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第3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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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坎坷,六年知县,三年主事,三年员外郎,三年郎中,两年青州知府,三年福建提学副使,三年四川按察副使,四年山东布政使,直到嘉靖三十八年才因资历太深被调入南京吏部……若身后有人,何至于此?
殿内安静了片刻,隆庆帝诧异的看着下面众臣……怎么都不说话了?
您突然丢出个这么大的话题,而朱衡又是个特别陌生的人,您让下面的这帮老狐狸怎么想?
他们现在已经不再考虑朱衡的能力和北京,转而猜测隆庆帝的心思……高拱有一种陌生感,自己当年的这位学生显然没有前些年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
“倒是有人向朕举荐大理寺左少卿,言此人有治河之能。”隆庆帝笑道:“朕这些年深居简出,见识不广,还要诸卿相佐。”
大理寺是三法司之一,大理寺卿甚至是九卿之一,但在明代地位不高,权责被刑部、都察院侵夺。
众人倒是知道大理寺卿鄢懋卿,那是严嵩的干儿子,同样的身份,赵文华三番四次的求去,而鄢懋卿死皮赖脸……但大理寺左少卿是谁?
众人的视线落在李默身上,论强闻博记,论对官员调配迁转,长期担任吏部天官的李默是最出色的。
“大理寺左少卿潘季驯,嘉靖二十九年进士,外放后回京入都察院,曾巡按广东。”李默顿了顿,看了眼高拱,“嘉靖三十七年,此人于广东曾试行均平里甲法、十段锦法、一条鞭法,去年调回京入大理寺为少卿。”
隆庆帝靠在椅背上,抬手抿了口茶,轻声道:“朕有意使潘季驯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汇通南京工部、户部共议新修河道一事,诸卿以为如何?”
高拱皱皱眉头想起了这个人,好像张居正在自己面前提到过。
站在首位的徐阶面无表情,但也想起了这个人,潘季驯和如今的浙江巡按庞尚鹏是好友,两人都试行过一条鞭法……似乎自己那位女婿对此非常感兴趣。
隆庆帝接下来的话印证了高拱、徐阶的猜测,“是张叔大向朕举荐的,砺庵公对潘季驯也颇有赞誉。”
徐阶默不作声,果然后面的李默跳出来了,“陛下,朝中论总督河道,莫过于方仲敏,其于嘉靖二十七年总理黄河治泛,使漕运畅通。”
李默也有自知之明,高拱眼看着就要入阁了,而自己今年已经六十六了,所以他对权欲没有太多的野心,也有意向高拱示好。
东山再起之后,李默虽然有了很大的改变,但本性难移,他难以接受徐阶长久的执政,关键在于,徐阶今年才五十七岁……李默不得不考虑以后的事,严世蕃之死前车可鉴啊。
高拱也清楚这是李默对自己的示好,张居正在和徐阶闹翻之后已经是他的心腹,地位不比身后有吏部尚书杨博的张四维低。
所以高拱出列补充了一句,”当年砺庵公亦任大理寺少卿,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理河道,治理黄泛。”
隆庆帝笑吟吟道:“那便是潘季驯了,其实不仅叔大,前几日朕询随园,展才亦赞许此人之能。”
这句话一出,下面有些许骚动,有咳嗽声,有脚步位移声。
嘉靖三十四年钱渊初修随园,次年揽尽当科进士才俊,两年后已是朝中有数的政治势力,并以凝聚力极强受人瞩目……毕竟打了那么多次架了。
