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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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铺子不往外卖白糖了,只给金家一家。”钱渊详加解释:“这样一来,省了好多事,也省了好多人手,另外金家帮忙在外地收购红糖,现在杭州城的红糖价格……涨得也太离谱了!”
“我说为什么红糖价格升了,原来都是贤侄闹的。”金宏两眼精光四射,“也就是说,金家承包所有钱家铺子的白糖?”
“不错,钱家铺子只管提炼,金叔那边负责销售,采购红糖,两家五五分成。”钱渊挥挥袖子,“反正金叔家里铺子……我听父亲说各地都有,都是现成的嘛。”
看金宏敛须不语,钱渊咬咬牙说:“要不干脆把秘方卖给金叔,不过价格可不低,毕竟小侄如今只是秀才,后来乡试、会试……还不知道要熬多少年呢。”
“哎,以贤侄的才学还不是手到擒来。”金宏笑着说:“秘方……为叔还真不敢买,这可是能传家的宝贝,买了秘方,为叔日后在九泉之下哪里有脸去见你父亲啊。”
钱渊无奈的坐回位置上,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暗骂,弄得你现在还真有脸去见他们……
不过金宏拒绝秘方倒是钱渊没想到的,在明军即将攻舟山的时候,这份秘方落到海商金家手里,那就是一份毒药,钱渊有的是手段让金宏家破人亡。
瞄了眼神色变幻不定的金宏,钱渊在心里苦笑,戏演过头了,自己和王家走得太近把人给吓着了。
的确如此,在金宏看来,钱渊和王忬父子关系如此近,这份秘方还真不太敢收,而且张四维也交代过不要再窥视那份秘方。
“贤侄别急嘛。”金宏笑着看向垂头丧气的钱渊,“秘方先放到一边,倒是合作经营的事可以谈谈。”
钱渊精神大振,“金叔,五五分成……要不四六,我四你六……库房里还有一大批白糖呢。”
“一大批?”
“是啊,每天散货太慢了,我想找个大户全丢掉。”钱渊叹了口气,“倭寇四处劫掠,我想在杭州城买栋宅子,举家迁过来,但城里宅子太贵了……”
“的确,杭州内城的宅子都贵。”金宏点点头,“而且杭州毕竟不靠海,虽然商业旺盛,但说出价高,还得数宁波那边。”
“知道知道,宁波那边的舟山。”钱渊眨眨眼,“我记得兄长说过,金叔在舟山也有铺子的?”
“是啊,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掌总。”金宏瞪着眼道:“每天都在宁波花天酒地,气得我真想大义灭亲!”
“那不正好嘛。”钱渊大喜道:“三天后官船货船一起出发,巡抚衙门派了兵护送,万无一失!”
金宏眨眨眼,“那……那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钱渊大手一挥,“明天就定下契约!”
金宏还习惯性的要商议其中细节,钱渊只懂得点头,最后干脆让暗骂败家的马管事出面。
最后把人送走,商量好明天去张四维家里拜访,钱渊才松了口气,面对愤怒的马管事也不生气,只笑着东拉西扯。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第15章 都是演员(下)
穿越到这个时代,钱渊有着相当大的心理优势,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土包子……你们见过汽车飞机吗?玩过手机唱过卡拉OK吗?
但今天,钱渊不得不承认,虽然自己前世也曾逛过拙政园、留园,但还是个土包子。
更要命的是,这座园林的主人居然是个武夫!
钱渊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德不配位啊,鬼知道张四维是从谁那儿弄到手的。
张四维是浙人中少有的高个子,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子,看似粗豪,一路走来豪爽笑声络绎不绝。
一行人顺着弯弯绕绕的走廊慢慢踱步,钱渊的视线落在身旁窗户上,只见这缕空的木窗上刻着各式图案,有童子煮茶,有仙鹤展翅,木窗下端有瑞云相托,一副仙家气象。
啧啧,恐怕还真是张四维巧取豪夺来的呢,钱渊眯着眼透过缕空木窗看去,不由精神一振,疾走几步穿过圆形拱门。
“真是好景相!”钱渊笑着竖起大拇指。
“哈哈,承蒙松江案首金口一赞,真是蓬荜生辉!”张四维大笑伸手,“请,请请!”
