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第43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第947章 正是时候
久久的坐在书桌边,钱渊久久的凝视着桌上那张纸,突然轻笑一声,如果聂豹还在,只怕也要问一问,忠耶?奸耶?
和唐顺之相比,聂豹多了一份忍让,但也同时多了一份果决。
如果是聂豹掌控通商事,只怕自己如今在东南已经根基不存,如若是聂豹临终,只怕会行霹雳手段。
钱渊又想起郑若曾的来信中提到,唐顺之遗命,其子唐鹤征不入随园。
唐顺之这是怕儿子被拐走?
被拐到歪路上去?
是怕唐家的声名被连累吗?
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钱渊没有转头去看,这是后院书房,能进来的除了自己只有妻子。
“在这儿发什么呆呢?”小七脚步欢快,趴在丈夫的肩头上。
虽然已嫁为人妇,已经生儿育女,甚至前世是个三十好几的老姑娘,但小七一派天真烂漫的做派……为此钱渊时常嘲笑她装嫩。
“今儿多哥儿乖不乖?”钱渊勉强笑着说:“以后少去那边,省的哭哭啼啼,像个女孩子似的。”
“还说呢,那边一个堂姑,一个堂哥,都大了好几岁,居然欺负多哥儿。”小七嘟着脸,“等六七岁的时候,让……呃,让他开始习武!”
“好啊,强身健体,支持你。”钱渊随口附和着。
前些天大嫂黄氏找上门来,要钱渊给堂侄请个老师开始启蒙,才六岁呢……放在前世还没上小学,如果在农村还在玩泥巴。
钱渊有点可怜侄儿,劝了几句……黄氏立马换了副脸色,等小七插嘴说了句习武,黄氏更是拉下脸。
没办法,这个时代始终秉持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忠耶?奸耶?”小七好奇的看着那张纸,“谁写的?比你的字还丑。”
钱渊忍不住笑出声来,自个儿用鹅毛笔写字,以至于被批驳为蒙童涂鸦……如今京中还流传他因为书法丑陋才不能回翰林院的流言。
“别人在问我……是忠是奸……”
钱渊微微偏头摩挲着妻子的脸颊,似乎是想抱团取暖,不远处的大厅内,有和自己是生死之交的徐渭,有和自己是姻亲的林烃、陆树德,有和自己“投契交好”的吴兑、孙鑨、杨铨、诸大绶……
但面对这张纸,似乎只有同为穿越者的妻子能给自己带来一丝暖意。
“嘿嘿,嘿嘿。”钱渊的低低笑声响起,“身为生员,坚守城池,几度击倭,面对先帝亲询,无一句虚言狡饰,南下击倭,设市通商,解朝中用度之窘……”
“当年地震,我负先帝逃出大殿……”
“先帝驾崩,我亲率护卫,护送陛下入西苑继承大宝……”
“天下何人不知我钱展才之忠?”
“不料,居然有人来信相询,忠耶?奸耶?”
小七嘻嘻一笑,“叔父经常说你擅媚上……”
“那你说,我是忠是奸?”
“那还用说,当然是奸!”小七撇嘴道:“毕竟都是从那儿来的,谁能对皇帝老儿忠心?”
“前世就算是铁饭碗,也说不上忠心。”
“说到底,三观不合啊!”
“朝中上上下下几百几千个官儿,论忠心,你一定是倒数第一!”
钱渊侧头吻了下妻子的脸颊,笑道:“但出去问问,即使徐华亭、高新郑、李时言甚至九泉下的严分宜、严东楼,他们会斥我钱展才媚上贪权,心思叵测,手段阴狠,却绝不会怀疑我对大明,对陛下的忠心。”
小七一时无语,哼了声才说:“你离职下海后真的是去经商的?”
“什么意思?”
“感觉你更可能是去横店混的。”小七忍不住笑,“还记得前年咱们回京,在运河上,你每天都要彩排……”
从第一次被召入京中西苑觐见,钱渊每次都会做相当长时间的准备工作,甚至会一次又一次的彩排……
钱渊也忍不住笑了,“没办法,论疑心病之重,论难侍候,纵观华夏数千年这么多帝王,嘉靖帝名列前茅。”
“居然能看得出来你不是个忠臣……到底是谁啊?”
