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道天下-第4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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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巴官居大司农,但他负责的事务却有大半与经商有关,尤其是与西域商路有关,经常与西域商人打交道。希腊虽亡,但西域商人还是尊崇希腊,言必称希腊,就连文字都以希腊文为尊。多了解一些希腊的历史,对刘巴与西域商人交往有益,对管理商业、商人也有帮助。
华夏有悠久的经商传统,对商业的利弊也很清楚。出于稳定的需要,大多采用重农抑商的国策。但多年的事实证明,抑商只是压制问题,并不能解决问题,也不能充分发挥商业的价值。
在天子重实业的前提下,重新认识商业,发展商业,就成了以刘巴为首的官员必须正视的现实。
躲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迎难而上,以希腊等国为他山之石,制定适合大汉的商业政策,才是有志于政的仁人志士正确的选择。
刘巴听了,不禁有些咂舌。
“文若,你这几天没有白费,这书读得值。我虽说对希腊学说也有了解,却还是留连于论道,没有想到这一点。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想法了。”
“比如说?”
“比如说,我们或许应该加强水师的建设。”刘巴笑道:“希腊人经商,可都是走水路,势力局限于地中海周边。原因无他,水运成本最低。如今西域商路虽说畅通,但人行马驮,不仅耗时太久,运输成本也太高。且受西域地理所限,能够提供的粮食就那么多,商队规模有限。如果能走海路,以船载物载粮,消耗便小得多。文若,你推崇牵星定位术,是不是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荀彧笑了笑。“说实话,真没有。我推崇牵星定位术……”他停了片刻,又想起了天子当时的神态,不禁后背生凉。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道:“我推崇牵星定位术,只是不希望太多的儒门子弟画地为牢,将目光局限于五经之内。须知五经虽是圣人之作,毕竟只是阐述道之言,不是道。”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同道为朋
刘巴闻言而笑,随即目光转向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的赵爽,一声叹息。
“三百年了,儒门又将迎来一次巨变,不知道这次会是谁独立潮头。”
荀彧心有同感,却不像刘巴那么沉重。“大道之行,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未必是坏事。至于谁能独立潮头,又有什么区别呢?天下为公,不必分今文、古文,师法、家法。”
刘巴咂了咂嘴,喝了一口酒,忽然笑道:“这倒是你荀氏的机会。”
“不,这是所有人的机会。即使是对儒门来说,打破门户之见,也是有益的。大道汤汤,百川归海,是必然之势。固守一隅,只会成为一潭死水,臭不可闻。”
荀彧神情严肃,语气坚决,眼中却渐渐露出光来,犀利逼人。
刘巴沉吟不语,若有所动。
良久之后,他再次举起酒杯。“文若兄终究是大才,数年向隅,一朝破壁,可喜可贺。”
荀彧也举起酒杯。“唯其行艰,能得思深。子初,你我本是同行者,只是得道有先后而已。”
刘巴哈哈一笑。“我虽先行,却是后至。文若,你不必谦虚,否则倒显得我见识浅了。”
荀彧也笑了,举杯一饮而尽。
两人重新添酒,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也许是有心,也许是无意,不知不觉,话题就转到了眼前的厌胜钱上。
因为价值悬殊,所以银质的厌胜钱得者甚众,只要表演节目,哪怕是参与群体表演,都可以得到一枚。想得到金质的厌胜钱就不容易了,需要节目效果好,得到众人喝采才有。
