独居
时的表情移用在交际应酬的座上,别人一定当我有所不快,在板脸孔。据我
推想,这一定不止我一人如此。最漂亮的交际家,巧言令色之徒,回到自己
家里,或房间里,甚或眠床里,也许要用双手揉一揉脸孔,恢复颜面上的表
情筋肉的疲劳,然后板着脸孔皱着眉头回想日问的事,考虑明日的战略。可
知无论何人,交际应酬中的脸孔多少总有些不自然,其表情筋肉多少总有些
儿吃力。最自然,最舒服的,只有板着脸孔独居的时候。所以,我在孤癖发
作的时候,觉得住旅馆比在朋友家作客更自在而舒服。
然而,旅馆究竟不是我的家,住了几天,我惦记起我杭州的别寓来。
在那里有我自己的什用器物,有我自己的书籍文具,还有我自己雇请着
的工人。比较起借用旅馆的器物,对付旅馆的茶房来,究竟更为自由;比较
起小住四五天就离去的旅馆生活来,究竟更为永久。因此,我睡在旅馆的眠
床上似觉有些浮动;坐在旅馆的椅子上似觉有些不稳;用旅馆的毛巾似觉有
些隔膜。虽然这房间的主权完全属我,我的心底里总有些儿不安。住了四五
天,我就算帐回家。这所谓家,就是我的别寓。
当我从南京的旅馆回到了杭州的别寓里的时候,觉得很自在。我年来在
故乡的家里蛰居太久,环境看得厌了,趣味枯乏,心情郁结。就到离家乡还
近而花样较多的杭州来暂作一下寓公,藉此改换环境,调节趣味。趣味,在
我是生活上一种重要的养料,其重要几近于面包。别人都在为了获得面包而
牺牲趣味,或者为了堆积法币而抑制趣味。我现在幸而没有走上这两种行径,
还可省下半只面包来换得一点趣味。
因此,这寓所犹似我的第二的家。在这里没有作客时的拘束,也没有住
旅馆时的不安心。我可以吩咐我的工人做点我所喜欢的家常素菜,夜饭时同
放学归来的一子一女共吃。我可以叫我的工人相帮我,把房间的布置改过一
下,新一新气象。饭后睡前,我可以开一开蓄音机,听听新买来的几张蓄音
片。窗前灯下,我可以在自己的书桌上读我所爱读的书,写我所愿写的稿。
月底虽然也要付房钱,但价目远不似旅馆这么贵,买卖式远不及旅馆这么明
显。虽然也可以合算每天房钱几角几分。但因每月一付,相隔时间太长,住
房子同付房钱就好像不相联关的两件事,或者房钱仿佛白付,而房子仿佛白
住。因有此种种情形,我从旅馆回到寓中觉得非常自然。
然而,寓所究竟不是我的本宅。每逢起了倦游的心情的时候,我便惦记
起故乡的缘缘堂来。在那里有我故乡的环境,有我关切的亲友,有我自己的
房子,有我自己的书斋,有我手种的芭蕉、樱桃和葡萄。比较起租别人的房
子,使用简单的器具来,究竟更为自由;比较起暂作借住,随时可以解租的
寓公生活来,究竟更为永久。我在寓中每逢要在房屋上略加装修,就觉得要
考虑;每逢要在庭中种些植物,也觉得不安心,因而思念起故乡的家来。牺
牲这些装修和植物,倒还在其次;能否长久享用这些设备,却是我所顾虑的。
我睡在寓中的床上虽然没有感觉像旅馆里那样浮动,坐在寓中的椅上虽然没
有感觉像旅馆里那样不稳,但觉得这些家具在寓中只是摆在地板上的,没有
像家里的东西那样固定得同生根一般。这种倦游的心情强盛起来,我就离寓
返家。这所谓家,才是我的本宅。
当我从别寓回到了本宅的时候,觉得很安心。主人回来了,芭蕉鞠躬,
樱桃点头,葡萄棚上特地飘下几张叶子来表示欢迎。两个小儿女跑来牵我的
衣,老仆忙着打扫房间。老妻忙着烧素菜,故乡的臭豆腐干,故乡的冬菜,
故乡的红米饭。窗外有故乡的天空,门外有打着石门湾上白的行人,这些行
