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道天下-第3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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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布掘了皇陵,但天子还是给了吕布将功赎罪的机会。如今吕布依然是温侯,还指挥狼骑镇守北疆。
依照此例,天子秋后算帐,夺他爵位的可能性也不大。
“唯陛下所愿。”
“当真?”
“陛下面前,臣岂敢妄言。”
“那好,朕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完成了这个任务,就功过相抵,既往不咎。如何?”
袁术大喜,连忙再拜。“请陛下吩咐。”
“修复洛阳两宫,但朝廷不会拨给你一个五铢钱。所有的物资,你自己想办法,还不能违法乱纪,胡作非为。”
袁术顿时愣住了,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要修复洛阳两宫,还不给钱,又不能乱来,这怎么搞?
天子这是故意为难我吧?
这时,袁衡轻轻咳嗽了一声:“君侯,天子宽仁,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还不谢恩?”
袁术虽然莫名其妙,却还是决定相信女儿,磕头谢恩。
刘协转头看向袁衡,袁衡垂下了眼皮,奋笔急书,避开了刘协的目光,却不露怯。
刘协没有说什么,示意袁术起身,又命人赐座。
袁术抹着额头的冷汗,入了座,看向对面执笔而书的袁衡,且喜且忧。喜的是女儿在天子面前从容不迫,天子也不恼怒。忧的是他实在想不出袁衡有什么办法来筹备修复两宫所需的材料。
刘协没有再提这件事,只是问袁术幽州的情况。
袁术上书请求致仕后,得到了天子的诏书,让他赴行在述职。他将政务交给了杨弘,军务则交给了张勋、纪灵,自己只带着苌奴等几十名部曲,赶到行在。
他原本是要致仕的,现在接受了天子新交待的任务,这致仕自然无从谈起。
刘协听完袁术的介绍,对袁术说,你请求致仕的事,以后就不用说了。在行在休息两天,然后就去洛阳吧。
至于由谁接任幽州牧,还是交给三公商议,朕暂时不做决定。
袁术满口答应。
——
出了御帐,有人带袁术去休息。
袁术也的确累了,躺下就睡,一直到黄猗、袁权来请他吃饭。
天子决定让袁术赴行在后,袁衡就转告了黄猗,让他将袁权接到行在来。虽说天子没有否决袁术致仕的请求,但就这么认袁术解甲归田的可能性也不大,父女几个还在这里见一面最好。
说起来,他们也有好久没团聚了。
上次袁术卸任扬州牧,转为幽州牧,经过睢阳时,袁权正忙着筹备印坊的事,忙得脚打后脑勺,也没时间和袁术多说什么。
这一次,他们可以好好聚一聚。
只有袁耀不在。
袁耀为郎,留在长安了。
袁术坐在床上,将见驾的经过对黄猗、袁权说了一遍。
黄猗、袁权也大为惊讶。
天子要袁术修复两宫不意外,火烧皇宫,又在宫中杀戮数千人,这个罪太大了,不惩罚如何维持朝廷尊严。
可是朝廷不拨钱,材料哪儿来?人工可以由袁家用私财支付,建皇宫的材料却没那么容易收集。
黄猗疑惑地说道:“听说天子东征前,曾在袁氏故宅前看了一下,以袁氏逾制很是不满。莫非天子是要拆了袁氏故宅,去修皇宫?”
袁权想了想,摇摇头。“袁氏的确有逾制之处,但是和皇宫比起来,还是远远不如的。就算有几件,也非常有限。”
“洛阳城里逾制的又不是只有袁氏。”黄猗说道:“将那些逾制的全部拆了,还不够?”
