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古剑]-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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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当清晰得认识到她竟是这样靠近他的生命时,那种可怕又温柔到极致的痛,在转瞬间便泛滥成灾,近乎吞噬一切的疯狂就在思绪中奔涌,大脑肿胀得几乎要裂开……想笑,狂笑,声嘶力竭得笑,撕心裂肺得笑,可在笑之前,泪水已经打湿他无知无觉的脸。
痛彻心扉。
衡山。
这天底下最后的一只凤凰,蹲在梧桐枝桠上,死死盯着莲塘上不断翻滚的灵气。
自她借了重明鸟的身,打破盈盈身体的禁制将辰湮魂魄带出来,已经过了不少时日。当时顺带给那人换了个新身体,并将辰湮魂魄放进他残魂中修复温养——之后她就在期待着阿湮重新苏醒的一刻。
雪皇并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要说小小的愧疚,也是针对没法帮阿湮掩饰住身份这一点。所有的因素都聚合在一起逼迫她这样做,于是思量到头,还是不得不循着这条路线。
谁让阿湮将自己搞成那副模样!若不是魂魄受到重创,与此地的源点脱开牵系,怎会被天道钻上漏子,成了天地间无主浊气的承载物?!
谁让太子长琴竟让自己入了魔,魂魄中都灌满了魔气,若不是要顾忌着这力量会让他每一世宿体都难逃魔化,看他生生世世不为这力量所毁!!
唯一庆幸的是,这两个,就连作死都作得这么有默契。辰湮魂魄中有石珠,只要脱开禁制,那法器迟早能吸尽她体内的浊气;而太子长琴残魂身上,还有一粒沉睡的混沌莲子。将辰湮的魂魄寄寓在他的体内,混沌莲子必会与她产生共鸣,就算再微弱也好,足够让太子长琴脱出魔印束缚。毕竟,他也须得法子掩盖自己侵占他人身魂的事实。
一切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及至他渡魂后,为宿体之父气势所压,身体几乎崩溃之际,终于候到阿湮的苏醒。
她自然是形魂相符——辰湮的转世是通过正当的轮回,新的轮回中是什么模样,她的魂魄便是什么模样——便只有到这衡山之间,她洗褪去人世所沾的一切杂质,才会回复原本的模样。不像太子长琴,哪怕籍了渡魂之术,也无轮回之实。
雪皇望着莲塘上方不曾停止过运转的气流,看那气流慢慢交织着,形成一个模糊的轮廓,她便知道,这莲花,在召唤她的归来了。
她在轮回镜中,透过苍茫如梦境般扭曲的时空,看到她所注视的人蓦然睁开双眼。
阿湮仍是盈盈的模样,可雪皇却知道,当她睁眼时,所有人都不可能误认她的身份……因为,天底下就只有这样一双眼。
莲花再次生灭,释放的灵气浓得凝成了雾,淡淡的人形在其中若隐若现,看到阿湮的身影完整出现,雪皇终于能够松一口气。
“阿祸!阿祸!!快醒醒——你千万莫要睡下!”
方其墨焦急得在外甥耳边大喊,却苦于怎么都没法唤醒他的意识。
连眨眼的时间他都觉得漫长难捱,揪心着师尊怎么还不到关键时候外甥他娘到底去哪儿了,来来回回走动坐立不安——某个瞬间,猛地转头看了眼不远处那人,片刻后又愤愤收回视线。
特么这货居然完全不能指望!
巴巴得将他叫来,却不是让他这样站原地放空的!可练云生要不想做的事,有谁能强迫他去做?这种……特么,还是有人的!得除去他那让人心力憔悴的姐姐!只是现在的问题是,他脑子究竟出什么问题了,连儿子也不准备顾了?
在他还未到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吗?方其墨不知道,但也不能问。人人都说练云生是天顶最清澈冷寒的雪,他倒觉得更像是雪山下冰冷僵硬毫无温度的石头!
