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升明帝-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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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嘉兴府城见到李遇春,发现这位副总兵如今兵强马壮,麾下已经有一万二千多人马了,另外还有十几个地方乡绅的武装,也还在李遇春的统领之下。
他们还给博洛带来了两万两银子,这让博洛非常满意。
思来想去,博洛决定好好嘉奖一下李遇春和这个严我公,李遇春是嘉兴协镇副总兵,隶属杭嘉湖总兵麾下,其实这基本就是之前明朝的嘉兴参将职务,清军南下后,为了安抚这些降将,特意给升级了,参将变副将,副将变总兵,总兵变提督。
原来一省一个总兵,现在一省设了好几个,总兵之上再设个提督,品级是提高了,职权其实没变。
李遇春这副将都是新升不久,可上面的总兵也是刚任命的,并没有空缺。
“嘉奖李遇春,记名总兵,赏银八百两。”
博洛最后只好给李遇春先弄了个记名总兵,这玩意不是真正的总兵,就是先给你记个总兵衔,可以享受部份总兵待遇,比如穿总兵的官服,但实际上想当这总兵,你得等位置空缺,这就跟朝廷的选官一样,吏部考核通过了获得官身,但还得侯官缺,没有侯到实际官缺,你这有官身也没实际职事权力。
这玩意本来是以前用来给文官们的,现在也开始用来对付武将们,毕竟投降的太多,官职都安排不过来了。
“这严我公给个什么官职合适?”博洛问镇国将军拜音图。
“既然这人能言会说,不如就让他继续去招降劝抚,给个文职好了,可以请朝廷赐他进士出身,汉地文人不都看中这进士身份么?然后再举荐授他个都察院的御史好了,最好是能将他召来面见,免的被李遇春给骗了。”
“他们都是汉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确实,李遇春把这严我公吹的跟诸葛孔明一样,我是有几分不太相信的。真有这本事,那岂不是跟范文程、洪承畴一样了得了?若真有这等本事,我定要举荐他起码做个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请朝廷给他敕书以钦差身份招降浙江前明文武官员。”
“那海宁郑继武朱大纲反反复复,这种人不如砍了。”拜音图道。
他们已经降了两次了。
“不妥,眼下还应当以安抚为主,只要愿降,还是得安抚的,等将来彻底安定了,再慢慢清算也不迟。李遇春说这郑继武他们之前接受崇明伪义阳王监国之封,拜海宁侯和海盐伯?”
“那咱们这次也就大方一点,按老规矩,原官职爵位留用,甚至可以加封,这个郑继武就授个记名提督,实授海宁水师总兵,仍保留海宁侯爵位,朱大纲授记名总兵,实授水师副总兵,并保留海盐伯爵位。”
“给二人每人五百两赏银,让他们把所部兵马造册上呈。”
“最好是让他们送来老母妻儿为质。”拜音图提醒。
“召严我公来杭面见,先授他个都察院监察御史,若是真有本事,到时再请授右副都御史也是可以的。”
拜音图对几个汉人降臣也不太关心,他比较关心的是现在就走合适吗?
“那钱塘江南面出了个鲁监国,咱们不发兵灭了再走?”
博洛直言,“摄政王一直在催我们班师,洪承畴他们如今也都已经到任江南,咱们总不能一直不走,况且军中八旗将士们也都想早点回去了。”
“豫亲王早已经准备走了,派人来催了好几次了。”
“可这鲁监国不管了?”
博洛不屑的道,“什么鲁监国,不过是几只趁机想过把权力瘾的蠢货罢了,那弘光号称拥兵数十万,想划江而治,可也不是被我们一击即溃?还有那潞王自称监国,结果咱们一来,不也就坚持了五天便降了?”
“什么鲁监国、义阳王监国,你看他们闹出什么花样来没?根本用不着咱们八旗精锐出动,就留给洪承畴、张存仁、土国宝、吴兆胜、田雄、李成栋等家伙吧,这些降臣降将,也总该有点用不是,养条狗还知道看家守户呢,总不能说养这些家伙,连这点事也办不了吧?”