但隆庆帝这句话让随园这个政治势力公然的在朝堂中露面,并且显示了其对隆庆帝本人有着不低的影响力……类似的决策,一般来说,皇帝只会问询阁臣、六部尚书。
虽然之前那些年,钱渊、徐渭也对嘉靖帝有着很高的影响力,但那是建立在这两人简在帝心的基础上,而不是建立在随园的基础上。
高拱拉着脸低着头,他和张居正讨论过漕运河道以及海运的事,两人商议不可贸动,但张居正举荐潘季驯,而且还是和钱渊有默契……这让高拱很是不悦。
张居正这是又背了个锅,而那夜他秘传消息虽然得高拱赞许,但也是有缺陷的……传信不传给高拱,而是传给钱渊。
不过,这是张居正背上的锅真不是钱渊丢的,只是个巧合而已。
关于治理河道,钱渊记得隆庆、万历年间有个姓潘的名臣,但记得不名字,只记得什么“束水攻沙”。
直到前日入西苑,隆庆帝提起潘季驯,钱渊才想起的确就是这个人,没想到早就和张居正勾搭上了。
其实就这点而言,钱渊还挺佩服张居正的,要知道潘季驯从来没有和工部、河道打过交道,能从无数官员中挑出潘季驯,张居正的眼力实在不凡。
隆庆帝看着下面众人的神色,脸上有淡淡的笑容,看了那么多奏折、票拟,选择这件事作为第一次出手,自然是经过长时间考量的。
虽然不希望朝中再度出现严嵩、徐阶这样长期党同伐异的政争,但隆庆帝也很清楚,朝中更不能出现一手遮天的权臣。
早在登基之前,隆庆帝就对高拱和随园之间的关系有了考量,将随园这股政治势力捧出来,是隆庆帝早就决定的事。
事实上,隆庆帝在历史中看似没什么政治手腕,被徐阶赶走后又卷土重来的高拱看似独揽大权,甚至赶走了陈以勤、殷士儋这样的潜邸旧人,但高拱直到隆庆六年才接任首辅之位,而隆庆一朝也就六年半的时光。
第847章 不讲规矩的乱拳
看下面诸人都闭口不言,隆庆帝笑道:“记得展才曾一力举荐胡宗宪、吴百朋统率抗倭,朝中均赞展才举荐得人。”
下面更是没人说话了,当年那些事……被胡宗宪、吴百朋取代的是杨宜、阮鹗,一个是徐阶的人,一个是李默的人。
打破沉默的人居然是李默,他和随园一直不合,只通过林家有间接来往,他咳嗽两声,“展才眼光毒辣,早有耳闻,不言随园俊杰,多年前展才便与叔大交好,两人共举荐一人,必能担此重任。”
刚才还低着头的高拱立即补充道:“不过如今倒是不好说了,毕竟分了辈分。”
后面的吕本差点笑出来,这倒是,一个娶了姑姑,一个娶了侄女……不过好像哪个都不认那个“徐”字。
这也差不多就是这段时日内阁的状况了,李默、高拱两人合作默契,你一刀我一刀,刀刀往徐阶心窝子上捅。
徐阶微闭双眼,开玩笑,在严嵩严世蕃的逼迫下都能忍十多年,这点羞辱……他真的不在乎,反正缩头乌龟已经做了那么多年了。
此事商定,接下来隆庆帝又谈起那些下狱论死的方士、道士,进了昭狱,锦衣卫那边十八般手段使出来,隆庆帝都被气得私下破口大骂……那些方士个个都是豪富,哪里来的银子,肯定是从内承运库里弄来的啊。
徐阶在心里盘算,门生胡应嘉、王本固应该已经将奏折递交到通政司了,虽然通政使是钱铮,但左通政却是徐阶的学生,钱铮是拦不住的。
只要奏折递交内阁,就能掀起舆论,徐阶就能顺理成章向隆庆帝请复议曾铣案。
就在这时候,李默和高拱对视一眼,前者出列,扬声道:“陛下,臣自正德十六年入仕,历嘉靖一朝,嘉靖二十九年,鞑靼兵逼京师,国威大损,之后连连南下,边塞烽火不断。”
隆庆帝诧异于李默提起多年前的旧事,点头道:“此当分宜之罪。”
庚戌之乱的罪魁祸首是严嵩,这是朝中有识之士的共论。
“的确是分宜罪过,但其罪首在何处?”
有默契的高拱出列高声道:“分宜之罪,首在冤杀故三边总制曾铣,请陛下许复查此案。”
蛇形闪电在长空中一闪即逝,却短暂的让不大的殿内一亮,映射出脸色惨白,双目失神的徐阶,紧接而来的是轰隆隆的雷声。
李默、高拱提议复查曾铣案,其实这是不讲规矩的行为。
什么规矩?
