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幕1925-第1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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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顾竹轩,不行啊……”他吃不得酒,却又硬灌,这时已是半醉了。
童丽娘见过冯宝几面,知道他和自家男人交好,便扶张贵生坐上台阶,自己径直去开门。
大门一开,冯宝提着盏汽灯,大步迈了进来,先朝童丽娘示意,就站在门口对着张贵生喊道:“顾竹轩?士安兄弟,我是挡不住这位江北大亨。不过你若有兴趣,不妨现在就跟我走一趟,去见一位能压住顾竹轩的前辈。”
张贵生哪还有半点酒意,“噌”一下站起来道:“你说的是谁?”
冯宝笑道:“徒不言师讳。这位前辈就是我师父。青帮大字辈,洪门总山主,解放军师职将领,这三块金字招牌,哪一块都压得住江北大亨吧?你福气不小,师父要开香堂收徒,我就想起你来。走吧,别犹豫了!”
张贵生陡觉换了天地。童丽娘也笑出了泪。
当晚,当冯宝带着张贵生赶回光复路居所时,如黔帮这类的二十三家帮会的首脑人物,已经基本都被邀齐。这当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拜师,但青帮、洪门、解放军,三块招牌都太大太硬,谁听了都会感觉无力抗拒,难生拒绝之心,再加上到处都在疯传西北有金山银海,若能就此搭上关系,也是钱途无量的美事,终究还是都跟着马车来了。
四五十号首脑,代表二十多家帮会,涉及成员近两千人,都挤在上海滩混饭吃,彼此之间很多都熟识,最起码互相听说过,而且,今晚邀来的这一批帮会,成员组成及行事风格都差不多,说两句话就显出亲近,交谈当然更热络。
人还没到齐,张树声也就没露面,先到的都在厅堂内等待。冯宝、郭岳、唐仲毓、李兆征及楚定一,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到处套着交情,也顺便不胜烦请地,将所谓风声一点点泄露,挑动大家的热议,煽动大家的热情。
又过一刻钟,人终于到齐。正门嘎吱关闭。
李兆征走到前面,轻拍几下巴掌,示意所有人安静。见正戏将要登场,众人便都闭口不语,厅堂之内霎时鸦雀无声。这时,李兆征才对着后堂高叫道:“请恩师!”
张树声大步迈出,边走边朝众人抱拳。身后则跟随两列人,各有精神,表情肃穆。
香堂未开,来人还是宾客,这抱拳礼也受得;香堂一开,这些人便成弟子,自然又有尊卑。那两列自然是黑水公司的人,换了两截的绸衣,充当江湖同道,主要是撑一下场面。不过,他们中间倒真有些人混过江湖,较起真来,辈分也不见得就低。
张树声坐上中堂前正中的一把椅子,两列赶香堂的“同道”,则由中向两边雁序排开。
十几个人一落座,洪帮几百年定下来的排位布置,便显出威力,气氛陡然一变而为庄重肃穆,不由人不心惊。
张树声俯望着厅堂中一帮矮了半截的人,发问道:“可到齐了?”
李兆征恭谨回道:“回恩师,都已到齐。”
张树声点点头,目光逐一扫过每张面孔,打量其神情、眼神,对这些人的所思所想便有些把握。他起身上前一步,对众人道:“敝人张树声,辛亥年曾到过上海,也收过一些徒弟,都不算成器,但青洪两帮由上到下,多少还卖敝人几分薄面,他们虽没成什么气候,却也没受谁的欺负。”
冯宝、郭岳、唐仲毓、李兆征、楚定一五人齐道:“谢师父恩惠!”
