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秦-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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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上有一个市集,市集不过一条街,街道上不过几家店铺。
瞅了瞅旁边的高挑着旗帜的酒家,他揉了揉肚子,然后从肺里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做出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他准备吃白食!
下定决心,赢子婴昂首阔步往里走。脚下不过两步,眼角瞅见门口走来一个眼熟的女子。赢子婴不动声色的将脚收回,转过头背对她举手眺望。
女子高昂着头,直接无视了赢子婴,走进了店家。在店里扫了一圈,女子脚踩凳子,拍案高叫道:“小二!抬一坛酒给我先漱漱口!”
招呼客人的小二一看见来人,顿时将脸笑成一团,点头哈腰的唱喏道:“好嘞!上一坛好酒!”
赢子婴定了定神,用指目掏了掏耳朵,瞅着头顶上飞过的乌鸦,心中顿时豪气顿生,他跨步上前,走进店中,学着女子的样子拍案高叫道:“给大爷先来两斤牛肉饱腹!在来一坛美酒,烤全——”
话还哽在嘴边,便被飞来的一快抹布打断。几个店小二蜂拥围来,撸着袖子恶狠狠的盯着他。不知道哪个开口,一声咆哮,几人围住赢子婴就是一顿疼扁。
将赢子婴跟死狗一般抛了出去,店小二拍手朝地上啐了一口道:“哪来的臭乞丐!真当自己是个人物!我呸!”
第一百零三章 三日之约
“想吃白食?我呸!以后别让我看见你,不然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什么东西!”店小二朝着赢子婴狠狠的啐了一口,带着一脸的鄙视和厌恶走了。
赢子婴躺在地上,等过了半天才喘过气来。用手向后背摸了摸,他忍不住疼得嘶了一声,在心中暗思:“要不是有旧创在身,我又何惧这几个宵小之辈!唉!这天气渐渐转热,但愿伤口不要发炎。”
肚子又饿又疼,浑身酸软无力。赢子婴也没力气走路,趴在酒馆外面的一处墙角里,皱着眉喘气调息。一路上来来往往经过了许多的人,但都对他视而不见。如今这世道,乞丐只能被饿死,没有谁有闲钱去可怜他。
赢子婴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但他是实在没有办法。哪怕装一下清高也需要点力气是不?他现在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自从陇西战败之后,一路走过的全是心酸。事与愿违,离他所定的目标也是越来越远。这不,还没找到他的部下,就流落到了北地。
他睁大着眼睛,无神的看着天上,想着心里的心事,沉侵在自己的过往的回忆之中。
无数双脚从他面前经过,无数双眼瞥过他的身体。没有人停留,没有人驻足。世态炎凉,人人都自身难保,人情冷暖心中自知。
他看到夕阳下山,看到燕归入巢,看见嬉戏的小儿回到了家中,看见店小二帮着老农上了一车的馊水。他神情恍惚,眼里的世界感觉是那么的真实,却与自己隔得很远。一切的吩喧都与他无关,一切的言笑都离他很远。他就像镜子外面的人,看着镜子里面的一切,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慌缪,恨不得一拳将这镜子砸碎。
刹那间,百般惆怅、各种心酸铺面而来。
空腹寂寥,徒惹一腔的牢骚。自己怎么变得这么的俗气?自己不是应该大吼复我山河,扯着大旗与群雄争巅的吗?这个躺坐在墙角唉声叹气的乞丐,会是我自己?我堂堂一代秦王会沦落至此?天呐!原来自己已经堕落到连一个小丑都不如的境地了吗?
大仇未报,国家未复。我身在何处!我在干些什么!
刹那间的赢子婴便红了眼,悲愤的看着天上,伸着脖子捏着拳头发出一声沙哑的呐喊:“啊!!!”
“鬼吼什么鬼吼!还让不让人吃饭?”店里正啃着鸡骨头的女子突然拍案大怒,震得桌上的酒水一颤。她回头望着乞丐,挥手招来店小儿,从桌上捡起一块馒头,跟赶苍蝇似的不耐烦吩咐道:“拿它赶紧堵住他的嘴,免得鬼叫起来扰了我的兴致!”
