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第3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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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且是严嵩绝不希望付出的惨重代价,他冷笑讥讽道:“若无小阁老,何来严分宜!”
“父亲。”严世蕃抬起头,“若无父亲,何来孩儿?”
沉默良久,严嵩叹道:“说吧……但倒徐势必不可行。”
严世蕃深幽的视线投向父亲,“但如若华亭登首辅,严府只怕大难临头。”
第700章 龟虎
毕竟从嘉靖二十七年夏言弃市,严嵩和徐阶来来回回斗了十一年了,太多的试探,太多的交手,甚至还有两次关键的联手,这些让他们俩之间有着外人难以理解的默契。
徐阶的收获是他成了接任内阁首辅的不二人选,而严嵩也清晰的认识到,彻底击溃徐阶……这是嘉靖帝不允许的。
短短几句话的剖析,严世蕃立即听懂了,“陛下最喜制衡之术,如今局面……吴山?”
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掌翰林院事的吴山,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入阁的当然人选,能长期坐稳礼部尚书这个位置本就证明了他的资历……但严嵩父子和吴山虽是江西老乡,但两家无论是公还是私都颇有间隙。
当年严世蕃丧妻,欲联姻吴山之妹,但后者断然回绝,弄得严世蕃好生没面子。
礼部尚书没什么太多的实权,很大程度上就是入阁的踏板,吴山一坐就是这么多年,始终没能入阁……主要就是严嵩捣的鬼。
严嵩微微摇头,“吴曰静为人刚直,但资历太浅……欲制衡华亭,必资历相当,必身后有援,必性烈如火”
严世蕃愣了好一会儿才试探道:“李时言?”
“还有高新郑,只可惜掌国子监事未满一年,拔为礼部尚书……陛下不会许,而且此事也犯忌讳……”
严嵩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儿子打断了,严世蕃兴奋道:“让李时言顶上去……有陆文孚在,他必然知道当年实情,不过今日奏折留中不发……要等一等,等李时言起复,必攻伐华亭……一鼓作气……对了,董用均……”
听到这,严嵩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始终看不懂自己这个儿子……到底是真的聪明绝顶,还是真的愚蠢似猪?
严嵩心心念着的是,扰乱内阁,使华亭腾不出手来,再想方设法致仕归乡……如若陛下念旧情,严氏有可能逃过一劫。
而严世蕃想的是大砍大杀……把徐阶拉下马,说不定还想着将唐汝楫塞进裕王府,将董份捧上礼部尚书,新帝登基后严家富贵不坠。
严嵩在心里发狠,是不是将儿子撵回老家比较好,自己只怕难逃一劫,但说不定儿子能活命,至少几个孙子能保住。
严世蕃也在心里发狠,先把徐阶弄下去,然后是李默,吴山有资格入阁,不说赵文华,但吏部尚书吴鹏、刑部侍郎董份也有机会……
此时此刻,同样在心里发狠的还有在自家书房里,在两位门生面前快保持不住镇静神色的徐阶。
没辙啊,徐阶昨日清晨才下了决心要尽快动手,昨夜就听到好消息……欧阳氏终于病逝,这是徐阶计划的第一步。
然后……然后第二步走不下去了,严世蕃居然不肯走!
说到底,徐阶后面所有的计划,比如争夺票拟权,比如全面总攻,等等,都建立在严世蕃扶棺归乡的前提下。
徐阶鼻子都被气歪了,天下如何有如此无耻之人!
“宫中消息,严分宜已然递了折子上去,陛下……”徐阶深深吸了口气,“三刻钟前,司礼监秉笔陈洪登门拜祭。”
张居正眯着眼没说话,而陆光祖脸都涨红了,义愤填膺起身道:“师相,石斋公身为首辅,亦服丧三年,此僚不孝至此,言官当上书弹劾。”
拿谁做例子不好拿杨廷和做例子……徐阶有些无语,前些年陛下还经常问升庵尚在否?
