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珏-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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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有些累了,可是这条路还是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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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峰回路转?恕可恕
军令下罢,唐宋两队分头置办军需去了。一场针锋相对终归把连日来培养起的战友情谊磨得所剩无几。宋人的骄傲优越,唐兵的孤奋自尊,让他们注定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放下成见。
不过倒也无妨,留给他们的时间不算短,十年百年,乃是后话了。
日上三竿。
御使的房门外响起“笃笃”两声叩响,一个身着唐国戎装的小兵站在门外侧耳道:
“林大人,大人?”
屋中没有回应,小兵犹豫了片刻,刚要抬手推门,门却自里面打开了一条缝,露出赵攸怜姣好的面容。她双眼迷蒙,带着刚刚睡醒的茫然:“大人还在歇息,出了何事?”
小兵透过门缝往床上望了一眼,隐约看见一个人影,遂赔笑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大人歇息了。不知姑娘可知弟兄们都去了何处?小人清晨奉命外出采办,回来时便不见了众人。”
“都不在啊?你们也忒不靠谱了,大人还在屋里歇息,怎么都不留人在外守卫!”赵攸怜抚了抚云鬓,漫不经心道:“我和大人一直在房中歇息,不知道那些统领们是怎么安排的。罢了,这点小事也值得来打搅大人吗?”
“小人……知错。”
“行了,下去罢。”赵攸怜秀眉微拧,不耐烦地阖上了门。
那小兵站在门外一愣,目光中渐渐露出一丝凶狠,不屑地往门上啐了一口,转身出了客栈。
他站在路口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猫着腰钻进了一条鲜有人烟的巷子,边走便随手将身上的外甲卸下,塞在路边堆放的竹筐下。待他走出巷尾时,已然摇身一变成了个寻常白丁的模样。
他挺着腰泰然自若地走入大街,穿过两条街道,拐进了一家当铺。
“掌柜的,”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白檀手串按在柜台上,“帮我看看,这只手串能当多少钱?”
掌柜接过手串,一手捋着山羊胡,幽幽道:“这手串材质一般,雕工平平,怕是当不了多少银子。不过,敝舍这两日住了一个雕工精湛的匠人,若能得他妙手雕琢,小兄弟你这手串必然价值大增。”
“哦?不想尊邸竟还有这般奇人,那便请掌柜的代为引见,小人不胜感激。”
“好说好说……”
掌柜从柜台后绕出来,嘱咐学徒看好店面,带着小兵进了后院,在一间屋门前站定。
小兵冲屋内颔首道:“张大人,钱是求见!”
“进!”
钱是朝掌柜的点了点头,推开屋门单独走了进去。只见不算大的一间厢房中却有十来个人,除了张奉洵端坐在正中外,余下诸人皆站在两边,似在商讨着甚么。
张奉洵见到钱是,不由得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张大人,小人今早奉命外出置办,回到客店时却不见一干唐兵宋将,无人知道他们去了何处。小人担心林卿砚另有所谋,故特来禀报大人。”
“你说所有随行的军士都不见了?”
“正是!”
张奉洵一拍桌案站起身来,横眉冷对:“那你怎么还敢来此!”
“大……大人……”钱是慌乱地跪倒在地,却不知为何引得这位张大人盛怒。
张奉洵无暇与他赘言,当即厉声道:“立刻警戒!”
