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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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北说:“阮行首倒是个明白人,嘱咐大人别再去她那里,大人毕竟是官,朝廷又有禁嫖令,去了对名声不好。”
苏晏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知道啦,小管家。好容易走了阿追那醋缸子,老爷我能快活几日,你又来叨叨。”
苏小北摸了摸额角,默默想:管家就管家,非得加个“小”字,大人是嫌我少年气?不行,我得再成熟稳重些,才能替大人管好这个家。
…
到了正月初六清晨,沈柒出了家门,骑马直朝北镇抚司而去。
辰时,苏府的马车停在北镇抚司门口。苏晏下了车,在四名御前侍卫的护送下,走进大堂。
他一团和气地朝沈柒拱手:“同知大人,拜年拜年。”
沈柒也回了个抱拳礼:“给苏大人拜年。”
两人分宾主落座,在堂上喝了两盏茶。四名侍卫,两个站在门外廊下,两个站在苏晏身后,一律的面无表情,像镇守南天门的四大天王。
沈柒只当他们不存在,对苏晏道:“鸿胪寺一案,凶手是谁至今全无头绪,苏大人让我等一个迎刃而解的时机,是否查到了什么,心中已有定数?”
苏晏从茶点盘子里拈了颗蜜饯吃,觉得酸甜脆口,又拈了一颗,边咬边说:“这案子先放一边。我今天来北镇抚司,是想见一见诏狱里的两名囚犯。”
“谁?”
“严城雪与霍惇。”
沈柒起身道:“苏大人随我来。”
到了诏狱的甬。道口,四名护卫依然跟随着苏晏,沈柒伸手拦住,说:“诏狱重地,闲人免进。”
其中一名护卫道:“我们是御前侍卫,不是闲人。”
沈柒道:“诏狱关押的都是极紧要的犯人,圣上早就有谕令,非刑官与涉案人士,一律不得入内。”
护卫毫不退让:“皇爷也有口谕,让我们寸步不离地守护苏大人,绝不能让大人有半点闪失。”
沈柒冷着脸:“意思是说,我北镇抚司锦衣卫不可靠,不能保证苏大人的安全了?”
苏晏哂笑:“寸步不离未免夸张了,莫非本大人睡觉、沐浴、上茅厕,你们也要在一旁盯着?”
护卫们忙对他抱拳:“不敢!某等粗人,说话不妥当,请苏大人海涵。”
苏晏道:“既然到人家的地盘上,就别坏人家的规矩。你们就在诏狱入口等着吧,我向两名犯人问完话,也便出来了,花不了多少工夫。”
护卫们有些犹豫。毕竟皇爷在那句口谕后,又补了一句:“若是苏少卿抵触强烈,你们也不必强行跟随,以免他着恼。先听他吩咐,回头再来禀报朕。”
于是为首那名护卫低头道:“一切听苏大人的,我等就候在这里。苏大人有任何吩咐,着人出来通传一声即可。”
苏晏点点头,说:“辛苦了,回头请弟兄们上酒楼。”便与沈柒一前一后进了诏狱。
第166章 对他动没动心
诏狱的通道里,沈柒忽然停住脚步。
苏晏正在打腹稿,琢磨该怎么跟他说皇帝的事,一个没留神,前额撞上了他的肩头。
随即手腕被人攥住,苏晏抬头看,沈柒面上似笑非笑:“苏大人,你的手上沾了东西。”
因为吃蜜饯,手指上沾染了糖霜,苏晏说了声“哦”,正想拍掉。沈柒一低头,含住了他的手指,将那些糖霜全都舔舐干净。
……这下沾的东西更多了。苏晏看着湿哒哒的手指,哭笑不得。
“卑职不慎弄脏了苏大人的身子,真是对不住。”
苏晏觉得这句话耳熟,回想起来,心头蓦然一颤。
“隔壁屋子有水,还请苏大人随卑职前去清洗。”
是了,曾经他去诏狱看望卓祭酒,第二次遇到沈柒。当时的锦衣卫千户,正是说着这一番不怀好意的话,将他拖进了牢房。
沈柒一把抄住苏晏的膝后弯,将他打横抱起,抬腿踹开了通道侧边的房门,大步迈入。
苏晏勾着他的脖颈以免掉下去,低声叫道:“做什么!别闹了七郎,快放我下来……”
沈柒用脚尖带上门,放是放下来了,却直接将他后背抵在牢房的冷硬石壁上。
苏晏被冰得一哆嗦,不由自主地往前倾,正投入了个炽热的怀抱。沈柒用胳膊垫着他的后颈,压着他疯狂亲吻。
这个吻直接粗暴,带着热切的情。欲,也带着苦苦压抑后的爆发。
苏晏被他咬疼了嘴唇,吮麻了舌头,来不及吞咽的津唾沿着嘴角滑落。
沈柒沿着这条旖旎的银丝,从下颌、喉结一路吮向衣领下的锁骨。
苏晏倏然清醒,手按在对方肩膀,喘息道:“不行……”
沈柒抓住碍事的手,向后压制在粗糙的石壁上,膝盖强行插入他双腿。间,从齿缝里狠狠挤出一个字:“行!”