张树声摆摆手,又接着道:“诸位可能疑惑,敝人久不在上海,为何今晚突然邀大家到这里来?原因有些复杂,但不难讲明。”
“敝人在军中厮混半生,先前追随冯焕章将军,年前国民军并入解放军,遂又转入解放军,为西北效力。今春,西北有意效仿陇东集团,于上海兴办实业,以繁荣经济,促进民生,并全面阻击洋货。因知上海帮会势力强大,又知敝人在青洪两帮有些身份,遂特意将敝人遣来上海,以为西北在沪商业活动之卫护。”
“以西北之实力、势力,想来只要有些见识的,都唯恐避之而不及,绝不敢轻易招惹,但小人和蟊贼难防,况且自家工人及其家属,也需保护其安全。为达目的,敝人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一策,便是整合多方力量为一整体,以成上海滩帮会之一极。这即是请诸位来这里的目的。另外,诸位的组织都是工人团体,正可加入西北的新工业集团,这也是两便。”
张贵生自是欢欣,若入得此门,靠山当真大到不能再大。凭什么江北大亨顾竹轩,难道还敢向西北挑衅不成?至于其他人,受邀时也多少猜到一些张树声的意图,虽畏其强势,不敢不来,但内心总是不舒服,此刻张树声当面将事情挑明,他们反而有些宽慰,虽然还是以势压人,但摆出的条件却正是他们孜孜以求的东西。
张树声一边回应一些热切目光,一边面露歉意欲擒故纵道:“此番邀请,毕竟突兀,诸位若有不满,也属正常。但需声明,此举绝非是想欺压诸位,不过是时间紧迫,不耐久拖,想图个干脆利落。何况,这天底下谁见过这样欺压人的?不拿反给,不取反予。虽显唐突,但西北及敝人的善意,想必诸位不会怀疑吧?”
“前辈此举,乃是为我等着想,断不会有人不知好歹!”张贵山高声应道。一来他确实是想凭此渡过迫在眉睫的危机,二来张树声摆出的条件非但不显苛刻,整个上海滩也找不出第二份来。两者相加,在他简直无需犹豫,只盼香堂早开,能早一刻拜入这位前辈门下。
很多人知道张贵山,也了解这位黔帮首领,正陷于危机之中等人搭救。话说回来,就算对那些优厚条件不动心,谁又能保证自己日后不会陷入张贵山一样的境地?如果非要找个靠山,当然要找最大的那座,如此考量,张树声虽声威未显,但以他的身份背景,整个上海又有哪一位大亨敢说铁定胜他?
“但凭前辈吩咐!”这样的呼声,终于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张树声满意一笑,不再客气,扬声道:“我是青帮大字辈,在青帮,这已是最高的辈分;另外,我是洪门华北五省诸山堂总山主,于上海洪帮,同样是最高的辈分。”
“本来若要开山纳徒,开青帮香堂和洪门香堂,对诸位来说,区别都不大。但是,西北讲究平等,而青帮以师传徒,徒视师为父,洪门讲四海结义,同门称兄弟。故此,我决定开洪门香堂,重整太极山,取‘尽国家忠、结兄弟义’之寓意,立一洪门帮会,名即‘忠义社’!”
他突然收敛笑容,慎重道:“若诸位不反对,我们便布置香堂,于光复路结义,日后俱为兄弟,团结一心,在这魔都上海,做一番大事业。”他陡然提高声音,道:“如何?”
“但凭前辈吩咐!”