屋中杀手得了令,转身望屋外走,却听得院中一阵急促而纷杂的脚步声,隐约见得窗外一道道人影飞快地闪过。
当先的杀手一把拉开木门,一道寒光毫无征兆地在他眼前晃过,脖上已然贴了一柄冰凉彻骨的长剑。眼前的人正是他们谋划多日,心心念念要除掉的人——江南御使林卿砚。而他的身后赫然站着一众护兵,将屋外院中围了个水泄不通。
“进去!”林卿砚把剑架在杀手的脖子上,推着他的肩膀迈入了门槛。屋中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知道他们被人摆了一道已成了瓮中之鳖,倒也不甚惊慌,只是缓缓按住腰间的武器,警觉地盯着林卿砚。反倒是引来这场祸乱的钱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爬着往后缩。
林卿砚将身前的杀手作为挡箭牌,一步步走入屋中,他身后的士官利落地引着兵士跟进一字排开,原本就不宽敞的小屋显得愈发拥挤了。
“张奉洵,许久未见了。”他面带微笑,那是胜利者的笑容。
张奉洵冷哼了一声:“用人不善,是我输了。”
“说的不错。张大人如今真是今非昔比,权大势大,动辄便收买了我使团中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非钱是引路,我又如何能有幸站在此地与大人闲话?不然,总是让大人在暗处筹谋、步步紧逼,未免过于怠慢了。”
张奉洵忿恨地瞪着眼前男子得胜的形容,冷笑道:“林卿砚,你未免得意得过早了罢!且不论你所言‘暗处筹谋、步步紧逼’毫无凭据,便说我乃大宋之臣,你此刻命人刀剑相向,是想毁了宋唐协约不成?”
林卿砚不慌不忙地颔首浅笑:“不敢不敢,本御使在此地偶遇一张姓男子,自称是宋朝高官。本御使甚为仰慕,故邀至舍下一叙。来人,请张大人移步!”
话音未落,张奉洵身畔的杀手已然拔出各自的兵器将张奉洵团团护住,奈何屋中空间狭小,一个个摩肩接踵根本施展不开。
张奉洵心知如今他们为重兵所困,后发制于人,饶是再矫健的杀手也无法在这么小的空间中配合无间以制敌,反倒是破窗逃生尚有一线生机,可他不会武功……
“住手!”
“大人……”杀手们犹疑地看向张奉洵,见他面色冷峻、不容置喙,遂依令缓缓收起各自的暗器兵刃。
林卿砚将挟持的那个杀手推到身后交给兵士押守,收剑入鞘,摊开手掌朝向木门:“张大人,请罢!”
张奉洵推开杀手走上前,淡淡地吩咐道:“回去复命,休要旁生枝节。”
林卿砚也无意将这一个个强干的杀手带走,徒增关押的成本。他们本是遵命而为,说到底不过是一介傀儡罢了。遂命人将张奉洵和钱是押了,打道回府。
从后门回到客店时,赵攸怜已站在院中翘首以盼多时,耶律斜轸坐在她身后的石凳上,面上带着成竹在胸的泰然。
一见林卿砚领着众人归来,赵攸怜就急急地迎了上去,拽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他衣冠齐整并未与人交手,方定下心来。赵攸怜抬起头,目光越过林卿砚的肩膀,正瞧见他身后的张奉洵。只见这曾经不可一世的叛国贼子、险恶歹人、负心汉,如今双手被缚,如一只待宰的羔羊般任人宰割。
她仰面看向林卿砚,双拳紧紧地捏在一起:“昨夜的火,是他?”
林卿砚微微皱眉,扭头吩咐道:“先把人带到房里看好了!”一面拉过女子的手到一边:“不错,那场火是张奉洵谋划的。”
“畜生!”赵攸怜朝着张奉洵押去的背影,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两个字,便说不出话来了。她还想骂,骂他穷凶极恶,骂他丧尽天良,骂他卖国求荣,骂他寡情薄幸……
可是骂了,又能怎么样?
张奉洵,这个曾经风光一时的大学士之子,这个曾经衣冠楚楚的白面小生,如今胡子拉碴、目光不屑,冷笑间仿佛睥睨着人间众生。他不再忌惮任何人,他不再惧怕任何事——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兵士押着钱是从一旁走过,钱是突然扑通地跪在地上,叩首连连:“林大人饶命啊!小的……不,罪奴,罪奴是一时财迷了心窍,才会被人利用,背叛大人的啊……罪奴只是答应给他们提供一些情报,不曾想他们会行刺大人、放火烧楼,求大人饶命啊!”
