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秦-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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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踩着清晨的露水来到了这个村子,他身材极高,背上背着一张弓,箭袋横捆在背后,露出了两三支翎羽,他肩上扛着一根木棒,棒子上吊着两只山鸡。微风吹动了他的乱发,露出了半张灰暗色的脸。他走路的时候老是咳嗽,可是每咳到了一半就戛然而止,听着让人非常的难受。他的呼吸很重,鼻间呼出的白气很长。他从小径走到了村里,将脚上的泥巴蹭到老树上,然后走进了那间草屋。
草屋里点着一盏油灯,屋子里很黑,灯光只能照亮少许地方。屋子不大,却摆了两张桌子,左边的靠墙的位置还有一扇门,门是竹篱笆做的。有人听见了声响,推开了篱笆门,走进了屋子。来人将木棒放下,将棒子上的山鸡取了下去,他朝屋子主人说道:“黄叔,给我打两角酒,顺便带我进里面烤烤火。”
被叫黄叔的摇头叹了一声,说道:“阿牛啊!怎么又进山了?瞧这身上湿的,赶快进里面烤烤吧!”
黄叔领着阿牛走进里面,里面是一间厨房,里面堆着柴木,灶里面烧着柴火。阿牛蹲在了火边,依旧不停的咳嗽。黄叔说道:“你这样不行啊!万一哪天遇见了老虎,你不死定了吗?你就听叔一句劝,就在这西阳村安心的住下吧!村里有荒地,只要你肯干,哪用得着老是上山?眼看春耕就要到了,到时候你要是要种子,就跟叔说一声,倘若叔没有,就向村里面的人借点。大家齐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阿牛笑了笑,说道:“黄叔说得是,一转眼阿牛就来了快一年了。这一年也没跟村子少舔麻烦,黄叔心意,阿牛明白,但阿牛不能这么做,我有自己的苦衷,唉!”
他声音非常的沙哑,听起来就跟推磨似的。他说罢,将腿靠近了火堆,黄叔道:“我知道你以前不是平凡人,可是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我听说又在打仗了!前日去县城,县城的旗帜又换了,听说现在内史不是塞王的了,是一个叫什么?刘巴什么的了。”
“刘邦?”阿牛张嘴说道。
黄叔连连点头,说道:“对!就是刘邦。现在外面乱啊,不是兵就是匪,出门脑袋就要别在裤腰带上,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阿牛似想起了什么,脸上是说不出的萧索。
黄叔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阿牛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屋子里老汉的说话声,伴随着一声声低咳声,不时的响起。阿牛烤暖和了,就跟黄叔说了一声,走出了厨房。黄叔烫好了酒,用酒觞盛了上来。阿牛不急着喝酒,弯腰取下了一只山鸡,递给黄叔道:“不如将它给炖了,我们多喝点?”
黄叔笑骂一句:“你小子!”
然后取过了山鸡,将它拿进了厨房,他从厨房里端来了一盘肉,给自己也倒了一觞酒,对阿牛说道:“这肉可不比你的山鸡差,这是野豕肉。好好尝尝吧!我今天就陪你喝点!”
阿牛道:“有酒无伴这酒就不好喝了!”
“哈哈!来!喝酒!”
二人举杯共饮,天南地北的说着。阿牛说得很少,大多时间是在听,听这个村里唯一见过“世面”的人瞎扯,黄叔年纪颇大,两觞酒下肚就有些晕头,他拍着桌子说道:“我一个朋友,是从陇西过来的,他跟着一个商队,很有钱。他们一起到陇西做生意,用布匹、粮食换什么你知道吗?你肯定不知道,换人!换野人!我那朋友说,这些野人都是陇西的什么章将军抓的,抓了好多,卖都卖不完。不过可惜的是,只交易了一批这生意就没得做了,听说陇西那边也在打仗,说是跟谁打来着?对!秦王!是秦王吗?我也不知道,现在的王太多了,随便一个土匪也可以叫秦王。哎呀,太平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才能到来啊!”
阿牛一怔,放下了酒觞,皱眉问道:“秦王?哪个秦王?”
