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升明帝-第1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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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清军疲惫赶来,他们早就扬帆而去了,不得不说,现阶段,当朱以海打算跟清军玩这种无赖战术的时候,清军是疲于应付的,因为朱以海根本不守城。
只打不守,说白了就是扫荡清军,夺取钱粮,打击鞑子的地方官吏、绿营,积少成多,以少胜聚大胜。
反正水师以舟山、崇明、羊山等做基地,清军现在根本没实力进攻,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俗话说的好,这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哪怕博洛走前,安排杨承祖、李成栋、吴胜兆、马得功、李遇春等分守沿海诸港口,但防也只能防几个重要港口目标,这沿海能登陆的地方多了去了。
当年倭寇在东南纵横,大明朝举国之力都是疲于应付,如今朱以海有一支不错的力量,鞑子新整编的绿营就更难了。
何况,那绿营里还混入了李遇春、郑继武这样的。
早饭吃完,朱以海心情大好。
“杭州城被围这么多天,估计粮荒也挺严重了,去劝降一波。”
第255章 杭州孤城朱国藩
杭州城。
自从知府朱国藩宣布全城实行战时供给粮食,向提督田雄借兵强行征走百姓家中的粮食后,杭州城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凝重。
强征走了城中的粮食,然后当兵的每人每天能得到一升米,百姓一家能得一升米。当官的一天两升。
杭州做为一座东南大城,人口众多,一月需米三十万石,正常一天就要消耗一万石米。
还不算其它肉蛋蔬菜等副食品。
杭州城多大?周围四十里!
城内城外人口数十万家,能达百余万众,就算如今仅围了杭州城,仅围城中的军民工匠人口,也有数十万众。
确切点说,平时城中人口,不少于四五十万,跟苏松江宁扬州诸城,相差不大。
如此大的一座城市,已经是资本荫芽的工商大城,绝大多数的城中人口都从事着工商制造等业,所需的粮食、副食消耗巨大。
一年要消耗大米三百六十万石。
而偏偏杭州向来是把大米等粮食是囤积在城外的运河镇栖塘镇、临平镇、北新关、留下市等城郊市镇上,更别说所需的肉蔬副食,更基本上都是得每天从城外运入。
杭州被封半个多月,肉蔬早就断绝,就城中的那点百姓家中存粮,和粮铺里的那点粮食,哪怕限量供应,也撑不了多久。
黑市的大米已经到了十两银子一石的高价,而且还在不断高涨。连平时用来喂牲口的高粱、红薯,甚至糠麸都卖的比以前的米贵。
那些官吏们还要趁机发财,说是限量供应粮食给百姓,结果他们先是往里挨杂粮,然后又往里掺糠麸,最后还往里挨沙子泥土,反正每经过一层手,便有人往里挨点东西,克扣点粮食出来,拿到黑市就能转卖高价。
官吏克扣百姓的,军官们又克扣士兵的。
于是乎,大家每天到手的粮食,也仅仅是能熬点稀粥吊命,城中现在老鼠都能卖一百文钱一只。
马骡猫狗已经吃光了,老鼠麻雀都成了稀罕货。
能吃的一切东西,现在都成了杭州百姓眼里的好东西,大家被困在这座大城里,日日坐困等死。
要不是西湖此时在杭州城外,估计西湖都能让他们舀干了水把鱼全捉来吃了。
饿的双眼放光的几十万人,现在看谁都忍不住咽口水,据说已经有人开始在黑市卖米肉,所谓米肉其实就是人肉。
杭州城中的乞丐在急剧减少,他们被一些人掳了去杀了吃或卖肉。
围城还不到一个月,杭州居然就开始吃人了。
