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第4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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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随园,一直在外地任知县的周诗不知道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回京,没有随园,冼烔能在科道言官中打出如今的名声?
更别说,如果没有随园,潘晟、高仪、黄懋官这些资历深的老翰林或六部侍郎级别的高官何必贴上来呢?
一般来了随园,都是用了晚饭才回家,众人就在大厅里聚众饮酒,聊起东南诸事,说起好运气的张孟男,叹息唐荆川的逝世……而钱渊一边谈笑风生,一边在心里琢磨。
随园党?
东林党在后世的名声可不好听,很多键盘党都信誓旦旦,明实亡于东林。
这一世,不会换算成,明实亡于随园吧?
将酒足饭饱的众人送走,又将林烃打发去后院拜会岳母,小妹嫁入林家也有两个年头了,谭氏老惦记着女儿还没身孕,钱渊这才和孙鑨、徐渭坐下来,那边得了消息的钱铮也踱步过来。
虽然诸大绶被公认是随园最有可能入阁的人选,陈有年、杨铨、吴兑被誉为有实干之才,但在座的这四个人才是随园的中坚。
呃,可能其中有个是充数的……要不是怕侄儿闹出什么大事,钱铮都想致仕了,每次密谈,自己或多或少总有些话听不懂。
“这一步有点险。”孙鑨摇头道:“如若王子民执意前行,东南只怕要乱。”
“展才早就看准了的。”徐渭懒洋洋的说:“王子民此人色厉胆薄,好谋无断……”
“绝非如此。”钱渊嗤笑道:“王子民不肯前行,那是他看得懂……”
“什么?”钱铮不解问:“若王子民执意掌通商事,就算税银锐减……毕竟朝中华亭犹在。”
嗯,钱铮又听不懂了。
徐渭咳嗽两声和孙鑨对视一眼,都没吭声,如果王本固不肯退步,那就要赌一赌……赌钱渊会不会在东南掀起一场乱事。
王本固这时候退却还好说,如果不肯退,如果东南纷乱,闹出乱子……王本固搞得不好都得埋骨浙东。
说起来钱渊的名声实在不太好听……睚眦必报啊,王本固真的不敢赌,这种事……正人君子是干不出来的,但王本固眼睛又不瞎,会觉得钱渊是正人君子?
钱渊打了个哈哈,笑着将话题扯开……开玩笑,王本固要是个色厉胆薄的货色,历史上就不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执意砍了汪直。
“文和来信,王子民知晓利害关系,不会贸然行事,不如留下他?”孙鑨低声道:“昨日,都察院御史魏时亮大发厥词,斥责高新郑揽权。”
斥责高拱揽权,自然指的是高拱内侄张孟男转刑部郎中即将外放宁波知府,但这个魏时亮……钱渊转头看了眼叔父。
钱铮向来博闻广记,对朝中官员、人脉知之甚详,立即说:“魏时亮,嘉靖三十八年进士,入行人司,去年末转入都察院。”
“华亭的人?”
徐渭冷笑道:“必定是华亭的人。”
第950章 扯淡
“确实是华亭门下。”钱铮也做出同样的判断。
这是很简单很直接的判断,一般来说,新科进士是不能入都察院的,顶多是入六科。
御史的来源主要是外放的年轻进士,一旦吏部考功司考核优异,就能调回京入都察院,胡宗宪、方钝、陆一鹏、孙丕扬都是例子。
但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入行人司……这个机构基本就是跑腿的,掌传旨、册封,而且因为必须是进士出任,所以被视为新科进士没地儿去的最后选择。
但是,入行人司,一旦表现优异,就能直接调入六科为给事中,甚至调入都察院为御史。
这是一条捷径,但并没有太多人肯走,原因很简单,太熬人了,如果外放运气好的说不定三年就能回京入都察院,但如果进了行人司……熬到两鬓发白都未必能出头。
所以,想走这条捷径,就必须有所底蕴……说的明白点,就是背后得有人,否则都是跑腿,还能分得出高下优劣?
