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昭烈帝-第2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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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天下,地盘与并州接壤的就那么几家,长安朝廷被西凉军把持,那帮兵汉对王家恨之入骨,也就是路途遥远,手伸不到太原,才没有发兵荡平王家,这是肯定没希望的。
上党张扬也不行,一方面是他实力不济,对王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没有什么吸引力;另一方面则是与黑山叛军、白波军、乃至于匈奴于夫罗部关系暧昧,前景完全不明朗。
剩下两家东边的诸侯,袁绍虽然名义上是冀州牧,实际上却只有南部三郡,北有刘备大军压境,南有河南群雄虎视眈眈,只要稍有不慎,就是兵败身亡的结局,也不行。
数来数去,最有王者相的当属坐拥幽州和半个冀州、兵强马壮且财力雄厚的刘备,王隗只要没有老糊涂,他唯一的选择,就是这个年富力强,实力雄厚,并且对并州露出觊觎之心的汉室宗亲了。
“王家能付出什么,又想得到什么?”牵招之前一直眯缝着眼打量王泊,此时忽然开口,直指最核心的问题。
王泊毫不迟疑地答道:“太原王氏愿意献出名下所有的土地和隐匿的人口,想要得到的也仅仅是成立以王家为首的并州商会,商队在并州境内免税的待遇。”
简雍皱起眉头,声音中充满了怀疑,“放弃数百年来的积蓄,只为得到这些,王家主莫不是还藏着什么后手?”
“还有一个小小的条件。”王泊笑着敲了敲手边的桌子,“从现在开始,幽州方面要严守王家投靠的秘密,直到并州全境落入刘使君手中为止。”
简雍和牵招对视一眼,然后再次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阵,牵招起身到小厅门口,招呼站得远远的侍女过来给王泊的茶杯里续水,这才算是打破了沉默而又尴尬的气氛。
等到侍女忙完,再次站到足够遥远的地方,简雍才缓缓开口,沉声问道:“王家这是要借刀杀人?”
“宪和先生不愧是在洛阳诸多势力之间还能游刃有余的能人,这么快就想明白了。”王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讲述起王隗的谋划。
面对太原王氏精锐尽丧,极有可能出现数十年人才断代的危险,王隗觉得自己应该采取行动,削弱明里暗里的竞争对手,也就是其他虎视眈眈的并州世家。
他主动想幽州靠拢,甚至不惜把土地和人口全部献出,要的就是在刘备这里早早写下投名状,确保王家今后在并州的地位。但是,等到刘备腾出手来,把军队派往并州的时候,王隗还会宣传刘备铲除世家豪强的“恶行”,号召起并州,尤其是并州北部的世家豪强与他做对。
数代人积累下来的土地和财富,一般人是绝对舍不得的,有太原王氏在前面顶着,其余世家豪强自然也会效仿,甚至用武力对抗,到那时候,刘备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收拾他们,把并州犁个干干净净。
如此一来,太原王氏在并州没了竞争者,消除了影响自身地位的隐患,又在刘备面前尽了忠心,只要安安稳稳地经商赚钱,经过十几二十年,下一代人才成长起来,就又可以兴起了。
“真是机关算尽。”牵招冷笑起来,他生平最恨这些满脑子尔虞我诈,整天琢磨着算计别人,坏事做尽,偏偏又装得道貌岸然的家伙了,此时当然也不会给王泊什么好脸色看。
如果不是在军中和雁门磨练了几年,按照他以前刚烈如火的性格,这时候就要赶人了。
简雍的表现却不像这个好友,而是注视着王泊那张充满嘲讽表情的笑脸,玩味地询问道:“子舟,你把王家主的算计全部摊在台面上,似乎不是为了王家的荣华富贵,而是别有用意。”