说到底,还是清军从没有想到,杭州会被围,他们对这一切毫无准备和预防应对,粮食还如往常储存在城郊,城中数十万众,粮食副食肉蔬等全靠外面供应。
“大人,”
杭州推官将一个箱子提到知府朱国藩的面前,“这是大人那一份。”
朱国藩打开箱,一片金光耀眼。
“这是八百两黄金。”
推官笑着告诉朱国藩,他特意换成了黄金,并铸成了这八十条大黄鱼,“黄金易藏易携还更值钱。”
“银子比较占地方。”
八百两黄金,按时价能值一万二千两银子,五十两一锭的元宝银,都得二百四十锭。
但现在杭州一两黄金换不到一石粮食,黑市粮价每天都打着翻往上涨。
“有劳了。”朱国藩面带着微笑收下。
“都是卑职份内之事,围城许久,这黑市粮价已经越来越高了,”虽然借机发这战争财,但一直不见援兵来,推官等城中官吏也越来越慌张,钱是赚的挺爽的,别人天天吃着掺沙掺土的杂粮粥,他们照样还能顿顿白粮饭,甚至还能有办法吃肉,什么金华火腿等干货,还是不少的。
甚至有办法弄到一些马骡等新鲜屠宰的肉。
可也怕有命赚钱没命花,这城要是一破,赚了再多也是白忙一场啊。
“大人,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朱国藩长叹一声。
推官许安不由的脸色一慌,“怎么了?可是有新消息了?”
“援军大概是不会来了。”
“怎么可能,朝廷总不可能置杭州于不顾吧,张总督萧巡抚他们去搬援兵,肯定很快会到的。”
朱国藩却只是道,“如果真按你所说,那援兵也差不多到了,可事实呢?杭州被围这么多天,别说援兵,我们连只江宁来的鸟都没见到吧?”
“说江宁距离远,可湖州、嘉兴甚至松江也不远,怎么却一个兵没见到?”
“我听到消息,张总督萧巡抚他们在湖州遭遇伏击,听说是全军覆没了,如今整个湖州和嘉兴都已经被明军攻破占领,我们被隔绝了。”
“啊?”推官颤声。
“最要命的还不止如此,苏松也不太平,听说明军水师如今在各地袭扰,嘉定的李成栋连失数城,而江宁巡抚土国宝连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吴江城都丢了。”
“甚至江宁也不太平。”
“再一个,听说洪安抚因招抚江南不力,已经被朝廷训斥,调往湖广做经略,听说湖广那边现在闹的更凶,荆州、武昌、襄阳都被围了,随时可能被攻占,到时可就顺江而下直取江宁了。”
许安震惊的脸色苍白,这段时间虽然有些担忧,可总觉得朝廷不可能不顾杭州,援兵很快就会到,所以他忙着贪污捞钱,甚至都没太往多想。
“大人如何知晓这些消息?”
朱国藩伸出手指往外指了指,“外面明军天天来招安劝降,每天都要射很多箭书进来,这些消息都不是什么机密。虽然田军门不让外传,可我也又岂会不知。”
“大人,明军说的话不可信吧,肯定是骗我们的。”
朱国藩却又是一声长叹,叹的许安心发抖。
“我们知道趁机在城里黑市卖粮,你道守城的提标就不懂?早就有人暗里跟城外走私了。”
“啊?”
“没什么可惊讶的,很正常的事情,他们守着城,趁人不备,拿绳和筐跟城下的明军暗里交易。”
“这也行?”
“有什么不行的,当兵的也是人,城里的清军是人,城外的明军也是人,谁不喜欢银子?”
“上次炮战损毁的两门红衣大炮,都被提标的一个游击给推下城卖给明军了,一门损毁的红衣大炮,换了一千斤米。”
嘶!
第256章 鸿门夜宴刺提督
杭州城上的红衣大炮一门三千九百斤,造价几千两银子,就卖一千斤大米?
不过许安很快回过神来,如今杭州城里的米黑市可是十两银子一石,甚至有价无市,这不仅仅是银子,这还是活命的口粮啊。
“如今啊,好多事情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却又心照不宣而已。谁又能肯定,那卖掉损毁大炮换来的米,他田提督没分一份呢?”