林卿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哦?你不知道他们会放火烧楼,那可巧了,火起之时,所有弟兄都在房中中了刺客的迷香,怎么唯独你有这么好的运气,恰巧不在房里,逃过一劫?”
钱是腿上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大人早就知道了……”
“倒也是,若非你贪财怕死,我们又如何能顺藤摸瓜、引蛇出洞?今早给你演的那出戏,可还好看?”
钱是眼底一片黯淡,押解的两名兵士将他一左一右架起来带走了。
赵攸怜问道:“你接下来预备怎么处置?”
“将钱是交给此地的地方官,按律论处。”
“那……张奉洵呢?”赵攸怜盯着他的眸,“当年芊儿虽然原谅了他,但她也没有料到,张奉洵会变成这样一个怙恶不悛之人……你,不能再心慈手软了,不然后患无穷。”
林卿砚轻抚过她的云鬓,温声道:“再让我想想,好吗?”
“可是……”
耶律斜轸站起身道:“留张奉洵一条狗命,他手底下那些人也就不敢轻举妄动,这一路上会安生得多。”
“萧大哥……”女子的眉拧在了一处。
林卿砚趁机道:“我会加派人手看守张奉洵,押送他回金陵。说到底,他都是江南国的叛臣,合该交给国主圣断裁决。”
“可你明知道江南国要降,在这时候国主是不会……”
“好了好了。”林卿砚一把揽过她的肩,“忙活了一上午,我连口早膳都没吃,现在饿得头晕眼花……快,快扶我去膳堂……”
赵攸怜扛着他一条胳膊,气呼呼地骂道:“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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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何止杀也?永别离
原地休整了一日,第二日,使团护卫、宋国亲兵全员上路,望金陵浩浩荡荡而去。他们给体弱的张奉洵置办了一辆五面锁死的马车,专门来款待这位大宋高官。马车周遭的守卫均是宋兵,林卿砚如此安排,也是为了避嫌,不落人口实。
不紧不慢地行了一上午的路,至午间已到了原宋唐边境——如今已是大片的宋国之土。边境之地原本不得繁华,兼之战火愈显荒凉,他们索性在郊外野地暂歇,将预先备好的干粮取出来用些。
林卿砚将腰间的佩剑取下,一把插在地上,从兵士手中接过一袋白面馍和一只水囊,转头便递给了身畔的赵攸怜:“来,多吃点。”
赵攸怜从中拿了一个白馍,又将袋子推给他,林卿砚从中取了一个馍馍,二人坐在树下有说有笑地吃了起来。
突然,一个宋兵跑来禀报:“大人,张大人不肯用膳。”
林卿砚眉峰微挑:“哦?他是不想活了,还是想死了?”
“张大人说,他不吃这么……粗陋的食物。”
“原来是摆起公子哥的架子了,走,领我去看看。”林卿砚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白面馍放在一边,拍拍手站起身来,和赵攸怜知会了一声,便走了过去。
张奉洵仍坐马车之中不肯下来,护卫站在马车左右,尽职尽责地看守着。林卿砚摆摆手令他们退下,自己径直上前掀开了车帘,露出里头的铁栅栏,栏杆后的张奉洵正闭目养神。
“听说干粮不合张大人的胃口?”
张奉洵睁开眼淡淡地睨了林卿砚一眼:“你究竟想怎样?要杀便杀,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林卿砚跨腿坐上了车板:“我何时说要杀你了?”
“笑话!我与你多番为敌,更险些取了你的性命。你不杀我,难道等着我来取你的狗命吗?”
“张奉洵,你至今都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没有错?你叛国求荣,倒戈相向,如今更助纣为虐,百般与天下为难。迷烟在前、烧楼在后,要将这数十兵士除之而后快,你难道就没有半点悔过之心?人命在你眼中就如此轻贱吗?”林卿砚握紧了拳头,眸光凛然。
“悔过?笑话!江南国气数已尽,我弃暗投明又有何过?”张奉洵丝毫不以为意,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人命——他人的性命又与我何干?我印象中你并非如此愚笨之人,莫不是因着降约被毁,才在我面前这般气急败坏?”