“好!开——香——堂!”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大局已定。就算有人本不情愿,但在一片震天响的拥护声中,也无力提出反对意见,等生米煮成熟饭,再想变卦,那时可就不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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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章 风云上海滩(9)
在帮会的组织形式上,洪门有着鲜明的自身特点。
在上下等级上,洪门帮会有龙头、坐堂、执堂、心腹、巡风到么满的纵列排位,又有“言谈”、“手势”等确定彼此地位而产生的横向交联。
洪门其实是个统称,代表源流从一,实际洪门之内包含了许多帮会。所谓纵列排位与横向交联,实际就如军人一般:在同一个军事单位,有团长、营长、连长之等级,而不同隶属的军事人员,则通过中校、少校、上尉之军衔,同样能辨明上下等级。就算不在一个军事单位,下级一般也会服从上级。''
即使初见面的洪门弟兄,一见手势动止,一闻“春典隐语”,一说“花亭结义”,则知是自家兄弟,即成生死之交,若有仇恨也当化为玉帛。这种纵横系统、言谈隐语、手势等,均是洪门博学之士编造,在世界上并无其他任何秘密组织能望其项背。
洪门帮会俱称“山”,每座“山”其实都是一个源出洪门的帮会。这里的“山”非指山水的“山”,而是指山寨的“山”,代表一个忠义总堂,即帮会的总堂口。因为有这种特点,所以洪门帮会,其首脑并不称帮主,而是称“山主”,也有称“龙头”的。张树声有太极山、长白山两个山主称号,便说明先前他已建了两座忠义总堂,也就是两个洪门帮会。
洪门帮会内部的讲究很多。
一个洪门帮会,就是一个忠义总堂,就是一座“山”。帮会内部,地位最高的当然是山主,然后便是副山主,再往下就分内八堂和外八堂。
内八堂分为:“圣堂大爷”香长、“中堂大爷”盟证、“左相大爷”坐堂、“右相大爷”陪堂、“总阁大爷”管堂、“尚书大爷”执堂、“东阁大爷”礼堂、“西阁大爷”刑堂。圣堂香长即指开香堂时的主香人,中堂盟证即指开香堂时的盟誓人,这两位大爷都是客卿。内堂除这八位大爷外,还另有护印、护剑两位大爷。
外八堂分为:心腹大爷、圣贤二爷、当家三爷、金凤四姐、管事五爷、巡风六爷、银凤七姐、贤牌八爷、江口九爷、幺满幺爷。其中,心腹是真正行一的“大爷”,地位和内八堂各堂相当。行四的金凤、行七的银凤并无具体职位,外八堂是指其他八个管职。各管职,主事人有多又少,比如管事五爷有五位,巡风六爷有三位,主要根据职责需要来确定。
洪门帮会等级森严,有九级主排行,同时,各主排行中又另有分级。全部算起来有三十六级,正对应三十六部管职,各居其责,各有其权,十分严密。
一般说来,洪门要开香堂,大体这三十六部都要齐备。只是并非全部都要由本山堂出,由洪门其他山堂出人,或请一些观礼嘉宾暂时充任,其实也合规矩。在上海滩,张树声若大张旗鼓开洪门香堂,找人当不成问题,但此时为求隐秘,总不可能到处发送礼帖,所以光复路这个香堂未免就十分简陋,很多地方实际已顾不上遵循传统体制。
从另外角度看,其实“忠义社”根本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帮会,而是受西北遥管黑水公司直辖的一个打着帮会旗号的半公开组织。这样性质的帮会,其实也无法遵循传统的体制。
既然无人反对,二十三家帮会的首领及主事,都同意将自家帮会整合进“忠义社”,张树声一声令下,开香堂所需的各种物件便都摆放上来。没多长时间,一个似模似样的洪门香堂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张树声自知道简陋,但其他人却已经很惊讶。
有人低声惊叹:“果不愧为数百年传承的大组织,单这些摆设就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有人自嘲:“平时还以为自家算一号,今日见到才知洪门底蕴之强,实非一般可比。”
张树声轻咳几声,厅堂内便又安静下来。
这时就听他陡地高喊道:“恭请坛主。”
所谓“坛主”,即是主持香堂仪式的重心人物,可以由坐馆、二路元帅或者堂口大佬担任。但现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楚定一的身份又不够,张树声便请马英图来充任。而且喊话本该由专门的香长来,但现在找不到主香人,也只好从简,全由张树声亲自招呼。
马英图面色如水,缓缓由后堂走出。来到圣贤关公的神位前,他有条不紊燃了三把半香,插到神龛前的香炉里供奉上,然后便开始以特定的姿势叩拜。
此时在张树声的示意下,在场所有人都随之下跪,叩拜起来。
礼毕,各人各就职司,多数职司无人充任,都事先安排特勤战士顶替。马英图这个新出炉的“坛主”,也坐上了专门为他准备的高背靠椅。
请出坛主后,第二步便是要传新人。新人也称新马,后世的“马仔”便是由此而来。
张树声大叫:“传新人!”