如果背后有人,很快就能转为科道言官,没背景,头发熬白了还在跑腿!
比如当年在会试、殿试被钱渊揍了两顿的邹应龙,入行人司后的第二年就调入都察院为御史了,他在会试之前就投入徐阶门下了。
说起来,邹应龙还真有点倒霉,历史上他留下名号就是因为成功弹劾严嵩、严世蕃,结果这一世……
能将魏时亮这么快从行人司转入都察院的人并不多,其大发厥词直指高拱,再加上去年末张永明出任左都御史的时间点……基本可以确定,要么是李默,要么是徐阶。
而如今李默还延绵病榻,怕是有心也无力,那只能是徐阶了。
这也符合徐阶一贯的做派,毕竟即使在严嵩执政时期,徐阶就将大部分精力放在都察院中,如今的左都御史又是他的党羽。
钱渊不是专精历史的,当然不知道,历史上高拱、徐阶党争,冲在前头弹劾高拱的科道言官,除了领头的欧阳一敬、胡应嘉之外,就要数魏时亮了。
“华亭欲争宁波知府?”钱铮迟疑道:“浙江巡抚、浙江巡按都是他门生,还要宁波知府?”
“身为元辅嘛。”徐渭冷笑道:“只不过这几个月来,传闻内阁中,华亭事事俯首高新郑……”
这种事说起来是有点坏规矩的,巡抚、巡按加上天下第一知府,但身为内阁首辅,有时候是能小小逾越的……当然前提是当今皇帝不是嘉靖帝那种喜欢玩弄权术的货。
“未必。”孙鑨低声道:“找人打探了下,魏时亮此人,性情火爆倨傲,不让当年李时言。”
钱渊摸着下巴整理的整整齐齐的胡子,缓声道:“不急,不急,再看看,再看看。”
徐渭低喝道:“还再看看……张孟男若出任宁波知府,你再动手脚,那就是和高新郑短兵相接了!”
孙鑨和钱渊都沉默下来,而钱铮怔了会儿,“动什么手脚?怎么就短兵相接?”
“张孟男能撑得起这幅胆子吗?”钱渊面无表情道:“此等大事,必追根求源。”
孙鑨点头道:“的确,若魏时亮只是自行其是还好,若是得华亭指使……”
“两者有隙?”钱铮精神一振,“这么快!”
去年末才结盟,今年三月就要分崩离析……的确快了点,或者说高拱的咄咄逼人,让徐阶难以忍受。
虽然徐阶之前在朝中忍了十多年已经历练出来了,但高拱可比严嵩跋扈多了,别说暗地里,就是明面上都不给徐阶留点面子。
安静了好一会儿后,钱渊摇头道:“无论是自行其是还是华亭指使,没什么区别……”
孙鑨默默点头赞同,魏时亮身为徐阶门下,斥责高拱揽权……这是事实。
徐渭试探问:“弹劾高新郑?”
“弹劾高新郑……”钱渊迟疑了会儿,“有人选?此事若是泄露,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孙鑨咧咧嘴,“不要上书弹劾,放点消息出去……”
“不错,不错。”徐渭点头笑道:“绕几个弯,还是文中想得周到……呃,找得到人。”
钱铮完全听不懂,“弹劾高新郑作甚?”
“当然是为了宁波知府!”钱渊义正言辞道:“张孟男不过两年知县,有何德何能出任宁波知府?”
“那谁有资格?”
“自然是登之。”徐渭跟在钱渊后面扯淡,“论对东南商事,郎中一级中,何人比登之更合适?”
孙鑨看了眼钱铮,忍笑继续扯淡,“展才简在帝心,说不定能求得陛下破例。”
钱铮还真有点信了,迟疑道:“但天官杨惟约和高新郑……”
“总有办法的。”钱渊打了个哈欠,这几天多哥儿晚上有点闹腾,搞的做老子的有点累。
“董家的事不急,等宁波知府出炉再说,王子民还是留着吧,不然再换个浙江巡按,也未必是好事。”
钱铮不悦呵斥道:“董家走私,致使税银锐减,如此毒瘤还不割去?”
