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升明帝-第3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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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龙安期间,明军还给他们借粮呢。
条件不能说不好,但张献忠不信。
这世上落井下石的人多,雪中送炭的有几个?能锦上添花都已经不错了,你还想他雪中送炭?
若是自己是文安之,现在都没动手,不过是怕西军做困兽之争,造成伤亡。而且清军还在,所以让他们西军顶在前面,替他们挡着清军呢。
若没清军,他们早被明军进攻了。
“把文安之的使者叫来,听听他这次又有什么条件!”
文安之的使者被叫进来。
“文经略又有什么新提议?”
“回大王,我家经略相公说现在形势已经越来越危急了,还望大王能够早下决断。我军已经侦知,定军山形势十分危急,随时有覆没之忧。”
张献忠不吭声。
“我家经略说,若大王要派兵借道米仓山,尽管说,我们必全力配合。还有,若是大王缺粮,我家经略也愿意先借助一些,都是为了打鞑子!”
张献忠勐的睁大眼睛。
“此话当真?”
“当真。”
使者送上一封信。
张献忠让丞相女婿汪兆麟念给他听。
文安之说为了打鞑子,所以当团结对外,知道西营缺粮,虽然川军也缺粮,但还是愿意挤一些给西军。
甚至提出,为西军代买粮食。
代买?
脑袋转的很快的张献忠几个马上听出意思,难不成文安之居然愿意卖粮给西军?
这世上还有这种事情,大明官军卖粮给他张献忠?
所谓代买,不就是直接卖给他们吗?
文安之这是想趁机贪污?
但他的名声,不至于此啊。
难不成真是拿朝廷的粮卖给他张献忠?
可文安之派人使者来,还亲自写了信,甚至上面还详细的罗列了代买粮价的报价。
“麦子十三两一石,老米十二两一石,小米十一两一石,高粱六两一石,黑豆七两一石,玉米七两一石……”
看到这价格,张献忠还以为是手抖写错了,应当是麦子一两三一石才对。
“大王,如今连鱼米之乡的太湖周边,刚秋收后都不敢说一两二一石米啊,何况咱们这里,现在有银子都买不到粮,这些粮,还是朝廷从江南、岭南等各地调集,用船运送入川,沿途还要突破湖广清军拦截,再运到这里来,几千里路途,何其辛苦,好多地方都是背纤拉船,甚至用骡马背运,肩挑背扛的翻山越岭来的。
我们也缺粮,但文经略还是愿意咬牙挤出一些来供给西营将士们,若是你们不愿意,那没了没关系的。”
张献忠气的胸膛都要炸了。
可是细想想,乱世不就这样吗?
当年他们在陕西活不下去造反时,那个时候斗小米八钱银子,一石小米要八两。而当初后金在关外严重饥荒的时候,甚至一斗米八两银,一石就是八十两银子,更加夸张。
而围城的时候,往往有钱都没用了,斗金易斗米,同等重量的黄金才能换到同等重量的米,这种时候,任何一点粮食都是活命的希望。
现在文安之向他卖粮,这价格基本上就是在现在江南粮价上翻十倍。
哪怕是四川刚经大乱,粮价也顶多是江南两到三倍,但文安之要他十倍。
“文经略这是记的本王手里头还有些金银财货么?”张献忠压制着心头怒火,“金银财货不过都是身外之物,不能吃也不能喝,如果能跟经略换些粮,本王倒是求之不得,只是不知道能有多少粮换?”
“顺庆凤凰山,随时可交割十万石粮!”使者道。
张献忠袖中拳头紧握,十万石粮,这起码得付一百万两银子了,这银子他拿出来,多年劫掠积攒,包括之前夺重庆毁成都等搜刮所得。但一百万两银买十万石粮,这买卖还真是闻所未闻。
他三十万人,买来这十万石粮,能够每三人分得一石粮,要是按现在这种节省法,三人一天一升粮,能吃一百天。
当然,正常三人一天一升太少,如果正常供应,三个人一天,起码得五六升粮,这样的话,也就是能供应二十天左右。
这点粮,不多,却也不少,卡的刚刚好。
“好,我买!多谢文经略。”
“经略说大王要买的话,经略愿意派兵运输到保宁府,到时府城外交易,大王给我们结算买粮钱,顺便把保宁府城交给我们。”
张献忠差点没忍住。
这十万石粮不仅要一百万两银子,还要他搭上一个保宁府城?