眼看着发信去求助的那几位还磨蹭着没见人影,方其墨终于忍无可忍:“练云生!快救你儿子!我不信你做不到!!”
清微真人的视线终于从少年脸上挪开。他最广为流传的从来不是自己的容色之盛,而是沉渊冰岩般坚固不化的心境。可当他这般静静注视着什么时,见着他的容颜,察到他的心境,便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
方其墨只堪堪与他对视上半眼,便急忙扭头。心中暗骂,明明是连远观都觉得是亵渎的存在!这样的孤傲超绝,碰一碰都怕着了满手冰霜,方其雅究竟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才会看上他?!
屋子里一时有些难言的静寂。练云生眸中仍旧落下些思索,却到底是上前了两步。
一旦确定了自己要出手,连犹豫都不曾,两指并拢便按在少年的额角。
闭上眼睛,意识成束,瞬间便顺着身体接触的部分、灌注入他的精神世界。
方其墨屏息看得连眨眼都不曾。几乎以肉眼可见得,眼前这个男人身上似乎缺失了某样东西。当那纯粹又令人震撼的精神不再操控这具身体时,他更如同一座亘古的冰雕般毫无温度。
练云生是剑修,且实个专重意境的剑修。莫说他通身环绕的孤高气势,连他的意识都是冷冽带着寒光的。
天底下能触动他的事物太少太少,可不巧,眼前就是一个。因而他难免收敛了几分锐气。
或许父子之间总归有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即便是方其雅强行切断他们之间因果纠葛的命线,只要这番血肉与他出自同源,那冥冥中的牵系始终不曾断裂。
练云生在那幽深混沌的精神世界中找到自己儿子。
魂魄补全,可命魂未改,那么便并非夺舍。既然没有被夺舍,那就仍是原来的阿祸。那么究竟是怎样的改变,才会让他生出“魂非其形”的错觉?
他所见的少年,沉默待在自己封闭的空间里,就连挣扎都是自己一人,像是要切断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他看上去……只有一种离群孤雁、月下清莲般的单薄与沉静。
少年抬起头,看到他的第一眼,练云生便全然抛却先前些许不确定的疑虑。
——这仍然是他那个苍白敏感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10。26
这一世不会短,因为老板知道阿湮的身份了,他得想明白过去的那些事,顺带摆正自己的态度……哎,可惜脑补是硬伤啊。
阿湮很快就会出来~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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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阿祸这短暂的十几年生命中;最大的执念;也许就是练云生。
他本就知道自己是不该出生之人,哪怕侥幸存在;始终有身体中缺失的一魂一魄、有那冥冥中无形又紧追不舍的宿命;在不断提醒他;所有的寿命都是偷来的;随时都会还回去。
这令他注定不能如寻常婴孩一样成长。但他又不甘逆来顺受。即便有母亲还不如无,可方其雅到底是将一骨子的倔强坚韧一并生在他血脉里;越是求不得他便越要踏上长生途;原来就是逆天改命才有了他,叫他怎般去坦然信得命数?
