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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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力要集中使用。”王氏在城头指指点点,“崇德县城墙不高,但并没有塌陷,倭寇就算借助云梯攀爬入城,人数也不可能太多,他们的目标还是城门。”
“所以兵丁要集中在城门附近,让乡勇把守其他城墙段,如果有倭寇搭建云梯立即通报。”钱渊点头赞同道:“这样人手调配余地就大多了。”
卢斌立即安排下去,又低声道:“都六天了,倭寇怎么还不退,死了心要攻城!”
这也是缠绕在钱渊脑海中的疑惑,崇德县有什么对方志在必得的东西吗?
就在这时候,倭寇群中一人骑着马慢悠悠向城头方向过来,在弓箭射程外停下,拿起弓箭放了一箭,然后立即打马离开。
“去捡来。”钱渊努努嘴。
王义利索的爬进筐子,下城将弓箭拾回来,上面绑着一封书信。
王义很自然的将书信递给了钱渊,周围人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打开只看了几眼,还没看完的钱渊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抬头看着夕阳下离去的倭寇,难怪要死攻崇德县不放,原来是徐海来复仇了。
第97章 时机
马上的徐海恼火的回头再看了眼远远的崇德县,虽然早就知道攻城难度很大,但俞大猷据说受伤不起,只有卢斌带着三四百兵丁,徐海觉得破城可能性并不小。
从指挥能力上来看,毫无疑问徐海是高于卢斌的,简单的分散兵力寻机而动就让卢斌陷入困境,今天倭寇一度在城头站稳脚跟就是明证。
但徐海没有想到的是,崇德县几乎将全城的男丁都组织起来,乡勇们或助战,或探查,或运送物资,使守军的总人数一直没有低于八百人。
崇德县是个小城,徐海就算将手下聚拢过来的三千倭寇一起投入战场,但接触面就那么窄,兵力优势无从发挥。
催马回了村落,徐海大踏步走进宅院,扔下头盔不爽的哼了声,“先生,那封信有用?”
方先生苦笑道:“估摸没用,但至少给了将军一个台阶下……再接着攻城,叶麻那边恐怕有些不稳了。”
正说着呢,叶麻已经进屋了,大着嗓门吆喝道:“再攻下去,下面的兄弟要造反了,明儿换个地方吧。”
半响后徐海才阴着脸点点头,但随即眼角闪过一丝狡黠,或许还有机会。
……
崇德县内。
那封书信就放在桌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每个人脸上都古怪非常。
外面的倭寇头目提出了一个条件,退兵可以,但必须交出崇德县教谕沈崇。
“他们有仇?”卢斌做出可能性最大的判断。
“估摸是有仇。”李良钦咂咂嘴看向俞大猷,虽然指挥作战目前因为有伤而力有未逮,但这种决定还是必须由俞大猷来做。
当然是有仇,钱渊抽抽鼻子做出这样的判断,其他的暂且不说,徐海的性格应该是恩怨分明,杀了沈崇,娶王翠翘为妻,历史证明了后一条,而前一条也很可能是事实。
但俞大猷一直没吭声,长久的坎坷和磨砺让他在这种事上犹豫不决。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开始向着另一条路飞奔。
杨文眼神闪烁不定瞄了眼钱渊后,开始说起进城第二天看到那位沈教谕去青楼寻欢作乐。
李良钦和卢斌脸上都满是愤慨,而年轻的戚继美居然一脸羡慕。
