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第3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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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多谢五峰船主。”陆一鹏笑道:“妹子出嫁后来信,那对红珊瑚可为传家宝了。”
“他库房里多着呢,回头带你去挑。”钱渊一边走一边说:“送其他人无甚要紧,倒是钱某一意开海禁通商,还真不敢收取贿赂,省的日后麻烦。”
陈有年赞道:“文长曾言,镇海通商,为防他人以此相攻,展才一文不取,以示清廉。”
毛海峰嗤之以鼻,“一道松子玉米在镇海酒楼卖……”
“闭嘴!”汪直狠狠瞪了义子一眼,“还请钱大人引见。”
“余姚陈有年,嘉靖三十五年进士,钱某至交好友。”钱渊介绍道:“如今任户部主事,颇得大司农赞誉,筹备宁波清吏司,即登之兄一力承当。”
汪直也是聪明人,一听就懂,知道这位肯定是随园士子,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陈有年回了半礼,笑道:“输红薯、洋芋入大明,五峰船主可名传后世。”
“这位是嘉靖十七年进士霖原公,以少司农之位南下巡视。”
汪直在官场上的消息不算灵通,但也知道这位就是南下一行人中的首脑,户部侍郎黄懋官,又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黄懋官还了一礼,在他人诧异的目光中拱手道:“本官乡梓福建兴化府。”
陈有年点头道:“五峰船主以船队运粮米输闽,使戚元敬无后顾之忧,此举于国有功。”
戚继光南下入闽抗倭已有大半年了,虽屡屡大败倭寇但始终无法剿灭,福州府附近倒是清理干净,倭寇盘桓于两处,一处是福州府与福宁州的交界处,一处是福州府与兴化府的交界处,都在海边密密麻麻的小岛上。
钱渊这一年多来打制战船,都归属葛浩麾下,不能随意越境,也怕倭寇群起攻之,倒是汪直麾下船队能随意出入,五峰之名威震海上,倭寇也不敢来犯。
“这位是淮安胡应嘉,吏科给事中。”
钱渊随意介绍了句,转头道:“都收拾干净,回去吧。”
汪直有些诧异的看着胡应嘉,一方面钱渊对此人的介绍太过潦草,太过随意,另一方面……这人看过来的眼神有点奇怪。
呃,的确如此,胡应嘉忿忿于汪直这么老实,这么乖巧!
拜托啊,你是在朝中和徐海齐名的倭寇头目,现在被钱渊训的跟看家狗似的!
要是真的攻打彭溪镇多好,自己能弹劾汪直复叛……也不想想,如果真的攻打,他会是最不可能逃掉的那个。
第659章 贼船
论官员的工资,可能明朝是封建时代最奇特的一个朝代,这一切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明太祖朱元璋。
不说浙直总督、浙江巡抚这样的封疆大吏,即使钱渊这样的巡按御史……朝廷发下来的那些玩意儿,勉强养活家人,想顿顿吃肉都够呛。
更别说钱家那些仆人、丫鬟以及大名鼎鼎的钱家护卫……都说钱家护卫精锐甲于东南,但谁知道维持这样一支不到三百人的护卫队,钱渊每年要耗费至少两千两银子,这还是非战时的耗用。
所以,贪污从来不是明朝官员的灰色收入,而是正当收入……只要别闹得太过分,科道言官不会弹劾你,同僚不会苛责你,甚至嘉靖帝都觉得理所应当。
所以,钱渊眼睁睁的看着,看着毛海峰指挥人手将一箱箱的好玩意搬出来,在小吏的指点下一一分类……陈有年喜画,陆一鹏喜书法,黄懋官喜古董,其余户部小吏各有喜好。
虽然理解,但钱渊好不爽啊,冷哼一声转身走入正厅,黄懋官等人正在询汪直红薯之事。
虽然大半年都在倭国、舟山一带盘桓,但汪直也没歇着,从南洋连续弄来好几批红薯、藤蔓以及洋芋,还掳来几十个老农。
“舟山亦有种植,红薯约莫五十亩,洋芋四十亩。”汪直仔细解说道:“比彭溪镇这边要迟一个月种植,红薯亩产十二石到十三石,洋芋亩产十一石到十二石。”
“红薯和洋芋虽然都是埋在土里,但种植之法不同,一个以藤蔓种植,一个切块发芽,这些……汪某从舟山带来二十多个老农。”
黄懋官缓缓点头,又细细问起作物与灌水量、气候、温度、季节的关系,汪直从商前也是耕读人家,在舟山对红薯、洋芋也很是关注,一一作答。
陆一鹏插嘴道:“推广到他处,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不说农户,就是大户人家也不肯随意用良田种植……展才,宁波、台州好几处试种?”