现在杭州围城,双方隔城对峙。
白天还能隔空对骂,晚上却在暗里走私交易。
不仅损毁的大炮可以换大米,其它的什么破损的绵甲铁甲布面甲一样可以换大米,至于说完好的火炮刀枪铠甲就更值钱了。
“听说镇标的标兵,基本上都卖掉了自己的一些装备。”
许安震惊无比,他本以为他们在发给百姓的粮食里掺高粱挨谷糠甚至挨沙子泥土,已经够厉害了的,谁知道这守城的提标士兵居然把自己的家伙事都卖了。
你卖点损坏的大炮啥的能理解,你把好的也卖了,这是怎么想的?
朱国藩左右瞧了瞧,然后把许安招近前。
“许大人,杭州看着是没救了,咱们也得提前想想出路啊。”
许安如丧考妣,他本只是杭州一个生员,考大明的举人考不上,清军来了,积极迎接,又献粮又捐银的,终于得到赏识,授了他一个小官。在前推官因贪污被博洛杀了后,他使了银子谋到这个位置。
虽然这推官品阶不高,但许安已经习惯了这当官的感觉,权力在握,能让人上瘾,更别说他借职务之便,捞了多少银子。
“我今日去见田提督,他又喝的大醉,拿鞭子在抽几个官员,骂他们征粮不力,这杭州哪还有粮可征?”
朱国藩拉着许安在那里慢慢说着,说起田雄的历史,当初在芜湖黄得功战死后,是如何扛了弘光帝跑向清营投降的。
“田提督因为此事,是绝不敢再降明的,大明也绝不会接纳他,所以他现在一心要死守杭州,封锁不利消息,只是想拉着我们跟他一起陪葬而已。”
许安这段时间也没少被田雄喝斥责骂,也对这个嚣张的军头很不满,现在一听说这家伙因为自己不能降明,居然还想拉着大家一起死,不由的咬牙切齿的诅咒起来,“这个烂脖子的家伙,真是黑心肝烂心肠了。”
“许大人,咱们得自救啊!”
“朱大人,怎么个自救法?”许安赶紧问。
朱国藩微微一笑,“本官原是湖州同知,想必许大人也是知道吧?”
许安连忙点头。
“我当初在湖州也是有一些官声政绩的,清军南下,知府弃城而走,官军不能守,我为满城百姓着想,只好带头献城请降,事后保全得一城百姓……”
许安看着朱国藩那一脸正义的模样,心里有些鄙夷,江南官场谁不知道你朱国藩胆小懦弱啊,谁来降谁,在湖州都反复四五次了。
不过此时,许安可顾不上那些。
“大人意思,莫非我们投降?”
朱国藩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无人救助,唯有自救。就田雄那几千兵,现在连家伙事都快卖光了,城外的明军壕沟都已经快挖到城下了,护城河也填出几条路来了,田雄有半点对策没?”
“除了喝酒、拿鞭子抽人,他还做了什么?”
“我估摸着明军这攻城的准备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可能就要推大炮上来轰城了,到时城墙一轰开,这明军可就提着盾牌冲进来了,我们只剩下城墙这道防线了,根本防不住的。”
“咱们等他们攻进来再投降么吗?”许安怕死,又担心现在投降将来清军回来清算。
“等他们进来了,咱们想降都来不及了,到时一刀砍下,可没后悔药吃。”
许安想哭,这辈子钻营半生,好不容易当上了杭州推官,还捞了这么多银子,这还没来的及享受呢。
良久,他沮丧的道,“可现在城防皆由田雄标兵把守,我们就算真想降,也没机会啊。”
朱国藩点头,“关键在田雄,若是田雄没了,你说还有人阻挠我们吗?”
“田雄还这么年轻强壮,怎么说没就说?”
“方法自然有很多。”朱国藩凑近低语。
良久,许安瞪大眼睛。
“许公,这都死到临头了,你还犹豫什么?”
许安哆嗦着,“可这太冒险了,万一不成功?”