这还没算上在保宁府城和顺庆之间的南部县城,以及和溪关、南津关。
张献忠咬牙,没说话。
“你们别太过份!”张能奇忍不住骂道。
“大王若是不愿意便算了。”
“等一下。”
张献忠叫住想要转身离去的使者。
“文经略卖粮这事没开玩笑,真愿意卖十万石粮?”
“大王愿意花一百多万两银子买这十万石粮吗?”
张献忠黄着脸,“银子不是问题,甚至南部县城和阆中城给你们也没问题,不过我需要再借道米仓山派兵进汉中,不知道文经略可否同意?”
“没问题。”使者回答的非常痛快。
“只要大王同意接受整编,我们不仅借路,还会出兵帮忙接应困在定军山的两位小王爷!”
雅文吧
刘文秀插话,“文经略为何不直接发兵助我们一起攻下汉中府呢?岂不是更好?”
使者直接回道,“我们还没有做好攻下汉中府的准备,还得调集钱粮兵马,顶多只能冒险为你们接应定军山的兵马撤回来。”
明军的意图非常明显了,他们绝不愿意助西军攻取汉中,甚至杀入关中去。
“你回去告诉文经略,他的提议本王都同意了,不过我要买二十万石粮,银子不是问题,十万仍在阆中城交割,另十万石希望在巴州或达州交割给张能奇,到时他会率兵前去取粮,拿到粮食后借道米仓道,经琉璃关穿大巴山入汉中,可否?”
“我可以立即回去禀报文经略,大王可等候经略回复!”
“好!”张献忠一口应下,“希望尽快答复!”
第533章 落魄皇族
山东。
青州,临朐。
鲁山脚下的小城,这座小城自汉武帝起便为临朐县治,原是土城墙,小而窄,在崇祯十三年改为砖石城墙加固。
小城山青水秀,弥河东绕; 朐山、粟山孤起平地犹如华表屹对,这里古往今来也是军事要地,山东第一险隘穆陵关便在后面。
天色已晚,风紧云低。
秋风瑟瑟,还夹着一些细雨。
一个男人衣着破烂,腰间系了根草绳,脚踩着一双破烂的草鞋; 手里拄根打狗棍,犹如一个叫花子般,他沿着前几年才新修的砖石城墙边快步走着。
身上的衣服因为污垢包浆而油黑发亮,这衣服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但他脚步匆匆,一路疾行。
走了许久,最终来到东城门海津门外的城墙根下。
那里有一片窝棚胡乱搭着。
男子走到一个低矮的小窝棚前,那是他亲自搭建的,用一些树枝杂草等胡乱搭起。
掀开草帘子,他弯腰钻了进去。
钻进这狭小的窝棚,他脸上换上了笑容。
“娃儿他娘,我回来了。”
窝棚里,一个面色枯黄的妇人抱着个娃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又叫了两声。
那妇人这才开口,“中午时就发痛了,午后生了; 是个女娃。”
男人赶紧凑上前,从那破烂的衣服怀里取出一个荷叶包,打开; 散发着香气; 两个肉包子。
甚至还散发着热气。
“娃他娘,辛苦你了,赶紧吃两口,还热乎着呢。”
妇人有气无力坐在那里,昏暗的窝棚里也看不太真切表情。
“快吃啊。”
妇人仍没动。
然后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惊醒了她怀里的女婴,也跟着哇哇哭了起来,女人咬住嘴唇,把哭声憋回去,又开始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还解开衣服给孩子喂奶。
孩子停下哭,开始喝奶,可是才吸了几口就没了奶水,吸的小脸胀红,仍没有半滴奶水,孩子再次大哭起来。
男人再次把包子递过去,“赶紧趁热吃吧。”
妇人低头看了眼怀里没奶喝哭闹的孩子,长长叹惜一声,拿过一个大口吃了起来。
“慢点; 别噎着。”
那肉包子太美味了; 软绵的皮,鲜嫩多汁的肉馅,这里面还有葱香,还有虾。
几口吃了大半个后,妇人放慢了速度,她咬了一口包子皮,在嘴里嚼烂成湖,却并没再吞下,而是抠出来喂给还在哭的孩子。
那才出生的小家伙居然开始吃了起来,小嘴吧嗒吧嗒舔的很香。
“哪来的包子?”