“按上好水浇地亩产兑银,多了不退,少了补足。”钱渊摇摇头。
陈有年也摇头道:“即使是展才,也不过宁波、台州两地而已。”
这是肯定的,早在嘉靖三十二年,辣椒就出现在杭州了,但直到三四年后,辣椒才在杭州传播开,还是以“钱家椒”的名义……钱渊在线带货。
虽然红薯、玉米、西红柿、土豆都在镇海的钱家酒楼出现过,但传播也只局限于钱渊能够掌控的宁绍台三府。
而这些作物产量高,易于传播……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钱渊可以肯定,在浙江大规模推广的效果会很差。
理由很简单,通商之后,浙江大量的良田都在种植各种经济作物,大家都不傻,什么能赚银子就种什么,红薯、洋芋产量高,意味着价格低……这种道理最普通的农户也懂。
“这是户部的事。”钱渊看了眼黄懋官,“实在不行,可以各省、各府、各县的官田试种。”
顿了顿,钱渊补充道:“西北缺水,无秦汉时之粮仓旧貌,红薯、洋芋正合适。”
钱渊在心里默默计算年份,历史上几十年后的小冰河时期拉开了明朝灭亡的序幕,单靠红薯、洋芋是无法拯救这个王朝的,但这两样作物在合适的人手里,或许能让历史的轨迹发生偏移。
总的来说,红薯、洋芋是有着足够分量的资源。
久在西北任职的黄懋官心中早有计较,微微颔首,将话题扯开,向汪直询通商、海船各类事宜。
虽然名义上,黄懋官一行人南下巡视为红薯而来,但实际上户部尚书方钝早有交代,此行要视察通商一事。
已近黄昏,汪直特地带来的厨师弄了一桌好菜,众人赞不绝口……这些天尽吃红薯、土豆了,不过胡应嘉没有露面。
回到临时整理出来的书房,钱渊亲手点着油灯,笑道:“子直、登之皆是随园中人,黄侍郎与其上司方尚书也和随园交好,放心就是。”
汪直点点头,犹豫着嘴唇微启,却没说话。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那位胡大人……”汪直轻声问:“似乎对汪某……”
“那厮是来挑刺的。”钱渊随口道:“几个月前,随园大闹六科,那厮被踹断了鼻梁。”
汪直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朝中文官也打架?
呃,只能说汪直孤陋寡闻,明朝的文官那叫一个狠,当年锦衣卫指挥使就在大殿上被文官群殴致死,李东阳抢过宫中侍卫的锤子追杀当朝国舅,杨慎更是振臂高呼险些将桂萼弄死。
汪直咽了口唾沫,“听闻胡大人是徐阁老的门人?”
“嗯?”钱渊皱眉转头看来,“谁告知你的?”
汪直嗨了一声,“孙大人接任镇海知县,那日海商人心浮动,县衙里传出消息,孙大人亦是随园中人……也提到了胡大人是徐阁老的门人。”
钱渊微微眯眼,借着灯光细细打量汪直的神色,这货不会是想改换门庭吧?
上了贼船还想跑?
门都没有!
汪直也察觉到钱渊异样,解释道:“刚刚得报,送到胡大人屋中的礼都被退了回来。”
“钱某与他虽为同年,却颇有间隙。”
汪直不禁琢磨,胡应嘉是徐阶的门人,钱渊是徐阶的孙女婿,应该是同一阵营……这是内斗?
钱渊有点费解,“华亭欲致你于死地,难道老船主要送上门?”
“龙泉公何出此言?”汪直大惊失色,“汪某哪里得罪了徐阁老?”
