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1158-第4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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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的确如此。
苏咏霖虽然针对可能出现的贪腐情况设置了非常严密的针对性措施,但是因为人手匮乏,朝廷在地方上设置的部门架构一时间不能得到完善。
简单来说就是部门设置了很多,架子已经打起来了,但是没人。
人需要培养,中都的政法学校来不及培养那么多人才一口气放下去,只能缓缓铺开,逐步落实,以至于很多地方司法分部和复兴会分部都设置了,但是没人。
于是很多关键的司法政务都没有人能做,实际权力还是掌握在地方官僚的手上,在地方上就出现了行政大于一切的情况。
他们当然可以为所欲为,因为没有人能够钳制他们,他们若是良心还在,就能把地方搞好,若是私心骤起,就很难说了。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被培养出来的官员从中央奔赴地方,接掌起了地方上原先被县府州府掌控的权力,地方司法部门逐渐有了血肉,有了活力,然后开始运转。
该审核审核,该调查调查,于是很快,这些旧官员就发现情况不对。
这边吃着早饭呢,那边司法局的官员就一脚踹开家门进来拿人了。
那边正在和妻子小妾做愉快的事情呢,那边司法局的官员又一脚踹开家门来拿人了。
铁索和木枷直接给他们戴上,就往司法局里面带。
司法吏严肃正经且不讲情面,对于他们没有一点照顾,严格审讯,不说就大刑伺候。
很多贪官污吏根本撑不住大刑伺候,有的刑具还没上呢就交代了。
于是从洪武二年下半年地方司法机构逐渐完善之后,越来越多的案件浮出水面,一大批地方上的贪官污吏被揪出来,被连根拔起。
燕云,河北,山东,河东,河南,乃至于辽东,都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如果仅仅只是旧官僚犯事,那苏咏霖并不在意,也不会有什么紧迫感,只觉得这是好事,因为他可以更快的将旧官僚淘汰掉,换上自己人来承担职责。
可是被审计司、司法局查到的贪官污吏当中,在洪武三年二月的卷宗里,赫然出现了复兴会员的名字。
第806章 苏咏霖责无旁贷
一个名叫许励的复兴会员,在大名府内黄县担任县令。
因为这里是河水肆虐且兵祸连结的重灾区,所以苏咏霖下令复兴会组织部选派了能力强、有责任心的复兴会员许励担当县令之职。
洪武元年十一月,命令下达,洪武元年十二月,许励到任就职。
很快,许励就组织内黄民众建立起了七个乡级农会,四十六个村级农会,将内黄县内全部人口安顿完毕,建立了完善的基层组织,完成了土地分配、思想文化教育等一系列的事情。
并且他还亲自率领内黄的民众修建了七条水渠、十七条乡间小路、两条县中大路,夙兴夜寐,相当勤政。
于是在洪武二年年终考核之中评价最优,拟定升任大名府尹。
但是就在洪武三年正月,当地司法局人员终于全部到位,开始审核当地的陈年账册,此时,许励麾下一名担任辅佐吏员的复兴会员星夜求见新到任的司法局主事,提交秘密账册两本。
这两本账册揭开了许励在就任内黄县令一年多的时间里,在堪称优秀的政绩之外所犯下的罪行。
司法局主事大惊失色,当夜就立刻将其逮捕,突击审讯,使得毫无防备的许励快速崩溃,老实交代了罪行。
最后,包括许励在内的二十三名县府官吏、还有当地复兴会分部的几名会员一起被逮捕,一桩窝案就此被拿下。
这也是第一次有复兴会员参与的案例,震动了中都的复兴会中央。
苏咏霖得知此事以后,深感愤慨,下令将许励押送回中都,亲自审讯他,从他嘴里得知了他沦落的全过程。
一点都不离奇,一点都不出格,就是非常老套的经手太多钱财,遏制不住心中逐渐酝酿的贪念,并且逐渐喜欢上了精致的美食美酒,喜欢上了华丽的衣物。
心中的贪念战胜了理智,最后从他本人开始,内黄县府逐渐崩塌,最后只有寥寥数人坚持自己的信念不妥协,被排挤到了县府边缘,不受重视。
他们多次试图反应县府的情况,却遭到了许励的严格监视,若不是司法局的成功部署,也不知道许励要给内黄县造成多大的损失。
而在这个过程中,内黄县的复兴会分部也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分部主任对此事居然一无所知,两个副主任当中的一个就是许励的同案犯,暗中协助许励从工程款和工程用料当中贪污。
毫不离奇的犯案过程让苏咏霖深感挫败。
就是那么平平无奇的堕落才最让人感到痛心。
真要有什么外力推动美色诱惑什么的,他倒也能安慰自己,可这种毫无外力介入的堕落最让人感到挫败。
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交锋,总归不是一帆风顺的,因为双方的载体都是人。