人差不多个个是认识的。还有各种负贩的叫卖声,这些叫卖声在我统统是捻
熟的。我仿佛从飘摇的舟中登上了陆,如今脚踏实地了。这里是我的最自由,
最永久的本宅,我的归宿之处,我的家。我从寓中回到家中,觉得非常安心。
但到了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回味上述的种种感想的时候,又不安心起
来。我觉得这里仍不是我的真的本宅,仍不是我的真的归宿之处,仍不是我
的真的家。四大的暂时结合而形成我这身体,无始以来种种因缘相凑合而使
我诞生在这地方。偶然的呢?还是非偶然的?若是偶然的,我又何恋恋于这
虚幻的身和地?若是非偶然的,谁是造物主呢?我须得寻着了他,向他那里
去找求我的真的本宅,真的归宿之处,真的家。这样一想,我现在是负着四
大暂时结合的躯壳,而在无始以来种种因缘凑合而成的地方暂住,我是无
“家”可归的。既然无“家”可归,就不妨到处为“家”。上述的屡次的不
安心,都是我的妄念所生。想到那里,我很安心地睡着了。
一九三六年十月廿八日。
(原载一九三六年十一月十六日《论语》第一○○期)

冰心
雨声渐渐的住了,窗帘后隐隐的透进清光来。推开窗户一看,呀!凉云
散了,树叶上的残滴,映著月儿,好似萤光千点,闪闪烁烁的动着。——真
没想到苦雨孤灯之后,会有这么一幅清美的图画!
凭窗站了一会儿,微微的觉得凉意侵入。转过身来,忽然眼花镣乱,屋
子里的别的东西,都隐在光云里;一片幽辉,只浸着墙上画中的安填儿。—
—这白衣的安淇儿,抱着花几,扬着翅儿,向着我微微的笑。
“这笑容仿佛在那儿看见过似的,什么时候,我曾? 。”我不知不觉的
便坐在窗口下想,——默默的想。
严闭的心幕,慢慢的拉开了,涌出五年前的一个印象。——一条很长的
古道。驴脚下的泥,兀自滑滑的。田沟里的水,潺潺的流着。近村的绿树,
都笼在湿烟里。弓儿似的新月,挂在树梢。一边走着,似乎道旁有一个孩子,
抱着一堆灿白的东西。驴儿过去了,无意中回头一看。——他抱着花儿,赤
着脚儿,向着我微微地笑。
“这笑容又仿佛是那几看见过似的!”我仍是想——默默的想。
又现出一重心幕来,也慢慢的拉开了,涌出十年前的一个印象。——茅
檐下的雨水,一滴一滴的落到衣上来。土阶边的水泡儿,泛来泛去的乱转。
门前的麦陇和葡萄架子,都濯得新黄嫩绿的非常鲜丽。——一会儿好容易雨
晴了,连忙走下坡儿去。迎头看见月儿从海面上来了,猛然记得有件东西忘
下了,站住了,回过头来。这茅屋里的老妇人——她倚着门儿,抱着花儿,
向着我微微的笑。

这同样微妙的神情,好似游丝一般,飘飘漾漾的合了拢来,缩在一起。
这时心下光明澄静,如登仙界,如归故乡。眼前浮现的三个笑容,一时
融化在爱的调和里看不分明了。
(选自《冰心散文集》,北新书局一九三二年版)
默庐试笔
冰心
我为什么潜意识地苦恋着北平?我现在真不必苦恋着北平,呈贡山居的
环境,实在比我北平西郊的住处,还静,还美。我的寓楼,前廊朝东,正对
着城墙,雉谍婉蜒,松影深青,雾天空阔。最好是在廊上看风雨,从天边几
阵白烟,白雾,雨脚如绳,斜飞着直洒到楼前,越过远山,越过近塔,在瓦
檐上散落出错落清脆的繁音。还有清晨黄昏看月出。日上、晚霞、朝蔼,变
幻万端,莫可名状,使人每一早晚,都有新的企望,新的喜悦。下楼出门转
向东北,松林下参差的长着荇菜,菜穗正红,而红穗颜色,又分深浅,在灰
