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升明帝-第3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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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以海把那方银印亲自交到张煌言手里。
张煌言官宦世家,自然知晓这银印密疏典故,甚至他之前巡按在外,也是获得了密奏之权的,经常与皇帝密奏陈事。
银印捧在手里,观看上面的字。
“帝赉忠良。”
一看这四字,他愣住了。
这不是万历皇帝赏赐给张居正的银印吗?万历时,银印密疏制度其实已经没有了,但万历帝还是赐过几枚银印给大臣的,张居正的这是这四字,只是在当时,银印仅仅是表示一种荣誉了,并不是嘉靖时的那种作用。
“张居正是我朝万历首辅,虽然有人称臣为权**臣,然以其施政来论,他是王安石以后最大的政治家,其一条鞭法等改革,也是于国有大功的。
朕今日特将当年万历赐张居正这枚帝赉忠臣银印赐你,便是想告诉卿,如今我们也在进行大改革,甚至远超当年张江陵的改革,朕不是神宗,卿也非张江陵,但朕希望我们君臣能够开创一番更好的局面。
朕给卿三五年时间,希望卿能够不负朕望。
将来卿功成还朝,拜相入阁!”
“这尚方宝剑和王命旗牌,皆是赐卿威势,敢有阻拦卿推行朝廷新政改革大计者,皆可先斩后奏!”
张煌言捧着这小小银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卿在广东,有事可直接密疏上奏,若紧急重大之事,加盖此帝赉忠臣之银印,可保证八百里加急直达朕前,绝不耽误。”
张煌言只觉得胸中激荡无比。
最后他向皇帝深深一躬,眼含泪水而去。
……
送走张煌言后,朱以海都激动许久不能平复。
转身提笔在身后御书房御座后屏风上直接写下帝赉忠臣张苍水七字。
良久,平复下来的朱以海才继续批阅题本奏折。
神策镇左协参将温虎密折上奏,说起谢迁杀孙之獬一事,看到他描述的孙之獬那猪狗不如的下场,忍不住直接提笔回复,“罪有应得。”
不过看到后面谢迁把孙、韩两家这般处罪后,也不免有些皱眉了。
高于腰刀的男丁全砍了,低于腰刀的全阉了要进贡入宫,已婚妇人全卖入青楼为娼,未婚少女都要进贡入宫。
他再提起笔,给温虎回复,告诉温虎,孙韩两家被阉割的男孩不要送来东京,朕的宫中不欲用他们,女子也不要送来。
把他们都送去台湾,那些被卖去青楼的也都接出来,都流放台湾吧。
这算是皇帝的最后一点仁慈了。
对孙之獬这种人,怎么处置都不为过,但那些小小年纪的孩子不免让人可怜,最终也算网开一面,希望他们在台湾能够自食其力吧。
温虎的密折内容挺长的,也没什么格式,还尽是些白话,想到哪写到哪,一会淄川现在天气好,一会玉米刚丰收,一会又是这边的煤矿瓷窑搞的挺好。
然后淄川县城挺漂亮。
东拉西扯的,还说给皇帝送了几样淄川当地特产。
最后又说因为谢迁杀孙贼手段厉害,大大震慑了淄川的那些士绅,现在他们主动向新来县令顾咸受清缴欠税,退还侵占田地,补办矿产许可证等等。
甚至连当地的县吏等也都是积极主动的填补亏空。
短短时间,清退出无数占田,主动申报了许多隐瞒的垦荒地等,又补缴了许多欠税亏空,大都已经折成金银并入库了。