“宪和先生说得没错,我这次主动请缨与先生见面,正是希望刘使君可以看清家主的盘算,将计就计,把太原王氏在内的并州世家豪强一举摧毁,让并州百姓活得像个人,而不是牲畜一样。”王泊收起笑容,正色说道。
作为世家子弟,王泊自幼读书,但他读书越多,懂的道理越多,对自己本家盘踞在黎民百姓头顶磨牙吮血的行为就越看不惯,随着年龄增长,他的心里也充满了痛苦和矛盾。
十年前那场席卷天下、直到现在还波澜不息的黄巾之乱,在王泊看来,实在是统治阶层贪婪无度,压榨太甚,才逼得百姓们不得不揭竿而起。
而在平息了黄巾主力之后,并州的世家豪强无视再次兴起的黑山军和白波军,再次疯狂兼并土地和人口,王泊认为,这种情况不改变的话,下一次黄巾之乱很快又会爆发。
真到了绝大多数人活不下去的时候,包括太原王氏在内的世家豪强们就会真的灰飞烟灭了。
为了寻求改变现状的办法,王泊一度离开家乡,冒着生命危险穿过兵荒马乱的地区,在刘备治下的冀州北部和幽州本土游历过一段时间,从那时开始,他就坚定了追随刘备,通过极端手段,让王氏获得新生的信念。
“王家内部有许多和我一样的年轻人,为了自己吃饱就把别人饿死,这种生活我们不想要,只有铲除掉脑满肠肥的蛀虫,王家子弟才能真正依靠本领,来获得天下人的敬重。”王泊一字一句地说道,看得出来,他是下定了决心。
简雍先是讶然,然后就理解地笑了起来,这种出身世家却反世家的人他之前也见过一个,那就是郭嘉郭奉孝,如今正在大陆泽指挥对袁绍的袭扰作战呢。
他们若是遇到一起,肯定会有很多共同语言吧。
第五十五章 真正的精锐
月华初上,万家灯火阑珊之际,王泊才离开这间幽州商会的仓储基地,乘坐一辆简朴的马车返回了王家。
不等濯面歇息,便有家中下人过来,说是家主有请,于是王泊又忙不迭地穿过曲折的路径和一个个小隔院,来到王家宅院的核心位置,也是家主王隗日常居住之地。
“子舟回来得如此之晚,可是与那简雍简宪和会面了?”王隗今年已经六十有七,虽然保养得很好,但毕竟是风烛残年,精神有些不太好了,说话的时候也是有气无力。
但王泊知道,他这位从祖可不是表面上那样虚弱,而且一点都不好糊弄,连忙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然后才回答了王隗的问题。
“不但简雍来了,就连那个牵招牵子经,也已经投入了刘玄德麾下?”王隗轻轻点着花白的脑袋,“看来之前在雁门一带和凉州人做对的,确实是幽州来的人马。”
老家主在说完这句话后就又陷入了沉默,王泊也不敢搭话,只是静静站在一旁,注视着自己面前的地板。
又过了一阵,王隗才像是回过神来,右手轻轻一指自己下首,“还站着干什么,坐吧,以后在老夫这里不要太过紧张,随意一些便是。”
“从祖大人在上,子舟哪敢放肆?”王泊强笑着答道,按照王隗的吩咐,在下首端端正正地跪坐了下去。
“老夫之前的话,你都给简雍说了?”王隗问道。
王泊点点头,正色答道:“他们很谨慎,说刺史非同小可,要向刘使君汇报,短期内不能给我们答复。”
“并州的土地、人口,太原王氏的效忠,面对这样的诱惑,居然还能保持冷静,这个简雍不简单啊。”王匡垂下眼帘,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子舟,你安排一下,老夫想要见见这个搅得洛阳鸡犬不宁,将各路豪杰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幽州名士。”
也不知王隗与简雍谈了些什么,数日后,一支车队从太原出发,一路向东,穿过巍巍太行山,从井陉关进入冀州,然后掉头南下,朝着刘备大军的位置奔驰而去。
经历了长安之乱后,太原王氏精锐尽丧,王泊,这个往日里被认为只有中人之姿的旁系子弟也得以出头,他被王隗委以重任,将代表太原王氏,去刘备那里显示家族投靠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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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队转向右方,射程四百步,连续投射!”