钱渊放慢脚步慢慢踱去,只见园林内怪石林立、池塘小桥、亭台楼阁、古色古香,中央又凿池堆山、栽花种树,以长廊、流水将全园景色连贯起来,步移景异,变化无穷。
在园林里逛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一行人才回到正厅,钱渊暗暗估算,在杭州内城有一座完全不逊色苏州拙政园的园林,看来张四维这些年还真搂了不少钱。
想到这,钱渊看向略有得意之色的张四维,这可真是块肥肉啊!
“来来来,今天这素斋可是昨晚就开始准备的。”一直跟在张四维和钱渊身后的金宏笑着说:“刚刚送到,咱么这就入席吧。”
众人净手后分主客坐下,钱渊瞄了眼身旁的俏婢,如雪般的小臂,尖尖的下巴,嘴角有两个小小笑涡。
“钱公子这是……”张四维大笑道:“小蕊回头收拾收拾,就跟着钱公子一起回去吧。”
“不不不……”钱渊手忙脚乱的推辞,“出门前家母曾有训诫,而且现在还要守孝呢。”
“哎,只是伺候端茶倒水嘛。”金宏在边上凑趣,“难不成贤侄还有其他心思?”
张四维和金宏看着脸红的钱渊笑的前仰后合,一旁的几个俏婢也忍不住掩嘴。
“好了,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张四维看钱渊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也是,虽然是松江钱氏,但钱氏族人多啊,别说如钱渊父兄这种经商的,就是卖苦力的都有呢。
“来来,尝尝这道素鸡。”金宏笑着介绍道:“看能不能吃出陈年火腿味,要是没有,明儿我就砸了那家店!”
“呃……嗯?”那块素鸡一入口,钱渊就睁大眼睛,“这真是素鸡?是不是用火腿煨出来的?”
“绝不是。”张四维挥挥手,“都是用山珍熬制出来的高汤,一滴荤油都没有,放心。”
因为钱渊守孝不能饮酒,只能拿着筷子一个劲的夹,吃的不亦乐乎,前世他是个无肉不欢的主,素斋还真没吃过。
张四维喝了几杯酒,才慢慢说起正事,“钱公子,据说你想把秘方卖给金老板?”
“恩,恩?”钱渊一仰头,“张把总怎么知道……”
看钱渊转头看来,金宏笑着说:“张大人在宁波、杭州数十年,海贸生意最是精通,要不是托庇张大人,金家现在恐怕还在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呢。”
钱渊愣了下,“噢噢噢……这么说来,昨天五五分成还真是占了便宜。”
金宏和张四维笑了笑没说话,东南沿海一带有几个人和海贸没关系,强拉关系的话,就算是田里种棉花的农夫,家里养蚕的妇人都能扯上关系。
“要不……我这秘方就卖给张把总如何?”钱渊试探问:“价格好商量……”
“还真不行。”张四维摇摇头冷哼一声,眼角余光瞥了眼坐在下首的金宏,“金家和钱家来往这么多年,他如果真干出这种事……”
金宏做委屈状,苦笑着向钱渊拱拱手。
都是演员啊,钱渊心里叹息,“那昨天商量的……要不契约改改,三七分成怎么样?”
“这个嘛……”张四维作势沉思,片刻后眯着眼问:“说起来,几百斤洋糖运往舟山,钱公子不怕倭寇劫掠吗?”
“中丞大人到任后,倭寇已经老实不少了。”钱渊奇怪的瞥了眼过去,“再说了,今儿一早我让人去巡抚衙门报信,幸师爷说了,会调拨两艘官船,而且还调了兵丁护送。”
“据说钱公子是陪同二公子前往余姚代中丞大人拜祭?”张四维立即追问道:“不知道是拜祭哪位大人?”