“如今局势,成功还有活路,不成功死路一条,缩头一刀伸头一刀,那还犹豫什么?”
……
夜幕降临。
杭州知府朱国藩在府衙宴请提督田雄,还有杭州一众留守官员参加。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军门大人,听说湖州、嘉兴皆已为明军所陷?”
田雄心情烦闷,已喝的半醉,闻言只是冷哼一声,“你哪听来的小道消息?”
另一名官员问,“大人,听说张总督萧巡抚他们去江宁搬援兵,在湖州遇伏全军覆没?”
“不可能的事!”
“田军门,听说城外明军射来最后通牒,限三日内开城投降,否则就要用大炮轰开杭州城墙,到时攻入城中,文官武将有品级的皆斩,可有此事?”
“没有的事。”
一众官员你一句我一句的询问。
田雄一把将杯子掷在地上,手掌猛拍桌子,“你们今天这是宴无好宴啊,是请老子来喝酒,还是来审问老子的?”
朱国藩起身,“军门,其实大家也早知道提标的标兵每天晚上跟城外明军走私,也知晓了现在外面的局势,湖嘉失守,杭州也危在旦夕,张总督弃城而逃,结果还是半路被伏身死,苏松现在也自顾不暇,连洪大学士都被朝廷训斥,紧急调往湖广,听说江宁的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已经带着驻防江南的八旗赶往上游救援荆州武昌了,朝廷现在根本顾不上我们杭州,”
“军门,如今局势,杭州已经孤立无援,城中无粮,城外无援,还如何坚守?”
“不如降了吧!”
田雄大怒,“好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原来是想投降。”
“军门,明军就要攻城了,咱们这样是死路一条啊。”
田雄却一把将朱国藩扒开,“滚开!”
“军门,三思啊。”
田雄红着眼睛,“谁敢挡我,死!”
朱国藩对着许安等几名官员使眼色,众人一咬牙,全围了上来。
田雄怒极,正要挥拳,突然感觉腰上一痛。
朱国藩和许安等数名围过来的官员都自袖中掏出一把短刀,狠狠的刺进了田雄腰间。
田雄大口的喘着气,鲜血自嘴中不断涌出,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眼神逐渐涣散,最后倒在朱国藩怀里。
屋中沉寂。
半个时辰后,杭州城中各营军官赶到府衙,看着躺在血泊中早没了声息的田雄,个个脸色大变。
“提督自刎殉国?”
诸将都一脸不可置信神色。
朱国藩上前,仔细解释,说是今晚宴饮,谈及目前局势,总督巡抚突围去搬救兵在湖州遇伏覆没,湖州嘉兴紧接着沦陷,杭州被彻底隔绝,成了一座孤城。
而苏松现在又被明军袭扰攻击,自顾不暇,甚至驻防江宁的八旗已经在平南大将军顺承郡王勒克德浑的带领下,赶往上游武昌救援,根本没有人来理会杭州。甚至连洪承畴也已经被调往湖广了。
杭州成了孤城,而偏偏城外的明军已经做好了攻城准备,马上就能展开攻城,杭州如今的情况,根本守不住。
“军门说杭州已是无法坚守,他说大家可开城降明,但他曾经负弘光投清,所以无法再回头,他也不想落到明军手中被千刀万剐,心灰意冷之下拔刀自刎,我等拦之不急。”
大家对朱国藩的这番话,面面相觑。
田雄就那么躺在地上,眼睛还大睁着。
提标参将徐信、傅长春,游击刘登诸将震惊的头皮发麻。
朱国藩又道,“我也知诸位将军与田军门同伍多年,情同手足,发生这样的事也是意外。逝者已矣,生者却还得背负哀思前进。杭州如今之危局,已经无解,田军门一走了之,我等却将如何?”
徐信目光在朱国藩等身上扫过,疑点重重,但却没急着表态。
“军门自尽前,留遗言让我们开城投降,也给满城几十万百姓一条生路,也是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