阿祸冷眼看过多年的纠葛,被当成筏子的次数也不是一回两回;方其雅与练云生都不曾有任何上心,偏是旁人闹得上蹿下跳,后来他眼冷了,心也冷了,跟着舅舅方其墨彻底脱离了方家,洞灵源中就此安家,什么都不理会得专心求仙。
说来真是可笑,一个有情道,一个却是无情道。
方其雅清醒得疯了那么久,约莫练云生便是那塑造她道心的基点,才执拗又一厢情愿得守着这痴恋不肯离开。可练云生呢?山河日月自顾自运转,他始终是一块磐石一缕清风,无所转移。天地万物在他眼中都是虚无,哪怕与方其雅有众多牵扯,亦从不曾因此而动摇。阿祸于他似乎是唯一的例外。
方其雅生阿祸时已经损了道基,后来愣是断了阿祸与练云生的因果,差不多更是毁了自己一半的道行。阿祸不恨方其雅,自然也不能恨练云生。他安安静静活着,从来没怨恨过任何人,只是执着这种东西似乎向来不遂人愿。
拼命得修炼,拼命得想要成为一个完整之人,那一切的源处,大约就是多年以前,远远见到的那一道剑影——执剑的人凭风而立,眉目间凝聚着亘古不化的冰雪,无穷无尽的剑意自他身上放射,只是淡淡一眼落入心底,任他今后受百般磨难千般辛苦——也不舍追随。
无数记忆残片在意识海中游荡。
见到练云生前,他已有稍许明白了阿祸的身魂能与他如此契合的缘由。若非长久得缺失魂魄,否则很难有相同的体会。而或许,他正是如阿祸般,努力想要成为一个完整之人却不自知。
这一切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叹息一声侥幸。
渡魂之术毕竟是上古奇术,神魔分界,洪荒远去,流传于这世间的连只字片语都不存在。凡人只知命魂改换为夺舍,却不知这世上还有藉人命魂以生的怪物。
练云生或许敏锐得觉察到了他的异样。但他身体里还有个盈盈。
盈盈睁眼的那一刹那,死死纠缠着他魂魄的浊气一扫而空,魔印炙热得像是在燃烧,似乎是在比思绪流转还简短的刻度里,那些事物便如烟雾般熔解消失。眼熟得让他记起,多年前鬼童尚幼时,那个道袍女子的一个拥抱,化去他此后生生世世都要为妖的痕迹。
那都是她。再没有比那瞬间更清晰得认识到,那都是她!
天地都如山崩地裂般摇摇晃晃,痛不欲生的时候,却连自己也想不透为何那一刻会痛不欲生。他在原地站着,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已经什么情绪都不敢表现,连伸手都不能。
然后眼睁睁看着她消失。比渡魂之苦更深沉的剧痛袭得他几乎要崩溃。
‘你为何要来到这世间呢?’他用尽全力思考着,整个世界都充斥着一种可怕的响声,类似于尖叫或者爆炸,这让他对一切都模糊得想不真切,‘为什么你会在我身边?’
仿佛某个称谓进入脑海之时也点亮了什么,那些原本要随渡魂岁月忘却的记忆便都浩浩汤汤涌来——她的存在,本就是天地间最大的奇迹,所有规则在她面前,都荡然无存。
可这天地最初的神祇怎可能下界?
哪怕是她曾于此世留下的一袭剪影亦不可能。这人世间,哪怕只对着青华上神的一眼眷顾都承受不起,怎可能留得下她的影子!
他还记得,天地的屏障隔绝了三界,时空的所有缝隙都聚集在神魔之井,可就是神魔之井也只通了天界与魔界罢了,天道能允许她离开九天之顶?可若是要他相信人世间就是有那位上神的,他又压根不会生出任何怀疑。
唯一的解释,便是她是青华上神,她又不是青华上神。九天之上太易宫中的上神真身定然存在,人世间为天道认可的这么一个神魂也同样存在。两者或许相连,或许不连,不管她用的是什么方式,她总归在他身边留存了!
所有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滚,一遍又一遍得回顾着亲身经历的过往。大脑嗡嗡作响胸腔痛彻心扉的,或许就是……她这苦难的轮回是因了何。
小心翼翼得想要解析这个疑问,又恐慌着答案会让他陷入更万劫不复的境地。
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那高高在上的神祇会舍弃所有的光辉,陷入轮回的纠葛。她这样一世一世在他的世界里浮沉,可曾有万千年前遥远的记忆?她可与他一般,还有着过往的残破记忆?
那些他错过的,他不曾错过的,那些他得到后又失去的,他远远望见连伸手都不曾的,那些他留守过的,他亲手推开的……最先开始,是哪一世呢?
