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升明帝-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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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着脑袋,只摸到了一条细小的金钱鼠尾,他愤怒他茫然他无助,他感觉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这不仅仅是一头头发,这更是大明士人心中的忠义,是读书人的正义坚持,如今都被剃没了。
他成了一个降人。
“还我发来!”
叶舒瓒痛苦的咆哮着,可房门紧锁,没人理会。
愤怒的他,最后抓着那条小辫,咬着牙,毫不犹豫的剪掉了,最后把那小块头发也全都剃光。
于是他彻底的成了一个光头。
等到午间来送饭的下人,打开门却没见到人,只看到了一封信放在桌上。
叶世彦看过信后,满脸灰败。
侄子无法接受家族对他的剃发,于是砸坏窗子跳窗翻墙而走,他去寻找屠李他们去了,重归义军,誓要抗虏到底。
就算没了头发,可抗虏之志不变。
他还说,自己早晚还会打回来的,就算他们嘉兴义军打不过鞑子,那他们也可以南下浙东投鲁监国。
“哎,这个痴人。”
叶世彦叹了几声气,然后拿着那缕头发吩咐家人,“准备口棺材,置办灵堂,对外就说舒瓒昨日被我剃发后想不开悬梁自尽了。”
管家进来。
“老爷,李总兵派人来劝捐募饷。”
“他们要多少?”
“一千两银子,加一百石粮食。”
叶世彦咬牙,“给。”
第118章 严我公又升官了
“总镇大人军令!”
嘉兴大户刘履宅内,李遇春的亲兵向他下令,限一天之内,捐献银子一万两,粮万石。
刘履是个福建人,还是个海商,又经营着粮食生意,之前就因为假陈梧向他索饷惹恼他,于是暗里派人去降李遇春,并引李部兵马半夜入城,连城门都是他派人打开来的。
他今天还早早就剃了发。
也早就主动给李遇春送了一千两银子孝敬,没想到现在这捐又摊到他头上了,还这么多。比先前假陈梧开口还要狠几倍。
“总爷,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是义绅,之前主动投附,甚至开城引你们路城的啊。而且我之前已经给总镇大人孝敬一千两银子了。”
刘履一边说,一边马上掏了一块银子给这亲兵,约摸二两重。结果那兵银子直接揣入腰里,然后仍然拿鼻孔冲着他说话,“你们是义绅,总镇大人当然也是记着的,所以才派我来跟你们客气传话。”
“总镇大人也知道刘公家乃是嘉兴首富,这区区一万两银子不在话下,何况你们家又是城里最大的粮商,你家粮仓里的粮食拿个一万石出来也不是难事。”
“总爷啊,刘某只是个买卖人,这世道乱,生意难做,哪有这么多银子啊,给总镇的一千两,都是好不容易才凑齐的,至于粮号里的粮食,那都是压了本在里面的。”
那兵不耐烦的眼一翻。
“别给脸不要脸,当真爷的刀是吃素的不成,还没跟你算通贼的罪名呢,你给那乱贼前后几千两银子上千石粮食,是不是事实?”
“总爷啊,那都是被乱军抢掠的啊。”
“放你娘的屁,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这些墙头草,风来就两边倒,还想脚踩两只船。总镇大人的军令在此,一万两银子一万石粮食,分毫不得少。”
刘履也急了。
这李遇春怎么不讲规矩呢,哪有这样做事的。
他可是迎接功臣,怎么现在却被往死里抢。
“总爷,开开恩。”
“滚开。”
刘履赶紧让儿子又取来银子,这次下血本,直接五十两大元宝摆在面前,这么大块银子,那家丁也不由眼前一亮。
李遇春虽对自己家丁待遇不错,可平时一月也就二两银子,更多的还是靠抢劫捞点。
可上次在祝家庄,他们输的只剩下一条底裤出来,在海盐县、平湖县等虽又捞了点,但想想丢掉的那些还是心痛万分。
五十两银子确实诱人。
这家伙也是胆大,毫不犹豫的就笑纳了。
至于收了银子办不办事,其实这些人也都非常油滑。
“这样吧,我也是总镇大人面前的老人了,回头我便跟总镇大人替你说个情,一万两银子你一时拿不出呢,可以先给一半,粮食也可以先给一半。”
“总爷,行行好,我真拿不出这么多啊。不如我给总爷写个名单,你找下城里其它家?比如那屠象美、李毓新,还有徐石麒、钱棅这些人,他们都是带头造反的贼首,一个个家财颇丰,总爷若是告请总镇大人,把他们各家一并抄了,绝对能抄出许多钱财,况且除了浮财,他们还有许多田地啊。”
“我们要田地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我们这些当兵的去耕地不成?”