按常理来说,这种事情……一般是以科道言官上书为试探,然后掀起舆论,最后才呈到皇帝面前。
这种方式在明朝很流行,最主要的原因在于,隐藏在科道言官背后的那些大佬不需要亲身上阵,他们会根据形势的变化来选择策略。
明朝中后期,科道言官其实是参与政治斗争的主要力量,他们是先锋,也是主力,几乎每一次政治斗争都是以科道言官的弹劾拉开序幕。
虽然徐阶也考虑到此事一旦上奏,李默或高拱来抢桃子的可能性,所以也做好了准备,两个门生上书,奏折送进内阁,他立即正式出面。
在计划中,就算被李默、高拱分润,但大头还是属于徐阶的,原因也很简单,上书的科道言官胡应嘉、王本固都是徐阶的门生。
而今天,李默、高拱没有任何预兆直接在隆庆帝面前提议复查曾铣案,这算什么?
这是不讲规矩,这是要乱拳打死老师傅啊!
如同一柄铁锤狠狠砸在头顶,徐阶有些晕眩感,他沉默的听着高拱、李默时而低沉时而高昂的话语,心里懊悔不已。
实际上,虽然是嫡亲父子,但隆庆帝对嘉靖帝的种种不满……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从道士、方士下狱论死,到嘉靖帝丧事的从简办理,再到停睿宗明堂配享之礼……差点连爷爷都不认了。
但这些只是私人情绪以及皇家内部事务,具体到朝政上,还没有太多的举动。
徐阶曾经私下猜测,这个机会很有可能是留给高拱的,等高拱入阁,主持平反冤狱诸事,树立威望……这就是徐阶动手的原因和理由。
不动手?
难道等着高拱取而代之吗?
内阁首辅是不能降级的,要么维持现状,要么滚蛋回家,今年才五十多岁的徐阶能接受吗?
徐阶没有想到的是,高拱还没入阁就提议复查曾铣案,而且还是如此单刀直入在陛下面前公然提议,更是和自己在内阁最大的对头李默同气连声。
“袁公本为百年计,晁错翻罹七国危。”隆庆帝起身叹道:“天下何人不知曾铣之冤。”
这句是曾铣被杀之前留下的遗言,朝中颇有人知晓。
“曾子重嘉靖二十一年先总督陕西军务,后任三边总制,胆略无双,长于用兵,数败俺答。”李默也叹道:“自其为分宜谗毙,将无战心,军无战意,西北边塞年年遭俺答劫掠,以至于京师被困。”
隆庆帝连连点头,“此事内阁并礼部办理,复议此案。”
看了眼徐阶,隆庆帝补充道:“元辅何意?”
徐阶的眼珠子动了动,面无表情的补充道:“曾子重遗孀并二子流放山西,当召回京城。”
“那是自然。”隆庆帝笑道:“元辅为百官之首,入阁十余年,还请多多襄助。”
回了直庐,徐阶径直离开西苑,吴山还问了几句,只得到“身体不适”的回答。
回了家,徐阶第一时间就询问了门生递交奏折的时间,他怀疑是王本固、胡应嘉通风报信,如果是那样,他们肯定会拖延递交奏折到通政司的时间。
在经历了张居正事件后,徐阶现在对谁都放不下心,对谁都怀疑。
“刚刚开门,胡应嘉就递交奏折入通政司,王本固迟了一个多时辰。”打探消息的李春芳低声道:“理应无碍……会不会是凑巧?”
徐阶冷笑一声,“那么多奏折,难道都是凑巧?”
