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第66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父子二人谁都没有说话,二爷的脸上已满是白毛汗,他不知道父亲究竟是怎样进到皇宫的,更不知道为什么全程一个通报他的人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他见父亲没有开口,于是便小心的抬头瞄了一眼,却见父亲正在用朱笔批阅这几天囤积下来的奏折。
而二爷不敢动弹,就这样跪着,一跪就是几个钟头,直到外头天色大亮,似乎都临近中午了。
一早上没有动弹,二爷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存在了,但他仍然不敢惊扰父亲,虽然他觉得自己父亲的能耐一般,但从母亲那里得到的教育其实是很好的,家教算是同龄人里数一数二的。
这时宋北云也终于处理好了积压了好几日的奏折,放下笔抬起头,端起宫女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便挥了挥手让宫女退了下去。
书房中点上了灯也关上了门,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了他们父子二人。
“何谓政治。”
宋北云突然问了一声,二爷仰起头张了张嘴,却是重新低下了头。
“嗯?”宋北云眉头皱了起来:“为何不答。”
“父亲想教训那便教训,因为父亲既然问了,那便是觉得我错了,既是我错了,那我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哦,你的意思其实是你没错,而是我压着你的头逼你认错?”宋北云笑了起来:“反倒是你老子我错了?”
“孩儿不敢……”
“政治。”宋北云摇了摇头:“你啊,是真的嫩,你能看到却只能看到。我问你,政治究竟是什么,你会告诉我这是一盘棋,可究竟是什么棋,怎么下,什么规则,你一问三不知。”
“是……”
“你发起政变,囚禁维新派,启用守旧派。在你看来,不过就是想让他们来对抗我,对不对?”
“孩儿……是……”
“人事即政治。”宋北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从表面上看,人事安排不过就是一个安排,每个职位安排上一个相对合适的人,就像小时候你玩的积木一样,简单明了直接。但,你想没想过人事之后的事呢?”
“有……”
“有?那你怎么还不知道什么叫政治?”宋北云咄咄逼人的问道:“人事它看上去是形形色色的人,但你要知道一件事,就是他们所有人的立场发端是为什么,支持一项工作和不支持一项工作的动机是什么。这里头就涉及到了人事背后千丝万缕、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
二爷低着头点了点脑袋。
“利益关系其最直观的表述就是政治形式和政治手段,什么是政治?政治就是争端权利的斗争,权和利。什么是权?权力是获取和分配利益的能力。什么是利?利是维持和发展一个人或者一个集团的生存资源。而在当下乃至未来很长时间,利益往往会向社会中身份最高、背景最雄厚、实力最强的人身上靠拢,而这三个内容集合起来就是人事问题。”
“是……孩儿受教了。”
“人事问题,之所以敏感。就是因为它发端于身份,牵扯到权力,核心是与利益挂钩。而对利益的争夺,就是政治。”宋北云敲了敲桌子:“你现在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了吗?”
二爷低着头不敢言语。
“你可能还不明白,因为你成长环境的关系,你没有深切的接触过这些东西,也怪我这些年没能好好教导你。”宋北云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你身上的错,有我八成。”
“孩儿不敢……”
“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不肯让宋辽一统吗?就是因为人事无法调和,换而言之就是利益的集团无法调和,有冲突。资源有限,我没有时间既一边集中国力发展工业又一边处理宋辽两国庞大的利益集团。换而言之是一个朝廷没有办法接受两套班底。谁上谁下?”宋北云轻笑了起来:“可能他们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不会说什么,但一旦我下位了,你们能不能镇压的住这些蠢蠢欲动的利益集团?”
“现在看来,你们不能。”宋北云说着叹了口气:“真正影响统一的,就现在来看不是宋辽之间的文化、经济,就只是一个尾大不掉的利益拉扯。”
“你现在把半个朝堂的官员都给推下去了,他们背后的集团不会放过你的,而剩下被你拉上来的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也会拼死反抗,最后的结果就是无尽的内耗。所以政治斗争,要铲,铲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是需要铲掉它一整个链条,挖出萝卜带出泥,一个都不能放过。所以为什么说政治斗争残忍而黑暗呢,因为是屁股决定脑袋嘛,你屁股坐在哪边,即便是没有干任何事,脑袋都可能要搬家。”
“孩儿没想到这一层……”
“而且你以为换上了一批守旧的人就完事了么?他们之间利益也不是统一的,也是要争夺的。不出两年,他们又会分化开,一部分固守阵地,一部分寻求合作,政治非黑即白,守旧的阵地摆在那,那么另外一部分人自然就会投入到维新党的阵营里,继续冲锋陷阵,并且双方的集团都不会轻易的再让你拿捏了,会把你架空,让你成一个只有身份没有地位的统治者。皇帝好当么?你以为呢?”