苏咏霖在审讯类似的案件时,也注意到部分旧官员交代自己犯案的心路历程,除了没有许励的挣扎与犹豫之外,大抵都是相同的。
他们当中大部分也不是从最开始就要当贪官的,只是进入那个环境中,随波逐流了。
逆流而上的勇气不是每个人都能具备的。
尽管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可当事情真的发生在面前的时候,苏咏霖还是相当的苦闷。
因为这件事情,孔茂捷上表请求惩处,又在复兴会内部会议上自我批评,请求降职。
苏咏霖抚慰了孔茂捷,没有惩处他,随后下令把许励案传遍整个大明国内的复兴会组织,让他们都看一看,了解一下,警醒自身。
然后会议一致通过了开除许励会员身份的决议。
接着在都察院、大理寺和法部的三方面会审之下,决定判处许励死刑。
与他共同作案的七名复兴会员也被判处死刑,余者收监,判处七年至十三年不等的刑期,遇大赦不得释放。
一共二十六名案犯背后的家族都将在三代之内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三代不能接触和官府公务有关联的事务。
除此之外,苏咏霖还因为这起案件增添了一个惩处条例。
许励的家人要为许励的贪污行为负责。
因为许励的行为而造成的公款损失将由他们承担,今后他们整个家族的收入都有相当一部分要用来偿还欠债,不管几代人。
总之,只要还有后代,就要一直偿还公款欠债,除非还完,或者家族中再无亲眷存活于世。
现实主义者总有诸多现实的理由让自己的行为看上去很正常,既然如此,理想主义者若要与之交锋,有时也不得不拿出现实主义的大棒。
苏咏霖是这样考虑的。
许励案之后,苏咏霖认为自己在过去的数年间过于注重组织人数的增多和规模的扩大,以及对权柄的掌控,对于组织内部的一些问题则关注度不够。
他的确设下了相当数量的防范措施,但是这些措施并未起到该有的效果。
并不是防范措施没有效果,而是因为复兴会培训学校培训出来的人手不足的问题。
因为人手不足,而与旧官僚地主士绅的斗争、扩大权势等等是非常紧迫的需求,所以苏咏霖优先了地方行政方面的人员配置,而暂缓了司法方面的人员配置。
司法人员的配置方面,中央的配置是最齐全的,接着是各行省的治所,再然后是各州府的治所。
而在州府以下广大基层地区,相对应的配置稍显落后,很多地方只有一个空架子,都还是行政主导一切,司法配置滞后,复兴会分部也没有搭建起来,人手严重不足。
这就导致地方行政力量过大,而作为钳制的复兴会分部与司法分部的力量相当匮乏,不能起到制衡的效果。
这不是一个健康的局面。
或者说,这是目前大明最大的隐患。
在许励案发之前,苏咏霖甚至还有些忽略这个问题,一味地推进经济恢复和军事打击,忽略了法制建设,乃至于在复兴会事务上都略显消极,没有太多的投入。
他想起了当初称帝之前的种种考量,想起了当初的诸多思量,顿时感到之所以有这些事情的发生,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自己的忽视。
这件事情上,苏咏霖认为自己责无旁贷。
于是他决定展开雷厉风行的行动。
第807章 两股战战,口不能言
对于这件事情,苏咏霖多少还是觉得有点庆幸的。
因为内黄县司法分局布置的比较早,所以这件事情也发现的早,稍微迟一点,苏咏霖就要担心自己安排下去和士绅们争夺权力的基层组织都要完成官僚化了。
本身的使命没有完成,反倒成为了一丘之貉,互相之间争权夺利毫无信念,弄得跟宫斗剧你死我活似的,这种事情是苏咏霖不能接受的。
但是这件事情也给苏咏霖敲响了警钟,让他意识到复兴会分部的设置与司法分部的设置必须要加快,对行政力量形成有效的钳制,不能空有好措施而无法落实。
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实,挥向敌人的刀固然要凶狠、果决,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也不能完全不动弹,只是个空架子。
磨一磨,变的锋锐一些,好让心中有不好念头的时候,脖子上传来的冰凉的触感能够让大脑变得冷静一些。
对于复兴会员们的监督也必须要加强,不能停在口头,不去做。
于是在洪武三年正月底的复兴会扩大会议上,苏咏霖公开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和不足,反思自己称帝三年来的功过得失,就许励案向与会成员认错,并且提出了针对性改进措施。
第一,他要求孔茂捷负责的监察部对全国所有复兴会组织进行有组织、有方向、有目的的考察,明确地方上复兴会分部的作用。
第二,他要求江育负责的组织部遴选对法律方面条文更加熟悉的新人进入法部,并且要尽快安排到地方司法分局去,充实地方人手。
这是接下来两三年内复兴会工作的重中之重,复兴会工作需要狠抓地方分部建设和司法分部的建设,扩充这方面的人手,要把这个权力从州府、县府手中拿回来,不能再由行政人员代为执掌。
至于行政建设方面,虽然也很重要,但是苏咏霖也有自己的看法。
于是他看了看组织部负责人江育。
