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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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是,钱渊是个穿越者。
书房里的其他三位很快都注意到了钱渊,通红的脸庞,愤怒的眼神,微微颤抖的身躯……
“钱公子?”幸时疑惑的小声问。
钱渊猛然惊醒,努力“镇定”下来,苦笑道:“要不是家里还有母亲幼妹,我真想应招入伍……”
如今的明朝,文武泾渭分明,文人地位高高在上,武官嘛……看看卢镗、俞大猷、汤克宽这几年的经历就知道了,都被降职下狱过。
“案首入伍……”幸时哭笑不得道:“我听大公子说起过,你父兄均丧于倭寇之手,但还是以举业为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张居正叹道:“倭寇之乱实在触目惊心,不过中丞大人到任后,形势已有好转,想必平定倭乱指日可待。”
指日可待?
钱渊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正大规模的倭乱就是从这位中丞大人手中开启的!
虽然很不以为然,但钱渊还是要继续演下去,只看他脸红脖子粗的低声吼道:“但舟山沥港……”
“咳咳!”幸时用力咳嗽打断了钱渊的话,转头瞄了眼王忬。
王忬似笑非笑的挑挑眉毛,“听元美说,你父兄也去舟山沥港交易?”
钱渊一愣,半响后拱手道:“的确如此,浙江沿海乃至苏松一带,商家很少不和海商扯上关联。”
王忬点点头转而说起一个让钱渊意外的话题,“你叔父钱铮是嘉靖十四年进士,他和孙季泉有旧交?”
钱渊双目茫然,孙季泉,这是谁?
特么老子的表演还没正式拉开序幕就告终结了?!
幸时低声提醒道:“孙升,字志高,号季泉,嘉靖十四年榜眼,官至吏部右侍郎,一个多月前母丧归乡守孝。”
特么为毛古人要弄这么多名称……钱渊心里一动,但脸上还是一副茫然神色,“叔父并没提起。”
幸时转头看了眼王忬后继续说:“一个多月前你们在苏州码头见过……”
“噢噢噢……”钱渊做恍然大悟状,“是那艘官船!”
“想起来了吧。”幸时笑道:“你当时提醒踏板断裂,救下的是其长兄,可惜后来还是染病过世了。”
一旁的张居正忍不住问道:“是当年的三孝子?”
“是啊,当年宁王之乱,孙燧死于刀下,孙家三子叩地号天,五内俱裂,誓不与贼俱生,天下敬为三孝子。”王忬叹道:“嘉靖十七年,我赴京赶考名落孙山,志高兄对我多有照拂,如今他数月之内丧母丧兄,我却分身乏术……”
钱渊虽然听得懵懵懂懂,但却敏锐的察觉到,面前这位巡抚大人并没有自己话中那么悲痛。
“东翁虽分身乏术,但可让二公子代为拜祭。”幸时目光落到钱渊身上,“钱公子和孙家有旧交,长辈又是同年,可否陪二公子一同前往?”
“这……合适吗?”钱渊嘴角抽搐不已,就因为长辈是孙升同年,自己又救过孙家人,就让自己陪着去?
鬼才信呢!
钱渊立即做出判断,这里面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特么这是要拿老子的人情作伐子啊!