唐顺之很敏感的察觉到,那位松江秀才到现在一言不发。
“问我?”钱渊努努嘴,“一个老不修的教谕无所谓,但几事不密则成害。”
“送点钱财无所谓,反正有那位大同总兵珠玉在前嘛。”
钱渊这句话惹得唐顺之脸色很不好看,而一旁的戚继美忍不住笑出来了。
前些年,大同总兵仇鸾贿赂俺答勿攻大同,结果人家收了钱去攻京师了,这就是让嘉靖皇帝丢尽了脸的庚戌之乱,之后仇鸾还被封平虏大将军。
“但送个教谕出去……一旦泄露,上到俞总兵,下到如在下这个区区秀才,都得背着骂名过一辈子。”钱渊摇摇头,“绝不可以。”
唐顺之拉着脸转头看着墙壁,在他的理念中,不管是什么都绝不可以妥协……但听钱渊的口气,如果倭寇要的不是教谕,换个衙役、捕头,或者要一笔钱财,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这是个心里没什么底线的人……唐顺之做出如此判断。
“虽然倭寇连续六天攻城,但城内尚算安稳,兵丁损失不大,乡勇也能帮的上忙。”钱渊拍拍手道:“都回去休息吧,别扰了俞总兵,对了,守夜的都打点精神。”
每晚守夜的人手、顺序钱渊早就安排好了,众人只需要按着表格上的顺序来就行。
众人都出了门,但钱渊稳稳坐在那一直没起身。
转头看了眼也没走的唐顺之,钱渊拿起那封信摇摇头,“平海大将军……嘿嘿,如果他真的和沈教谕有仇才攻崇德县,而且只要沈教谕,那么他应该是第一天攻城之前送来这封信。”
俞大猷眯着眼缓缓点头。
“打不赢,攻不下,难道还指望我们屈服,一个不入流的教谕,但也算是文官呢。”钱渊侃侃而谈,“难道他指望俞总兵你将一个文官送出去?”
“只要脑子没坏,都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宁可战死,也不能送出去,对吧?”
钱渊举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抿了口道:“所以,这封信很古怪,非常古怪,最古怪是送来的时机不对。”
“连续攻城六天,这位平海大将军应该背负了不少压力,要知道倭寇是为财而来,攻城略地非其所长,也非其所好。”
“他们应该很快就会退兵。”
“但在这时候,送来了这封信。”
钱渊手里转动着那茶盏,笑道:“要么,他只是出言恐吓几句,但能够准确把握战机,在平湖县一举击溃俞总兵,这样的人应该不是个虚张声势的傻子。”
看了眼俞大猷脸色,唐顺之哼了声,“当年鹤滩公以《礼》位列应天府乡试五魁首,后人却如此不知礼!”
钱渊干笑几声,赶紧取了个茶杯也给唐顺之倒了杯茶,后者看得嘴角直抽抽……我是在说你没给我倒茶?
屋内气氛似乎轻快了一些,俞大猷勉强笑了笑,才沉声道:“要么,这位平海大将军……想夜袭偷城。”
唐顺之讶然,转头看看俞大猷,再看看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的钱渊,“夜袭?不太可能吧?这六天倭寇夜里从不攻城。”
传说中夜袭似乎是致胜的法宝,但实际上在古代战场上,夜袭非常危险,成功几率并不高,大部分情况下夜袭只是双方的混战,打一晚上之后盘算盘算,主动发起进攻的一方说不定死的人更多一些。
其中有一个很关键的因素就是,古代人,特别是下层兵丁,得夜盲症的比例很高,如果没有月光,往往什么都看不见。
但在东南沿海有一批人得夜盲症的几率很小,他们就是倭寇。
倭寇常年在海上漂泊,常以鱼类为食物,而鱼类能补充人体的维生素A,他们中绝大部分人夜里都能视物,理论上是有偷城的可能性的。
“常年吃鱼,能避免得雀蒙眼?”唐顺之狐疑问道:“仅仅凭这个?”