但内阁成员父丧母丧归乡守孝三年,就是从杨廷和开始的……其实杨廷和这方面挺遭后人恨的,第一个张居正,不肯守孝,被折腾的死去活来,第二个是张四维,看到张居正的下场后……好吧,我去守孝……结果三年还没过完自个儿就挂了。
徐阶的视线越过还忿忿的陆光祖,投向了还在沉默中的张居正,他相信,经过这些年的磨砺,这位自己最看重的门生会给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张居正似乎察觉到了徐阶的视线,他站起身平静的说:“严分宜得陛下宠信,严东楼猖獗至此,却生性狡诈,岳父当避其锋芒,击其惰归。”
“何解?”
“削其羽翼。”张居正顿了顿,似乎是在做抉择,片刻后道:“刑部侍郎董份,吏部尚书吴鹏。”
徐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如若陛下许严世蕃留京,那直接以此事攻击严世蕃不孝,那等于是去怼陛下。
就算以其他理由攻击严嵩、严世蕃父子,也很可能会让陛下产生同情、厌烦的心理,很难起到实际效果。
但如果攻击严党其他人,严世蕃很可能不会坐视不理,相反,在如今这种特殊情况下,他很可能会做出比以往更加强烈的反应,而这些才是可以被利用的。
严党的官员多了,选谁呢?
张居正给出的这两个名字,刑部侍郎董份是正儿八经的翰林官,也被视为严党日后接班的当然人选之一,而吴鹏身为吏部天官,权重一时,是严党的中坚人物……这两个人是严世蕃绝不会放弃的。
“叔大长进了。”
随着徐阶淡淡的赞赏声,张居正脸上没什么神情,但大大的松了口气,这次……总算没把脑袋缩回去。
张居正记得当年在杭州曾经和钱渊醉酒时听其点评朝中诸公,他对严嵩在庚戌之变中坚持不出城作战持肯定态度,同时他笑着嘲讽当朝内阁次辅徐阶这位同乡生肖一为龟,二为虎。
听着徐阶的分析,张居正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他记得自己当时很纳闷,龟还能理解,为何有虎?
断尾求生……此壁虎。
这个形容……张居正在心里琢磨了下,还真的挺形象的,因为徐阶正盘点科道言官中的门生,看看哪个头铁!
不过,这次徐阶就算断尾,但也绝不会再缩着脑袋了,一方面是他希望通过这次和严党的正面冲突,一洗往年的形象……当年李默竖起大旗,一时风头无二,为什么?不就是徐阶缩着脑袋嘛。
另一方面在于,虽然李默奏折被留中,但最终结果是什么很难说,徐阶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为什么?
严嵩之败是确凿无疑的,即使没有欧阳氏病逝,八十岁的严嵩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而严嵩一败,徐阶上位,对他来说,首先要做的是两件事,第一,清算严党,第二,召回那些被严党斥退的官员。
其实这两件事是相辅相成的,清算严党必然会使朝中官位出缺,召回那些和严党不合的官员,自然会对徐阶感激涕零。
徐阶早就盘算过了,只要不提夏言,不提曾铣,陛下应该是能接受的。
这是严嵩留下的一笔无比丰盛的政治遗产,大量的官位出缺,大量回朝官员的向心力,以及必定高涨的政治声望……
徐阶苦苦熬了十年,一次次的缩着脑袋被揍,一次次的断尾求生,他如何能忍受,在胜利果实即将落下的时刻,有其他人将手伸过来?
而最有可能来抢食的,当然是李默。
徐阶有点头痛,严世蕃留在京中,还好李默的奏折也被留中,否则这次只怕还真挡不住。
想想就知道,李默回朝第一件事只怕就是开炮……徐阶觉得,自己中炮的可能性比严嵩父子高多了。
第701章 小心眼
一番密谋之后,陆光祖离开,张居正陪着徐阶往后院去,今天他妻子徐氏带着女儿回府。
“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徐阶叹息道:“欧阳病逝,严东楼拒不离京,而李时言勾连四方欲起复。”
张居正叹道:“今日在国子监……高新郑亦有意。”
“太常寺卿已然四年,但掌国子监事未过一年。”徐阶皱眉道:“按例只能转礼部侍郎,高新郑如此急不可耐?”