这种时候,连个土豆、芋头或红薯,都是饥民们难得的好东西,丈夫居然还能带回来肉包子。
“县令赏的,今天县太爷叫我过去问话了,还说会马上把我们的情况禀报给宗人府。”男人说这些的时候有些兴奋,“估计宗人府很快会来人,到时只要确认了咱们皇亲国戚的身份,日子就好起来了。”
妇人专心的给孩子弄包子面湖。
“那几个小的呢?”男子又从怀里摸出个荷叶包,里面却是包着好几个烤地瓜,也还温热着。
“赵婶帮忙带着。”说着,女人忍不住声音又哽咽了起来。
“怎么了,日子会好起来的,很快。”
“老二,老二没了。”
“说甚?”
妇人伤心的哭泣起来,告诉丈夫她午间生产,孩子们便在外面自己找野菜,结果一个没关顾到,一岁半的老二掉护城河里淹死了。
就一打眼的功夫,孩子就没了。
老大也才四岁,想要救,却救不到,还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了,还好被一个难民发现,及时跳下去救了上来,但老二却已经淹死了。
男子搭着地瓜的手颤抖起来,不敢相信这样的消息。
“当家的,是我没看好孩子,”
“老二现在哪?”
“在赵婶那,本想埋乱葬岗子去,有个人说出一斗小米换。”
“不能换!”男人勐的站了起来,情绪极其激动。
妇人吓了一跳,孩子也吓的再次大哭起来。
“不能换,那是换去吃掉的,不能换!”男人一边喊一边绝望的大哭。
妇人其实也知道为什么有人要出一斗小米来换个一岁半的死孩子,可是她却没马上拒绝,因为刚生了个小的,又没奶水,如果能换一斗小米,熬成小米湖,也许还能救下这一个。
她们逃难的时候,曾亲眼目睹过有母亲把自己死去的孩子煮给其它孩子吃,也有些父母会与别人易子而食。
“我去把孩子抱回来。”男人把手里的另一个包子和红薯都放在妻子旁边,然后跑了出去。
片刻后,男人红着眼睛回来,手里还提着一小口袋小米。
“去晚了,孩子没了。”他红着眼睛对妻子道。
妻子把脸埋在婴儿的身上哭。
一个女孩拉着一男一女两个小点的孩子进来。
“爹,是我没看好弟弟,你打我吧,把我卖了也行。”女孩站在那里道。
男人看着这个才六岁多点的大女儿,眼睛红红的,一句话都骂不出来。
“爹,阿姐去叫赵婶帮忙接生,是我没看好小弟,小弟看到河里有条小鱼翻了肚子,想去捡,没站好掉进水里了,都怪我。”不到四岁的男孩在那里道。
“阿爹,是我看到那鱼的,都怪我。”两岁多点的小女孩道。
男人拿胳膊肘擦眼泪,“怪不得你们,也不怪你们娘,都怪爹。”
“饿了吧,爹带了烤红薯回来,快吃。”
妇人红着眼睛,把那个包子要分给三个孩子吃,“娃儿娘你吃,你刚生娃,要补一补。”
男人手里拎着那一斗小米,最后扭头蹲在地上,无声的哭,嘴张的很大,却控制着不敢发出声音。
窝棚里无比的压抑着。
“我去煮点小米粥吧。”男人最后站了起来。
妇人道,“他爹,这小米留着吧,明天你带到县衙去,送给衙门里的书吏们,县太爷虽然说了报宗人府,可要是底下人使坏,也办不成。”
男人犹豫了。
“报名的事重要。”妇人提醒丈夫。
