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道天下-第3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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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谈得投机,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
——
荀文倩洗漱完毕,坐在房中等着。
眼看着已是亥时初刻,外面还没有动静,她不免有些失望。
估计天子又忙忘了。
最近天子很忙。
年关将近,郡县上计既将开始,各地的贤良文学也纷至沓来,准备参加年末的会议。关中诸军之间的矛盾也渐渐凸显,有人提议要重整诸军,但反对的声音也不小。
虽然贾诩任太尉极大的压制了诸将,为天子减轻了不少麻烦,但这只是一时权宜之计,问题最终还是要解决的。
军队是根基,不能留一丝隐患,有问题必须及时解决。
相比之下,州郡的事就可以缓一缓,不必急在一时。
一想到州郡的事,荀文倩不禁想起天子对荀谌的态度。
很显然,天子对袁谭是否称臣并不在意,甚至有些拒绝。至于是拒绝袁谭,还是拒绝袁谭背后的那些汝颍人,就不太好说了。
有时候,她也挺反感那些汝颍人的。
一些倚老卖老的老顽固,不仅自以为是,而且胆大妄为。
其中又以许攸为典型。
这样的人就算称了臣,也未必会安份守己。与其如此,不如武力平定来得干脆,到时候保他们一条命就是了。
正想着,外面脚步声起,侍女匆匆跑了进来。
“贵人,天子来了。”
荀文倩收回思绪,起身迎接。她刚走到门口,刘协就走了进来,满面笑容。
“来晚了,来晚了。”刘协连声说道,抱着荀文倩的脸,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荀文倩一边示意侍女去准备水,一边笑道:“陛下这么高兴,看来是有好消息?”
“的确,出乎意料的惊喜。”刘协坐下,犹自感慨不已。“还是年轻人包袱少,思想转变起来容易。祢衡去汉阳几个月,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荀文倩很惊讶。“陛下和祢衡谈到现在?”
“是啊,我们一直谈到现在。他这几个月很值,太值了。以后要形成制度,想入朝的都去地方实习一段时间,比讲道理有用。”
刘协兴奋难以自抑,随即又说道:“长倩有一段时间没消息来了吧?”
荀文倩想了想。“上一封书信是三个月前的。当时说开春之后可能会与一股蛮夷相遇,也许是在忙这件事吧。”
刘协盘算了一下时间,觉得有必要关注一下。
荀恽和轲比能已经走得很远,消息滞后严重。如果与其他部落发生冲突,只有西域都护府可以提供支援,兵力有限。河西四郡的驻军要有朝廷的诏书才能动用,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一个月。
“杨修,长倩,祢衡,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如果士人都能像他们一样,大汉何愁不兴。”
侍女端来了水,刘协洗了脸,漱了口,脱了外衣。
荀文倩取来扇子,为刘协扇风。“陛下,这几个可都是世家子弟。你过于重用他们,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有什么好担心的。”刘协不以为然。“我不是反对世家,我是反对那些只顾小家,不顾大家的世家。普通人也就罢了,士人要有士人的担当,不能只顾着眼前的苟且,所有的道义都停留在嘴上。”
荀文倩抿嘴而笑。“也只有陛下有这样的胸怀,其他人可想不到这么远。”
“那是因为他们站得不够高,走得不够远。”刘协伸手揽住荀文倩的肩膀。“你去了一趟凉州,不也是眼界大开?”
“那倒是。”荀文倩颇有同感。“一想到陛下说的那句我们已经将华山踩在脚下,我就觉得不可思议。在好长时间内,我都不敢相信。”
“现在相信了?”
“感觉上难以接受,但各种证明都表明,陛下说的应该是对的。”
“比如?”
“比如气候。我记得在凉州时,这个季节就没这么热,尤其是晚上,要盖着被子才行。我问了几个登过华山的人,他们说华山上的气候就是这样,越往高处,越是如此。”
刘协哈哈一笑,随即说道:“你读了那么多书,有没有想过写一部书。”
“我?”荀文倩连连摇头。“我可没那学问。我看书只是解闷而已,算不上研究,只求博杂,不够精深,岂能著书立说,贻笑大方。”
“博杂有博杂的好处。你译的那几篇西域文字,喜欢的人不少,连孔文举都夸你的文字干净通达。如果你能将凉州见闻写下来,让那些没去过凉州的人感受一下凉州的风土人情,也是好事嘛。”
“真的吗?”荀文倩喜出望外。
同文馆开张后,她的确翻译了几篇文字,但没敢署自己的名字,怕被人笑话。能得到孔融的称赞,大出她的意料。
孔融的思想有些顽固,但他的文章是出了名的好。能得到他夸奖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
“我还能骗你不成?你就当作解闷吧,有时间就写一点,攒上几千字,交给皇嫂,让她安排人印出来。”
荀文倩翻身坐起。“陛下,臣妾最近译了一篇文章,你愿意看一眼,帮我挑挑错吗?”
“可以啊。什么文章?谁写的?”