“还有那伙儿一直没出现的倭人。”钱渊平静的说:“连续攻城六天,证明了他的决心,没有使出杀手锏,如何甘心罢手?”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这封信送来的时机。”
片刻之后,唐顺之被说服了,钱渊唤来在外面等候的杨文、王义,又让人去叫卢斌、李良钦、王氏等人。
听着外面乱糟糟一片,俞大猷眯着眼在心里想,似乎这位松江秀才很了解城外的那位平海大将军……
第98章 夜谈
这段时间,钱渊充分展示了他之前十多年锻炼出来的组织能力,城内只要还能动手动脚的人几乎都被动员起来了,就算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妇孺至少也能烧水。
其中钱渊做了点私活,那五十多户人家加起来近百男女被集合起来挖了一条不算深,但很宽的沟,之后又被钱渊放到一处私窑去烧火。
站在西城门不远处,钱渊回头遥遥看了眼东城门,大部分兵力都被安排在了那一侧。
实话实说卢斌的选择不能说错,东城门的确是最危险,也是倭寇最可能的突破口,城门口附近一片开阔地,一旦倭寇入城就能迅速展开兵力。
钱渊叹了口气,如果没估计错,撑过今晚就能安全,但问题是今晚能不能撑得过去。
“往里面倒,铺开,都铺开!”杨文在大声指挥那些被叫来的百来人,“最下面要铺着衣物,不能直接放在沟底。”
“那边的,搭在沟上的木板都准备好!”
“油呢?油……倒,别倒在沟里,就倒在沟边上,对对对!”
唐顺之懵懂的看着这一幕,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低声问:“这是在做什么?”
在心里摸摸计算的钱渊没听见问话,还在估算自己的布置能不能起到作用,虽然理智告诉自己应该没问题,自己应该相信科学,但他还是忍不住心里直打鼓。
咬了咬牙,钱渊招手叫来杨文,拿出自己制作的地图,用手画了一个圈,“都拆了。”
“都拆了?”
“嗯,你带人去办,告诉他们第二天去项府领银子。”钱渊不敢保证自己的计划一定成功,必须要做些可能的补救措施。
一次又一次在心里盘算,在附近一次又一次的视察,甚至还做了次小规模的演习,钱渊才安静下来。
唐顺之一屁股坐在一处宅院外的台阶上,指了指身边,“坐吧。”
“荆川公辛苦了。”钱渊笑了笑也一屁股坐下,“这次您老运气真不好,不过也帮了不少忙呢。”
的确帮了不少忙,原本钱渊是以洗城要挟城内大户出银劳军,有了唐顺之,那帮家伙立即俯首帖耳,有几家甚至将银库的钥匙都交出去了。
其实唐顺之是个很不会聊天的家伙,对钱渊这个自己看不顺眼的晚辈话也少的出奇,但在如此紧张的时刻,却谈性大发。
“其实在南京就听说过你,谭子理跳着脚骂娘在城内已经成了笑话。”唐顺之斜眼瞥了瞥干笑的钱渊,“原本只以为你工于心计,没想到有理政的能力。”
“荆川公过奖了。”
“我从不逾越夸赞。”唐顺之口风一转,“震川公赞你有气节……”
“我没气节。”钱渊干脆利索的打断,看了眼眼角不停跳动的老头,接着说:“早在去年,我就准备举家迁居杭州甚至徽州、南京,原准备在此次嘉兴一行之后就动身。”
不同于嘉定城中,钱渊隐隐鄙夷的孙承恩,他对唐顺之有着一份尊重,这位老头……呃,其实唐顺之才三十多,就是长相老了点。
不说其压制了城内大户,唐顺之亲身上阵,持枪跨刀,几次在城头浴血奋战,受创三处,这足以赢得钱渊的尊重。
“今晚是倭寇最后的机会,也是崇德县最危险的一晚,能不能活着看见明天早上的太阳……谁都不知道。”钱渊咧嘴一笑,“所以,我不愿说谎话。”
唐顺之笑了,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坦荡。
“我不想过的那么累,我想好好活着,取一妻两妾,然后到处走走看看……写本游记以传后世。”
唐顺之惋惜的看着钱渊,作为一个曾经高中后拒绝入翰林院而入六部的科场前辈,他深知这个年轻人理政手段的高超。
“我没有入仕建功立业的执念,没有报效朝廷的念头……”
钱渊的目光从松散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但这世道不让我好好的活着……”
“我能怎么办……”
唐顺之依稀记得前两日听陆树德提起过,钱渊父兄双亡,家中只有母亲、大嫂和小妹。
“此战过后,将家人迁到杭州或南京吧。”唐顺之轻声安慰道:“如今朝中党争酷烈,暂时不入仕也好。”
“党争酷烈?”钱渊随口道:“荆川公是指严分宜?”