但钱渊也很清楚,自己不答应那是绝对不行的,换个角度来看,这是自己这颗小小棋子的价值所在。
“没问题。”钱渊一口应下,但随即犹豫道:“不过要多派些人一同前往,绍兴也常有小股倭乱,晚辈是担心二公子安全。”
“那就多谢钱公子了。”幸时松了口气,“随从和一应祭品都准备好了,三日后启程,水路直通绍兴余姚。”
事实上,钱渊的猜测没有错,孙家一行人在回到绍兴安葬亡母之后,在清明节出城祭扫时遇上了小股倭寇,孙升的长兄孙堪年迈多病,受了惊吓又受了风寒,就此一病不起,撑了一个多月最终过世。
三孝子名闻天下,孙升丁忧前是吏部右侍郎,位高权重,而孙堪本人也是武状元出身,官至都督佥事,关键是其和锦衣卫指挥使陆柄是至交好友。
王忬身为浙江巡抚,这样的人物因为小股倭寇作乱而死,这让他如何不担心如何不忧虑自己日后的仕途,别说什么吏部右侍郎了,就是锦衣卫指挥使他也远远吃不住啊。
万般无奈之下,王忬偶尔从孙家打听到钱渊曾经义助孙燧这个消息,又听幕僚提起钱渊和儿子王世贞有交情,这才想让钱渊在中间试着化解孙家可能的怨气。
事情谈妥之后,四人出了书房,幸时笑着说:“东翁,别让人说太仓王家舍不得一顿晚饭,还是让钱公子和张翰林吃了再走吧。”
幸时笑着说起之前衙门口发生的一幕,钱渊苦笑着连连拱手,王忬也不禁笑着挥手示意摆饭。
钱渊心里苦笑,还真混了顿晚饭啊,只可惜金宏送去的那桌素斋了,不过让他等等也是好事。
第13章 不败之地,不胜之地
古人讲究食不语,寝不言,再加上钱渊有孝在身不能饮酒,所以饭桌上基本上没什么话,饭菜撤下去后仆人又上了几杯茶,四五人这才找些话题闲聊起来。
王世贞的弟弟王世懋今年十七岁和钱渊同龄,也是去年过了院试中秀才,但没有参加去年的乡试,现在随父亲在杭州任上读书。
有一个封疆大吏的父亲,一个名满天下的兄长,家族从曾祖开始每一代都有两榜进士,年轻的王世懋年轻气盛,所以他很是不屑于对面那位同龄人。
说起来还是个府试案首,出面经商已经够丢人的了,没想到如此低三下四,逢迎拍马的话让王世懋听了都脸红……
在钱渊看来,拍马屁永远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如果能让王忬心情好一点,他不介意把马屁拍的更响一些,只要对方能给自己更多的时间。
当钱渊话题一转后,王世懋依旧鄙夷,张居正却听得聚精会神,而原本漫不经心的王忬和幸时也慢慢专注起来。
“朝中都说海商皆贼,这句话其实不能算错。”钱渊仔细解释道:“如今在海上行商,茫茫大海中一旦两艘船相遇,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吃了对方,要么被对方吃掉。”
“但不是所有的海商都会上岸劫掠百姓,事实上大部分海商都不愿意劫掠百姓,当然前提是有一个完善的通商渠道。”钱渊瞄了眼王忬:“所以舟山沥港的汪直是个关键人物。”
幸时插嘴问:“汪直在沥港经商已有两年了,但这段时间内上岸劫掠的倭寇从未停歇过。”
“的确如此。”钱渊点头继续说:“都说汪直是如今海商大头领,但事实上他只是名义上的首脑。”
“名义上的首脑?”尖嘴猴腮的幸时皱眉追问。
“不错,汪直手下的船队都是各个船主私有的,他并没有绝对的管辖力度,比如徐惟学、毛海峰、叶宗满等人都各行其是,并不完全受汪直管束。”钱渊舔了舔嘴唇,“汪直能走到如今的地位原因有二,一是他之前得明军支持连续剿灭卢七、沈九、陈思盼数支海盗,又得了前任海道副使送出二十艘海船,二是因为舟山沥港。”
幸时小心翼翼打量着王忬的神色,“汪直在舟山沥港经商,又打通了关节,所以在海商中才能一手遮天?”