得到金质厌胜钱的人都成了众星追捧的月,那枚金质厌胜钱也被众人传看,羡慕不已。
荀彧、刘巴倒不至于计较这些,他们更关注的是金银币对经济的影响。
因为银的数量有限,所以银币的影响力远远不如金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他们有两点担心,一是万一哪天突然发现了大银矿,会产生哪些问题;二是就目前而言,银的产地大多在益州南部和交州西部,最著名的就是朱提银。推行银币,会对西南地区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是朝廷必须考虑的。
这正是治民的司徒以及直接主管经济的大司农不可推卸的责任。
荀彧、刘巴将来都是有机会做司徒的人,刘巴还是现任的大司农,很自然的将这些问题当作了自己的工作内容。
荀彧提议,有必要对矿藏进行一次调查,搞清楚有哪些矿藏可用,以免措手不及。
刘巴表示同意,但他随即又提到了一个问题。
山林矿产原本归少府,即皇室私产,后来由光武转归大司农。这本是以皇室私产补朝廷公用不足的好事,后来实践却出了问题。皇室的开支越来越大,反而侵占了朝廷公用,使大司农苦不堪言。
如今天子中兴,虽然没说是否要调整这项收入的归属,但皇后掌南阳织坊,弘农王夫人及几个贵人掌数郡印坊,却是不争的事实。已经划归大司农的山林矿产要不要还给少府,就成了大司农必须面对的问题。
不解决这个问题,调查矿藏就无从谈起。
如果这些还归大司农管,大司农就不能不吸取教训,对皇室开支进行限制,以否得不偿失。今上节俭,不代表后继之君也能如此节俭。当初光武皇帝也崇尚节俭,可是到了桓灵二帝,后宫规模太大,消耗了太多的财赋,却没人能阻止。
如果这些不归大司农管,要还给少府,那就更没什么好谈的了。
听刘巴说完,荀彧恍然,不满地瞪了刘巴一眼。“原来子初这么急切,是想让我冲锋陷阵啊。”
刘巴嘿嘿一笑。“文若,这也不仅仅是为我,也是为你将来着想嘛。再者,正因为你现在还不是大司农或者司徒,更适合出面,提请天子留意。”
荀彧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虽然对刘巴的狡猾有些不爽,但他也承认,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
经济是根本,而制度则是保障。不先解决制度问题,难免有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战乱之际,可以事急从权,如何天下已经太平,可以对制度进行调整、规范,不能再随心所欲了。
皇后、贵人们深度参与织坊、印坊的行为,必须加以限制。
皇后之父伏完不管事,安心在长安做学问,作为荀贵人之父的荀彧却不能坐视不理,任由事态发展。
由他出面与天子商洽,的确比杨彪、刘巴直接去说更合适些。
荀彧想了一会,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刘巴一点也不意外,长身而起。“我去和渤海郡计吏聊聊,你有没有什么要关照的?”
他和荀彧共事过一段时间,关系莫逆,自然知道陈群与荀彧的关系。
荀彧抬起头,没有回答刘巴的问题,却看着刚和天子谈完归座的虞翻三人。“子初,虞仲翔行事可是越来越张扬了。如此场合,提携赵爽也就罢了,怎么连他的私淑弟子也带来了。”
刘巴瞅了一眼,却没在意。“讲武堂的事,你管得着吗?天子只是归政司徒、司空,可没归政太尉。”
“子初此言,殊为不当。”荀彧正色道:“虽说天子简易随和,毕竟是守岁之会,百官在座,还有各郡国的计吏。如果谁都可以上前觐见天子,还有什么礼仪可言?讲武堂以教授将领为务,更应该恪守礼法,以免将来有拥兵自重,藐视朝廷之徒。”
刘巴笑笑。“说得也是。文若,看你的。”说完,不等荀彧回答,起身下了堂,直奔躲在角落里的陈群。见他走过来,坐在院子里、走廊上的各郡计吏纷纷变色,唯恐刘巴找上他们。
荀彧无奈地摇摇头,却还是端起酒杯,起身离席,来到虞翻席前。
“祭酒,我敬你一杯,恭祝新年安康。”
虞翻端起酒杯,嘿嘿一笑。“多谢荀尹。可是我怎么觉得荀尹眉宇之间有剑气,来者不善呢?”