“身为首辅,唯意媚上。”
唐顺之简明扼要的点出士林对严嵩最大的怒气所在,占着茅坑不拉屎是最可恶的。
“也未必,庚戌之乱,严分宜不许守军出城追击,难道是错的?”钱渊嘿嘿冷笑道:“一旦兵败,京师沦陷,难道赵大洲会跳出来承担责任?”
唐顺之登时哑口无言,赵大洲就是庚戌之乱时坚持出城追击俺答的赵贞吉。
“勇于任事未必是好事。”钱渊笑道:“彭黯、屠大山连连兵败就是明证。”
唐顺之还是没什么话说,他很清楚朝中势力分布,如今严嵩说不上一手遮天,至少在东南抗倭上嘉靖更信任的是内阁次辅徐阶,彭黯和屠大山都是徐阶同年,得其力荐才得以上位。
这时候守在一旁的张三猛地跳起,盯着远远的东城门低声道:“倭寇真的来了!”
看了眼城头上的猛然亮起的火把,钱渊转回头笑着问:“荆川公,据说你将晚辈和严东楼相提并论?”
“不错。”唐顺之哼了声,“都一样是心思机巧,以钱财御人,喜爱旁门左道,惯剑走偏锋。”
“能和小阁老相提并论,荆川公实在是太高抬晚辈了。”钱渊心里暗念,每逢大事有静气。
唐顺之无语了,你以为我是在夸你呢?
沉默片刻后,钱渊突然说:“此战过后,我会找机会将家人送往杭州或徽州,然后……我会留下。”
唐顺之眼中满是诧异,“你不走?”
“不走。”钱渊抬起脚跺了跺,“北边太冷,南边太潮,西边太乱,从东南沿海一直到南京附近,倭乱将延绵不绝,往哪儿走?”
唐顺之伸手用力拍了拍钱渊的肩膀,这是个嘴硬的小家伙。
原本隐隐能听见的厮杀声越来越响亮,钱渊起身,习惯性的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深深吸了口气。
“轮到我们上场了。”
第99章 城破
抬头看看头顶,今晚月色暗淡,真是老天帮忙。
陈麻子摸了摸身上的软甲,又眯着眼打量前面几十步外的那帮倭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倭人在倭寇中的地位是很特殊的,他们人数算不上多,虽然武力强横但地位并不高。
不过大部分的倭寇小头目都很喜欢这帮倭人,一方面是他们冲锋陷阵简直是视死如归,换句话说脑子不太灵光,另一方面是跟在他们后面,往往收获颇丰。
倭人好使是好使,就是贪财,陈麻子自视也是老手了,但摸尸的手法决计比不上那帮倭人……想到这,陈麻子不禁加快了脚步。
差不多摸到地方了,看看城头上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陈麻子啐了口,他倒是没那么天真的认为没人把守西城门,再说东城门那边已经开打了。
只是按照计划,是需要一帮人打头阵,倭人是作为奇兵出现的,陈麻子努努嘴,后面的贼兵扛着简陋的云梯悄悄向前走。
冷不丁一支火把从城头上扔下,随即响亮的锣鼓声响起,十几个扔下的火把将城下的贼兵们映得清清楚楚。
发一声喊,倭寇们加快了速度,将云梯架在城墙上,用木板顶在头上往上攀爬。
陈麻子有点紧张,不自觉的抽出腰刀,张口用力咬住刀背,习惯性的空出双手在衣衫上擦拭……虽然才二十多岁,但他在海上讨生活已经七八年了,跳帮夺船是常事。
大块的石头、砖块不停从城头上倾泻下来,兵丁们拼命用木叉试图将云梯叉开,惨叫声连绵不绝。
虽然现在招揽人手不是难事,但看到自己从老家带出来的兄弟伤亡惨重,陈麻子忍不住回头大骂:“王螃蟹,再不上,回头将军那有你的好处!”
不远处一个面色阴冷的中年人撇撇嘴,挥手示意手下加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