袁权瞥了黄猗一眼,欲言又止。
她知道黄猗对袁氏其实是有些不满的,只是以前不敢说。现在底气足了,不用再瞻前顾后,即便当着袁术的面,他也直言不讳。
袁术没好气的说道:“数量应该是够了,规模却未必。你没进过宫,不知道宫里用的都是什么材料。中平二年南宫大灾,大火烧了半个月才灭。为了重修南宫,天子下诏每亩增赋十钱。之所以要这么多,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宫殿的材料难得,要花费巨资,到深山老林里寻找。”
黄猗没吭声。
他的确没进过宫,不知道宫里都用什么材料建宫殿。江夏黄氏虽然也算是大族,和袁氏比起来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他也没在宫里做过官,没见过真正的世面。
正说着,袁衡进来了,正好听到袁术最后那几句话,不禁笑道:“阿翁,天子只是说修复两宫,可没说要修得一模一样。”
袁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袁权眼前一亮,抚掌而笑。“我明白了。天子就是要借此机会励行节俭,量入为出,用洛阳城里现有的材料修复两宫。”
“没错。天子正命刘表编绘洛阳图卷,用意就是警戒后人不能奢侈浪费,忘了礼法。若是天下乱了,再好的宫城,再好的宅院,也都会毁于一旦。长安如此,洛阳也如此,你我都是身历其事之人,天子也是,他又岂能无动于衷,还要浪费人才、物力,修复两宫?移风易俗,正当从此刻起。”
第八百七十一章 家人团聚
听了袁衡的解释,袁术三人恍然大悟。
其实道理并不复杂,之前也有诸多迹象——在有人建议迁都长安的前提下,刘协并没有对长安宫室进行大规模修复——只是他们都下意识的以为刘协是刁难袁术,以报他当年烧宫之仇。
“如果按长安宫室为标准,只是去除已损毁的,恢复大致功能,倒也不算太难。将那些逾制的宅院全都拆了,也就差不多了。”
袁术长出一口气。
“的确也该拆了。”袁权附和道:“克己复礼为仁,这是蒙童都知道的道理,可是有几个人能身体力行?本该为天下表率的士大夫大半是伪君子多,儒门岂能不败,天下岂能不乱。”
袁术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什么大半是伪君子?依看,九成九都是伪君子,真君子如凤毛麟角,百不存一。最典型的就是……”
袁权猜到他要说什么,横了他一起,起身说道:“时辰不早了,去用餐吧,别让卞夫人等得太久。”
黄猗应声而起,跟着袁权出了帐。
袁术说到一半,被袁权打断,很不舒服。本想再说,却没了一半听众,只剩下袁衡笑眯眯地看着他,而且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顿时觉得无趣。
他拂袖而起。“礼,礼,你们嘴上说要克己复礼,心里何尝有礼?这礼不就是君臣父子么,你们这态度,哪里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袁衡递过布巾,让袁术洗脸,轻声劝道:“阿翁,家丑不可不外扬。有些事,有些人,以后还是不要再提了,徒惹人笑话。”
袁术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洗了脸,跟着袁衡出了帐,一起向用餐的营房走去。
进了门,袁权、黄猗已经取好了菜,坐在案边等着。袁术四处一看,看到刘琮和几个年轻郎官正聚在一起吃饭,一边吃一边大声说笑。
“我再练几年,也能刀劈弩箭。”刘琮眉飞色舞,手里的筷子乱扬。“我今天已经试过了,六石弩,二百三十步外,我可以直接用手接。”
袁术“噗嗤”笑了一声。
六石弩的有效射程就是二百一十步。射程之外,弩箭能飞行,但速度下降极快,二百三十步外等于乱飞,没什么杀伤力。
刘琮正说得起劲,见袁术笑他,勃然大怒,长身而起,正欲厉声喝斥,便看到袁衡从后面走了过来,顿时哑火,回头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黄猗、袁权,猜到了袁术是谁,悻悻地坐了回去。
“晦气,真是见了鬼。”他低声嘀咕道。
一旁的同个郎中也看到了袁衡,不敢放肆,低头吃饭。
袁术很诧异,回头看看袁衡。“阿衡,你这么威风吗?”
袁衡翻了个白眼。“我哪有什么威风。随驾征战期间,蔡令史兼任他们的教师,我做些杂务而已。他们是敬重蔡令史,不是我。”
两人说着,入了座。
袁术看了一眼案上的食物,顿时精神一振。“这都是豫州的名菜啊,尚食的厨子中还有豫州人?”