李春芳也无语了,一天下来,即使是复议曾铣案消息传出西苑之前,递交到通政司提议复议此案的奏折多达二十一封。
原本徐阶还想着,毕竟是自己门生上书提议,说不定还能占点便宜,不料二十多封奏折……胡应嘉、王本固埋在里面实在是不起眼。
看着纸上的上书官员名单,徐阶立即找到了关键所在,这二十一人,可以确定是高拱的人只有三个,确定是李默的人有五个,但还有四个随园士子。
吏科给事中冼烔,工部主事潘允端,刑部主事林烃,都察院御史陆一鹏。
徐阶再回头想想今日高拱、李默突如其来的奇袭,倒还真像是自己那位孙女婿的手段。
第848章 一女两嫁
夜已经深了,徐阶还在久久思索,令他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钱渊那么准确的卡住了这个时间点,正好是自己准备动手的时候……
时至今日,徐阶虽然嘴硬,但早就后悔和钱家决裂,自己这些年的每一次失败,背后若隐若现都有随园的影子。
徐阶隐隐有一种感觉,似乎自己想做什么,目的是什么,那位青年都了然掌上。
书房里,徐阶保持着沉默,李春芳也保持着沉默,只偶尔听见油灯里的灯芯滋滋的微响。
一直到很迟很迟,外间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老管家推门入屋,附在徐阶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皱眉问:“无一丝异动?”
看到老管家肯定的点头,李春芳松了口气,“师相,今日内阁何时觐见陛下?”
“约莫辰时三刻前后。”
“那时候胡克柔奏折已至通政司,通政使钱刚聲立即送了消息出去。”李春芳边琢磨边说:“按时辰推算,高新郑、李时言有可能在觐见之前已然知晓,才会……”
逻辑上是讲得通的,但宦海沉浮了数十年的徐阶脸上犹有疑色,这样的大事,短短一个多时辰,来得及吗?
要知道在今日之前,虽然这两人在内阁对徐阶保持着默契的态度,但两人之间在政治立场上并没有默契。
位高权重如李默、高拱,任何决策都需要缜密的思索以及细致的分析,短短一个时辰就达成协议,可能吗?
更何况还要召集党羽,安排人手,迅速将奏折送入通政司,这都不是一个时辰就能做得到的事。
但刚刚送来的消息显示,曾铣遗孀刘氏那边并无异动,如果对方事先已经准备好,理应不会漏掉曾铣家人。
听徐阶轻声讲述疑惑,李春芳幽幽道:“师相忘了吗?”
“嗯?”
“李时言起复,颇得随园之力。”李春芳微垂眼帘,“高新郑虽曾与随园不合,但如今……”
徐阶枯干的右手不禁动了动,李默起复以来,曾坚拒钱渊重回翰林院,以至于大功加身的钱渊被丢在都察院将近一年,而李默对随园士子也颇多批驳。
这让徐阶无意识中忽略了这一点,虽然李默得以起复的主要原因在于嘉靖帝欲以其制衡徐阶,但不得不承认,李默上书以闽地试种红薯、洋芋是一次很露脸,而且加分的事。
而高拱虽然一度和钱渊闹得很僵,但那夜,钱渊毫不犹豫的通知了高拱,让其陪伴裕王入西苑,抵定大局。
在陛下登基不久的情况下,高拱和随园之间的间隙,至少是在弱化的。
李春芳的意思很明显,通政司透露消息后,李默、高拱达成协议,以及门生弟子上书提议复议曾铣案,是随园在其中牵线搭桥,甚至,主要工作就是随园做的,不是有四个随园士子也上书了吗?
身处宦海,不怕你想得多,就怕你想得少。
但这次实在想的太歪了点……这就叫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李默的确对高拱有示好之意,两人之间也的确默契,甚至也的确是钱渊在其中牵线搭桥。
但这个牵线搭桥……反正李默在林烃面前,高拱在张四维、张居正面前,都痛斥钱展才一女两嫁,太不要脸!
年前李默、徐阶虽然闹的不可开交,但却默契的试图将镇海、宁海税银这块肥肉……虽然不是吞下肚,但至少要将分配权抢到内阁手中,而钱渊一手掌控东南沿海的事实也让内阁的阁臣产生先天性的警惕性。
也就是在这种心思下,徐阶门生侯汝谅得李默的默许,调任浙江巡抚。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破局,钱渊将为曾铣翻案昭雪一事作为礼物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