“七郎!七郎你先听我说,”要害处被人兜在掌心揉搓,苏晏呼吸急促,热意如一团火焰在小。腹燃烧,“我们最多只能独处一盏茶的工夫。时间长了,外头的御前侍卫禀报给皇爷后,我很难再把你择出来。”
沈柒不管不顾地扯他的裤腰带,“让他们去告密,我不怕。”
“我怕!”苏晏用另一只脱困的手,抓住了他的腕子,“我得保住你的命。”
“你才是我的命!你保住自己了么?”
苏晏一震。
沈柒手里用力绞着他的裤腰带,让它如锁链般紧勒在皮肉间,勒得骨节咯咯作响,似乎要用这疼痛,去压制更大的疼痛:“他把你睡了,是不是……或者该说‘宠幸’?”
苏晏惊道:“没有!绝没有!皇爷不是这样的人……”
“你以为他是怎样的人?”沈柒反问,“他是天下之主,天底下所有的人事物都任由他取用,甚至不用他开口,就有的是人巴巴地献上去。你如何能例外?
“皇帝要求你侍寝,你还能抗旨?
“在龙床上承宠,是否别有一种滋味,让你从不能拒绝,渐渐变成不愿拒绝?
“之后呢,你准备如何发落我?”
沈柒接二连三地诘问,神情狠戾而阴鸷,像头面目狰狞的野兽。
他知道自己失控了,也知道这样会把苏晏吓到,但他抑制不住心中那股狂暴的烈焰。这烈焰烧得他骨焦肉烂的同时,也必然会灼伤他放在心上的人。
倘若躯体烧焦了,他愿意用魂魄继续护着那个人,然而他连魂魄中都燃着黑色的业火,只会将一切烧成灰烬。
苏晏叹口气,伸手轻触他的鼻梁、眼睫,又揉了揉他的眉心,“七郎,你别怕。”
我别怕?我怕什么,怕的不应该是你么!沈柒很想这么反问。把什么活物剥皮拆骨的渴望在心底翻涌,但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如同刀刃刮擦,只说不出话。
“别怕。”苏晏向前探身,将前额轻轻抵在他眉心,温暖的鼻息喷洒在他脸上,“很早以前,我就对你说过,你或许已经忘了,但我绝不会忘——‘我愿为七郎两肋插刀’。”
沈柒陷入回忆,喃喃接道:“‘此后同患难共富贵’……”
苏晏微笑起来:“‘终生交好’……”
“‘永不离心离德’。”沈柒说,“我记得,在你用神药救了我一条命以后。”
苏晏纠正:“在你用血肉之躯,救了我一条命以后。”
那股嗜血的渴望与焚灭一切的业火慢慢平息了下来,沈柒松开钳制的手,把苏晏紧紧抱在怀中,后悔道:“相公向你赔罪,不该口不择言,迁怒于你。”
苏晏大度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你还记漏了一句——‘从今往后,你我便是过命的兄弟。’”
沈柒全身僵硬,连肩头都颤抖起来。
苏晏失笑:“好了,报复完了,我原谅你了。”
沈柒长长地出了口气。
“没剩多少时间了,听着,七郎。”苏晏在他耳边低语,快速而清晰,“皇爷欣赏你的才能,却不喜你的性情,更忌讳锦衣卫与任何其他党朋势力过从太密。你不能捋虎须,别去踩他的底线,要始终让他心中的惜才多过于猜忌,才能继续往上走。”
沈柒道:“往上走,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你、扶持你。倘若会失去你,往哪里走都是绝路。
“皇帝对你的心思早已逾越了君臣,这一点我看得清楚,你也无需瞒我。我只要你一句真话——你对他动没动心?”