刘履精神一振,“总爷,你看这样行不,总镇大人把那几家的地抄了,然后我买。”
“你不是说没银子吗?”
“我找人借,借银子买,怎么样?”
那亲兵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就是不肯开口。
于是刘履让儿子又取来一锭银元宝,又是五十两。
这下亲兵立马就痛快答应了。
“刘员外都这么客气了,我老李也不能见外不是,这下包在我身上,一定替你把话带到,不过你这边多少也还是得掏些银子和粮食的,这样,我担个风险,你先给拿个三千两银子,再送三千石粮食到军营去。”
“哎呀,总爷,实在是一时拿不出这么多啊。”
“那就两千两银子再加,再加一千石粮食好了。”
刘履十分心疼,今年江南大旱,粮价大涨,半米二钱银,一千石粮食那也要两千两银子了。
“总爷,你看一千两银子加五百石粮食如何?”
亲兵也不耐烦了,“你这是为难我么?”
“那一千两银子加一千石粮食?”
那兵最后看在两锭银元宝的份上,勉强压住了火气,“你先让人把这一千两银子和一千石粮食随我送去军营,剩下两千两银子和两千石粮食,你抓紧筹措。”
“一定一定,多谢总爷。”
几乎同时,丁以善、陈洪范、汪日升这几家昨夜通虏迎鞑的汉奸家,也都被李遇春的亲兵逼捐。
他们才不管是不是带头归附,甚至里应外合有功,李遇春只记得他们是城中最有钱的,所有每家都开出了很高的银粮捐数。
最后各家讨价还价,又是贿赂亲兵,才勉强压低了些数字,可仍旧是大出了血。
几家只能表面讨好,暗里痛骂,甚至稍带些后悔。
李遇春在嘉兴城四处逼捐,满城强逼剃发的时候,他的军师诸葛孔明已经在一队亲兵护送下,一路赶到杭州,闻召前来拜见虏帅博洛。
在帅衙被故意冷落了一天,严我公坐了一天冷板凳喝了一天冷茶。
第二天,才终于见到了博洛。
一番细谈后,严我公成功的在博洛这里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随后,又去拜访了伪浙江总督张存仁和伪浙江提督田雄二贼,张存仁原是大明副总兵,随祖大寿一起降清,算是个老资历的汉奸,黄台吉时,任都察院承政,后改都察院右参政,曾致信招降吴三桂,有功,升汉军梅勒章京。
随清军入关,从征山西、河南、山东,一直打到杭州,升浙江总督。
田雄则原是勇卫营黄得功麾下总兵,芜湖一战黄得功战死后,便跟马得功挟持弘光和他的妃子降清,因这功劳得鞑子重用。
北京安排博洛班师,令勒克德浑任平南大将军统领江南八旗,而以田雄和张存仁镇杭州,土国宝、吴兆胜、李成栋镇江苏。
严我公拜见田雄的时候,还特意悄悄打量了下他的脖颈。据说当初他挟持弘光降清,在战场上扛着弘光跑向清军,弘光愤恨的咬住他的脖颈,咬下一大块肉。
然后,这个伤口就一直不得好,一直溃烂着。