黄叔呵呵笑道:“还有哪个秦王?秦王婴呗!”
阿牛愣住了,他心中想到:“秦王婴?莫非真的是吾王?他难道真的没死?秦王……秦王……”
他心中像是堵了一块石,堵得他心慌意乱。他端起了酒觞将酒一饮下腹,眼角有一滴水滴悄然落下,记忆中那片风雪,那一段段刻苦铭心的话语,仿佛在他耳畔不停的回响。
“褚辽,你是哪里人氏?”那人在他耳畔轻声的问道。
他答道:“禀秦王,我本是魏人,后来随我的父亲一起迁到丹凤。”
那人又问:“你可曾想家?”
他泣道:“末将不想家,只想追随秦王,直到天涯海角。”
那人拍着他的肩膀,宽慰他道:“你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生为人子,又怎能不想家呢?为臣,你已经做到了忠勇勤勉四字;为子,你却没做到孝顺尊亲四字。在孤身边,你就尽不到孝道。你还如此年轻,以后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你还是离去吧!”
“秦王……褚辽不畏惧生死,如今秦国正遭逢大难,我怎能抽身离去?”
“你有心便可,孤一切都明白。但是你必须离去,这是命令!你若不走,就是违背孤的意志!……等孤领着大军平叛归来时,就是你我君臣相聚之时!”
……
那些话,那些风雪,早已经消逝在过去的时空中。阿牛快忘记了他的名字,却忘不了那段刻苦铭心的记忆。他的手呈暗褐色,上面布满了翻着皮肉的裂口,冰冷而苍老,在空中颤颤发抖。他乱发肮脏散乱,脸上是抹不掉的沧桑。谁能想到,他才十八岁?他的心脏早已经不在年轻。
黄叔倒在桌子,已经睡了。他踉踉跄跄的站起,走到了屋外,吸进了一口寒风。熟悉的村庄,有着他熟悉的人,里面住着的每一个人他都能叫出名字。有个小儿站在路边上撒尿,提裤子的时候却把小鸡鸡摁疼了,所以他长大嘴巴嚎哭,他的娘急忙冲了出来,将他摁在了腿上,拍了两下屁股,嘴里骂道:“真没用,教你这么久,连个裤子都提不上去!”他娘将小儿的裤子提了上去,将他抱进了屋子。
褚辽愣愣的看着这一切,他心中想道:“吾王,褚辽早已经没有父母,又去向谁尽孝?”
他站在路口半天,又回到了村口的土屋。他推了推黄叔,将他推醒后说道:“黄叔,您带我去见见你那个朋友。有些话,我要问他。”
第二百三十六章 妄
内史,咸阳。
咸阳宫气势磅礴,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庭外车辇众多,骏马仰头轻嘶,丽人揭帘移步。至外庭,踏九十九道石阶才能一窥门庭。门庭之内视野开阔,大道笔直,两侧玉柱楼台,池塘老树,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内殿之高,唯有仰视,石阶宽阔,能让百人并立。
韩信驱兵入殿,步上石台高楼,入殿上观,只见“明心”二字。韩信笑道:“明始皇心还是明群臣心?或是明六国之心?哈哈哈!”
明心殿中,视野开阔,殿中柱石,尽刻繁花奇兽、有飞龙腾云之柱,有仙女散花之柱,有高山流水之柱。柱旁摆有无数的桌案席台,细数之下,足有百席。韩信在桌案中穿移,不时轻摸案身,不时摇头自喃。这满目的奢华奇观,让他流连忘返。也只有定下三关,掌握了几处栈道之后,他才能有这般闲情观赏。他生于市井之间,如今虽贵为刘邦的大将军,却也没见过这么庞大的宫阙。
庭虽开阔,犹有尽头。席有百案,终为臣位。韩信的目光终于看向了那玉台高案,他移步向上,却又想起了什么,对身边的亲卫说道:“你们出殿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等士卒们都离去后,韩信才向那高案走去。他的每一步,走得非常的均匀,他走到了玉案边,看着桌上的砚墨石台,竹简策论,他随意的拿起一策看道:“项羽驱六国之兵,何止百万?秦王婴螂臂挡车,置关中于死地,置百姓于死地。秦王所为就如飞蛾扑火,终究会害了整个秦国。项羽匪众,所求者不过复战国制度,分割天下给诸侯,不许秦王称帝而已。公子只要送玉玺给他,答应秦王只辖关中,项羽兵必然退矣!秦王不顾大局,决意死战,臣等恳求公子博继位加冕,号告关中,救秦于水火!”