啧,这该怎么回答,感觉像道送命题。苏晏很是为难,最后决定实话实说:“皇爷的确向我表白过爱慕之意……松点松点,咳,我喘不过气了……”
沈柒松了松手劲,眼眶透着赤红色,“接着说。”
“皇爷于我有知遇之恩,赋予我前所未有的信任与支持,为了我的意愿与前途极尽全力地克制自己——你可知道,一个皇帝克制自己的欲望,要比普通百姓难上千倍万倍,因为他的欲望太容易实现,这就得像克制呼吸一样,时时刻刻都不能放松。要说我半点不为所动……未免太过虚假。”
苏晏抚摸着沈柒凹凸不平的紧绷的后背,试图让对方冷静下来,继续说道:“但我再怎么被打动,也不可能自愿爬上龙床。因为我与他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
“这种不对等,不仅仅来自身份、地位和权势,更来自尊严、意识与心境。在皇爷面前,我会不由自主地紧张,总担心说错哪句话,做错哪件事,就会让另一些人脑袋落地。
“哪怕我一时忘情,在他的膝上寻求温暖与庇佑,下一刻也会立刻清醒过来——我不是佞臣,不是以色侍君之辈,不能忍受其他朝臣戳我的脊梁骨,说我靠媚上邀宠,才得以在朝堂上立足。
“我曾经想做个纨绔子弟,逍遥一生;后来想为国家黎民做点实事,尽我所能地去减少见到的苦难。但无论哪种人生、哪个愿望,都不是靠爬上谁的床来实现。”
沈柒犹豫了一下,“那么你和我……”
苏晏笑了笑,轻巧地答:“咱们是兄弟,互相扶持。”
沈柒第一次觉得,“兄弟”二字从苏晏嘴里说出来,没那么戳人心肺了。
“那么日后呢,他是皇帝,美色当前不可能忍一辈子。他若下定决心要得到你,又当如何?”
苏晏道:“皇爷如今把自己陷入了一场拔河赛。哦,应该说是‘牵钩之戏’。他想得到我心甘情愿的爱,无关任何身份与权力,仅仅是对他这个人;而我则秉持自己精神对等的原则,无论是直是弯。看谁拔得过谁吧。”
沈柒不甘地咬牙:“这场牵钩,两头力量悬殊。若你力竭而败,我不怪你。”我怪他。
苏晏道:“七郎,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若你狠过头,把自己折进去了,我怪你一辈子。
“答应我,该养晦时养晦时,别发疯。你要留着你的命,才能与我终生交好。”
沈柒沉默片刻,说:“我答应你。”
苏晏示意他放手,整理自己的衣袍,扯平所有的褶子,问他:“我头发乱没乱?帮我弄弄。”
沈柒舔湿指尖,把他头上两三缕挣脱的乱发糊平整,重新塞回冠帽里。
苏晏有点不乐意,“我头发上有你的口水味了。”
沈柒“嗤”了一声:“你身上哪里没有过?这会儿才觉嫌弃,迟了。”
苏晏老脸微红,正要骂他两句,外面有人从通道走过,叫着:“大人!同知大人!”
沈柒听出是理刑千户韦缨的声音,答道:“什么事?”
对方在门外停住脚步,“有人来报案,说在鸿胪寺附近发现了贼人的线索。”
苏晏朝沈柒挑了挑眉:“看,我说的迎刃而解的机会。”
“你是如何知道的?”沈柒问他。
因为浮音答应了阿追,要安排一个替罪羊。准备个两三天时间,也就差不多了。苏晏做高深莫测状:“当然是因为我身怀异术,未卜先知,七郎以为呢?”