“不错,双屿港被毁后,汪直一手创立沥港,那是他的立足之本,但也说不上一手遮天。”钱渊摇摇头,“正是因为管束力度不够,所以倭寇频频上岸劫掠,事实上正是被汪直排除在沥港之外的海商才会化为倭寇……比如两个月前,靠近海岸线的嘉兴就遭小股倭寇侵袭,还有距离舟山较远的台州也是例子。”
王忬双目炯炯有神,手里端着茶盏半响都想不到喝茶,他是苏州人,深知浙江沿海走私如何猖獗,就任浙江巡抚后迅速定计,但对于那位躲在舟山上的五峰船主始终有一种雾中看花的感觉,所以一直心里忐忑不安,没想到这层迷雾今天被一个年轻人拨开。
钱渊准备了好些天,这一刻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当年李光头、许家兄弟被擒杀,是汪直重建沿海走私商业体系,这是他如今被尊为大头目的原因,但也可以看得出,汪直不是个纯粹的商人,但在有经商渠道的前提下是不愿意上岸劫掠百姓的。”
王忬眯着眼点点头,“换句话说,汪直是不愿意和朝廷开战的。”
钱渊心里提着的石头终于落下,好吧,自己终于看清楚面前这位浙江巡抚的心思了,恩,和自己猜测的一模一样。
“难道现在没开战?”张居正讶然,“据说新任台州知府谭子理正雇军组建团练。”
钱渊瞳孔微缩,谭伦谭子理啊,那可是能和戚继光并称的名将,如今也终于登上历史舞台了。
“当然不算开战。”幸时笑着解释道:“那只是汪直无力弹压的后果。”
“不错,事实上两个月前徐惟学手下上岸劫掠嘉兴,为此汪直和其翻了脸。”钱渊随口说。
张居正还没反应过来,王忬和幸时的目光却如电一般射向了钱渊。
钱渊愣了下苦笑摊手道:“父兄都丧于倭寇之手,想报仇雪恨,怎么可能不用心打探。”
半响后王忬才默然点头,对于他来说,父兄都死在倭寇手下的钱渊是值得信任的,至少在对倭寇一事是值得信任的。
“来来,这可是明前茶,前些年在京城、山东可没这口福。”幸时笑吟吟举起茶盏,“可惜也没多少,不然也包一些让两位回去尝尝。”
“很正常,这些年走私货物就是以棉布、丝绸、瓷器、茶叶为主。”钱渊低头抿了口,无所不用其极的诋毁道:“特别是明前茶,早就被人预定下了。”
“嗯?”王忬鼻子哼了声。
钱渊苦笑道:“自东南沿海走私贸易猖獗,海商地位节节攀高,百姓纷纷将子女送进船队,甚至还有武官跪拜汪直,明前茶又算的了什么?”
“武官跪拜?”张居正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这这这……”
王忬转头瞄了眼,幸时苦笑道:“都是风闻,风闻……”
“嗯嗯,的确是坊间流传。”钱渊看似无所谓的说:“我也是前些天在茶楼里听说的。”
幸时隐秘的眼角余光瞥了眼钱渊,真不知道这句话是有心还是无意……因为幸时很清楚,传闻中的那位武官就是之前衙门口的那位把总,张四维。
商定了出发事宜后,张居正和钱渊告辞离开各回各家,前者还住在客栈,后者回了铺子。
钉子已经埋下去了,关系也算扯上了……呃,事实上是人家想和自己扯上关系,钱渊在心里盘算片刻后苦笑一声。
王忬,这是个典型的官僚。
他的眼光看不到海贸带来的好处,只看得到倭寇带来的麻烦,当然了,这也是如今朝中的主流意见。
但王忬却能做出最有利自己的判断,分兵去剿小股倭寇,不仅仅可能吃败战,而且从成本收益角度来说也是划不来的。
浙江巡抚这是个火山口,前任朱纨的死还历历在目。
但如果能剿灭汪直,毁掉沥港,就能搭建一条让自己逃离火山口,甚至青云直上的路。
其实钱渊挺理解,特么被推到这个前任死了后空闲那么多年的职位上,不赶紧立功滚蛋,难道还想着把这活火山给填死?