张居正苦笑一声,在他看来,高拱实在是想当然,除非是嘉靖帝病重不起,不然高拱想直升礼部尚书……太难了,要知道高拱是裕王的老师,不太可能转其他五部尚书,上位礼部尚书后肯定是入阁。
徐阶对高拱也颇为关注,知道此人性情高傲,低声问:“高新郑如何说?”
“严府那边只怕难了,如今三个人选。”张居正觉得这次自己把握比较大,“高新郑提及,孙文峰私下拜访,举荐潘思明,而裕王殿下提及即将除服起复的诸端甫。”
“裕王府讲官出缺两人,他随园还想全揽了去?!”徐阶嗤笑道:“看看他用的人,都是绍兴人,也不怕尾大不掉!”
的确如此,第一批随园诸人,除却钱渊本人,其他有些名气的大都是绍兴人,后来陆续搭上线的潘晟几人也是绍兴人。
张居正知道岳父这是在指谁,轻笑道:“展才虽然年轻,但御人得法,随园中尽皆俊才,展才三年不入京城,观此次陈登之、陆子直南下,仍如臂所使。”
反正从去年初那次兵围巡抚衙门,并两脚踹飞赵贞吉之后,钱渊和徐阶已经撕破脸了……呃,也就是从那之后开始,一旦提起钱渊,张居正在徐阶面前总是说些钱渊的好话,心思难以揣摩啊。
不管张居正为什么这么做,但每次类似的事发生后,徐阶的情绪都会产生不小的波动。
比如这一次,徐阶停下脚步,阴着脸问:“原汉那边如何?”
原汉指的是嘉靖二十九年进士,松江府华亭人董传策,张居正好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有点纳闷,“如今还有必要吗?”
看徐阶冷冷看来,张居正微垂眼帘道:“陈登之去岁南下数月,又调户部,据说会试之后可能升员外郎,执掌宁波清吏司。
陶虞臣此人看似沉稳,实则刚烈,又埋头书牍,校录《永乐大典》,对政事知之甚少,原汉与其相交颇深,几度详谈,今日随园午时去严府拜祭,唯独陶虞臣一人未至。”
嘉靖三十四年末到嘉靖三十五年初,随园虽未名声鹊起,但在京中也小有名气,除了应试举人外,多有已然出仕的士子前来拜会,当时和随园走的最近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张居正,另一个就是董传策。
在张居正选择和钱渊分道扬镳后,董传策依旧和随园士子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他是嘉靖二十九年进士,算不上徐阶门生,又因为父辈和钱铮有同窗同年之谊,时常出入随园。
随园中的陈有年、陶大临、杨铨、陆一鹏、潘允端都和董传策走的很近,这也是张居正选中董传策的原因,从诸人中挑出了陈有年、陶大临两人。
但陈有年后来调任户部主事,去年又南下查验,和钱渊走的太近,陶大临成为了唯一的人选。
但问题在于,就想张居正问的那样,还有这个必要吗?