虽然仅一斗小米,还是用刚溺死的二儿子换来的,但对于他们一家子来说,这却又是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了。
这个乞丐一样的男人姓朱。
而且是皇族宗亲。
但相比起那些占地成千上万顷,富有百万银两的大藩亲王们,这个男人却连名字都没有。
他姓朱,若按太祖钦定字辈,他应当是慈字辈的,也就是崇祯帝的侄儿辈,不过他没有名,因为没请名,朝廷没赐,所以没有名。
平常大家都叫他老三。
德王朱由枢、朱由栎,都是他堂叔父。
德藩初封德州,后移驻济南,是大藩。
但朱老三的命运却很惨,他祖父是德藩的镇国中尉,但却也仅是德藩的底层宗室,虽然报名请名请婚请封都过了,有了名字娶了老婆拿到了镇国中尉封爵,比起当时许多底层宗室已经好太多。
但当时全国宗室数量激增,朝廷无法足额供给宗室的禄米,于是只能各种折色,甚至最后还要拖欠。
亲王郡王镇国将军等上层宗室还好些,就算欠也还有庄园产业等,不全指望这点禄米,但对底层的宗室来说,他们又不能经商种地,就指望着这点禄米,一旦拖欠,那就是真会饿肚子的。
朱老三祖父没有办法,于是最后铤而走险,给皇帝上了道奏章,直指时弊端,甚至对皇帝语气也有些怨言。
这种作死行为,自然是惹来皇帝降怒,朝廷惩罚,所以最后被判交由鲁王府囚禁看管。
而这其实正是朱老三爷爷故意为之,因为朝廷欠禄,他一家子要饿死了,现在骂皇帝几句,又算不上谋反什么的,既不会杀头,甚至都不用押送到凤阳的宗室监狱高墙囚禁,就关在济南,交德王府看押。
但坐牢是有牢饭吃的。
朝廷不给禄米,我就带一家子去吃牢饭。
不得不说,朱老三爷爷也是条汉子,脑子还很聪明。
但德王府也不愿意干,凭什么我们来养你们一家子?所以最后只关了老爷子,把他儿子等踢出去了。
等到朱老三父亲年纪大些,按规矩要向朝廷请名,按规矩,得先向本藩的亲郡王报备,然后由王府长史报请礼部和宗人府,最后赐名,赐名成功后,就会封爵,发禄。
比如朱老三爷爷是镇国中尉,他爹赐名后,就该赐封辅国中尉,每年能向朝廷领三百石禄米,虽然不多,但如果真能领到,总还是能够一家子生活的。
就算打打折,拖欠一点,也还是能有些不是。
可结果因为老爷子一直关在牢里吃牢饭呢,朱老三儿子在外面也是全靠王府有点没点的救济才活下来。
现在要请名,结果却没有银子可打点。
本来,命名、婚姻之事,都是个人私事,一般是父母做主决定的,但在大明朝,皇族宗室里,这些可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必须得走流程。
生下来,得报名,然后赐名,连婚姻、丧葬这些都是要报请朝廷的,由宗人府和六部配合才行。
而这个程序,经历了二百多年后,早就变成了一个处处要打点的潜规则了。
不仅王府的长史等要打点,就是地方衙门的官吏那也是缴常例,甚至还得交银子让走京游棍帮忙打点。
请名请婚这种银子还花的少点,最关键的是请封,各级爵位那都是明码标价。
郡王请名请封起码银千两,镇国、辅国、奉国将军请名请封,需要最少五百两,中尉请名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