荀彧笑笑。“剑为君子器,祭酒乃江东君子,又主掌讲武堂,何必忌惮,莫不是心中有不可为人道之事?”
虞翻背后的陆议、孙尚香一听,登时变色。
孙尚香长身而起,便要发作,却被陆议及时制止。
虞翻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抚须,从容不迫。“军事算不算?”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见贤思齐
荀彧一时语塞,倒不好反驳。
“军事当然以保密为先,祭酒理当如此。”荀彧话锋一转,随即又说道:“只是我记得,你这两位高足尚未入仕吧?”
虞翻莞尔。“原来你是冲着他们来的。荀尹,你这是挑战啊。”他放下酒杯,笑容更盛,只是眼中却露出几分战意。“荀尹是练剑有成,想在御前一显身手,赚一枚厌胜金钱么?他们是小辈,与荀尹身份不符。翻虽不才,愿陪荀尹手谈数合。”
荀彧吓了一跳,连忙苦笑道:“不愧是讲武堂的祭酒,咄咄逼人。彧虽习剑,不过强身而已,岂是祭酒的对手。不敢献丑,不敢献丑。”
虞翻仰天大笑。“不战而屈人之兵,正是讲武堂追求的最高境界。荀尹只是觉得我咄咄逼人,却还能侃侃而谈,看来我的修行还是不够。惭愧,惭愧。”
堂下众人本因刘巴而噤声,如今又听得虞翻这一声大笑,立刻将目光转了过来。就连堂上的刘协等人也看了过来,不知道虞翻和荀彧说了些什么,以至于虞翻如此说话,锋芒毕露。
但大家都听得出来,方才两人看似举杯敬酒,实质却是一场交锋,而且荀彧败了。
只是虞翻意犹未尽,并不觉得痛快而已。
刘巴已经走到陈群身边,听到虞翻这一场笑,暗自为荀彧掬了一把同情泪。
你什么人不好惹,偏去惹虞翻?
就算是去和天子争论,也比和虞翻较量好啊。谁不知道虞翻是狂生,而且文武双全,从来没有给人留面子一说。
讲武堂的事只有天子能管,其他人但凡多问一句,都有可能触了虞翻的逆鳞。
除非你能先战胜他。
放眼天下,能在武艺上战胜虞翻的读书人,一只手可能都用不完。
亏我跑得快,没被荀彧拖下水。
此时此刻,荀彧的确很尴尬,进退两难。
他完全没想到虞翻这么不给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将他逼到了墙角,一点回旋余地也没有。
这哪里读书人应有的风度,简直比武夫还要武夫。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刘巴跑得那么快。
纵使刘巴自负,可是在虞翻面前,他一点胜算也没有。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奈何。
就在荀彧尴尬的时候,刘协一声清笑。“放眼天下,能让虞祭酒觉得惭愧的人可不多。荀尹,过来喝一杯?”
荀彧长出一口气,再次向虞翻躬身致意,转身就走。
虞翻眉梢轻扬,撇了撇嘴,泰然自若的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荀彧来到天子面前,刚要说话,刘协说道:“虞祭酒已经喝了,你这酒怎么还满着?”