“那些汉人最是奸滑,就怕他们养寇自重啊。再者,那义阳王在崇明收拢了许多弘光的逃兵败将,听说号称三十万人马,弄的整个江南都蠢蠢欲动,我只怕咱们大军一走,他们就要翻天覆地,万一那些降将镇不住地方,到时不还是得要咱们再带兵南下平乱吗。”
博洛却道,“你跟我说这些也没有用,如今北京当政的是多尔衮,他是摄政王,朝廷里他说了算。他现在命令我们把江南交给洪承畴等,让我们班师,我们还能抗命?”
拜音图捻着胡须压低声音,“你说摄政王为何非要派勒克德浑来接任你?”
博洛毫不犹豫的道,“那还不简单,前两年天聪大汗去世,当时宗室内斗,争夺汗位,勒克德浑和其兄长公开支持多尔衮,结果被各方一致遣责,事后兄弟俩被他们爷爷礼亲王代善抓起来,最后阿达里被以扰乱国政的罪名处死,他伯父硕托也一同下狱,勒克德浑也被罢黜宗室名份,削去爵位,贬为豪格旗下庶民。
当时局势对多尔衮可是十分凶险的,最后也只得丢卒保帅。
可谁知道,咱们这睿亲王还是手腕高明,虽然当初被鳌拜等人死顶,没能坐上汗位,但他还是很快就控制了两白旗,并迅速取得了对汗庭的控制,入关之后,更是成为了摄政王,朝廷大权尽在他掌握之中,你说他岂会对当年公开支持他的勒克德浑等不表示?”
“用勒克德浑为平南大将军,取代我镇守杭州,这也是向所有人宣告,跟着他的人,他不会亏待。”
说起这些,博洛明显有些不满,博洛是努尔哈赤的孙子,多尔衮则是努尔哈赤的儿子,至于勒克德浑那是努尔哈赤的曾孙,他们就是一家子。
可爱新觉罗家内部的权力斗争一直都很激烈,不论是当年努尔哈赤死后,围绕汗位继承,黄台吉跟几大贝勒的激烈争斗,还是后来黄台吉死后,他的一众兄弟们又想跟他的儿子争。
都牵涉到爱新觉罗各大家族,每一次都有人倒下。
勒克德浑是代善的孙子,博洛则是阿巴泰的儿子,代善是努尔哈赤嫡次子,四大贝勒之一。
阿巴泰是努尔哈赤第七子。
而多尔衮是努尔哈赤十四子,南京的豫亲王多铎是皇十五子,之前另一路南征统帅英亲王阿济格是皇十二子。
其中多尔衮、阿济格、多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是努尔哈赤第四位大福晋所生的嫡子。
博洛父亲阿巴泰虽也是努尔哈赤的儿子,可却是偏房所生,长期被排斥在最高权力的核心之外,虽然身经百战,战功卓著,很有声望,黄台吉对这个庶兄很容忍,却又不真正信任给予大权。
眼下阿巴泰统率左右两翼出兵镇守山东,对付当地反叛的地方武装,但听说多尔衮也已经下令,要召阿巴泰还朝。
连镇守山东的阿巴泰都被召回朝,那还会让阿巴泰的儿子博洛留在杭州吗?
用自己人勒克德浑来取代不是自己人的博洛,一点也不稀奇。
博洛心里明镜似的,同是宗室的镇国将军拜音图其实也明白,只是还是觉得眼下江南未靖,就急忙调他们回去,生怕他们兵权久握对多尔衮造成威胁,这事想想还是心中不太服气的。
“我倒希望那什么鲁监国、义阳王监国给勒克德浑那小子点教训,最好是让他灰头土脸才好。”博洛冷笑道。
拜音图也笑道,“也是,到时勒克德浑镇不住江南,贝勒您便可请旨再次领军南下了。”
第117章 头可断,血可流,发不可剃
嘉兴。
府城秀水。
闰六月的天气依然炎热,犹如火炉烘烤着大地。
屠象美头系红巾,手持钢刀一瘸一拐的走在郊外,看着眼前这支溃败义兵,此时众人眼神涣散,飘乎不定,横七竖八的或坐或躺,接下来该何去何从,都一片茫然。
想想就在几天前他们决定缠红巾举义旗时,士民踊跃,是何等的壮阔激昂,可谁成想败的也如此之快。
他还记得自己带人冲进衙门,将那原先不过庙前卖药的伪县令胡之臣拖出去在衙门斩首时的场面。
扯落红巾,拢起头发。
这位崇祯四年中进士,任过翰林院检讨,东宫讲读,还曾受潞王之召,受兵科左给事的嘉兴本地士绅,抚着头发,自叹,“起码头发保住了!”