“尝尝看。”袁权说道。
袁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忽然眉头一皱。“很熟悉的味道,这厨子应该是我认识的,而且……很熟。”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你刚才说的卞夫人,不会是……曹孟德的那个妾吧?”
袁衡忍俊不禁。“阿翁这记性还真是好,连这都记得。没错,就是她。行在的饮食现在都是由她负责的。听阿翁这意思,难道是她亲自下厨了?”
她随即看向了袁权。“姊姊,是你安排的吗?”
袁权缓缓摇头。“她如今是行在的尚食,我哪敢安排她。或许是她知道阿翁来了,念着当年求警的情义,有所表示吧。别多说了,赶紧吃吧,心里有数就是了。”
袁衡会意,夹了一块送进嘴里,点点头。
袁术却有些感慨,悄声问起了卞夫人的近况。
袁衡是知道内情的,简单说了一下。
卞夫人为曹操生了四个儿子,但她终究是妾。曹操出征在外,没有带上她,她在长安服侍丁夫人,经常受丁夫人的气,连带着几个儿子都过得不好。
曹昂心疼弟弟们,又不好违逆丁夫人,就找到了蔡琰,想办法将卞夫人送到了太官,让她能挣一份俸禄,自食其力。
当然,在太官最大的好处是能吃饱饭,还能带一些残羹冷炙回去。
但这个卞夫人不是寻常之辈。她到太官不久,就以一手精湛的厨艺得到了赏识,后来干脆成了随驾的尚食。
袁术听了,却是一点也不稀奇。“她虽女子,出身又低,却是女中豪杰。丁夫人除了出身之外,没有一点比她强,也不知道哪来的威风。说到底,不就是一个沛国小世家么。”
袁权瞥了袁术一眼,没理他。
丁夫人可能不是出自大宗,但沛国丁氏是小世家?你这眼睛怕是长在头顶上了。
“丁幼阳现在可是骠骑将军的军师。”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黄猗提醒道。
袁衡说道:“丁幼阳的儿子是童子郎,人极聪明,颇得天子赏识。前些日子向蔡令史借书,蔡令史也对他大加赞赏,说他将来必成大器。”
“真的假的?”袁术将信将疑。
“当然是真的。你信不过蔡令史,还能信不过天子?”袁权轻声说道。
袁术有些郁闷。“那天子可曾说过伯阳?”
袁权、袁衡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的笑了。袁衡说道:“阿翁,回帐再说吧。毕竟是禁中之言,不宜泄露。”
袁术听了,连连点头。
正说着,甄宓从一旁走了过来,向袁权行了一礼。
袁权连忙起身还礼,两人走到一旁,嘀嘀咕咕地说起话来。
袁术很好奇。“这又是谁?生得好颜色。”
“中山甄氏的甄宓,现在负责冀州书坊,算是姊姊的同僚。”袁衡淡淡地说道:“阿翁不要只看到她的好颜色。比起颜色,她的心计更高明。”
听说是甄宓,袁术恍然。“原来是她,怪不得不肯嫁给显奕,的确不合适。商人嘛,工于算计也是正常的事,不能哪来的偌大家业。你姊姊虽然聪明,优势却不在这里。阿衡,你也是,不要将心思放在这些小事上,反而丢了身份。”
袁衡眼中露出一丝讶色,点了点头。
黄猗也有些意外,重新打量了袁术两眼。
第八百七十二章 礼尚往来
甄宓和袁权说了一会儿话,得知是家人团聚,便没有再说什么,约了时间再见,便告辞了。
袁权还座。过了一会儿,卞夫人走了出来,送了两个菜,一壶酒。
菜是卞夫人送的,酒是甄宓送的,中山冬酿。
除了特殊节日,或者庆功,行在的尚食不供应酒。这酒是甄宓的私人物品,存在这里的。
袁术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打开酒壶,倒了一杯,送到鼻端嗅了嗅,又摇了摇酒杯,眯着眼睛看了一眼。
“正宗的中山冬酿。”他很有把握的说道:“至少窖藏了二十年。”
卞夫人笑了,挑起大拇指。“还是袁君识酒,她说是家藏的三十年冬酿,汤官丞还不信,说她言过其实。”
袁术嘿嘿一笑。“这酒一壶几金?”