为了指挥部队而特意搭起的高台之上,关羽背负双手,环视着四周战况,口中不住地下达各种命令,而战场的另一端,高览也同样没有闲着,一道道命令被层层传递,催促着士卒们继续冲锋。
冀州军狂猛的攻势已经持续了三天,在这三天时间里,高览和文丑利用己方军力和地形优势,让麾下将士分为十几队,日夜不停地冲击幽州军阵地,虽然伤亡依旧惨重,但他们浪潮一般的攻势,还是取得了自己想要的一部分战果。
在连续不断的发射过程中,投石机主轴和底座的连接处发生了严重的磨损,由于零部件过于沉重,就连包裹在木头部件外面的铁皮都在一次次摩擦中变成了铁屑,反过来变成了阻碍木臂转动的因素,十架投石机几乎全部出现了失准的情况,其中三四架发射次数最多的投石机甚至连主轴都发生了断裂。
虽说赤辉和他的工匠团队早有预案,从后方紧急调拨物资和备用的主轴,在战场上展开了就地维修,但文丑的一个举动,却让整支渡河的幽州军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他亲自带着一支人马跑到渚水上游,搜罗了所有能找到的船只和木材,又用石块和泥土将其装载得沉甸甸,然后带着死士踏上木船,对幽州军的浮桥发起了亡命冲击。
沉重的船只顺流而下,带来的冲击力本就非同小可,再加上文丑等人连砍带烧,在周仓率队回援之时,两座浮桥已经被毁得七零八落,渚水北岸的幽州军将士和民夫们只得再次从后方调集物资,重修这条事关重大的通道。
虽然死士们全军覆没,文丑仅以身免,但他这一次突然袭击,还是给冀州军带来的难得的机会,接下来的时间里,冀州军的攻势更加猛烈,几度冲破层层壁垒,杀入了幽州军阵地的核心地区。
“将军,石弹都快要打光了。”在杀退了马延等人之后,周仓大步来到高台,气喘吁吁地对关羽汇报起来。
关羽转过身,看了看浑身上下都被汗水和鲜血浸透的周仓,语气平淡地问道:“河岸边的,全没了?”
“都没了,从今天上午开始,弟兄们就开始从土里筛石头用了。”周仓沉声答道:“另外,按照现在的损耗速度,我们的箭矢最多还能支撑一天。”
“不要紧,下游的援军很快就到,我们很快就会有新的浮桥,到那时候就什么都有了。”关羽面不改色,视线重新挪回到杀声鼎沸的战场。
面对冀州军的最强精锐,那些在这两年时间里,被关羽提拔上来的年轻将领们表现极为突出,各种小战术玩得得心应手,其中表现最好的,当属一位叫孙登的都尉。
这孙登是徐州人士,早在关羽率部驰援公孙瓒,与辽西乌桓作战的时候就已经崭露头角,还一度被委以重任,负责卢龙塞方向的防务,此后也一直追随关羽,每战必身先士卒,是一员难得的勇将。
如今年龄渐长,孙登的性情也越发沉稳,在勇力不减的同时,更显露出擅长坚守的特质,这段时间以来,就数他负责的防线最为牢不可摧,让冀州军折损了好几员将领。
拥有这些能够独当一面的下属,数千名精悍无比的士卒,关羽完全有信心在没有投石机掩护的情况下,继续坚守阵地,直到修复浮桥,迎来援军。
说句不夸张的话,比起用弓箭进行远程攻击,关羽的部队更加擅长贴身近战,即便箭矢耗尽,这些来自幽燕之地的汉子还会用手中的刀枪来告诉敌人。
什么才是真正的精锐。
第五十六章 拼死作战
“还是攻不下来。”看着再一次败退的本方将士,高览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分成十几队,轮流发起进攻,冀州军将士的体力肯定是没问题的,不管怎么说,也应该比对面人数明显劣势的幽州军要强。
但一次次进攻,一次次失败,加上不断攀升的伤亡数字,让冀州军的士气越发低落,即使将领们想尽办法去激励、去鼓舞,也是无济于事。