“他留着等过年。”徐渭说了句钱铮听不懂的俏皮话。
孙鑨和徐渭都知内情,也知道这是钱渊向来的习惯,总喜欢留点后手,看钱铮须发尽张,笑道劝道:“说起来,去年末还好是王子民南下,若是林若雨,还真不一定好办。”
“这倒是。”钱渊苦笑道:“林若雨其人,有心机手段,有任事之能,有任事之勇,更关键的是韧性十足,换位处之,必然奋勇向前……”
徐渭听得懂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如果是林润,那钱渊只能选择在东南做些手脚了,那是他不愿意做的事。
孙鑨加重语气道:“不仅如此,最重要的是,林若雨两袖清风。”
的确,如果是林润南下巡按浙江,钱渊的筹谋八成得落空……不过估摸着林润也会和董家翻脸。
钱铮突然插嘴道:“听闻去年末胡克柔也有意南下,此人曾因查验红薯事南下,在镇海盘桓多时,若是他,也未必会入彀。”
一时间,气氛突然尴尬起来,三个人都找不到话说,个个神色诡异。
第951章 当年锋锐
随园中,以钱渊居首,这些年若他不在京中,都是以徐渭、孙鑨主持,所以这两位都是知晓钱渊很多密事的。
片刻后,孙鑨勉强笑道:“世叔说的是,说的是。”
孙鑨知晓胡应嘉和钱渊之间的隐秘往来。
徐渭赶紧附和道:“若是克柔南下,也是麻烦事。”
钱铮觉得这句话有点古怪,细细想了想……一般来说,对于不熟悉的人,称呼上会连姓带名,客气点是连姓带字,比如自己说的“胡克柔”,而徐渭称呼“克柔”,听起来关系不错。
呃,徐渭和胡应嘉虽然打了一架,后者至今依旧耿耿于怀,但徐渭是知道的……去年末胡应嘉最终退却转而举荐王本固巡按浙江,就是钱渊暗地里捣鬼。
钱渊打着哈哈笑道:“过几天放点风声出去,一是斥责高新郑揽权,二是宁波知府出缺,登之兄实是最佳人选。”
孙鑨担忧道:“同时放出风声,只怕高新郑疑心是随园手笔。”
“后一条稍稍延迟就是,不过……高新郑猜得出来也无所谓,难道他谦逊若谷,从不揽权?”
“他高新郑跋扈至此,朝中非他之友即他之敌……”徐渭撇嘴道:“你还指望他不视随园为敌?”
钱渊微微叹息,还记得自己在京城过的第一个年,和叔父密谈,大致定下了勾连高拱的长期战略,当时的高拱视自己为亲近后辈……甚至以叔侄相称。
不料如今却是这般境况。
从去年这时候嘉靖帝驾崩、隆庆帝登基之后开始,高拱就已经正式将随园视为日后执政的主要对手之一,他很清楚自己即将推行的新政有很多地方将会和随园产生矛盾。
比如东南通商事,比如海运漕运,比如随园中的诸大绶、孙鑨、陶大临、徐渭以及高仪、潘晟这些翰林官的前程……
最难以让高拱忍受的是钱渊对隆庆帝有着相当强的影响力,南宫廷辨之前,高拱就被隆庆帝特地点过,廷辨当日高拱才会一言不发,看着随园顺利的击溃徐阶门下,保下了胡宗宪这条性命。
当然了,还有钱渊时不时和隆庆帝一起烤鹿肉、搓麻将、下围棋……这种近侍的活计,高拱也拉不下脸。
“本想再等等,再等等……”
“可惜了!”
“可惜了……”
钱渊低声呢喃自语,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说,是可以等一等的。
高拱比李默更加倨傲,比严嵩更贪权,虽然徐阶处处示弱,但终究占据元辅之位,高拱能忍到什么时候?
或许这是一次机会?