韩信看后哑然失笑,摇头说道:“嬴子婴依关死守,却没守到一个月就败了。原来这才是灭亡秦国的真正原因。后院起火,任凭嬴子婴有通天之能又如何?如果换了我,后院要是不起火的话,阻项羽两三个月也是没问题的。嬴子婴看似聪明,实则愚笨。他要信任李信,就应该自己坐镇咸阳,让李信统领全局。他纵然出现在了函谷又能如何呢?要是无畏就能打胜仗,那岂不是只要匹夫之勇就行?”
韩信的一席话,将当初的形式解析的是明明白白。在他看来,秦国之所以灭亡,还真是嬴子婴自己的一手酿成的。不知道韩信之话,要是被嬴子婴知道后又会作何感想?所以,人在局中,往往都看不清自己的缺点。如果在局中还能看到自己的缺点,那此人就是真正的智者。
韩信挥退了众人,当然不是为了看一看当初始皇帝坐过的席案。他摸着玉案坐了下去,在他坐下去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那是俯览众生,蔑视天下的感觉。在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为将者跟为王者的最大区别是什么。他的心脏在那一刻跳动得很快,他用手摸着自己的心脏,等着它平静下来。韩信离开了玉案,他明白那个地方不是他能坐的地方,他只有离去才不会有人生疑。
内史已定,接下来所指会是哪?
长夜到了尽头,唤醒了淡雾笼罩下的破晓熹微,天灰蓝,东面的太白星仍烁着模糊光亮。驰道上馿马并驱,赶车的马夫用手轻抖着长绳。马车旁边跟着好些人影,都是些身高体壮的汉子。他们或挂刀或持剑,走得气喘吁吁。秦国灭后,武器的管理没以前那么严了,各地滋生盗匪,没有家伙防身,恐怕没几个商人敢出远门。这支商队准备从内史走到陇西,再一次开展贸易,商贾在陇西看到了巨大的利益,那一个个廉价的劳力就似一个个能生蛋的母鸡,只要用点物品就能换到,多么好的事情。
不过陇西又换了主人,章邯死在了北地,章平死在庄浪,现在陇西的主事之人是章燕,已经投降了秦王。商贾相信,只要能带来陇西的所需要的东西,就一定能换来他们想要的。不管陇西主事者是谁,反正都是这个理。
褚辽也在这商队里面,他离开了居住一年村子,在黄叔的那个朋友的帮助下,混到了车队里面。他准备去陇西找到秦王,好继续为秦效力。车队从废丘赶到了美阳,然后还要经过郿县、虢县、雍县才能到达陇西,到了陇西之后还要走很久才能到达冀县。走过这道的都知道,没有个十天半月,根本就到不了陇西。
路过美阳的时候,路旁边突然奔来一队人马,呼啸着跑过了商队。过了没多久,又有大队的人马杀来,红色的袍甲、红色的大麾,人马将商队团团围住。一个极为年轻的将军瞟了车队一眼,将剑一举,说道:“所有人全部杀光,将货物全部送回美阳城!”
没有更多的话语,士卒提着长戈大戟直杀了过来。车队里,大东家的大叫了一声,站在马车上大吼道:“跟他们拼了!”