“唐顺之。”钱渊眼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每一次觐见都全心全意……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即使有私心也坦坦荡荡,钱渊的表演赢得了两任帝王的宠信。
这也是引起唐顺之疑心的地方,你钱展才本可以凭此一跃,如果再以东南通商事为筹码交易,三十岁前可入六部,说不定能成为史上最年轻的阁老……但你为什么执着于东南通商事不放手?
安静了会儿后,小七低声问:“要紧吗?”
“不要紧。”钱渊微微垂头,“九日前,荆川公已然驾鹤西去。”
在临海、镇海的那几年内,唐顺之出入钱宅并不避讳,又和谭纶交好,所以和谭氏、小七都算熟悉。
“记得他是常州武进人,以后南下倒是能路过去拜祭,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外放……”小七嘀嘀咕咕,她是不愿意长居京城的,眼看着东南又快瓜果飘香了。
“武进设衣冠冢,坟墓设在了侯涛山。”钱渊淡然一笑,“想在九泉之下看着,那就让他看着,看着吧。”
小七歪着头打量着丈夫眉宇间的一丝郁意,“记得你说过,很佩服他……”
“在这个和我三观不合的时代中,能得到我敬佩的人不多,唐顺之就是一个。”
钱渊缓缓的将那张纸叠好装进信封,“虽然他也有着时代的局限性,但他是这个时代少有愿意张开眼睛看世界的人杰。”
“但对我来,对这片土地来说……”
“他死的正是时候。”
早一点,宁波必然生乱,即使钱渊在东南根基深厚,但手中也挑不出能顶替唐顺之的人选。
迟一点,唐顺之对钱渊已起疑心,接下来的布局很可能会受到唐顺之的约束甚至阻拦。
这封信中除了这个小小信封之后,另有一张信纸,主要的内容只有两点,其一大力缉私,其二举荐海瑞出任宁波推官。
钱渊犹豫了会儿,将小信封收到密处,将另一张信纸收到袖中……海瑞会是唐顺之的后手吗?
第948章 真会演!
自从唐荆川病逝的消息传入京中后,随园众人每日都齐聚于此,等钱渊出了书房,就连最近忙的脚跟后都不着地的陈有年都到了。
“别说吏部过不了,内阁、陛下也必然驳斥,毕竟乡梓就靠着宁波府呢。”陈有年苦笑道:“再说了,陈某南下,宁波清吏司怎么办?”
徐渭挠挠头也没话说了,如今随园中在六部的官员不多,户部郎中陈有年,吏部郎中杨铨,兵部郎中吴兑,刑部主事林烃,工部主事潘允端,以及吏部员外郎周诗。
如果陈有年南下,有资格转任户部执掌宁波清吏司的只有杨铨和吴兑,但后者身为吏部考功司郎中,这是随园聚拢人脉的关键位置……更别说杨铨本人肯定不愿意。
而吴兑是公认随园中除了钱渊、徐渭外最为精通军略的士子,而且得几任兵部尚书赞誉,而且吴兑对算术一道不太擅长。
“登之兄来了。”钱渊笑着进屋,将信纸递给了徐渭,“这几天在户部挺难熬的吧?”
“那是自然!”陈有年没好气的瞪了钱渊一眼,“税银账目尚未入京,大司农已是烦躁难安,每日要问几次……”
陈有年在钱渊的安排下已经提前向户部尚书方钝透露,税银数目锐减……方钝立即破口大骂随园居心不良,因为他想起去年末唐顺之、孙铤上书之事。
正月里陈有年、周诗登门拜年的时候,方钝就特地问起税银的事,当时得到的是含糊的回复……现在想想,钱渊那是在打埋伏呢。
具体少了多少税银陈有年也不知道,这几天方钝给了他不少脸色看,因为陈有年特地提到一个词“锐减”。
方钝也是人老成精的货色,虽然不知道细节,但却猜得到,这和这两年侯汝谅、王本固陆续入浙有关,而唐顺之的病逝也让方钝疑虑重重。
算算时日,账册没几天就要送入户部了,钱渊心里也有点打鼓,要知道砺庵公本身就难对付,如果再加上刚刚履新的户部右侍郎陆树声……
钱渊换了个话题,“刚才登之兄提及南下?”