原兵科给事中李毓新刚包扎好左臂伤口,走了过来,“头可断,发不可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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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决定起义时,李毓新以剃头事小,剃后汝等妻子尚不能保也为由,劝说嘉兴的士绅官姓共同起义。
于是李毓新和屠象美歃血起誓,斩木揭竿。
他们共同拜访在嘉兴的前吏部尚书徐石麒,请他为盟主,徐石麒以自己年老且不懂军事拒绝任盟主,但也亲自草写伐清檄文,并拿出家财助饷。前吏部郎中钱棅更是倾尽家资助饷,号召子弟族人尽从军抗清。
屠象美伪造义阳王监国诏书,令城内外二十四坊居民每户出一兵参战,数日间便集结三万余人,向士绅大户劝饷筹款,获钱粮众多,一时声势浩大,斩伪知府伪县令。
一时间,各方响应。
平湖县倪清圩、陆清源等杀伪平湖县令举兵响应,而钱棅叔侄分兵攻嘉善县,汇合嘉善乡绅孙璋、倪抚等攻破嘉善县城,处决了伪知县吴佩等。
连下三城,义军势壮。
连巨盗王有虔都率众两千余前来响应,紧接着又有人自称为总兵官陈梧率千人而至,不知兵的屠象美和李毓新便把义军指挥权转交给陈梧,请他领导义师。
只是屠象美他们都没想到,这个总兵陈梧并不是他们听过的那个总兵陈梧,原嘉兴副将陈梧的名字他们听过,但陈梧在嘉兴时间不长,这些本地乡绅们根本没见过本人。
根本不知道真正的陈梧南下宁波,已被鲁监国所斩杀,而这个陈梧其实原来是个僧人,最早原是个无赖,后来天下动荡,剃发为僧逃避仇家,最后被陈梧抓了壮丁入伍,后来成了陈梧的亲兵。
陈梧南下浙东时,这个无赖跟一群陈部士兵奉命护送陈梧的妾侍在后,后来他听说陈梧在宁波被杀后,干脆跟一群同伴合谋,自己大胆冒称是总兵陈梧,还霸占了陈梧之妾。
听说嘉兴这边起义,于是便带着沿途招募的千把人赶到。
屠象美等不知,还将指挥兵权给他,奉他为盟主。
这假陈梧本就无赖出身,此时趁乱假冒陈梧前来,也不过是想浑水摸鱼,屠象美他们要保发抗清,而假陈梧只想趁机捞银子,借假义军之名,到处索饷派捐。
搞的乌烟障气。
有些士绅本就不愿意抗清,现在又被一再逼捐,于是暗通鞑虏,派子弟家丁带路引清军入城。
假陈梧这总兵官半夜还搂着真陈梧的妾侍睡觉,根本毫无准备,虽几万义军,却都是群百姓,毫无防备之下,被从海盐赶来的李遇春冲入城中,一番乱杀,几万义军居然就溃败如雪崩。
慌乱间各自奔逃,黑夜里不知道踩踏而死几多。
屠象美等败军勉强在城郊麻雀墩汇合,收拢了几千残兵,起事时几万人马,如今转眼就剩下几千。
这个时候遍寻陈梧不见,找到几个他的手下,追问之下才终于知晓,原来这个陈总兵居然是个假冒的,兵乱时早就带着金银细软逃不知所踪,根本没有半点抵抗。
屠李二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去嘉善投钱公,他们还有一军。”
屠象美叹气连连,“究竟是谁出卖我们?”