“唉!”店小二得了吩咐,弯身从盘子里取过一个馒头,一路小跑到赢子婴的面前,伸出手将馒头塞进了赢子婴的嘴,满脸厌烦的对着他说道:“臭乞丐,将才没把你扁疼啊!还有心情大叫!是不是还想尝尝大爷的拳头?算了,看在山主的份上,今天就饶你一命。”
临走时,还鼻子里哼了一声,嘟哝道:“便宜你了。”
“我呸!”赢子婴从嘴里吐出了馒头,冷冷的瞟了店小二一眼,继续看他的天。
女山主抱着酒坛往肚子里灌了一腹的酒,颇有些醉意,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发现时辰不早了,便让小二牵出她的坐骑,腿脚踉跄着走出酒家。从腹里打了一个酒嗝,女山主憨态可掬朝着赢子婴傻笑了一会,转头朝着店掌柜的吩咐道:“这人要是三天后没被饿死,就送到黄口山去。”
“唉!”店掌柜的弯身答应。
女山主转过身子,从店小二身边接过缰绳,脚在套索上轻踩,翻身一跃就上了马背。抖擞了精神,女山主意气风发的从店小二手中接过了自己的长枪,仰头打了哈哈,提鞭纵马如狂风般飙远。
人虽走远,可空中声音依稀可闻:“哈哈哈,我就喜欢有志气的人!有志气的人不用来世投个好胎!哈哈哈!”
店掌柜无奈的苦笑,正准备反身进屋。身边的小二多嘴问道:“那乞丐不用扛出去扔了?”
店掌柜冷冷一瞥小二,没好气的说道:“没听见山主的话?让他呆着吧!看看三天后要是没被饿死,就送到山上去。”
店小二回头一脸艳羡的瞅了赢子婴一眼,口里嘟哝道:“这臭乞丐,命挺好的啊!这种机会都能让他给撞到!”
“呵呵,咱们山主你又不是不知道,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没胆没皮的懦弱小子。这小子在山主面前展现了一下他的气节,导致山主高看了他一眼罢!”
“狗屁的气节!饿得要死还不肯吃别人施舍的馒头。将才还有胆子想进来吃白食呢?”
“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大概说得就是这种情况吧!好了,别管他,让他呆着吧!”
“浑身臭气,看着碍眼,闻着恶心。真晦气!”
……
日出日落,一到夜间,便有寒风呼啸。现在虽然已经入春,但晚上还是比较冷。
持笔在竹简上填写着什么,店掌柜被窗外的冷风一吹,感觉到身上很冷。停下笔看了看旁边不停摇曳的烛光,店掌柜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披上了外衣,提着油灯走出房门。
店门外,走不了十步,在靠墙的边上,赢子婴抱着双臂正不停的啰嗦。
走到了赢子婴身旁,店掌柜首先便被他身上那股冲鼻的臭味给熏得连退了两步。用手在鼻子边挥了挥,店掌柜接着灯光小心的打量着。
赢子婴面上发青,倒在墙上不时的抽搐。店掌柜眼尖,看见了他衣间那干涸后的血迹。他拨动了一下赢子婴的身子,摸着血迹撩开了他的衣服。赢子婴是用手臂侧靠在墙上,所以背部的伤痕一眼就能看见。
“是枪伤,怕有一两个月了吧?已经结疤了,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生生的崩裂了。看你被那么多人揍还强忍着不叫唤,我想你也是条汉子。山主既然看好你,我也不能让你就这么白白送命。山主让你饿三天,我也没办法,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不过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你被冷死,算了,当我发了好心救你罢!”
掌柜的自言自语的说了一通,便回到后面的马棚子里,从草垛上抱了一堆干草,小心的在墙边铺好,然后将赢子婴拖到干草堆里。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但愿你命够硬吧!”
对着赢子婴长叹了一口气,掌柜的摇头走进了屋子。
小镇上还算平和,每个人在用自己的生命干着他们该干的事情,于是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到了第二天,掌柜的叹气对小二说:“估计那人是撑不过三天了,我看他一直躺着没动过了。”
于是小二心里诅咒着跑去探了探赢子婴的鼻息,最后黑丧着脸回来禀报:“还有气,没死。”
又过了一天,掌柜的料定赢子婴死了,于是让小二抱了一床破席,准备将他的尸体拖走。结果小二又回来,愤恨的说道:“竟然还不死!”