“接下来一段时间,行政官员的安排,复兴会组织部就不要插手了,组织部负责这一部分的任务已经很累了,任务已经很重了,我看啊,就尽量把这部分工作交给朝廷吏部来安排。
吏部到底还是吏部,专门负责行政方面的官员安排,有这个职责,是吧,而且也有一整套班底,各有职位司掌,领着朝廷俸禄却不做事,长此以往,我觉得不好,还是分开来运作比较合适。”
组织部负责人江育愣了愣,抬起头看向了苏咏霖,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话。
于是他站起来,表示自己知道了。
同样参加会议的吏部尚书狄辽对此似乎无喜无悲,站了起来向苏咏霖表示自己知道了,没有多余的举动。
苏咏霖不是平白无故这样做的。
过去一段时间,因为吏部是苏咏霖通过威望直接拿到手里,使之脱离尚书省管辖,所以吏部官员也基本上都是复兴会员,是复兴会完全掌握的朝廷部门之一。
因为这一层关系,吏部在运行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跟在组织部后面,江育领衔之下的组织部对于吏部有着十足的威压,有些时候吏部甚至完全听从组织部的安排。
江育这个大兴府尹一边管理着大兴府的行政工作,一边还在负责复兴会组织部的工作,乃至于吏部对官员的遴选工作他也有话语权,可谓是真正的位高权重。
苏咏霖一开始对此没什么看法,觉得这样便于复兴会增强权势,安排更多自己人进入要害部门执掌权力,可以更好地和旧官僚们斗争。
但是许励案发之后,苏咏霖连续下达多道旨意,要求严查贪腐,规范官员行为举止,尤其是复兴会员,更要规范行为举止,严禁不正之风,但有所查处,严惩不贷。
许是感受到了某种风潮的转变,武清县令、复兴会员林中泰向苏咏霖上书,将自己心里瘪了好一阵子的话讲给苏咏霖听。
他说他对江育越来越讲究的排场不满意很久了。
最早的时候,江育去武清县视察公干都是自己骑马去,身边带一队办事官吏,行动很快,办事雷厉风行,办完事情就走,也不停留,继续去办别的事情,所以他很佩服江育的行动力。
但是大约是洪武二年下半年开始,江育不再骑马,而是选择乘车去。
车子也从一开始的小车变成后来的大车,装饰也变得较为华丽,看上去就非常贵气,随从人数也变多,前呼后拥,排场十足。
早前江育也不是很在乎穿着打扮,身上的衣服脏了来不及换,鞋子旧了也不在乎,经常办事的时候林中泰会发现江育身上的衣服有小破洞,提醒他一下,他也只是一笑了之,并不在意。
后来林中泰每次私下里见到不穿官服的江育,发现他的衣服和鞋子都没有重样的,每次都和上一次不一样,而且身上似乎还熏了香,香喷喷的,闻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想来这熏香不便宜。
变化更大的是江育的态度。
早前他的态度有着较为鲜明的区分,对旧官员不假辞色,公事公办,对同志们则十分亲近。
可是后来他对于旧官员和同志变得一视同仁起来,似乎眼中只有下属和上级之分,没了其他的分别,开始要求属下对他保持尊敬和服从,其他的则不太在意。
那段时间,他隐隐听说江育因为权势很大,很多旧官员试图结交于他,攀附于他,他虽然不收礼,不请托,不赴宴,但是架子是越来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大。
身边官员无论是同志还是旧官员,稍有不合心意,动辄痛斥,威风八面。
且不管是他有问题,还是真的是部下犯错,他都要痛斥部下,非要部下承认错误或者主动帮他背锅,只有这样才能满意,乃至于还会提拔主动帮他背锅的【聪明人】。
林中泰自己也有幸经历过江育的痛斥,他描述自己当时【两股战战,口不能言】,畏惧至此。
稍微回过神来,便觉得江育这样做并不合适,尤其在对待自己同志的时候,态度似乎不该如此严苛,如此疏离,如此凶狠,仿佛仇敌一般。
苏咏霖盯着那【两股战战,口不能言】八个字看了许久,琢磨出了一些味道来。
事情变得似乎有些严重,苏咏霖在经过长时间集中精力于军事和外部事物之后,感觉必须要投放精力到内部来了。
再不做一些工作,恐怕朝廷就要发生一些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了。
不过因为江育并没有违法犯罪的行为,本身为官清廉,虽然生活逐渐讲究,但是他干干净净的俸禄收入就能支撑起他的品质生活。
所以苏咏霖没打算惩罚他,只是明确一下部门执掌,算是敲打一下他。
“我认为,复兴会员和旧官僚为代表的上等人始终是不同的,工作当中因为工作失误,上级自然可以对下级提出批评,同样的,下级也有指出上级错误的义务,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但是近年来,我听到一些风声,有些人啊,开始拿捏起了架子,觉得自己是绝对正确的,不能犯错,一旦犯了错,就好像天要塌了似的,所以就算是自己的错,也不能承认。
这好吗?这当然不好,我认为这是非常的不好,我说了,每个人都会犯错,我也会犯错,我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