这个计划起源于嘉靖三十五年末,当时钱渊在嘉兴府力挽狂澜,回京从王本固手里抢走了浙江巡按,徐阶难以忍受钱渊的肆意妄为,也难以忍受钱渊和胡宗宪之间的眉来眼去……
所以,徐阶这个计划的目的在于,让钱渊在万般无奈之下不再回头,与严党决裂,重回正轨,那时候的徐阶还没觉得丢出去的肉包子是喂了狗。
但嘉靖三十七年,二月二,钱渊兵围浙江巡抚衙门,抢出汪直,坏徐阶大事,甚至两脚踹飞了赵贞吉……就此,原本已经分道扬镳,这次是彻底撕破了脸。
虽然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那个青年会如此决然的选择撕破脸……但徐阶和张居正都很清楚,无论如何,钱渊不会再回头,以随园诸多士子的态度来看,这还不仅仅只是钱渊的选择,而是整个随园这个政治团体的选择。
前头管家手持灯笼在不远处默默等待,张居正恭敬的站在一旁,隐秘的看着徐阶脸上的不甘神色……或许是因为被严嵩、严世蕃欺负的太狠太久,徐阶难以忍受钱渊的背叛……至少在他看来是背叛。
“原汉亦是华亭人,叔大空暇时可多往来。”徐阶丢下这句话,迈步向前走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张居正心头微冷,他躬身应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在张居正看来,这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可能是夏贵溪遭弃市后政争最为惨烈的一段时光,犹过三年前李默一事。
在这种情况下,将背景复杂的随园搅合进来,未必是个好事……虽然,这次是钱渊的主动挑衅。
缓缓走进后院,张居正一脸春风的向岳母张氏行礼,对妻子温和小意,抱起女儿一脸疼爱,寒暄了好一会儿才离去……徐氏回娘家一向是一住就两三天,不过这位也挺大度的,带过去的两个俊俏丫鬟都给张居正做了通房。
再次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徐府后院,张居正上了轿子,跺跺脚,“绕个圈,在童子巷口停。”
张居正没有拒绝的权力,他揉揉眉心在心里苦笑,展才远在万里之外,稍稍拨弄,就能搅动京中风云,实在是太能折腾了。
和徐阶不同,和原时空的那个张太岳不同,这一世的张居正在东南与钱渊相遇,在杭州、随园几度与其长谈,他能隐隐猜得到钱渊为什么选择和徐阶决裂。
在很久之前,钱渊就在张居正面前如此说,自古以来,未有三百年王朝,为何?
张居正当然知道这是因为人口剧增,土地兼并的恶果。
当时的钱渊指着东南方向……张居正猜测,这才是钱渊的选择,为何兵围浙江巡抚衙门抢出汪直,无非是因为赵贞吉触碰到了钱渊的底线。
张居正心里哀叹一声,前后三任岳父……就数现在这位最不好伺候,说的难听点,这叫小心眼。
他还记得多年前在随园与钱渊饮酒,当时的自己尚未投入徐阶门下,钱渊嗤笑嘲讽,世人言钱某人睚眦必报,钱某何及徐华亭?
轿子轻轻落下,游七小心的掀开轿帘,“老爷,进去第三家?”
张居正微微点头,“等着吧。”
如此宵禁时刻,张居正也小心翼翼的避免被人发现,他缓缓出轿,看着游七去叫门,自己在心里盘算,如何劝说董传策。
张居正有把握自己不会成为被徐阶这只壁虎的断尾,但很难预测董传策的下场。
第702章 荠菜
镇海县城对岸,金鸡山脚,已近二月,寒意渐渐褪去,放眼看去,山上依旧苍茫一片,但山脚处的野地上已有星星点点的绿意。
马蹄声由远而近,百余骑士趋马而来,尽皆身披软甲,腰佩长刀,背负弓箭甚至火器。
被护在最中间的钱渊眺望甬江对岸的县城,长长舒了口气,大半个月了,终于回来了。
自林烃北上赴京赶考,钱渊将镇海事丢给唐顺之、孙铤,开始行使自己真正的职责……都察院御史巡按浙江一省。
当然了,这是有重点的,先海船赴嘉兴,巡视湖州、嘉兴两府,后一路往南,越严州府抵杭州府,与谭纶密议多日,再赴金华府。
在金华府,钱渊送别戚继光麾下丁邦彦,戚继美去年入闽,其实麾下除却两百甲士,都是从杨文、卢斌、侯继高、张元勋所部抽调,真正在义乌募兵练兵的其实是丁邦彦,这一次,他率编练成军的三千义乌兵南下入闽。
后钱渊沿水路往东入台州府,与浙江巡抚谭纶回合,在太平县送别葛浩,内阁、兵部均已下发公文,台州指挥使葛浩升任严金处参将,率战船百余,兵丁两千,南下入闽击倭。
这是乳虎初试,稚鹰初飞,钱渊对葛浩报以极高的期待,不仅将打制的装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