昨晚已经收到消息的钱渊苦笑一声,“是余姚孙家。”
“是前吏部右侍郎季泉公?”张四维点点头,“据说这次是其兄长志健公过世。”
钱渊点点头,“季泉公当年孝子之名天下皆闻,嘉靖十四年榜眼,和我叔父是同年,所以……”
“恐怕不仅如此吧。”张四维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哎,张把总是地头蛇,果然瞒不过你。”钱渊苦笑道:“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有的关系总是要走动的嘛。”
张四维可不比金宏,这是条地地道道的地头蛇,很快就打听出钱渊和孙家的渊源。
“的确如此。”张四维也苦笑道:“这次中丞大人也是无辜被牵连,据说余姚知县都把状告到南京去了。”
“呃,无辜躺着中箭啊!”
“哈哈哈,钱公子好风趣。”张四维大笑,“既然有官场兵丁护送,想必一路无碍,以后洋糖销售就照此惯例好了。”
“三七……”
“不,还是五五分成。”张四维斩钉截铁,“以后钱财诸事都不劳钱公子费心,每月都会有人将分红送来,算算还有两年,还祝钱公子两年后乡试中第,一路青云。”
钱渊正色起身行礼,“金叔,张大人,自父兄过世,家里无依,叔父在外出仕无力照看,要不是两位,钱家这次实在是……”
“其他的不提,如若钱某人有一日……必有回报!”
张四维和金宏都起身避开不敢受礼,对方虽然弱小但却是有功名在身的。
但看看对面的钱渊眼神真挚,神情坚定,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我们是不是做得太绝了?
第16章 余姚孙家
三月二十,钱渊、王世懋并随从、护卫数十人登船从钱塘江直下,转入西兴运河至绍兴,再转入姚江直抵余姚。
王世懋还是第一次在无长辈陪同下出门远行,所以颇为雀跃,但一路上看景色大同小异不禁心里烦闷,漫步走上船头正看见钱渊迎风而立,江风吹拂的他宽大的衣袖飘飘浮浮。
定睛看去,面前只比自己大一岁的青年面色坚毅,微微眯起的双眼透出丝丝幽光,王世懋不禁想起昨晚父亲幕僚幸时所交代的那几句话。
“此子洞察人心,心思缜密,料事于前,不可小视。”
就在钱渊拜访张四维的那天早上,他派人送了封信给幸时,直截了当的请求多派拨一艘官场运载货物,而且点明了目的地是宁波。
在兵力还没调派完全的情况下,幸时怎么可能会拒绝这个要求,更别提同行的还有王世懋。
那天晚上这个消息已经遍传杭州城,幸时开始猜测这个松江秀才或许已经了然于心。
明军中和海商来往的人非常多,但高级将领中和海商往往没有直接往来,毕竟他们都是对抗倭寇的直接指挥者,而不少中层将领和海商,甚至和倭寇有直接来往,最典型的就是张四维。
当年汪直和明军合力剿灭海盗陈思盼,明军高级将领不方便出面,带兵的将领就是张四维。
巡抚衙门想出奇兵袭击舟山沥港,必须杜绝消息走漏,在这种情况下,和巡抚衙门关系不浅的钱渊挺身而出吸引了外界的注意力,要知道和他同行的还有巡抚的次子王世懋。
有这样一个和倭寇仇深似海的人主动出面,王忬又如何会不愿意呢?
不过王忬和幸时想必心里也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的……为什么那个松江秀才做的事正好是我们需要的。
站在船头摆poss的钱渊抖了抖,现在是三月份,那应该是阳历三月底了,怎么还这么冷。
但想想昨天午后去金家拜访所看到的,钱渊就不觉得冷了,那栋宅子虽然只有三进院落,但布局合理,园林面积不大但设置精巧绝伦……
钱渊表示很满意,为此他谢绝了金宏帮他在杭州城挑选宅子,这栋就不错……
“二公子。”钱渊回身行礼,他对于王世懋并无太多了解,后面的计划中也没什么用得到的地方,不得罪就行。
王世懋回了一礼,转头看看另一艘官船,忍不住问:“钱兄为什么要去宁波?”