“几金?”卞夫人微怔。“这么贵么?”
“那当然,正宗的中山冬酿,十年窖藏的就能卖到三金一斗,二十年窖藏的十金一斗。”
卞夫人脸色变了几变。“她原本没说价钱。前两天我借了两壶,问她价钱,她说是千钱一壶。”
袁术哈哈一笑。“千钱一壶?这壶虽然不大,至少也有三升,就算是十年窖藏,也要一万钱左右,更别说三十年窖藏。你有多少?全卖给我吧。”
袁权提醒道:“阿翁,别开玩笑。这是甄宓寄存在这里,准备宴请重要客人的。”
袁术摆摆手,笑道:“我就是开个玩笑。”他拿起酒壶,给黄猗倒了一杯,然后将酒壶紧紧地抱在怀里。“三十年冬酿,我一直听说有,但从来没见过,今天算是开了眼了。子美,你还有事,尝尝就行了,别贪杯。”
黄猗哑然失笑,端起酒杯,闻了闻,点头赞同。
“的确是好酒,醇厚而凛冽,就算卖到百金一斗也不过份。”
袁权白了他一眼。“是不是又想起你那醉生梦死的名士生活了?”
黄猗微微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袁术见袁权脸色不好,不敢再卖弄,眯着眼,有滋有味的品着酒,自得其乐。
卞夫人也有些尴尬,拱手再拜,退了回去。
袁权与袁衡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无奈。
不知不觉,她们就欠了甄宓一个人情。
谁会想到一壶酒居然这么贵?
就算袁氏四世三公,她们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也没想到有这么贵的酒。
现在开都开了,袁术又一副不放手的模样,想拒绝都没法拒绝。
——
第二天一早,袁权没等甄宓按照约定来拜访,主动回访甄宓。
甄宓刚吃过早饭,正准备出门,得知袁权来了,颇有些意外,连忙亲自迎了出来。
“姊姊这是为何?”
袁权笑笑,命人将带来的礼物送过来,抚着甄宓的手说道:“昨天蒙赐佳酿,感激不尽,一点小心意,还望不要推辞。”
甄宓笑了。“原来姊姊是为这事来的啊,真是太客气了。一壶酒而已……”
袁权抬起手指,轻掩在甄宓唇上,浅笑道:“我不懂酒,但家父却是有名的酒徒。三十年中山冬酿有价无市,可是他亲自说的。妹妹你是不知道,你昨天这壶酒,是他这十年来最喜欢的礼物。”
甄宓眉头轻耸,随即笑了起来。她一边将袁权让到堂上,一边说道:“姊姊言重了。三十年的中山冬酿的确不多,却也没这么珍贵。之所以有价无市,只是因为我全部带到这儿来了。这些东西吧,就是这么回事,多了就不值钱。几年前,冀州还太平的时候,三十年的中山冬酿也不过一金一斗,十年二十的更便宜。等天子平定冀州,粮食不再紧张,酒价自然会降。”
袁权大感意外,便多问了几句。
甄宓解释说,中山冬酿虽是名酒,毕竟出自偏僻之地,产量也大,价格远不如中原名酒。这几年连年战争,粮食减产,酒价才开始飚升。
物以稀为贵。普通的酒涨价了,十年窖藏、二十年窖藏的也跟着猛涨得,至于三十年窖藏的,原本量就不多,被她收刮一空后,更是成了传说。
“真要那么贵,我也不敢寄存在尚食啊。要是被天子知道了,岂不是鼓励奢靡之风?”
袁权听了,这才有些释然。
“不经战乱之苦,不知太平难得。希望冀州、益州能尽快恢复太平,重现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