“一个希腊哲人,与圣人大约同时,叫阿里斯托卡洛斯。唉,这西域人的名字就是麻烦。不过他的文章很有意思,有点像名家的白马非马论,看似胡说,却又有些道理。我拿捏不定,一直没敢送出去。”
第七百六十四章 有备无患
“你还研习名家?”刘协大为好奇。
“不敢说研习,闲来听听而已。原本也不甚了解,看到西域哲人的怪论之后,我觉得与名家有相似之处,就找来读了读,觉得还有些道理。”
“就你一个人?”
“呃……”荀文倩有些迟疑,怯怯地看着刘协。
刘协鼓励她们读书,但刘协注重实深,对这些近乎狡辩的学说没什么兴趣。
“德不孤,必有邻。学问学问,有学有问,互相切磋,才能有提升。尤其是名家,如果一个人研习,很容易钻牛角尖的。”
荀文倩放了心。“皇后也看了一些,但她性不喜辩,不是很在意。”
“拿来我看。”刘协坐了起来。
荀文倩心中欢喜,起身下床,从一旁的书案上翻出几页纸,又迅速钻回蚊帐中。起坐之间,衣襟开阖,青春闪现,刘协顿时有些后悔。
这大好时光,讨论什么名家嘛。
应该讨论人生与生人。
刘协接过荀文倩的译文,看了几行,便觉得有些眼熟,觉得这阿里斯托卡洛斯应该是他知道的一个人,这篇文章也是一篇名篇,但他对西方哲学的了解有限,一时半会就是想不起是谁。
这篇文章讨论的是公义与私利,具体来说,就是个人与集体的关系,各有妙论,还是很精采的,与当前的形势也有互通之处。
“这种学术,我也不是很了解,又不懂西域文字,怕是给不了你太多意见。你不妨将这篇译文发到邸报上,让更多的人来讨论。”
“那还是算了吧。”荀文倩连连摇头。“臣妾读这些只是为了消遣,并不想与人争论。再者,邸报上吵得热闹,臣妾这点东西哪敢献丑。只是陛下有兴趣,才请陛下指点一二。”
“我不赞同你这个意见。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设立同文馆,翻译西域学说,就是要汲取西域的学术精华,为我所用。这篇文章有值得探讨的价值,不比太学诸儒的文章差。”
“陛下真的这么认为?”
“当然。”
荀文倩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算了,邸报能发的文章有限,好多人都等着呢,臣妾若是去了,岂不是抢了别人的机会。”
刘协没有再说。
他也清楚这个问题。许靖三人的文章发表之后,引起了激烈的争论,而这种形式也让很多人觉得新鲜,讨论的话题已经从度田发展到学术细节,好多人都想在上面发文章。
当然,不排除有人故意这么做,减少对度田的讨论。
但邸报容易有限,的确也是个事实。一份邸报最多只能发三千字,也就是三篇文章的容量。如果某一篇文章长了些,只能发两篇。
增加容量是个办法,但成本也会跟着增加,对保存也不太方便。
以书坊现有的人力、物力,能做到每天三千字的正常发行,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你先译,等论讲结束再结集印行。”刘协拍拍荀文倩的手。“反正以后同文馆也是要建书坊的,你可以将这部书列入待印名单。”
“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荀文倩喜滋滋地收好文章。“陛下,等同文馆的书坊建起来,臣妾能不能常去看看?”
“你也想去做事?”
“嗯,臣妾不如董宛、宋都两位贵人手巧,做点杂事还是可以的。”
刘协笑了起来。“那你明天就去太学的书坊见习吧。如果可以,将来由来你主持同文馆的书坊。”
“臣妾可不敢有些野望。”
“有什么不敢的。”刘协将荀文倩搂在怀中。“你的能量,超乎你的想象。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大胆去试。”
“谢陛下。”荀文倩喜不自胜,忘情地在刘协脸上亲了一下。
“这么敷衍?”刘协斜睨了荀文倩一眼。
荀文倩面红耳赤,缩在刘协怀中,低声说道:“唯陛下之命是从。”
——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祢衡便起身洗漱。
吃完早餐后,他便与庞柔一起赶往司徒府。
汉阳郡的上计大概是最早的,司徒府都没心理准备,负责接待的司徒长史杜畿打量了祢衡半晌,怀疑他们是来找事的。
“汉阳秋收已经完成了?”杜畿翻看着上计簿。
“汉阳采取的是定额制,毋须等到八月,就可以知道今年的收成。根据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今年的收成只会比预期的好,预定的任务可以轻松完成,该给朝廷的赋税不会差一粒麦子,一张羊皮。”
杜畿笑了笑。“杨府君很有底气啊。尽管如此,那秋收之后再上计,不也是更有把握一些吗?”
“有特殊情况,不得不提前。”
“什么特殊情况?”
“郡中百姓听说关东度田受阻,深感不解。提前上计,使朝廷知汉阳虚实,可以随时征发。”
杜畿的眼角抽了抽,沉下了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朝廷什么时候说要征发士卒了?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造谣生事,妄议朝政?”