说实话,二爷是真的被震惊到了,父亲从小到大在他的映像里就是那个在家给大伙儿扎纸鸢、做饭、耍赖、扮丑、逗孩子笑,还会被老婆骂的傻乎乎的男人。
但现在当他用另外一副面孔时,原本只能用一句“这里水很深”形容的政治却被他三言两语拆了个零碎,掰得稀碎喂了过来。
也就是说,现在在他面前的父亲,跟他认知里的父亲和传闻里的父亲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那个统协大宋万里江山,万万人之上、一言九鼎、不是皇帝胜似皇帝的宋北云。
“经营者,善断。”
宋北云说完,抿了抿嘴:“虽然我答应你娘亲不会过于为难你,而且让我去杀自己儿子,也说不过去。不过死罪可免,毕竟你也没有向韩琦他们举起屠刀,但活罪难免吧。”
“孩儿认罚。”
“嗯,很好。你是大人了,犯错要承认,挨打要站稳,父亲这些年没有好好教你,我也有错,所以这次的屁股我给你擦。”宋北云轻轻用手指叩着桌面:“我让你去福建,给你表哥打下手,从最底层开始干,你乐意不乐意?”
“孩儿乐意。”
“嗯。”宋北云点头:“明日一早就出发吧。”
“是……”
“退下。”
被屏退二爷,出了门被冷风一吹,这才算是活了过来,不知不觉他一身已经被汗水浸透,冷风袭来浑身竟是打起了哆嗦。
父亲一个字都没有责难他,但他却浑身紧绷,差点就尿了出来,恐怖的压迫感和那种气势真的是太可怕了,可怕到让他都不敢承认坐在那的人竟是自己的父亲。
而一个问题也在他的脑海里缓缓升起——那就是上位者吗?
相比较而言,自己简直就是个没长毛的雏鸡,所谓大权在握也不过是自以为的天高海阔,跟父亲一比简直就是个笑话,他如鹰隼一般俯瞰大地,草木细微皆入眼底。而自己呢?小小的一个宫殿就是他的全部了,看上去不小,但相比较父亲的眼界,这宫殿不过就是个鸡笼。
之后的事,倒还真的是宋北云去处置的,他先是登门拜访把韩琦给请了回来。
韩琦看到他,两人相视一笑,只是无奈叹息却无半句对这件事的讨论,只是聊了聊远方战局。
之后在韩琦的帮助下,宋北云把这次的乌龙都给解决了,原本的维新派和守旧派又回归了胡闹之前的模样。
两边的人其实都没什么怨言,毕竟就是一场闹剧,虽然这起起落落的闹了笑话,但面对宋北云时,多多少少都是要给些面子的。
按照常理来说,二爷是要赐毒酒的,但好在这次他心眼留足了,大家也都是被好吃好喝的软禁了几日,就当是疗养。既然没有杀人,所以这流徙三千里的刑罚也算是很重了。
不过他们倒也是真的佩服宋北云,这换成他们谁不忍心直接把亲儿子给流放到三千里外的福建沿海去。
服!铁腕就是铁腕,没什么好说的了。
二爷昨日就已经启程去了福建,三千里,一里不多一里不少。
在路上的时候,二爷倒是没什么怨言,毕竟去表哥那里嘛,表哥可是大宋的太子,人家都肯沉下心去,自己没道理比他差的。
只是经过这一次,二爷也算是心性大变了,至少是不狂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跟天下英雄比起来,真的是太嫩太嫩了,而重新开始审视父亲之后,他这才发现原来有些东西真的是需要自己亲眼所见为实,道上的传闻都他阿嫲的不靠谱!
谁说宋北云只会吃软饭的?谁说宋北云一点能耐没有的?人家三言两语就能调停一场政变,用七天时间就能将一个国家拨乱扶正,而且只是他一个人,只是动用了他一个人的信用和名望。
这天下谁能做到?
二爷坐在马车里,翻开临行前父亲给他的笔记和这些年的心得,看了一遍又一遍,看着看着却是笑出声来,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第956章 二十年10月7日 晴
“这个好吃。”
“上汽,蒸个三分钟,抹上大蒜和辣椒,味道就绝了。”
二爷和赵桓坐在一间小破屋里,正守着一口锅等着里头的东西。
他们吃的东西是福建沿海出产的一种蚝,当地称之为海肥肉,因为吃的人不算多,所以每年到秋季的时候,泛滥的到处都是,大的甚至能长到男人的巴掌长。
因为这地方缺蔬菜也缺新鲜的猪牛羊,沿海的人更喜欢的是那些肥美可口的鱼虾,这种肥美的贝壳他们反倒是不怎么吃。
但这对内陆长大的孩子来说就是无上的美味,现在正处于生产筹备阶段,相对的工作比较少,之前赵桓来这之后,完成日常的工作就会去海边拿把刀从石头上撬生蚝,每天的生活清贫、充实但孤单。
这老二来了,赵桓不知道有多高兴,破天荒的抠了一百多个生蚝来招待二爷。
“老二。”
“嗯?怎么了桓哥。”
“你就是个傻批。”召唤一边吃着生蚝突然骂了二爷一句:“你脑子里都装的是个什么玩意?”
因为兄弟之间的关系极好,在辽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爷被骂了一句却也是没生气,只是用一张铁皮刀慢慢剐着生蚝,低头不语。
“在舅舅眼皮子底下搞政变,你真以为舅舅是假的?不是,你到底是怎么看你爹的?”