“文长兄出的馊主意。”一旁的冼烔解释道:“这不是宁波知府出缺嘛。”
“登之兄乡梓绍兴余姚……”钱渊瞄了眼徐渭,很多密事都是随园大部分人不知道的,但徐渭是知情人,将陈有年推出去是迫不得已,谁想得到高拱如今跋扈至此呢。
“试试也好,登之兄掌宁波清吏司数年,又对镇海通商流程知之颇深。”
陈有年目光闪烁,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看看徐华亭门下都是些什么人!”徐渭将信纸递给孙鑨,不屑道:“董家贪婪更甚东楼,若要缉私,必先除董家。”
孙鑨瞄了几眼点点头,但没有接过话茬,董家的事在这儿不太好提起,他笑着看向钱渊,“展才,记得当年你也提起海刚峰。”
“可傲霜雪不可为栋梁。”徐渭嗤笑。
诸大绶笑着插嘴,“海刚峰如今在浙江好大名声。”
“海笔架嘛。”
“据说陆与绳曾提议调海瑞入京。”杨铨拍拍脑袋,“说此人有风骨,堪为风宪。”
“入都察院?入六科?”
“那还不天下大乱!”钱渊无语了,这可是位上书提议复太祖贪赃二十两剥皮充草的狠人,如果任科道言官那还不将满朝文武喷个遍?
在海瑞眼里,徐阶不是好鸟,高拱不是好鸟,李默不是好鸟,钱渊自然更不是好鸟。
“宁波推官。”孙鑨想了会儿,“毕竟是荆川公临终前举荐……”
“荆川公有识人之明。”钱渊不动声色的点头道:“朝阳兄明日可试试,海刚峰曾任苏州府长洲知县,与天官连襟宁夏巡抚王学甫有旧。”
对于海瑞本人,钱渊相当的无所谓,但如果真任宁波推官,掌刑狱,还真是麻烦事。
要知道在历史上,海瑞判案……与其冤屈兄长,宁愿冤屈弟弟;与其冤屈叔伯,宁愿冤屈侄子。
而且唐顺之前年举荐海瑞的时候,钱渊就查过,海瑞在判处民间借贷案,要求必须以书面契约为依据,而民间是很少用正式的书面契约的……而宁波因为商业的旺盛,类似的借贷事件非常多,甚至还有的大户专门做这门生意。
但就如孙鑨所言,毕竟是唐顺之遗书举荐……不过就是个宁波推官,也翻不起大浪。
钱渊一时出神,细细在心里琢磨,这也未必不是好事,海瑞能得罪人,也意味着……
想了会儿,钱渊笑着对杨铨说:“宁波知府被张孟男得手,得个宁波推官也不算吃亏。”
徐渭在一旁冷冷道:“海刚峰可不是随园中人!”
“文长兄此言差矣。”钱渊正色道:“我等诸人聚众而成随园,非为党争,非为夺势,只望彼此扶持,共为社稷。”
“朝阳兄身为吏部考功司郎中,难道日后评级,但凡随园中人便是优,非随园中人便是中下?”
“君泽兄为兵部职方司郎中,难道日后朝中用兵,只选戚门双雄,却舍弃他将?”
诸大绶点头赞道:“展才此话说的在理,此举非为君子所为。”
杨铨也昂首道:“陆与绳曾任考功司郎中多年,虽为华亭心腹,但无论天官为石斋公、吴默泉、欧阳任夫、杨惟约,与绳兄向来公正无私,为朝中称道。”
陆与绳指的是历史上隆庆年间最为人赞誉的吏部尚书陆光祖,又一个嘉靖二十六年进士,为人公正,为国选材……真不容易,这些年的天官各有背景,李默、严嵩、高拱陆续插手,但陆光祖却不偏不倚,为几任天官器重。
“随园之由,一来是当年党争酷烈,我等诸人择地安身,二来聚众为日后匡扶社稷,绝非为党争。”钱渊一脸正气凛然,“投契相聚,不合即散。”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而徐渭转过头去……实在不想去看钱渊的表演。
虽然都是好友,但这个世界上,对钱渊最了解的人只有知晓很多密事的徐渭……说的大义凌然,暗地里各种阴私勾当。
真会演!