到了第四天,黄山口的来人了,下山的是恶脸壮汉。恶脸壮汉是下山采办东西的,让掌柜的帮忙买了好多大包小包的物品,临走的时候,将赢子婴拖上了马车。
站在店门口,看着马车走远,店掌柜的对小二的说:“这就是命大的,怎么死也死不了。”
小二也叹气:“命大就是有福,他是有福之人,以后等他下山,掌柜的可要帮我向他说两句好话,别让他记恨我。不然,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以后都是弟兄了,他不会计较的,放心吧!”
第一百零四章 犯桃花
黄口山不是一座山,离山差了十万八千里,整个黄口山能拿出来跟山扯上关系的就只有一个不高的土丘。名字的由来没有人知道,也许很久以前那里是一座山,但现在不是。
黄口山是一座寨子,周围地势平坦。寨子里居住一两千人,这些人没一个从事生产,吃着的都是靠寨子里的壮汉四处抢劫来的粮食。周围临近的村子都遭受过黄口山的洗劫,乖乖的交了不少粮食。所以在朐衍县恶名昭彰,人人经过这寨子都要绕道而行。
回来的路上,女山主看见了还剩下一口气的赢子婴,皱着眉掩着鼻子朝恶脸大汉说道:“沙太!弄回去好好洗洗,找鄂诨先治一治。瞧这模样,估计都快不行。不将这臭味去掉,估计鄂诨先也会暗中下手把他弄死!”
名叫沙太的恶脸大汉瓮声瓮气的道了声是,便驾着马车走进了寨子里。将采办的东西都交妥了之后,沙太扛着赢子婴向着河沟里走去。将赢子婴扔到了河沟旁边,沙太扯去了他的衣服,准备将他弄下河。
河沟里洗衣服的婆娘惊讶的站了起来,一个个好奇的朝沙太询问。沙太老实的答道:“这是个乞丐,是山主吩咐救回来的。我看他快死了,山主说不洗干净,鄂诨先会悄悄的弄死他,所以我准备把他扔到河沟里洗洗。”
婆娘们都心细,指着到死不活的赢子婴说道:“这河水冷得很啊!你看我手都冻红了。你把他扔到河里,不是想害死他吗?”
沙太摸着头疑惑的问道:“还能冻死?我每天累了都是跳到河里洗的。”
“哎呀,你这傻大个。你当人人都是你啊!听我的话,你赶紧把他送回去,烧水将他给清洗一下,把你的衣裳给他换上。不然他可真死了!”婆娘们听见沙太的言语,都一个个又气又笑的,七嘴八舌的把话一说。沙太迷糊了一阵,最后还是听了婆娘们的话,扛着赢子婴回去。
河畔边,婆娘还在议论:“这傻大个,整个冬天都是在河里洗的澡。前一段日子不都是打霜了吗?我看见这傻家伙竟然还脱得精光跳进水里。妈呀!可把我吓一跳!”
“哟!媳妇,那你岂不是把沙太那活都看清楚了?”有婆娘倜傥道。
“我呸!黑不溜秋的,谁稀罕看!”
“哈哈,你这不知道羞耻的小浪皮儿,偷看男人洗澡,还不知害臊!”
“哈哈”河畔边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一时间不知道有多热闹。
沙太照着婆娘们说的话,热了一大锅水,帮赢子婴使劲的刷了刷。将全身洗刷干净之后,沙太便为赢子婴换上自家的衣裳,把人往肩膀上一抗,便去找鄂诨先。
鄂诨先是个戎人,年过六旬,头上稀疏。秃老头裹着缠巾为赢子婴仔细检查一番,得出结论道:“主要是背上的旧创比较麻烦,不过难不倒我鄂诨先!等我给他上好药,你便喂他吃点东西。要不几天便能活蹦乱跳的。”
沙太点头做是,他个子高大,站在鄂诨先面前却有些畏畏缩缩的。此时他正头皮发麻的看着鄂诨先烧红了一块络铁,然后按到赢子婴的背后。鼻子顿时传来一阵烤肉的烟味,沙太吓得赶紧后退两步。
看着赢子婴“啊”的一声身体剧烈的一动,沙太吞着口水问道:“这样烫,会不会死人?”