他的话才刚说完,一支箭就穿透了他的心窝,大东家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然后轰然倒下。年轻的将军扬了扬手中的弓,骑着马飞快的远去了。
一场战斗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开始了。士卒们用长枪娴熟的刺死了一个个护卫,他们手中的剑才刚刚举起,人就倒在了地上。褚辽拿着木棒逼退了数人,他看周围一眼,明白商贾的护卫根本抵挡不了多久,自己如果不逃的话,肯定会死在这。褚辽飞快的爬上了一匹马背上,用刀割断了绳索,骑着马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战马撞飞了几个士卒,褚辽逃进了树林里。看看无人追来,褚辽才敢回头观望。官道上已经成了屠宰场,所有人都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充满了血腥和死亡。兵亦是匪,匪亦是兵,抢劫杀人不过点点头。
胯下的马飞快的奔驰着,风吹动他的乱发,割得面上生疼。他的马终于跑出了树林,树林外燃烧着一个火堆,有个庞大如山的人影蹲在火堆旁。
褚辽一拉缰绳,战马人力而起,打了重重一个响鼻后稳稳的落在了原地。褚辽的眼睛并没有盯向那个人,而是看向他身旁的一柄大刀,大刀斜插在地上,刀面上的血迹沿着刀刃向下滴落。那个庞大如山的人影站了起来,他的手抓住了刀柄,用力一扯,在飞溅的泥巴石块中,那柄大刀被他拔了起来。
他缓缓的转过身子,身上的肥肉不停的抖动。褚辽眼睛一眯,那人背对着光线,竟然看不清楚长相。他大喝一声,手中的大刀直朝马腿扫取去。
褚辽大惊,连忙提马后退。那人拖着大刀迈步逼近,每走一步,都踩得地面很响,褚辽甚至觉得,地面都在抖动。不过褚辽不会畏惧,他策马跑开,在空地上饶了一个圈子,兜到了那胖子的背后。他握紧了手中的木棒,口里大喝一声,策马向那人杀去!
战马奔驰何其快?褚辽手中的木棒直朝那座肉山捅去,他相信这一击借助马力,必能捅穿那人的心窝。那座肉山在褚辽杀来之前就转过了身子,褚辽这必在志得一击被肉山给挡住了。依旧是那柄刀,褚辽这借马一击何止千斤?可那座肉身只是抖动了几下身上的肥肉,就化解了褚辽的全身力道。
也是这时,褚辽才看清楚了肉山中的那张脸。他的瞳孔突又缩,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问声:“公孙甫?!”
肉山顿了一下,有声音传来:“我不是公孙甫!我是他哥哥!你是何人?”
“他哥哥?”褚辽脸上冷笑,嘴上说道:“都是乱臣贼子!吾当取你首级!”
言毕,手中长棒继续刺去,肉山大刀一抡,毫不惧怕,二人就在这树林之外打斗起来。褚辽有战马,枪法不俗;肉山力大无穷,大刀比木棒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褚辽在旁边上窜下跳,反而落到了下风。肉山用刀逼退了褚辽,问道:“我是公孙戚,尔乃何人?吾弟早在一年前就死了!”
“死了?哈哈!死得好啊!”褚辽仰头哈哈的笑着,他咬牙切齿的说道:“要不是你弟弟,秦王怎么会被逼得那么惨?你弟弟杀了张勋将军,还向秦王放箭,不是乱臣贼子是什么?”
公孙戚收刀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定是秦王的旧将!当时秦王博已经继位,吾弟也不过是奉命行事。不过他也死了,栎阳降后,项羽屠城,吾弟也未曾幸免。你先下马,我不害你。有什么事,我们坐下谈!”
褚辽犹疑了一下,说道:“我有些事情要问你,你将刀先扔掉,我再和你谈!”
“好!”公孙甫将刀向旁边一掷,刀柄深入地上半截。他蹲在了火边,向褚辽招手:你过来!
褚辽走到了火堆边,蹲下问道:“你是美阳的守将?”
公孙戚点头说道:“没错!”
“刘邦袭了美阳?”褚辽又问。
公孙戚笑了笑:“连这个你都猜得到?”
褚辽说道:“我跟随一队商贾前往陇西,准备去寻找秦王。路遇一队逃兵,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你的兵马。”
公孙戚道:“如今夺下内史的是韩信,此人已经开始清洗内史各城了了。他信不过我这种降将,当然要杀我了。”
褚辽哼道:“背主之徒!难怪别人要杀你们!”
公孙戚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道:“我们是关中的老秦人,世世代代居住在这片地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