钱渊转头盯着河岸边,眯起的眼睛显得细长,随口说:“清明那日只能在城内遥遥拜祭,此去宁波希望能在海边拜祭先父先兄。”
“原来如此。”王世懋点点头,但心里疑团不解,犹豫片刻后又问:“那艘船上据说是洋糖,钱兄以后就经商为生吗?”
“当然是以举业为重,两年后秋闱不知能否如意。”钱渊有点心虚,前身的记忆还在,但思维模式都改了,还真不知道能不能登科。
“这次赴余姚一行,家父写了封信给季泉公……”
钱渊忍不住心里吐槽,这厮事怎么这么多事,王忬也真够不要脸的,这是想让自己把人情耗的干干净净啊!
“当竭尽全力,希望能如中丞大人所愿。”钱渊叹了口气,伸手指向前方,“看,已经到了。”
后世余姚是属于宁波市,但现在归属在绍兴府,两艘官船畅通无阻,沿江而下速度极快,黄昏就抵达余姚。
当晚入住客栈,一行人沐浴更衣后第二天启程前往孙家境,余姚孙家从南宋末年迁居至此,十里内无他姓相杂,所以乡人称之为“孙家境”。
出门相迎的是孙升的长子孙铤,王世懋和钱渊都以作揖行礼,这位是嘉靖二十八年顺天府乡试解元,是他们的科场前辈。
“人请入内,礼馈请带回。”孙铤是个温文儒雅的君子,轻声解释道:“祖母年初逝世,家父谢绝所有礼馈,身为人子不敢逾规。”
钱渊神色淡然,拱手行礼后向左右点头示意,而王世懋支支吾吾的说:“只是些买帛的钱……”
“那就将帛在灵前焚化。”旁边走过来的年轻人粗声粗气道:“听闻太仓王家也是诗书传家,难道要逼我们背上索贿的名声吗?”
王世懋登时满脸通红,孙铤皱眉瞥了眼年轻人,轻声解释道:“这是我二弟孙鑨。”
钱渊咳嗽一声作揖行礼,手足无措的王世懋赶紧跟上,这位孙鑨也是嘉靖二十八年顺天府乡试中举,而且还位列五魁首之一,与其兄长孙铤一时瑜亮。
孙家可真够牛的,三代出了两个进士,两个举人,一个武状元。
其实钱渊并不清楚,余姚孙家三代出了八个进士,一个状元,一个榜眼,两个解元,四位尚书,简直牛上天了。
面前的孙家越是兴旺,钱渊心里越是不满,这样的人情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用掉了,要不是无法反抗,真想啐那位浙江巡抚一脸!
将随从和礼物留在门外,钱渊和王世懋在孙铤的带领下入了灵堂,焚香行礼叩拜,孙堪的独子孙钰跪拜回礼,这位也是个进士,不过是个武进士。
掌总的孙铤匆匆离去,留下孙鑨叙话,王世懋没多久就提出想见孙升一面。
“家父有病在身。”孙鑨面无表情的拒绝,转身却笑着向钱渊行礼,“当日苏州码头还要多谢。”
“只是随口一言。”钱渊嘴角抽搐了下,“等下还请文中兄指路,钱某想拜祭太夫人。”
真是鲜明对比啊,钱渊真想感谢王世懋,没有绿叶,如何衬托出红花。
孙鑨立即点头应下,“就在城外不远处,午饭后让人指引。”
看王世懋挤眉弄眼的,钱渊咳嗽两声接着说:“中丞大人有封信,还望文中兄转交。”
孙鑨恢复面无表情的神态,从王世懋手里接过信,阴阳怪气的说:“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瞥了眼又满脸通红的王世懋,钱渊叹息着继续说:“一封回信。”
孙鑨一愣,转头看看脚步往回缩的王世懋,再看看也面无表情的钱渊,片刻后一声不吭转身离去。
……
“王民应当年好大名声,难道以为我孙季泉是那种人吗?”
书房里,连连丧亲已经颇有老态的孙升丢下信纸,冷哼一声,“那钱家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