把守香堂的冯宝,暂时充当“天佑洪”这一人物,循例一个个盘问厅内二十三个帮会的几十位首脑。本来这一步骤是需要彩排的,而且应由香堂外向内叫人,但根本没这时间,索性一切从简。幸好这些人多少都算一方豪杰,心理素质比较过硬,倒是没出什么岔子,回答问题一个个都中规中矩。
经“天佑洪”冯宝示意,一个个新人陆续过关,都由郭岳充当的“执事红棍”派清香一枝,然后示意新人下跪,并将清香高举过头。
这时便要进行第三步,宣誓。
“执事红棍”郭岳提出一杆大刀,并以刀背轻拍新人,然后开始大声传谕洪门三十六誓七十二例,申明如有违反便要受家法“三刀六眼”之刑。每名新人都要循环前述,跟着郭岳将一百零八誓例复述一遍。
宣完誓便要斩“凤凰”。也就是斩鸡。
“执事红棍”郭岳提出一只生猛公鸡,手执大刀,先背诵一遍凤凰诗,念毕即手起刀落,见鸡头堕地,再以七分白酒承接鸡血。这时,上至坛主,下至新人,都需以指头沾血,放入口内一啜,代表“滴血为盟”。
至此礼成。
虽然中间还有其他繁琐的礼仪,但香堂仪式大体就是这么个形式。
与正版仪式不同之处在于,一是因简就陋,粗糙不少,节略不少,最起码纳新马接引新人,一次便是一批,有四五十人之多,这实在闻所未闻。要知道,开香堂与吸纳普通帮众,可绝不是一个概念。香堂一开,便入了洪门正式的传承,便是记录在案的洪帮子弟,而普通帮众则不一样,干的只是跑腿办事的活计,说你是你就算是了。
第二个不同之处在于,一百零八誓例有些更改。
洪门第一誓,即“尔父母即我之父母,尔兄弟姊妹即我之兄弟姊妹,尔妻我之嫂,尔子我之侄,如有违背,五雷诛灭”;第二誓,。即“倘有父母兄弟,百年归寿,无钱埋葬,一遇白绫飞到,以求相助者,当即转知,有钱出钱,无钱出力,如有诈作不知,五雷诛灭”;这两誓及其他一些誓言,涉及的只是个人品性,当然无需更改。
但另有些誓言,如第二十一誓,讲的是“各省外洋兄弟,如闻其有官家缉拿,立时通知,俾早脱逃,如有诈作不知,死在万刀之下。”又如第三十六誓,讲的是“士农工商,各执一艺。。。。。。交结四海兄弟,日後起义,须同心协力,杀灭清朝,早保汨主回复,以报五祖火烧之仇,如遇事三心两意,避不出力,死在万刀之下。”类似这些,就必须更改了。
官家?现在谁是官家?国民政府、北洋政府、西北政府,乃至将来的新中国政府,都可称官家,若洪门成员犯事,当真“闻其有官家缉拿,立时通知,俾早脱逃”,岂不是**反人民?这自然不妥;还有,现在是民国,清朝早灭,若还“须同心协力,杀灭清朝,早保汨主回复”,这岂非文不对题,早已过时?
总体来说,新一百零八誓例加入许多国家和法制的观念,使洪门这些行事宗旨,变成了宣讲义气、爱国、守法的宗旨。说实话,还真有些不伦不类。这也是张树声、马英图等的文化水平较低,如换成蒋百里这样的文化大家,或许就能真正融合成一体。
香堂仪式结束,将祭品及香火、神龛等杂物撤去,又恢复到原先正常的摆设。
电灯昏暗,但映出每个人脸上都异常兴奋。
张树声也一一上前,重新寒暄,互道恭喜,互称兄弟,足足转过一圈,才又回到主位。他环视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