但无论如何,他已经知道一个事实,在他生命中留下最鲜明印记的,原来都是她。早该想到的,他骨子里那些不曾泯灭的骄傲,始终伴着清风明月,纵然流落人间历经惨痛,都注定与这凡世格格不入——而原来,他在人世间所感受到的温暖,本就不是这尘世带给他的。
他痛的便是这个么?
深深憎厌着那曾带给他巨大屈辱与苦痛的天界,甚至彻底抛却为仙的一切时,为什么还要有她来提醒他,他所不自觉享受的福荫,原来还是来自于苍茫无情的天外?
他在自己的意识空间中作茧自缚,无法脱解。
每想到一分,便痛一分。每想通一点,便绝望一点。
这残破的生命本就毫无希望,到头来,仍要清醒得告诉他,他所以为的那些救赎,原来就是一场幻觉。这宿命已经将他打落深渊,为何还要残忍得落井下石一把?
他不该怨上青华上神的,千万年前,他便知晓,他不能对那位神祇投注任何思想或许情绪。哪怕是不自觉的憧憬,哪怕仅仅是注视。
可千万年之后,他在肮脏残破的污泥中,发现到她的存在……这不是欣悦,而是更深的绝望。
所以痛不欲生。
“阿祸怎样啦?!”意识刚回转,练云生稍许蹙眉还在思索着什么,身侧一个人影已然飞快得窜过来,迫切道,“阿祸没事吧?他怎么还不醒!”
在外甥安危面前,再多对于清微真人的敬畏与远离都成了浮云。方其墨紧张得查看着阿祸的身体,却是见得那双眼,不知何时已然闭上,长长的睫毛因着光影,在眼下落下深深的浓密的影,正显出蝴蝶折翅般的脆弱。方才木然中透着丝可怖的脸孔,此刻也渐渐舒缓柔和起来,如同睡去般的安宁。
方其墨终于长长吁出口气来。
忽然觉察到什么,猛然扭头看下一边——视线尽头的那人,已然转身向屋外走去。
胜雪的白衣,纤尘不染,只有他留下的那道剑痕依然横亘在那里,浅薄的血色已不存,连细微伤口都愈合了。乌发如水般淌在身后,缀着的也是毫无杂色的白玉。通身的剑意永远环绕,倒不是显出那身衣袍白得刺眼,只是如光般能侵袭入观者视野,令人敬畏得连第二眼都不敢看过去。
可这回方其墨不仅看了第二眼,还一直注视到他背影消失。
回身戳了戳外甥的脸,他挑了挑眉,大概有些明白方其雅那些没来由的爱恋的究竟是什么了。
这天底下爱慕清微真人的女修何其多,却都是不愿出口的小心思,连远远望着都不敢。怕都是知晓的罢,于练云生来说,此世皆虚无,唯道者永存——正是明白无法被回应的爱恋何等伤人,所以不愿对他投注一丝一毫的注目阿!
可方其雅不同。
道心是他,道基是他,天地是他,整个世界都是他,哪怕明知道所谓的爱恋更多的只是自己的幻觉,也深深地执着着,不愿变更,不舍离去。因为,一旦放弃,便是死。
阿祸他……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是意外。
方其墨定定得望了外甥许久。又伸出手指,戳了戳那张与练云生极其相似的脸。
‘阿祸你想不想知道,你那缺失的一魂一魄究竟在哪里?’他的嘴唇颤抖了一下,这些话到底是没说出口,‘我也想知道……原以为是逆了天命的惩罚,是天要你魂魄残缺,可我现在……却想
着,若这不是意外呢?’
作者有话要说:10。30
特么……自作孽……今天要更新4章才够榜单字数……12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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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其墨又捱了好几日;才候到阿祸醒来。
外甥如同精疲力竭后的久睡般神清气爽;连惯来的苍白脸色看上去都正常许多,倒是他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搅得心力憔悴。
可不是么;摊着这一家子;哪个都不是好惹的;他是想安静围观着呢;可一个方其雅毕竟流淌着与他相同的血液,一个阿祸让他疼到了骨子里;连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