顾咸受向县里宣布了皇帝仁政,过去的欠缴亏空都免除,今年免征地丁银等,但是士绅们说是要助饷犒军,向陛下进献,温虎说他打听到这些都是顾咸受他们教乡绅们说的,为的就是方便把那些钱粮收入库中。
现在顾咸受已经派了一队乡勇,押着钱粮往青州府上缴。
不过据他所知,顾咸受他们这些新来的地方官员,比较规矩,没趁机乱贪钱,所有这些钱粮,也确实是那些士绅们主动上缴的,都是助饷、进献。
看着这些密奏,朱以海端起茶杯细细品尝。
顾咸受他们这样做,确实是有搞政绩的意思,但那些乡绅是被谢迁吓怕了,不是顾咸受威逼他们,也不是强行征派。
缴上来的这些银粮,确实也都是那些士绅豪强以前借势欠缴或侵占的,现在愿意补缴,倒也没什么不对。
朱以海确实颁旨,对江北地区以往欠缴亏空这些,都下旨全免除了,毕竟如今这些地方的样子,就是追缴也不易,况且为安稳计,倒不如干脆免了,省的这笔烂账也算不清楚,反正现在也不那么缺钱粮了,这样还能安抚人心。
毕竟江北如今是对虏前线。
有这政策,以后鞑子控制区的士绅豪强们,估计也不会再跟鞑子一条心,会暗里拥护大明,甚至接应、归附等。
一杯茶喝完。
朱以海也有了计较,决定既然淄川这些人主动补缴、清退,那就接受好了。
不过对这些地方士绅豪强,该安抚还是得安抚一下的。
他提笔书写。
对这些筹集钱粮助饷进献的淄川士绅,敕建牌坊予以表彰,并赐他们一个送儿子入国子监读书资格。
一座牌坊,加上监生资格,看似好像不起眼,但朱以海很清楚,其实这些东西还是非常有份量的。
毕竟面对的也不过是一个县城里的乡绅而已。
另外还可以按捐官的例,达到相应捐纳额的也可以授他们相应散阶,如捐了五百两,可授一个从九品散阶,五千两,可授一个正七品散阶,若是谁捐到了五万两,那给他个正五品的散官,赏赐银绯好了。
对顾咸受等淄川地方官员的做法,朱以海也没怪罪,不管怎么样,结果还是很不错的,一下子追缴到十年欠缴,还清退出这么多钱粮,甚至把淄川的这些矿场、作坊、商铺,也一下子都登办证,规范起来,为以后征税等提供便利。
功劳还是有的,所以也给他们表彰,记入考核。
起身,来到一边的地图前,看着山东地图。
朱以海沉思着。
明军已经对山东发起了攻势,之前这一年多来,明军在山东一直都是小打小闹,牵制袭扰为主,让徐州、济南的鞑子难受不已。
想大战决战,明军不给他机会,他集结兵马,就骚扰他补给线,甚至威胁他后方。
他龟缩守城,就清理他外围。
清军也发起过几次进攻,甚至搞过突袭,但现在明军在山东,遍地堡垒,到处都是坚城,尤其是乡村、道路,情报线畅通,消息及时,他们一出动,消息就传出来了。
每次他们都扑空。
忍不住想硬打几个城堡寨子,结果最后都发现驻守明军太厉害,而且四面的明军动作迅速,一方有警,其它地方就围过来。
随时会被反包围。
反正这一年多,就这样打打闹闹,鞑子是越来越艰难,得不到更多补给和增援,困守愁城,甚至完全失去了乡野的控制。
相反,明军如鱼得水。
现在时机成熟,朱以海准备全面反攻,几面同时出动,一路推进。
最终就是要把徐州或济南两个重镇拿下一个,鞑子要么就只能各自坚守,但最终兵力不足,被攻破。要么他们弃一守一,明军就可轻松占领一座重镇。
如果他们敢两头都守,还试图分兵,那明军就可以围城打援,甚至乘机抄另一座城。
到现阶段,朱以海自信已经有了攻坚的能力了。