沈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苏晏说:“你快去吧。这会儿出去,前后不过一刻钟,若是皇爷问起来,我就一口咬定,你亲自把我带到最里面的牢房,就回转去办案了。另外,我也想单独和严城雪、霍惇说些话。”
沈柒舀了瓢水,给彼此都洗过手,随手用自己的衣摆帮苏晏揩干,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苏晏等他离开一小会儿后,方才走出房间,招了个狱卒过来带路,走向诏狱深处。
沈柒走出诏狱的甬。道,与四名按刀挺立的御前侍卫擦肩而过时,刻意对韦缨说了句:“苏大人执意要单独审问犯人。他自恃安全,我们却不能掉以轻心,去调派几名身手好的校尉下去。”
韦缨抱拳道:“卑职这就去办。”
“报案之人呢?”
“在大堂上,是个更夫……”
两人说着话,走远了。
御前侍卫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趁门口没人阻拦,鱼贯进入诏狱,去寻奉命保护的苏大人。
而苏大人此刻,已经站在了关押严城雪的牢房门外。
为防串供,霍惇关押在较远的另一处牢房。
苏晏吩咐狱卒:“把牢门打开。再把霍惇带过来。”
第167章 大人口下饶人
牢门打开,一阵寒风扑了进来,卷起地面上散落的纸页,拍打在严城雪的头脸和囚衣。
严城雪将手中烧得只剩一角的纸页丢进炭盆,抬头望向牢门口,苍白发青的脸上,露出一点儿意外的神色。
“苏御史?”
苏晏走进来,打量囚室和犯人。
严霍二人被押解进京,下入诏狱时,他曾写信交代过沈柒,这两人或许还能派上用场,不要磋磨得太狠。
如今看来,狱卒对他们还算优待。数九寒天,牢房里有火盆、木板床、被褥,矮桌上还放着一副成色不怎么样的笔墨纸砚。
苏晏走近,蹲下。身,捡起地上满是墨迹的纸页,“写什么呢?”
一名狱卒在他背后搭腔:“谁知道喔,整日里写了烧、烧了写的,好像纸墨不要钱似的……”
旁边有个同伴用肘尖捅了捅他,示意他闭嘴,自己说道:“苏大人小心,待小的们给他上了手铐脚镣,再靠近问话。”
严城雪嘲弄地一笑。
苏晏摆摆手,“用不着。他一个瘦巴巴的文官,就算对我不利,我也干得过他。”
狱卒只好搬来一张太师椅,请苏晏坐下,又把地上乱七八糟的纸张都捡起来。
苏晏翻来翻去,仔细地看,逐渐看出了点门道。
“……你在写兵书?”他啧了一声,“你说你这人吧,本职工作不好好干,在行太仆寺尸位素餐,非跑去清水营插手军务,把霍惇的兵拿来自己练,结果练得兵们连自家主将都打。这叫什么,僭职越权,狗拿耗子!”
严城雪道:“我本就对管理马政毫无兴趣,是得罪了人,被迁贬去陕西行太仆寺的。”
苏晏哂笑:“那你怎么不自请辞官,把职位腾出来给想干的人?哦,舍不得官身和俸禄。于是一边毫无作为,把陕西马政荒废得一塌糊涂;一边自诩怀才不遇,为了过带兵的瘾,不惜把好友也拉下水,一同触犯国法军纪。是吧?”
严城雪青白瘦削的脸颊上,泛出了难堪的红晕,咬牙道:“镶错了地方,再珍稀的明珠也如同鱼目,却不是明珠的错!”
苏晏大笑,“你倒是自负得很。至今仍觉得明珠暗投,是朝廷辜负了你。”
严城雪紧抿薄唇,又揉皱了一团纸页,扔进炭火盆。火苗蹿起,眨眼间将纸吞个精光。
苏晏道:“我不擅兵法,但也知道用兵讲究的是奇正相辅相成,以正合,以奇胜。你的练兵之法,只有奇,没有正。只讲究单兵能力与小团队的配合,而忽视全局策略与作战规划。只强调阴谋诡计的重要性,而没有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
“你的兵法,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