墙、黄土、绿树之间,带映得十分悦目。出荆门北上斜坡,便到川台寺东首,
栗树成林,林外隐见湖影和山光,林间有一片广场,这时已在城墙之上,登
墙,外望,高岗起伏,远村隐约。我最爱早起在林中携书独坐,淡云来往,
秋阳暖背,爽风拂面,这里清极静极,绝无人迹,只两个小女儿,穿着桔黄
水红的绒衣,在广场上游戏奔走,使眼前宇宙,显得十分流动,鲜明。
我的寓楼,后窗朝西,书案便设在窗下,只在窗下,呈贡八景,已可见
其三,北望是“凤岭松峦”,前望是“海潮夕照”,南望是“渔浦星灯”。
窗前景物在第一段已经描写过,一百二十日夜之中,变化无穷,使人忘倦。
出门南向,出正面荆门,西边是昆明西山。北边山上是三台寺。走到山坡尽
处,有个平台,松柏丛绕,上有石渤和石块,可以坐立,登此下望,可见城
内居舍,在树影中,错落参差。南望城外又可见三景,是龙街子山上之“龙
山花坞”,罗藏山之“梁峰兆雨”,和城南印心亭下之“河洲月诸”。其余
两景是白龙潭之“彩洞亭鱼”,和黑龙潭之“碧潭异石”,这两景非走到潭
边是看不见的,所以我对于默庐周围的眼界,觉得爽然没有遗憾。
平台的石做上,客来常在那边坐地,四顾风景全收。年轻些的朋友来,
就欢喜在台前松柏阴下的草坡上,纵横坐卧,不到饭时,不肯进来。平台上
四无屏障,山风稍劲。入秋以来,我独在时,常走出后门北上,到寺侧林中,
一来较静,二来较暖。
回溯生平郊外的住宅,无论是长居短居,恐怕是默庐最惬心意。国外的
伍岛(Five Is1ands)白岭(White Mountains)山水不能两全,而且都是异
国风光,没有亲切的意味。国内如山东之芝罘,如北平之海甸,芝罘山太高,
海太深,自己那时也太小,时常迷茫消失于旷大寥阔之中,觉得一身是客,
是奴,凄然怔忡,不能自主。海甸楼窗,只能看见西山,玉泉山塔,和西苑
兵营整齐的灰瓦,以及颐和园内之排云殿和佛香阁。湖水是被围墙全遮,不
能望见。论山之青翠,湖之涟漪,风物之醇永亲切,没有一处赶得上默庐。
我已经说过,这里整个是一首华茨华斯的诗!
在这里住得妥帖,快乐,安稳,而旧友来到,欣赏默庐之外,谈锋又往
往引到北平。
人家说想北平大觉寺的杏花,香山的红叶,我说我也想;人家说想北平
的笔墨笺纸,我说我也想;人家说想北平的故宫北海,我说我也想;人家说
想北平的烧鸭于涮羊肉,我说我也想;人家说想北平的火神庙隆福寺,我说
我也想;人家说想北平的糖葫芦炒栗子,我说我也想。而在谈话之时,我的
心灵时刻的自警说:“不,你不能想,你是不能回去的,除非有那样的一天!”
我口说在想,心里不想,但看我离开北平以后,从未梦见过北平,足见
我控制得相当之决绝——而且我试笔之顷,意马奔驰,在我自己惊觉之先,
我已在纸上写出我是在苦恋着北平。
我如今镇静下来,细细分析:我的一生,至今日止在北平居住的时光,
占了一生之半,从十一二岁,到三十几岁,这二十年是生平最关键,最难忘
的发育,模塑的年光,印象最深,情感最浓,关系最切。一提到北平,后面
立刻涌现了一副一副的面庞,一幅一幅的图画:我死去的母亲,健在的父亲,
弟,侄,师,友,车夫,用人,报童,店伙? 。剪子巷的庭院,佟府堂前的
玫瑰,天安门的华表,“五四”的游行,“九一八”黄昏时的卖报声,“国
难至矣”的大标题,? 。我思潮奔放,眼前的图画和人面,也突兀变换,不
可制止;最后我看见了景山最高顶,“明思宗殉国处”的方亭栏干上,有灯
彩扎成的六个大字,是“庆祝徐州陷落”!