荀彧回头一看,正好看到虞翻放下酒杯,顿时明白了刘协的意思,立刻将杯中酒喝了,又伸手去斟酒。一旁的童子郎周不疑眼急手快,立刻接过荀彧的酒杯,添满了酒。
荀彧接过酒杯,在刘协面前落座,低声说道:“谢陛下解围,要不然臣今天可真是献丑了。”
刘协举杯,嘿嘿一笑。“荀尹今天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居然敢去撩虞祭酒的虎尾。”
“惭愧,惭愧。”荀彧尴尬地笑笑,举杯致意,与刘协喝了一杯。
刘协对一旁的杨彪、周忠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一起过来说话。杨彪、周忠会心一笑,欣然而至。
荀彧感激之余,又有些惊叹。
在这种时候,刘协有如此举动,分明是要告诉所有人,他荀彧将来是要更进一步,位列三公的。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对虞翻方才举止的回应。
一面告诉所有人不要轻易去撩虞翻的虎尾,一面告诉所有人他荀彧前途无量,天子这平衡术信手拈来,不露痕迹。
说了几句客套话,荀彧随即说到了正题。
“臣方才与刘巴议及铸金银币之事,提议矿藏普查,然后便说到了这山林矿产归属的问题。当初光武皇帝……”
说到正事,荀彧变得自信起来,侃侃而谈。
杨彪、周忠在一旁听了,也频频点头,表示赞同荀彧的意见。
他们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是还没有荀彧考虑得这么深入,这么周密,直接想到了大司农与少府之间的职权划分,并且将制度沿革也考虑进去了。
刘协也凝重起来,转身又将骠骑将军张济、太尉贾诩、少府田芬叫过来一起商议,守岁之会瞬间变成了小朝会,算是给了荀彧一个仅次于大朝的高规格待遇。
一旁的荀文倩看得清楚,不禁嘴角轻挑。
正在唐夫人说话的唐氏见了,也松了一口气。刚才看到荀彧被虞翻硬怼的时候,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就怕荀彧一时忍不下这口气,接受虞翻的挑战。
虞翻这个讲武堂祭酒不好惹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那是真能打。
“他啊,看似温和,实则倔着呢。”唐氏抱怨道:“这么多年了,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则这个弯就是转不过来。”
唐夫人笑道:“这才是他的可贵之处,也是天子看重他之处。道理迟早有想通的一天,做人的原则丢了,再想找回来可就难了。”
唐氏叹了一口气。“话虽如此,终究让人担心。这次想通了,焉知以后会不会又有分歧?他自己也经常说,天子有如御风而行的仙人,凡人想跟也未必跟得上。”
唐夫人抬头看了一眼正面对面坐在一起说话的刘协和荀彧,莞尔一笑。“文若真是这么说的?”
“当然,在你面前,我还能虚言掩饰不成?”
“若是如此,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唐夫人斟满了酒。“悟道这种事宁缓勿急,宁缺勿滥。正如荀卿所言,骐骥一跃,不及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何况他还不是驽马,是真正的骐骥。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厚积薄发,后发先至,成为最接近天子境界的那个人。”
“但愿如此。”唐氏如释重负,抿了一口酒,又道:“你自从主持了印坊后,这谈吐见识也大有长进啊,莫不是要和蔡令史一样,做个女博士?”
唐夫人忍俊不禁。“我哪有蔡令史那样的天赋。不过是听得多了,学舌罢了。”她停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不过,见贤思齐也是人之常情。等蔡令史回朝,我的确要和她多亲近亲近才是。这些年忙于印坊的事务,和她有些生疏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勇者无畏
听完荀彧的问题,刘协并没有发表意见,而是悠闲的端起了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小口。
年轻的身体就是好,新陈谢代快,就连酒量都变好了。
换作以前,这种长夜之饮他想都不敢想,哪怕喝的是啤酒。
这让他有资格从容不迫,毋须频频起身放水。
正如此刻,兵权在手,织妨、印坊也在手,他不用找司徒府要钱,自然可以看他们怎么选择。
皇室的开支在后期暴增,可不仅仅是荀彧说的那些理由,什么孝桓、孝灵奢侈、后宫之人数以万计,日费千金。
儒家重礼才是其中最不可忽视的关键原因。
儒家之礼本就注重形式。
夫子对子贡说,尔爱其羊,吾爱其礼。
没有羊,还谈什么礼?
所以为了维护体面,大量的礼仪性开支是必须的,否则就是失礼。儒术独尊,礼是儒门约束天子最冠冕堂皇的理由,这礼自然不能缺,钱自然也没少花。
最典型的就是厚葬。
本朝厚葬之风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