钱渊眨眨眼,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好像当年在沥港招抚汪直,自己将徐阶拉出来扯大旗?
“钱大人,徐阁老日后必是内阁首辅,得罪了他……”汪直坐立不安,“要不……汪某备一份礼,还托大人送去京城。”
钱渊干笑两声,“此事与朝中党争相关……倒不是老船主得罪了徐华亭。
剿杀徐海,招抚五峰,开海禁通商,这三件事是撕扯不开的,而时任浙直总督的胡汝贞是严党大员,华亭欲倒严……选中的就是胡汝贞。”
顿了顿,钱渊突然问:“难道老船主不知?”
“什么?”
“前任浙江巡抚赵大洲是徐华亭心腹。”
“什么!”汪直猛地站起来,那次被搜捕入狱是他一辈子最接近死亡的时刻,没想到赵贞吉身后还有徐阶,没想到自己被卷入朝中党争之中。
汪直都快吐血了,你当年说的天花乱坠,徐华亭必然身登首辅,你是徐阶的孙女婿,由你主持通商,徐阶才不会拿通商一事开刀!
现在好了,你都能兵围巡抚衙门,抡起巴掌扇在自个儿的岳祖脸上……都已然决裂,还指望人家以后护着你?
呆呆的僵立好久,汪直才低声问:“那日后徐阁老上位首辅……”
“慌什么!”钱渊皱眉道:“他徐华亭想反攻倒算,也要看钱某人答不答应!”
汪直狐疑的看着钱渊,在心里提醒自己,这次可再别被骗了!
“其一,巨木不断,其二,红薯、洋芋推广,其三,谭七指专供内廷的船队不绝。”钱渊依次竖起三根手指,“这三点能保证,再加上最后一点,必然无恙。”
“最后一点是?”
“高新郑。”钱渊轻声道:“裕王的老师,太常寺卿兼管国子监事高拱高肃卿。”
“随园中,钱某与裕王殿下交好,与高新郑叔侄相称;端甫兄任日讲官,授课裕王,交情日深;此皆陛下所许。”
汪直迟疑道:“殿下登基,高新郑……”
“高新郑必掌重权,此人自视甚高,有任事之能,如何甘心俯首徐华亭?”
“待得殿下继承大宝,新郑、华亭必有一战。”
“到那时候,还有谁管你?”
“放心,裕王视高新郑为师,对徐华亭颇多厌恶,此战,新郑必胜!”
汪直沉默的点点头,已经上了贼船还能怎样……自去年沥港之后,再见三寸不烂之舌!
第660章 回程
汪直的殷勤得到了回报,毕竟这世上有几个不爱银钱的?
就算清廉,也会喜古玩、玉器、古书……这世上银子买不到的东西太少了。
当然了,胡应嘉没有收……倒不是他不爱钱,第一天晚上将重礼退回后,汪直在和钱渊一番密谈,没有送第二次。
黄懋官除了巡视彭溪镇红薯产量后,又陆续在台州的临海县、天台县,绍兴的新昌县、上虞县各地巡视,这些地方都是今年略迟种植的。
直到十月下旬,黄懋官终于确定下来,红薯、洋芋产量约莫在十石到十五石之间,可代五谷,耐旱易活,水浇地反而不太合适,容易烂,反倒是旱地、山地更佳。
自上虞乘船往东,钱渊指着通明江说:“上虞大捷,两百甲士便是从此江突袭,一刻钟内尽扫攻城的两千倭寇,鼎庵兄手持双刃,奋勇争先,锐不可当。”
“听叔孝细细说过。”陈有年赞道:“城池将破,倭寇主力未动,如若不是这两百甲士,上虞必遭倭寇洗劫。”
去年胡宗宪上呈军报未有这一段,黄懋官详细问了遍,叹道:“南下不过半月,眼中所见,耳中所听,皆言钱龙泉镇东南,方得太平盛世。”
陆一鹏指着已然看不清轮廓的上虞县城,“临海、新昌、天台、上虞,处处皆有钱公祠,香火鼎盛令人羡慕。”
“诸位太过誉了。”钱渊笑道:“扫平倭患,非一人所能为,胡汝贞虽攀附严党得势,争功量窄,但实是东南第一功臣。”
陈有年偏头看了看,胡应嘉还在船舱内,如若听到又是口舌之争。
虽然红薯、洋芋诸事已然确凿,但黄懋官一行人还要往镇海一行,当然了,胡应嘉和陆一鹏两位科道言官没什么事,主要是以黄懋官、陈有年为首的户部官吏巡视镇海通商事。
一路水程,姚江、慈溪后转入甬江,江面上浩浩荡荡,黄懋官放眼望去,船帆若遮天之云,时不时还能听见响亮的号子。
陈有年、陆一鹏都是东南人氏,嘉靖三十四年末提前入京赶考,亲眼所见东南各处均有倭寇来袭,民生凋零,惨状处处,这一次南下所见所闻,不禁太平世间,更有一股昂然勃发之势。
陈有年不禁捏着钱渊的肩膀,“展才在东南做得好大事!”