“我……”
这让二爷有些尴尬,他真的不知道怎样回答赵桓这个问题,自己当时究竟想的是什么他自己都不太好理解。
至于怎么看他的父亲,说实话,他之前其实也是有些迷茫的,因为跟父亲接触的少,老二对父亲所有的概念就是一年之中的寥寥几面和大量民间充斥着的关于宋北云的传说。
但随着年龄的增大并且成为了老三的顶级参谋之后,他却愈发的感觉父亲的传闻似乎太多的不靠谱了,因为有些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纯粹胡说八道。
所以他始终认为父亲不过就是一个被人捧上去的弄臣,唯一厉害的地方就是慧眼识人,诗文才华也不错,再加上一些机缘巧合,这才让他登顶大宋乃至中国的权力巅峰,主要还是仰仗着身边一众神仙一般的辅助才能够越来越强。
但现在……他其实对父亲是改观的,虽然并没有更新的资讯,可那天父亲所施放在他身上的威压却是真真切切,即便是现在,他每每想到那天的场面都会觉得一阵后怕。
“其实我也不太知道……”
“兄弟,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啊。”赵桓揭开锅盖将里头的生蚝取出放在盘子里:“就是心眼太多,太聪明。人心眼一多就容易生出怀疑来,你怀疑上舅舅的传闻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再加上他对家里的孩子一贯慈眉善目,所以你觉得他不过也就那样了对吧?”
“嗯。”
“要不说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呢。”赵桓叹气道:“我来之前跟我那个不争气的爹聊了一夜,他告诉我,江湖上关于舅父的传闻,十有八九都是真的,而假的那一二还是搂着说的,怕把真相说出来,人家以为吹牛逼。”
“啊?”
“你啊什么啊,你这叫什么?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舅舅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带着你娘亲俩人救了庐州上下四十万灾民。那会儿他俩加起来,一个十八一个十六。之后他只身前往徽州破获惊天大案,后导致南方十省造反,他又独身夺南昌、取长沙、破荆州、定襄阳,以一己之力把南方叛乱按死在了襁褓之中,之后占长安、收西夏、三征草原、镇守北平。再后来,定朝之策、改革科举、破除世家、清理劣绅、重整秩序、改革兵制,创工坊、开学堂、通商贸,至今为止万国来朝、天下归心,舅舅又一人成书,开创科学,太史公那边定格为以圣人论。你倒好,觉得你爹不如你是么?”
说完,赵桓还补充一句:“这不是我说的,是太史公那头的史官记的,将要入国史的。老二啊老二,你知道不知道,你爹在史书之中的字数已经超了始皇帝、汉高祖,他才四十岁啊。你何德何能去跟他掰手腕?”
二爷抿了抿嘴:“我知错了……这不都流放三千里了么。”
“嘿。”赵桓拍了拍他的肩膀:“狗东西,你还嫩着呢。”
“别说了……别说了。”
“更关键的是舅舅至今除了被人诟病手段残暴、行事铁腕之外,竟是找不到他一丁点私德有亏的地方。他赚的钱几乎是没有给自己和家里留,全部投到了奖励各级发明上了。也没有跟任何人结党营私。朝中百官那时绞尽脑汁搜罗关于舅舅的毛病,翻来覆去都找不出个可以把他拉下马的名头,忠孝理智信,舅舅占全了。你从小到大,家中除了姑姑的贴身婢女,你见有过下人么?”
“对哦……家中没有下人。”
这样一说,二爷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从小到大的生活里,其实并没有被所谓的伺候过,大部分时间都是需要自己动手的。
这在同阶层的人里是不可想象的,家中除了母亲从宫中带来的几个贴身侍女之外,再也就没有别的下人了。
而且从小到大,父亲除了俸禄之外,一个铜板都没有拿回到家里,家里大大小小的开支都是依仗着母亲和几个姨娘维持着。
这样看来,到底是自己太嫩生了,父亲的确是低调,低调到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他的身份其实跟皇帝也差不多了,但私生活却愈来愈质朴简单,他平时最爱吃的菜也不过就是个梅菜扣肉、腊肉三蒸,除了遇到了农民打的野味会买来给家中尝尝鲜,其余的时候并无特别的优待。
身在权力的最顶点却不把公权私用,就这一点已经是为人所不能了。
唉……到底是年轻啊。
“行啦,你也别感伤了。”赵桓又递了一个生蚝给二爷:“这就当给你个教训,舅舅也算是教了你一手,你现在应该是不会再有乱七八糟的怀疑了。好好干吧,陪着哥哥我啊,就在这穷乡僻壤干活吧。”
赵桓倒是没什么怨气,他对这种乡土气息浓重的地方有着天然的亲近,虽然身份上从太子到村官,落差有点大。但他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想法,赵性让他沉下去慢慢来,他就慢慢来好了,至少在这里不用去跟人勾心斗角。
原本么,倒是挺孤单的,但现在老二来了,他也不孤单了,干活更有劲儿了。
“不过你得有吃苦的准备,这活可不好干。”
“嗯……”
二爷虽然已经做好了被折腾的准备,但自从开始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