不过今天钱渊有点心软,他已经隐隐提到如果直取沥港后带来的恶果。
汪直的地位看似稳固实则虚浮,一旦沥港被毁,他是没有能力弹压手下那些船队的,到时候那些没了前路的海商和倭寇将蜂拥而至,东南沿海再无宁日。
就算王忬之前没有这个判断,但今天钱渊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但王忬如何肯放弃这个机会,汪直虽然可能警惕,但很可能想不到王忬会直取沥港。
从战术上来说,王忬已立于不败之地。
但从战略上来说,朝廷已立于不胜之地。
只是苦了后面继任的……钱渊歪着头回忆,在胡宗宪之前,好像还有好几个,张经、李天宠是最有名的,王江泾大捷后被冤杀的那两位,为此严嵩还带上了那位大名鼎鼎的杨继盛。
钱渊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不是我的责任,我只是遵循历史,只是希望在其中获得自己所需要的。
第14章 都是演员(上)
百年前,金家原本只是苏州走街串巷的货郎,直到二十年前金宏接手家业。
从一个货郎到买下第一间铺子,从战战兢兢参与海贸到后来投入张四维门下,金宏用了二十年让金家成为苏州商界不容忽视的存在。
不过金宏也有烦心的地方,已经二十出头的长子花天酒地,家中产业如果交到他手上,估计几年时间就能败光了,还好就在去年,新纳的小妾给自己生了个幼子,活泼可爱,看上去像个读书种子呢。
自己至少还能再干二十年,到那时候幼子也长大了,说不定都中举甚至中进士了,到时候长子稳重点让他经商,次子出仕……
金宏捻着胡须在想心事,冷不丁边上钱家仆人高呼一声,“少爷回来了!”
“哎哎,真是抱歉。”大步走进来的钱渊连连拱手,“都说绍兴师爷不好惹,小侄随口抱怨几句,结果中丞大人还真留饭了。”
“贤侄得中丞大人看重,这是大好事啊。”金宏那张肥脸上满是笑容,绿豆大的眼睛里满是忌惮,这小子还真和太仓王家拉上关系了。
“只可惜了金叔点的这桌素斋了。”钱渊惋惜的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哎呦,卖相还真不错呢,可惜都冷了。
“明天,明天还有。”金宏哈哈笑着说:“张把总明天设宴,不知道贤侄能否赏光?”
“明天?”
“是啊,这桌素斋临时去点的,明天一早我让人去预定……不,今晚就让人去,招牌菜素鸡非得长时间浸泡熬制才得味。”金宏啧啧赞道:“吃起来极似陈年好火腿!”
“行,那就明天!”钱渊咬着牙点头,“要是迟两天还真吃不到呢。”
“怎么?”
“三天后出发去余姚。”钱渊拉着金宏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才漫不经心的解释道:“余姚孙家有丧事,中丞大人让我带着二公子代为拜祭。”
“余姚孙家?”金宏懵懵懂懂,他毕竟不是官员,也不是读书人,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
“对了,小侄还有事和金叔说呢。”钱渊笑眯眯的挥手让随从退下。
虽然不知道孙家的来历,但能陪同王世懋代王忬前往拜祭,这已经很能说明关系远近了,金宏打起精神笑道:“贤侄请说。”
“父亲和兄长均亡于倭寇之手,魂魄不得归乡,要不是金叔仗义冒雪报信,小侄和家母……”钱渊起身行礼,“再谢过金叔。”
金宏嘴角抽搐了下,饶是他心黑皮厚也有点脸红,“哪里话,你我两家交好十多年,分内事分内事。”
“是啊,父亲当年和金叔多有生意往来,后来两家交好。”钱渊笑吟吟的说:“小侄刚到杭州城金叔就前来帮衬……”
金宏用力揉了揉脸,这话儿越听越不是味儿了。
“金叔也知道,小侄去年承蒙大宗师点中,理应专心举业,只是家中无依不得已来杭州经商,如今也算有些积蓄了……”钱渊支支吾吾的说:“那马管事是二叔的人,总不能老留着,所以……”
金宏那绿豆大的眼睛越睁越圆进化成黄豆大了,“贤侄的意思是?”
“其实呢……”钱渊身子左倾,压低声音做神秘状,“铺子卖的白糖都是用红糖提炼出来的,是我去年在古书里找到的方子。”
金宏一愣后才竖起大拇指,“贤侄真是……老话说得好啊,书中自有黄金屋!”
“以后铺子不往外卖白糖了,只给金家一家。”钱渊详加解释:“这样一来,省了好多事,也省了好多人手,另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