“非一人之功。”钱渊真心实意如此回复:“若无诸多俊杰相助,若无诸君在京中斡旋,何来今日?”
船只缓缓停靠在码头上,岸边数以百计的武卒整队列成两排,宁波知府唐顺之为首,文武官员均前来相迎。
钱渊低声道:“商船、战船、客船停靠码头不一,从这儿下船,也算是镇海县城之内了。”
陈有年是余姚人,距离镇海不远,也曾经来过数次,远远眺望,瞠目结舌,“去年信中言飞来一城,此言不虚。”
“荆川公。”黄懋官紧走几步,率先行礼,他虽然身为户部侍郎,但唐顺之名望太高,又是嘉靖八年进士。
“君辨,别来无恙。”唐顺之神采奕奕,行走间不见老态,“此番奉大司农之命南下,府衙、县衙账目均已准备妥当。”
“荆川公说笑了。”黄懋官笑道:“此番南下为红薯之事,只是应展才所邀来镇海一行……不虚此行啊,如此盛况,荆川公于国实有大功。”
唐顺之淡淡一笑,为黄懋官引见身后诸人,除了已经见过的杨文,还有台州同知宋继祖,台州推官吴成器,以及刚刚调驻来宁波的游击将军侯继高等人。
一行人寒暄片刻上了马车,两刻钟后才抵达城内,钱渊倒是没进马车,杨文将他平日骑惯了的马牵了来。
“龙泉兄,已然调驻宁波了?选在何处驻军?”钱渊随口问,这是他和谭纶在杭州谈妥的。
“卢兄尚在宁海,我携千五兵丁驻守定海。”侯继高笑道:“正好戚总兵南下留下的营地还没拆,倒是讨了个便宜。”
钱渊点点头,“虽大战已歇,但尚无到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之时……中丞大人提过了吧?”
“是,中丞大人吩咐,以乡勇之名再募兵一千。”侯继高轻声道:“而且多置火器,战船……御敌于外?”
钱渊笑道:“不仅如此,商船出海,亦需护卫。”
说起来,卢斌和侯继高有点惨,这两年一直驻守台州府,偏偏和历史上不一样,几场大战都是在嘉兴府、绍兴府发生,以至于这两位有点憋屈。
上虞大捷之后,卢斌、侯继高暂由时任浙江副总兵戚继光统帅,于台州、绍兴、温州几度击倭,还曾数次出海,多有战功。
戚继光已然升任总兵官,戚继美也已经升任参将,而卢斌还是宁绍台参将,侯继高还是个游击将军。
其实这也是钱渊刻意为之,毕竟戚家兄弟调驻福建、江西,而卢斌、侯继高还在浙江,位置不高,意味着可能长久的留下……钱渊已经开始为离开浙江后做准备了。
黄懋官身为户部侍郎,自然入住唐顺之所在的临时府衙后院,陈有年、陆一鹏两人肯定是住在钱宅,胡应嘉被安排住在县衙,其他小吏都住进驿站。
但县衙如今是孙铤的地盘……几个月前,胡应嘉的鼻梁就是孙铤踹断的,自然不肯住进去,也住到驿站去了。
“算他识相!”孙铤歪着嘴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