而徐阶隐忍了十多年才熬走严嵩,还要继续装孙子隐忍,他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人家高拱还没满五十岁,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去年徐阶和高拱联手,朝中局势为之一变,王本固就是在这种前提下信心满满的巡按浙江。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随园一直在保持沉默,分散在翰林院、六部的官员少有特立独行之举,上书弹劾次数在六科名列前茅的冼烔今年就没递交过奏折。
这一切都被视为随园势衰的征兆。
但钱渊从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因为他早就认定,徐阶和高拱的联盟关系太脆弱了,比当年徐阶和严嵩,高拱和李默都更脆弱。
徐阶如果有求去之心,只需让贤,何必示弱?
所谓示弱,必有所图。
而高拱是借助徐阶之力聚拢党羽,如今门下人才比比皆是,也已经入阁为文渊阁大学士,位次仅次于徐阶、李默。
他已经不需要徐阶了。
所以,随园才一直不动,不动是为了等待,等待高拱、徐阶联盟破裂的那一日。
钱渊不需要动,也不能动,他不可能去和徐阶交好,也不可能去交好高拱……随园被隆庆帝认定制衡高拱的关键棋子。
王本固在浙江闹得一场是在计划之中的,但唐顺之的突然病逝却是意外,宁波知府的出缺让钱渊不得不动。
毕竟宁波知府这个位置太重要了,“天下第一知府”的绰号名至实归,之前高拱、李默、徐阶陆续向东南伸手,但始终都不去碰唐顺之。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知道,宁波知府是随园的底线,一旦触碰,很可能会遭到钱渊的全力反击。
而这些年来,但凡和钱渊闹得不愉快,甚至结仇的那些人……基本都没好下场。
王本固南下是去抢班夺权,但直到站在府衙大堂上,在唐顺之流露退意之前,他也没想过宁波知府这个位置。
几年前钱渊北上之前,做了大量的布置,留下了不少的后手,但随着谭纶丁忧,宋仪望、梅守德被调,如今唐顺之病逝,给了高拱、徐阶伸手的绝佳借口。
钱渊并不畏惧,他在东南的根基是高拱、徐阶没办法亲身感受的,侯汝谅的窘迫,王本固的退却都是明证。
但钱渊在东南的很多布置,都是需要宁波府的配合的,最典型的就是安排在镇海、慈溪、定海各地的管事、船厂、工匠……没了唐顺之,钱渊的很多后手都会受到影响。
毕竟孙铤只是个知县,毕竟杨文、张三、戚继美都在军中不能干政,毕竟郑若曾明面上没有官身。
之前钱渊还说唐顺之死的真是时候,但从这个角度来说,唐顺之死的真不是时候。
说到底,宁波知府的出缺,迫使钱渊不得不动,而且还是偏向徐阶这位死敌,去针对高拱这位未来的敌手。
但钱渊有些憋屈……虽然这种偏向徐阶看不出来,高拱也看不出来,甚至随园绝大部分人都看不出来,但钱渊还是感觉到不爽!
怎么办?
当年初初入京,前一日拜会严分宜,第二日就必须去拜会徐华亭,无非是为了平衡。
既然觉得憋屈,那就要从他们身上讨回点利息!
不管是高拱,还是徐阶。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想到这儿,钱渊长身而起,轻描淡写道:“这半年来,外人皆言随园没落,再难复盛况。”
“那就让他们看看,随园还有没有当年的锋锐!”
第952章 锋芒不减
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在拼命的往上爬,无论是严嵩、徐阶、李默、高拱还是张居正。
有一种思维定式存在于他们的脑海中,爬上高位才能一展抱负,才能不枉此生,才能高官厚禄……
但钱渊不同,他一直试图将影响力向下蔓延,无论是在东南还是在京中,他看重的无非是对各种资源的撬动能力。
仅仅两日,新郑跋扈,执掌票拟的流言已传遍京中,高拱大发雷霆,甚至私下让锦衣卫指挥使成国公朱希忠密查,但也没查出什么踪迹。
高拱跋扈,这是朝中共识,但跋扈到以排位第三,入阁时日最短的身份执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