之前不敢强攻大镇,不敢正面决战,但现在他已经不怕了。
神策军出青州,两路齐进。
而忠肃等几镇人马,也是一起发起进攻,一路扫过去。
淄川镇,只是这场大反攻的一个小局部,几乎不战而下,淄川士绅、百姓的反应,都很不错。
眼下秋收之季,各路兵马甚至可以沿途就地补给,还大大减轻了粮草供应的负担。
谢迁倒是个狠角色。
他的白袍会和丁可泽一起被整编为淄川团练营,授营号白马,还是一支难得的骑营。
本质上来说,谢迁跟榆园军他们没啥区别,这些人也不完全是农民军,更不一定就是义军。
战乱动荡之时,一切以生存为前提,何况谢迁还是白莲教出身,之前打土豪抢钱粮,杀的土豪地主也不是每个都是孙之獬这样的汉奸狗贼。
当然,这种年代,好多事情都无法深究,也不该深究。
既然谢迁选择了归附朝廷,接受整编,那么之前事,朱以海也就既往不究了。
以后吃朝廷饭,服朝廷管,也不管谢迁是什么出身,干过什么,只要以后好好干就行了。
就如顺营,西营。
话说张献忠死后,他那四个义子,朱以海可是封侯伯以待,授封将军的。
他一直都在强调,只要归附朝廷,共击鞑虏,一起中兴大明,其余的都可以既往不咎。
“赐淄川团练游击谢迁金锏一支,御马两匹,赐守备丁可泽金鞭一支,御马一匹。”
“赐神策参将温虎御马两匹,千里镜一支,自生火手铳两支。”
第597章 天经地义
淄川。
县里派人四处张榜,告示皇恩浩荡,今年免征地丁银,从明年开始起征。
可新建起的各乡公所、各保的保公所前,都还是挤满了人。
都是各乡里百姓,自发的挑着粮食前来缴皇粮的。
“老乡,今年免征地赋丁银,不用缴了。”
一个老汉站在自己的架子车旁,上面是他拉来的麦子,已经完全晾晒干,他大声道,“种地纳粮,天经地义。咱们也知道圣皇仁厚,但咱们不能占朝廷的便宜。若是今年受灾歉收,咱们自然也交不上来。
可今年虽受了点蝗灾影响,但灾情不重,减产不多。何况这圣人的王师一来,就给我们免除了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免于各种捐派加征,我们心里是真感激万分。
如今前线打仗,咱们也得贡献一分力,也没别的,地里种的粮食,上缴一些,也算是对圣皇仁恩的报答感激。”
乡公所前,那位身着丝绸长衫的乡长,看着这些主动来纳粮的百姓,心里有些不安。
他是本乡大族族长,还有着举人功名,县里让各乡推举乡长副乡长保长等,大家推举他做这乡长,他其实是很不愿意当的。
兵慌马乱的,尤其是刚出了孙之獬这事后,现在他心里总是害怕,咬着牙大放血,总算是获得了朝廷的许可,敕建一座牌坊给他们,甚至还特赐给他们这些乡绅一个送儿子入国子监的名额。
这事总算是过去了。
他是真想好好安心躲一躲,可大家都推举他做这乡长,顾知县点他名,他没法拒绝,也不敢拒绝。
谢迁那贼还在三台山下呢。
温老虎也还驻县城。
他只好赶鸭子上架了,县里拔了钱粮,让各乡建乡公所、保公所等,又建粮仓。
他不敢半点懈怠,整天东奔西走,比当年他年轻时埋头做八股文章那股劲头还足啊。
甚至为了完成任务,把家里人手都调过来了。
众乡绅们甚至还暗里商议,既然要建粮仓,那除了建官仓外,是不是建个义仓?
义仓那是从前有过的旧例,地方自己在丰年的时候,捐粮入仓,待灾年之时,开仓放粮救济灾民,甚至在平时也可以用义仓粮救济孤寡残疾什么的。
只是这事早就废了。
现在大家提议,是不是干脆弄个义仓,大家按名下田亩数,按亩捐个二升粮存入?