“蠢!”鄂诨先拿起了络铁,抬头朝着天上吹了口气。又道:“没听我说吗?这旧创比较麻烦,必须得下猛药。要是连这一下都挨不了那也算他活该!我鄂诨先有办法救人,并不代表就一定救得活人,救死也有可能。”
“额。”沙太老实受教,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鄂诨先看着赢子婴的背部,此时因为烫伤显得更加狰狞,他捋须说道:“烫伤好得快,上好药就可以抬走了。”
他从屋子找出了不少瓶瓶罐罐,然后摸出一些药草吩咐沙太去搅碎。等配好了方子,便把这变成黑泥一样的黏稠物敷在了创口上,上好绷带。鄂诨先就挥手让沙太将人扛走,临走的时候吩咐道:“你用竹筒去采集一些冰冷的井水,每天早晨的时候在他伤口的周围滚动。记住,一定要冰凉的!还有,别喂他吃肉,他啃不了。你随便找哪家婆娘帮忙去熬点稀粥,每天喂他吃点,不要过多。”
沙太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鄂诨先便挥手赶走了他。等沙太走了过后,这秃顶老头才疑惑自语:“山主怎么救了这么一个人回来?他身上刀伤数处,显然不是一个普通之人。不过他命真硬啊!饿了那么久,被我那络铁烫后还有反应,果然命不该绝!”
三天过后,被沙太“悉心照料”的赢子婴终于醒了。女山主得知消息后,拍着傻大个的肩膀夸赞道:“没想到你这个粗人也能照顾人!很好!”
沙太摸着脑袋嘿嘿傻笑道:“俺才懒得管他呢?都是韦家的娘子帮忙照料的。”
女山主脸立马沉了下去,身后一个高个骑士急了,用手指着沙太质问道:“你是说俺的婆娘进了你的屋?”
“是啊!不进屋怎么照料人?”沙太老实回答。
高个骑士眼也红了,狰狞着咆哮:“那干没干些别的!”
“当然干过啊!烧饭,洗衣,换衣裳,喂粥,还有——”沙太扳着手指悉数说道。
话没说完,骑士便仰头一声大叫,伦着拳头就朝着沙太砸去。不过拳头还离得老远,就被沙太的一只大手给捏住了,沙太瓮声瓮气的说道:“怎么?想打架?”
骑士心惊,叫了一声撒手,便急匆匆的朝他家跑去:他要朝他的婆娘问个明白,到底都干了些啥!
女山主抱着手臂如看猴似的看着两人,等高个骑士走后,她才呸了一声,转头朝沙太说道:“你闲了几天,以后就不用去采办。跟着我一起抢人去!”
沙太高兴的拍手道:“好啊!我的大斧头早已经饥渴难耐了!”
女山主拍了拍沙太的臂膀,道:“韦头儿以后就让他专门陪媳妇照料人,你把这话带给他,就说是我说的。”
“好咧!”沙太大声答道。
临走之前,女山主又似想起了什么,转身朝沙太吩咐道:“等你屋子里的那人能下地了,就让他来见我!”
赢子婴半躺在床上,旁边一个小眼睛村姑喂他喝着粥。一勺一勺的喂到嘴里,小眼睛死死的盯着赢子婴,散发出一股幽光,像是饿狼盯住了羊羔。她又一勺将粥喂了,朝着赢子婴说道:“等你伤好了,可要记住我的好,别忘了我的名字。”
脸上“娇笑”着说着,还拿着眼故意瞅了瞅赢子婴的胯下。赢子婴面皮抽了抽,脖子僵硬的转了开。
在这个如狼一般的饥渴的女人面前,赢子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懦弱得想跪地祈降。
门嘣的一声被踹开了,高个子大步走进了屋子,拧着他的婆娘大声吼道:“原来你在这里,告诉我,你跟沙太那傻大个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