“总会知晓的,到时侯一并清算!”李毓新道,此时他也有些后悔,之前两人歃血起兵,但两人却互相有些不服气,于是最后去请徐石麒做盟主,徐推辞,最后才给了假冒的陈梧机会。
若是二人没有暗里别劲,任谁做首领,也可能比现在要好。
……
嘉兴府城,秀水。
一夜乱战过后,李遇春有些得意洋洋的骑马巡视城池,想起严我公奉召去杭州前一直告诫他要小心行事,切莫轻敌,让他最好是不要急着进嘉兴,更不要冒险攻城,最好是等他回来后招降。
本来他也打算等严我公回来后再谋划拿下嘉兴,可谁知道这城中的乡绅刘履、丁以善、陈洪范、汪日升等争相来投,愿意带路开门,这样的机会,李遇春终究没忍住。
半信半疑的带兵前来,谁知道嘉兴城毫无防备,城门真的打开了,他先派了一队兵小心试探,等发回信号,果真占据城门后,这才放心的大胆领兵杀进城。
一顿横冲乱撞的胡乱砍杀,胜利便到了手。
“传令下去,全城男子剃发,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敢抗令不剃者,杀无赦!”
李遇春摸着自己光光的脑门,看着嘉兴城中那些头上还留着头发的大明百姓,顿觉不舒服。
老子都没了头发,你们还留头发做什么?
看着这些头发,他就感觉他们是在嘲讽自己是降将汉奸。
要剃头就一起剃,老子剃了,你们还有何资格留着?
等大家都降清都剃了发,那就都一样了。
剃发令一下,满城骚动。
刘履等几个暗里通虏投降的乡绅,这个时候积极主动的站了出来,公然带头剃发,剃了头发后,还梳起小辫在街上行走。
县学生叶舒瓒是致仕吏部尚书徐石麒的门生,也参与了嘉兴起义,昨夜乱战,未能离开。
面对伪军那张狂的态度,叶舒瓒公开喊出决不剃发的口号,结果刚喊几句口号,就被几个伪军砸倒在地,关入狱中,准备过几天公开处死。
叶舒瓒的伯父叶世彦到李遇春面前请罪,最后献粮十五石赎归,并承诺保证给侄子剃发,李遇春才放人。
实在是因为不肯剃发的人太多,一下子就抓了无数,监狱都满了,李遇春见有人肯出钱粮赎人,也乐的顺水推舟,真直接砍了也没什么好处。虽然攻下了府城,可他没忘记跟朱武的约定,府城赎城费两万两银子。
这笔银钱得先凑齐,何况他自己也得多捞些。
杀人只是立威,捞银子才是真正的目的。
叶舒瓒被伯父带回家后,仍拒绝剃发,宁愿死也不剃发。
伯父便让家人做了一桌子酒菜,跟这侄子喝酒,本来叶舒瓒能拜在徐石麒门下,自然也是因为十分聪明,是个读书种子,将来肯定能够考中进士的,所以叶家也是对这侄子各种资源倾斜。
谁知如今乱世呢,现在得想办法保住侄子性命,将来才有机会考新朝科举进士,再出仕做官,为叶家争光。
兵败的叶舒瓒借酒浇愁,喝的大醉。
“贤侄啊,你醒来后没了头发,也莫要怪叔父,叔父也是为了咱们叶家啊。改朝换代,那也是大势难挡,咱们不过是耕读传家的小家族,又如何挡的了这大势呢,不如随波逐流。”
叶世彦让管家叫人来剃发。
从他开始,叶家所有男丁,不论老幼都剃发。
一缕缕头发刮落,叶世彦坐在那忍不住落泪了,可做为家长,他觉得自己的选择也没有错,他必须得为整个家族考虑。
屠象美李毓新这些人倒是图一时痛快,甚至保一时忠孝之名,可想过家族吗?
叶舒瓒的头发,在醉中被剃光。
第二天早上。
叶家东院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
“头发,我的头发,还我发来!”
“还我发来!”
醒来的叶舒瓒看到了自己光光的丑陋脑袋,几乎不敢置信。
他摸着脑袋,只摸到了一条细小的金钱鼠尾,他愤怒他茫然他无助,他感觉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这不仅仅是一头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