义仓粮亩纳二升,其实是唐代义仓旧例。
乡绅们都是读书人,有不少还是当过官的,基本都有功名在身,对这些倒是不陌生。
虽然有人想提议说按户等捐粮,上上户就捐个五石吧,这样一来有个上限,要是一亩捐二升,百亩两石,两百五十亩就五石了,如果五百亩就得十石。
但这个时候,又不好出头,本来提议搞义仓,也是因为心有余季,县太爷顾咸受特意找工匠做了一对铸铁的凋像,正是孙之獬和韩温,孙之獬就是那个头植猪鬃背插狗毛的样子,而还在北京给鞑子当汉奸的韩源,则被凋成披着鸟毛的样子。
两人成跪像,凑成一对禽兽不如,猪狗不是的玩意,还特意放在给他们敕建的牌楼下面。
这让本来觉得松口气的士绅们,心肝又颤颤微微起来了。
没法子,再掏点吧。
于是乎,最后商定,每亩再出二升粮,反正一亩二斗四升二的地丁银和火耗都交了,也不再差这二升了。
大家赶紧把粮运到这新建的义仓里,甚至还特意找人写了个公告,又做了账簿,然后备份一份,抄送县衙存档。
义仓由乡长副乡长负责管理,又请县衙派人来协助监督,求生欲十足。
顾咸受一听这事,拍掌赞成。
又不是他提议的,本地乡绅士人能有这种觉悟,非常了得啊,当然得鼓励支持,这是教化之功嘛,说明本地民风淳厚。他当然也知道这些人是吓的,但他才不管这些。
义仓第一批粮,全是士绅地主们捐的,他们是最怕被清算的。
乡绅们没敢要求百姓捐,怕惹事。
但百姓这段时间吃了不少瓜,看了许多热闹,倒是十分痛快,对绍天朝廷和大帝,那是非常拥戴了。
特别是王师收复淄川后,废除了各种各样的税赋加征等等,甚至还搞减租减息,公布的新税赋,有地才纳赋,摊丁入亩,没地连丁银都不用交了。
也没有什么劳役杂役这些。
就算有地,一亩才只缴二斗四升二,还是要把田亩按肥瘦、大小重小折算成良田大亩,才是这个税额。
实际上负担减轻的不是一点半点,起码是减轻了好几倍之巨。
哪怕是佃户,都减租减息了。
以前的高利贷什么的,规定了最高利息不过月利三分,利息最高不能超过本金。
这救苦救难来了啊。
本来按之前鞑子占领淄川时征收的税赋加派等等,百姓秋收后的粮食,起码得有一半得上缴。
如果是佃户更惨,虽不用缴田赋,但地主会把田赋转嫁到他们头上,还得交租,最后辛苦一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
弄不好,还得被抓壮丁去修城筑堤甚至当民夫运粮草守城池。
而现在,王师一来,宣布仁政,百姓不敢相信啊,毕竟几年前这里也是大明统治,但当时朝廷向他们征收的税赋,也没比鞑子少什么,一样过不下去。
可现在他们看到过去那些高高在上的士绅豪强地主们,一个个灰头土脸,老老实实,也觉得这回朝廷不一样了。
看着士绅地主们又是缴纳地丁银,又是主动捐义仓粮什么的,刚收了秋粮的百姓们,总有些不太自在。
以往到了这时,地主啊官差啊,就开始下乡来催租逼税了,但现在没人来了,反而一遍遍说免除欠缴,今年免除地丁银等等。
大家反而都不自在了。
最后村里的老少爷们聚在晒场上商议了几天,最终决定还是缴皇粮。
毕竟按这最新的地丁银规,一亩地才缴二斗四升二,山地坡地旱地等还可以折算成良田,好几亩折一亩,都是标准的税亩,这样算下来,其实就算山地坡地旱地,也能折到二石粮一亩的,这意味着实际上缴的十税一左右。
特别是以前虽说三十税一,可实际上正税只是小头,真正负担重的是各种浮收、火耗、摊派、加征、耗上耗等等,所以百姓实际负担往往占到十税五,甚至更高。
如果没有自己土地的百姓会更惨,哪怕名面上不缴田赋,但各种丁役折银少不了,甚至加征派滩也要按人头来。
“我们要缴皇粮。”
“缴皇粮天经地义!”
“感谢圣皇仁政!”
乡长看着这群乡民,额头汗水都不断往外冒,他从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