北平死去了!我至爱苦恋的北平,在不挣扎不抵抗之后,断续呻吟了几
声,便恹然的死去了!
二十六年七月二十八早晨,十六架日机,在晓光熹微中悠悠的低飞而来;
投了三十二颗炸弹,只炸得西苑一座空营。——但这一声巨响,震得一切都
变了色。海甸被砍死了九个警察,第二大警察都换了黑色的制服,因为穿黄
制服的人,都当做了散兵,游击队,有砍死刺死的危险。
四野的炮声枪声,由繁而稀,由近而远,声音也死去了!
五光十色的旗帜都高高的悬起了;日本旗,意大利旗,美国旗,英国旗,
黄出字旗,红十字旗,? 。只看不见了青天白日旗。
西直门楼上,深黄色军服的日兵,箕踞在雉堞上,倚着枪,咧着厚厚的
嘴唇,露着不整齐的牙齿,下视狂笑。
街道上死一般的静寂,只三三两两褴褛趑趄的人,在仰首围读着“香月
入城司令”的通告。
晴空下的天安门,饱看过千万青年摇旗呐喊,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的,如今只镇定的在看着一队一队零落的中小学生的行列,拖着太阳旗,五
色旗,红着眼,低着头,来“庆祝”保定陷落,南京陷落? 。后面有日本机
关枪队紧紧的监视跟随着。
日本的游历团,一船一船一车一车的从神户横滨运来,挂着旗号的大汽
车,在景山路东长安街横冲直撞的飞走。东兴楼,东来顺挂起日文的招牌,
欢迎远客。
故宫、北海、颐和园看不见一个穿长褂和西服的中国人,只听见橐橐的
军靴声,木屐声。穿长褂和西服的中国人都羞的藏起了,恨的溜走了。
街市忽然繁荣起来了,尤其是米市大街,王府井大街,店面上安起木门,
挂上布帘,无线电机在广播着友邦的音乐。
我想起东京、神户,想起大连、沈阳,? 。北平也跟着大连、沈阳死去
了,一个女神王后般美丽尊严的城市,在蹂躏侮辱之下,恹然的死去了。
我恨了这美丽尊严的皮囊,躯壳!我走,我回顾这尊严美丽,瞠目瞪视
的皮囊,没有一星留恋。在那高山丛林中,我仰首看到了一面飘扬的青天白
日的旗帜,我站在旗影下,我走,我要走到天之涯,地之角,抖拂身上的怨
尘恨土,深深的呼吸一下兴奋新鲜的朝气;我再走,我要掮着这方旗帜,来
召集一星星的尊严美丽的灵魂,杀入那美丽尊严的躯壳!
(原载一九四○年二月二十八日香港《大公报》)
宴之趣
郑振铎
虽然是冬天,天气却并不怎么冷,雨点淅淅沥沥的滴个不已,灰色云是
弥漫着;火炉的火是熄下了,在这样的秋天似的天气中,生了火炉未免是过
于燠暖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他们都出外“应酬”去了。独自在这样的房
里坐着,读书的兴趣也引不起,偶然的把早晨的日报翻着,翻着,看看它的
广告,忽然想起去看《Merry Widow》①吧。于是独自的上了电车,到派克路
跳下了。
在黑漆的影戏院中,乐队悠扬的奏着乐,白幕上的黑影,坐着,立着,
追着,哭着,笑着,愁着,怒着,恋着,失望看,决斗着,那还不是那一套,
他们写了又写,演了又演的那一套故事。
但至少,我是把一句话记住在心上了:
“有多少次,我是饿着肚于从晚餐席上跑开了。”
这是一句隽妙无比的名句;借来形容我们宴会无虚日的交际社会,真是
很确切的。
每一个商人,每一个官僚,每一个略略交际广了些的人,差不多他们的
每一个黄昏,都是消磨在酒楼菜馆之中的。有的时候,一个黄昏要赶着去赴
三四处的宴会。这些忙碌的交际者真是妓女一样,在这里坐一坐,就走开了,
又赶到另一个地方去了,在那一个地方又只略坐一坐,又赶到再一个地方去
了,他们的肚子定是不会饱的,我想。有几个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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