第949章 党争
看着诸大绶、陶大临、吴兑、杨铨、陈有年这些朝中公认的君子那热情洋溢的笑容,钱渊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难怪小七开玩笑说自己下海是去横店厮混的。
没办法,说得好听点,对每一类人必须带上特定的脸谱,说的难听点,那就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对于君子,那就得说咱们不搞党争那一套!
但事实上,随园干的就是党争这事!
而且钱渊暗自推算时间线,距离历史上明朝最激烈的党争也差不了多少年了。
党争这一套自古有之,而明朝的党争大多是随着乡党、姻亲、同年这些关系,但这种关系不一定稳固。
比如严嵩执政十余年,吴山、吴桂芳、谭纶、张鏊这些江西籍贯的名臣都不是严嵩的党羽,反而是出身浙江的赵文华、吴鹏来投。
再比如同为嘉靖二年进士,前任左都御史周延和徐阶的关系只能说得过去,却算不上同党。
终明一朝,正式以党派的身份,要从王学遍传天下开始,徐阶就是最主要的推动者,从聂豹到欧阳德、程文德,徐阶凭借王学聚拢了相当多的势力。
但王学的学派太多,太散,甚至还会内斗不休。
徐阶是心学在朝中名义上的领袖,门下多有心学各派传人,但和徐阶是死对头的随园中,徐渭、诸大绶都是浙中学派二代传人,陆一鹏、杨铨的父兄当年和钱铮是同学,都曾入聂豹门下。
所以,心学虽然势大,传播广泛,但在朝中是不成势力的。
所以,终明一朝,正式以党派的身份在朝堂上进行党争……历史上要等到万历年间顾宪成捣鼓出《东林会约》组建东林党。
而这一世,随园横空出世。
虽然诸大绶、陶大临等人都认为党争于国无益,但事实上,党争永远不会消失,而且他们几乎每个人都从随园得到了让外人羡慕嫉妒的好处。
如果没有随园,诸大绶就不会这么早为日讲官,历史上他直到嘉靖四十二年才任经筵讲官,到隆庆初年升为侍讲学士掌院事,四年后调任礼部左侍郎,而这一世,诸大绶为隆庆帝潜邸旧臣,仕途可见一帆风顺。
当年裕王府的旧臣中,胡正蒙无进取之心,高拱已然入阁,剩下的诸人,殷士儋为太常寺卿兼管国子监事,张居正、林燫为国子监司业,这三人加上丁忧的陈以勤会是第一批调入六部,而且可能会迅速入阁的人选。
而第二批就是如今已经入詹事府的张四维和诸大绶。
如果没有随园,陶大临未必能那么快从昭狱中脱身而去还能校录《永乐大典》,这一两年完工后,很可能就会升任侍读学士再入詹事府,他也能勉强赶上第二批的尾巴。
历史上的诸大绶、陶大临都没有入阁。
还有杨铨、陈有年、吴兑,虽然他们都是公认的俊杰,但如果没有随园,绝无可能入仕短短四年间就从主事、知县直升六部郎中。
陆光祖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名望颇高,但直到七年后的嘉靖三十三年才出任礼部郎中,还有谭纶,嘉靖二十三年进士,直到八年后调任兵部郎中,随后才外放台州知府。
所以,钱渊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但基本都是在扯淡……只不过听不懂的是听不懂,听得懂的也没人开口反驳,毕竟大家伙儿都靠着随园捞了大笔大笔的好处。
没有随园,一直在外地任知县的周诗不知道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回京,没有随园,冼烔能在科道言官中打出如今的名声?
更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