他偷看发现,田雄一侧脖颈上果然一直包扎着,甚至还隐隐散发溃烂恶臭。
相比起博洛对严我公还挺客气,张存仁和田雄这两个汉奸,对同样是归附汉奸的严我公可就厉害多了,百般挑剔,故意找刺。
好在严我公姿态摆的非常低,相当谄媚,毫无节操。
最后两人也不免在这马屁下对他态度大变,两人终究只是武将出身,论口才哪是举人出身的严我公的对手。
特别是严我公曲意奉承下,就更别提了。
反正最后严我公告辞离开时,他们都是亲自送到门口,还拉着手一副知己的样子。
博洛听说后,也不由的觉得严我公确实人才,而且忠心可用,毕竟连张田二人都认可,那这人绝对是个大汉奸。
于是博洛大笔一挥,向北京写了一封举荐信,举荐严我公为浙江招抚使,并以自己南征大帅的便宜权力,授了严我公一个浙江按察使司副使兼杭嘉湖分巡道兼巡海道,加都察院右佥都御使衔,又特令总督张存仁把自己的王命旗牌,授一旗一令给严我公,让他可便宜行事,奉令招抚浙江各地。
严我公从一个未出仕明朝的举人,一下子就成了地方大员,杭嘉湖分巡道兼巡海道,本就是一个实权要职,更别说还挂着都察院右佥都御使衔再加浙江省按察司副使衔,再握有王命旗牌,加上招抚使头衔,别说李遇春这样的副将,就是浙江新设的几镇总兵,都可以说在他的监察之下。
而对浙江各地官绅等的招安这块,那就权力更大了。
严我公自然是百般感谢,表示一定会积极招降各地仍反抗的前明文武官员等,又献一策,说要收浙江民心,当重开科举,如此便能收士绅之心。只要士绅归附大清,自然地方百姓也就跟着归附了。
这个建议让张存仁非常满意,当即让他写奏章,然后自己也署名,以二人联署的形式向北京朝廷上奏。
“严先生啊,博洛大帅即将返京,勒克德浑贝勒一时还不会来,这浙江地方啊,还得由我跟田帅镇守,可我们都是武将出身,治理地方总是经验不足,浙江这里降附的官员,又都良莠不齐,南面有个伪鲁监国负隅顽抗,北边又有个伪义阳王监国反叛不宁,我们负担很大啊,有严先生这样的大才,以后我们的担子也要轻很多了。”
“我可是把浙西都交给严先生了。”
“请部堂大人放心,朝廷既然这么信任严某,那严某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定会安抚浙西,不让部堂大人操心。”
“你从嘉兴过来,对李遇春这人如何评价?”
“行事粗蛮,有勇无谋,不过倒是敢打敢冲,如今嘉兴之地,民心未附,让李遇春这样的蛮将先冲撞一阵,倒也不全是坏处。等差不多时候,再换一个治臣接替,则民心安地方定也。”
“哈哈哈,这评价好,不过本部看来,这治臣恰就非严先生莫属也。说的好,先让李遇春那个莽夫折腾一番,把那些心怀前朝的家伙杀一杀吓一吓,到时,严先生再来收拾,稍示以恩,必能安稳。”
两人哈哈大笑,相见恨晚!