话说回来了,一次次踏着己方袍泽的尸体垫出来的通道发起进攻,并且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刻战死,成为他人的垫脚石,在这种情况之下,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变得斗志消沉吧。
“今晚还攻吗?”文丑冷着脸问道,然后重重咳嗽了几声。
文丑在前几天冲破浮桥的战斗中落入渚水,差点被沉重的铁甲带进河底,虽说凭着远胜常人的勇力和耐力卸下铠甲,却仍然被河水卷到下游两里多远的地方,若不是抓住了一块破木板,只怕就交代了。
但由于在河里呛了不少脏水,文丑爬上岸时,就觉得自己呼吸不是那么顺畅,在病床上躺了两天才回过劲来,但只要开口说话,就还是会咳嗽不断,根本没办法舞刀弄枪。
“今天就算了,晚上把多余的牛羊都杀了,让弟兄们吃一顿饱饭,明天一早,我亲自带人去攻。”高览指了指对面的幽州军阵地,“你有没有发现,从刚才开始,他们的投石机就没动静了。”
“应该是把石头扔光了吧,瞧瞧我们这边,啧啧啧,下脚都担心硌着。”文丑摇着脑袋,满是庆幸地说道。
高览点点头,继续说道:“这样的好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刘玄德在下游,肯定看得到顺流而下的残破船只,他很快就会派出援军,幽州军可是能在一天内架设浮桥的,若是不能在援军到来之前击溃关羽所部,我们之前的一切努力和牺牲就都白费了。”
此时此刻,在战场的另一端,幽州军的阵地上,已经是篝火处处,除了负责警戒的部队之外,其他将士都抓紧了难得的闲暇时间,凑在篝火附近烘干衣裳,烘烤干粮,然后不顾各种怪异气味,奋力撕扯干粮,将其咽入口中。
关羽迈步走在阵地的每一个角落,他脚步所到之处,士卒们纷纷起身相迎,露出开心的笑容,这让他心中安稳了不少。
敌众我寡,连日鏖战之下,部队士气仍然高昂,这是最让将领开心的事。
“将军,新的部队到了。”周仓从河岸边快步赶来,带来了另一个让关羽心情舒畅的消息。
当日被文丑冲破浮桥,绝大多数船只被毁坏,或是顺着水流漂走了,但在渚水的南北两岸,各自有四五艘被固定在岸边木桩上的船只保留了下来,这两天时间里,士卒们划着小船往来于渚水,从后方运送兵力和物资过来,同时将受伤的将士运回后方。
虽然船小船少,秋水湍急,每一天只能运送百十名携带物资的士卒过来,但有总比没有强,而且正是这些船只不断的穿梭,让陷入困境的将士们坚信,自己并不是孤军作战,这才维持住高昂的士气。
关羽走向河岸,没走多远,他便看见一群浑身湿漉漉的将士大步而来,另一些将士则是推着手推车走在旁边,车上被一捆捆箭矢塞得满满当当。
“你们这是船翻了?”关羽皱起眉头问道。
“将军这是信不过我们的操船技术啊。”为首的都尉对关羽行了一礼,然后笑着讲述起自己这些人为什么变成了落汤鸡。
原来之前的士卒和物资都要乘船渡河,每一次都运不了多少东西,到了今天,这帮家伙索性动了歪脑筋,在船上装了箭矢和大量备用弓弦,自己则是不穿铠甲,半是攀附半是扶持着船只,一路渡过了渚水。
“箭和弓弦怕水,人却不怕,我们想通了这一点,就将问题给解决了。”这名都尉有些骄傲地说道。
关羽沉默片刻,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一向爱惜士卒,如今见到这群将士们不顾自身安危,竭尽全力运送物资过来,心中觉得颇为不是滋味。
“这样太危险了,有没有出现伤亡?”周仓连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