林卿砚克制住自己想冲进去将他狠揍一顿的怒火,咬着牙:“张奉洵,你怎么会丧心病狂到这地步!”
张奉洵笑得肆意:“林大人息怒啊!稍后还要启程赶路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降约都没有了,你举营回宁又有何用?哈哈哈——”
“是啊……”林卿砚不怒反笑,“降约早已到了金陵城国主手中,而今我急着赶回去确实没甚么用。”
“你说甚么?”
“你当真以为降约在那场火之中焚毁了吗?可惜啊,自始至终,皇上御笔签署的降约就不在我的身上。”
张奉洵瞪着林卿砚,半晌方咬牙切齿道:“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周惟简中毒后,林卿砚让彭尚佯、姜楠一行人连夜护送折册离了汴梁,日夜兼程地往金陵而去,今晨已然收到安然抵达的回讯。
“这一步棋,你可心服?”
张奉洵耸耸肩,靠在车厢壁上:“输便输罢,就当是放那些贱民一马……”
“你……”
“怎么,看不惯?如果林大人敢冒着挑衅大宋的罪名,那大可杀了我啊!哈哈哈——”
林卿砚强忍着一口气翻身跃下车离开,在他肆无忌惮的笑声中终究是忍无可忍,嘟囔了句:“当初我也是瞎了眼,竟然会把芊儿嫁给你这种人!”
谁知张奉洵立时变了脸,铁青着面色吼道:“你没资格提芊儿!”
林卿砚心头的一团火窜了上来:“到底是谁愧对芊儿!便告诉你又何妨,若不是芊儿死前说要留你一条命,我早将你千刀万剐了!”
张奉洵的瞳孔募地放大:“你说甚么?”
“卿砚!”赵攸怜从车前走了上来,一句话将林卿砚说得没了声音。方才她远远地看见二人似在争吵,担忧之下上前,正赶上这一出。
林卿砚知道是自己冲动了,经她一提醒立刻缄了口,转身离去。赵攸怜瞪了张奉洵一眼,扭头跟了上去。
张奉洵双膝跪倒,奋力地拍打着铁栏杆,发出野兽一般嘶哑的吼声:“站住!你们给我站住!说清楚!她还说了甚么!讲清楚!林卿砚!”
押送的护卫尽职尽责地从四面围了上来。林卿砚的背影渐远,低沉的嗓音遥遥地传来:“你不配知道。”
……
三年前,金陵郑王府的那个黄昏,一个全新的生命的诞生,伴随着另一个年轻生命的凋零。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血崩了……”一声无比刺耳的惊叫响彻庭院,园中下人立时忙乱成一团,那端进端出的脸盆中的血水竟比分娩时还多得多,沉沉的夜色带着死亡来临前的压抑,铺天盖地。
当一切归于沉寂的时候,不是有惊无险的释然,而是山穷水尽的惨然。
“芊儿!”林如菀推开婢女的搀扶,踉踉跄跄地夺门而入。屋中点了几盏明黄的烛火,在灯罩中无声地燃烧着,稳婆和下人前脚退出了屋子,刚刚出生的小公子也被奶娘抱走了,屋中一时静得可怕。
林如菀的视线聚焦在床上那副削瘦的身躯,早已流了满面的泪再一次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她跌跌撞撞地奔向床案,一把握住了女子垂在一边柔若无骨的纤手,泪眼朦胧地唤道:“芊儿,我是姐姐……听得见吗?”
林卿砚和赵攸怜紧随着她进屋,默然无语地站在床尾。
面白如纸的林如芊缓缓睁开眼,嘴唇轻动,轻轻地唤了声:“姐姐,二哥,嫂子……”
林如菀紧握着她的手,泣声道:“姐没用……是姐没有照顾好你。芊儿,你有甚么话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