第119章 国之大臣,岂能野死
这一日,
“老大人,我等欲收拢义军前往长白荡,与钱棅钱旃兄弟的义军汇合,再作打算。”
屠象美来到一棵大树下,向徐石麒道。
自嘉兴兵败后,数万义军如今跑的只剩下了三百余人,当初声势浩大的举义,如今已经星散四溃,只剩下了最坚定的一些人。
徐石麒已经六十八岁,这段时间在外面东躲西藏餐风饮露,已经吃不消了,整个人瘦的皮包骨,眼窝都深陷了。
拄着根拐杖的徐石麒摇头道,“你们还年轻,当继续率义军抗争下去,我土埋脖子上了,跟着你们纯粹是拖累。我不走了,这块地方不错,风景秀丽,有山有水,这棵香樟树我喜欢,我就在这里投环殉国了。”
“老大人,是我等无能误事,还请老大人不要放弃。”
“我都这把年纪了,没什么放弃不放弃的,反正我生是大明的人,死也做大明的鬼,就算死,也不做亡国之臣。”
瘦的只有一把的小老头拄着拐,目光中充满回忆,他出生于万历五年,那还是大明比较好的年月,天启二年高中进士,授工部营缮司主事,那会年轻气盛,不畏强权,因营救御史黄尊素得罪魏忠贤被诬受贿,而被勒赃削籍。
直到崇祯三年才重新启用为南京礼部祀祭司主事,在南京官十余载,重回北京为左通政,再迁光禄卿、通政使,十三年,召对问守边救荒安民三事,应奏得赞,十五年升刑部右侍郎,后进刑部尚书,因忤帝意,落职闲坐。
弘光南京称帝,召为副都御史,后升左都御史,再授吏部尚书,因与马士英等不和返乡回籍,开学讲课。
这一生走马灯似的在他脑中浮过,遥想当初弘光称帝,召他入朝,他欣然前往,是满怀救国愿意,希望匡复大明的,可谁知道南京党争俞烈,最后也只能无奈返乡。
屠象美等举义兵时,他其实根本不看好,觉得这几个书生不知兵事,难成事情,可心中仍存忠义,最终还是毁家纾难,快七十岁的人还是跟着举事。
到如今,他也不曾后悔过,可是真的已经跑不动了。
“就让老夫用这七尺白绫在此了结一生吧,待我死后,你们为我收尸安葬,墓碑上就写大明殉国之臣徐石麒就好。”
屠象美和李毓新听的落泪。
“去吧,若是长白荡也无法立足,你们不要再往北走,而是改往南行。”
说着,徐石麒在地上划下一个鲁字。
“去投鲁监国。”
之前黄尊素的儿子黄宗羲曾经给他来过信,说鲁王在浙东监国,如何果决有雄心,请他南下绍兴行在办事。徐石麒拒绝了,一把年纪了,也不想再奔波了,而且对于那位鲁王监国,也没抱什么希望。
当初福王被南京文武拥立,条件多好,兵马数十万,可一年都没撑住,所以他心里已经认为,大明真的气数尽了,已经没有再中兴的可能了。
但是此刻,他还是对两位年轻后辈写下这个鲁字,指引他们在危难时刻退往浙东投鲁王。
那就算是一个老人最后的一点幻想吧。
世仆祖敏、李升跪伏在地,“大人何出此言,仆等愿护送老大人南下绍兴。听闻张国维、刘宗周、祁彪佳等许多老大人皆聚集行在,大明中兴有望,老大人乃是国之大臣,岂能野死城外?”
“是啊,老大人乃我大明太子太保,大明国统再续,老大人当还朝议政,共保大明。”
徐石麒被那句国之大臣岂能野外城外有些触动。
可确实已经走不动了。
忽然。
学生叶舒瓒骑马而来,他头系红色包巾摭掩自己的光头,奔至众人面前,翻身下马。
“老师,屠公、李公,我在前面警戒巡哨,遇到几骑人马可疑,拦住盘问,他们说是从南边来的。”
“自称是大明江南提督使者。”
“人呢?”
“会不会是鞑虏奸细?”
“有一人自称认得老师。”
“哦?可有自报身份?”
“自称是前御史黄尊素次子,刘宗周弟子黄宗炎也,还说曾在老师门下求教,现为鲁监国所授御史,这次是特来嘉兴拜见老师,联络嘉兴义士的。”
徐石麒一听黄宗炎的名字,立即点头。
“原来是他,赶紧请来。”
叶舒瓒骑马而去,片刻后带来几骑。
徐石麒一脸期待的拄拐盼望,远远就认出了这个年轻人,确实曾在自己门下求学过,他跟黄家关系很好。当年他初入仕途,便极力营救黄尊素,因此还得罪魏忠贤被陷害受贿,还被勒赃削籍。
也正因此,他跟黄宗羲兄弟几个有了来往。
“学生拜见老师,老师可安好?”
黄宗炎一见面,便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