“长史误会了。”祢衡淡淡地说道:“我只是说汉阳随时可以征发,并没有说朝廷要征发。有备无患而已,难道这也是坏事?看来长史没去过凉州。凉州近羌胡,羌胡来打劫,可不会提前通知,进入七月就要准备秋防,能战之士随时待命。”
杜畿被祢衡堵了一句,倒不好发作。
“要见杨公么?我可以为你通报。”
“暂时不需要。”祢衡取出一封杨修的家书,递给杜畿,请杜畿代为转交,随即准备离开。
“你这么急?要去哪儿?”
祢衡扬扬手,大声说道:“去太学,教训教训那些蠢物。”
杜畿无语。
也只有祢衡这等狂生,才敢说出这样的狂话。
他看了看手中的书信和上计簿,转身进了后堂。
杨彪正在练习五禽戏,见杜畿走进来,缓缓收式。“刚才是祢衡么?”
杜畿笑笑。“杨公自从练了这五禽戏后,越发耳聪目明了,百岁可期。”
杨彪哼了一声。“这还用耳聪目明吗?他的声音那么大,那么狂,司徒府外都能听得到。这是什么?”
“公子的家书,以及汉阳郡的上计簿。”
“上计簿?”杨彪愣了一下,取过上计簿。“这么早?”
“是的,说是有备无患。”杜畿将祢衡的话简单的复述了一遍。
杨彪眉头紧皱,咂了咂嘴,摇头叹息。“这些小子,在凉州待久了,蛮得很。”
第七百六十五章 士别三日
孔融靠在案上,一手端着牛奶,一手拿着散发着油墨香的邸报,一边喝一边看。
案上的盘子里有薄薄的羊肉,有酥脆的胡饼,还有一颗鸡子。
一个侍妾跪坐在一旁,剥好鸡子,递到孔融嘴边。孔融歪着头,将鸡子含在口中,又吸了吸鼻子。
“好香,用的什么粉?”
侍妾娇羞地笑道:“祭酒赏的堕林粉。”
孔融恍然,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益州名粉,香而不腻,诚为上品。你若是喜欢,我托人从益州采买一些。”
“谢祭酒。”
孔融大笑,凑到侍妾娇嫩的面庞上,深吸了一口气。
“老贼,几月不见,你竟堕落如斯?”祢衡大步走了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当即瞠目大喝。
孔融抬头一见,又惊又喜,放下邸报和牛奶,挺身而起。
“正平,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事先通知一声,我好去接你。”
“通知你,还能看到你这老不羞的真面目吗?”祢衡扬了扬手中的塵尾,瞅了一眼花容失色的侍妾,随即看到了她微隆的小腹。“你一把年纪了,还如此不知节制,是嫌死得慢了?”
“嘿嘿。”孔融也不生气,一边拉着祢衡入座,一边命人准备早餐。手摸到祢衡的手臂,他不禁惊讶,用力捏了两下。“正平,汉阳的水土如此养人吗?你竟如此强壮,简直是赳赳武夫。”
“你想知道,去汉阳住几个月不就知道了。”祢衡低头看了一眼案上的食物,不禁皱眉。“朝廷钱粮如此紧张,官员俸禄都不能全额发放,你竟如此奢侈?你还真是……”
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孔融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正平,你不会是在汉阳受了苦,回来找我出气吧?我这可是自己的俸禄,问心无愧。”
“不知道北海死于黄巾之乱的百姓和将士会不会这么想。”
孔融的脸顿时涨得得通红。
“你满腹经纶,五经贯通,却连一郡都治理不好,可见这学问华而不实。以华而不实的学问为太学祭酒,你不仅误人子弟,还辜负了朝廷的俸禄,安能问心无愧?”
孔融眯起了眼睛。“看来正平汉阳一行,是修成了正果,以后要凭胸中所学安邦定国,报效朝廷了。不知你回来之后,有没有先见过天子。见到你,天子一定很满意。”
“还行。”
“什么?”
“我昨天到长安,晚上就进宫见了天子,与天子谈到半夜。天子虽说不是非常满意,却也觉得朽木可雕,非冥顽不灵之辈。”
“你见过天子了?”孔融顾不上生气,连忙拉着祢衡入座,催他快说。
祢衡将他与天子见面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孔融耐心的听完,抚着胡须,沉吟半晌。“这么说,正平汉阳之行,所得不过‘深根固本’四字?”
祢衡郑重地点点头。“这四个字虽简单,却是正道,从之者荣,逆之者枯。山东士大夫妄图以螳臂当车,将来只会被碾为齑粉,绝无幸免之理。”
“有这么严重?”孔融将信将疑。
“易于秦灭六国。”
“这可不是什么好例子。”孔融笑道:“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在别人面前说,难何不会有人告发你引喻不当。”
“我在天子面前也这么说。”
孔融一愣,随即又问道:“天子如何说?”
祢衡斜睨着孔融,嘴角轻挑。“天子说,腐儒只会空言道德,言必称暴秦,却不知道秦灭六国自有其必然之理。”
“……”孔融无语,恼羞成怒,却又无从发作。
他与祢衡相处多年,知道祢衡是什么脾气。真要吵起来,祢衡可不会给他留面子。
“这么说,三家分晋也是势在必然?”
祢衡没有回答,取过案上的邸报读了起来。
孔融虽然年纪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