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月贻香-第4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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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封轩纵横一生,到头来竟教出你这么一位谢家三小姐,当真令人笑掉大牙——也罢,我且问你,历代圣贤为何要以‘尊老爱幼’为品德、为操守?”
这回却轮到谢贻香一愣,不明白言思道为何突然问出这么个问题。只听言思道已自问自答,摇头晃脑地说道:“六亲不和,‘孝慈’方为德;国家昏乱,‘忠臣’方有节。同样的道理,倘若老者皆值得被尊重,幼者皆值得被爱怜,又何必标榜‘尊老爱幼’为品德、为操守?”
谢贻香听得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言思道在说些什么,正待开口呵斥,却听言思道话锋一转,正色说道:“正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人之一生,取七十载为均数,当中真正有价值的年月,不过十五至三十五这短短二十年光景——年纪太小,便是废物;年纪太大,则是累赘——而十五至三十五岁者,也正是从军入伍所需的年岁。此乃最基本的要求,古往今来皆是如此,从未有过更改。这便意味着,世间每七个人里,才有一个适龄之人可以为兵、为将,再除去半数女子,则是一十四个人里,才能找出一个从军之人。在此基础上,还要进一步剔除德行不佳者、心智不全者、身体不强者、胆识不够者,到最后能从一百个人里挑选出一名合格的军士,已属不易,而这还没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操练成本和粮饷代价。”
说到这里,言思道续上一口旱烟,提高声音说道:“所以为将之人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爱惜麾下军士,将其视为己出。因为任何一名军士,只要身在行伍之中,便已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是能够帮你征战杀敌的利器!然而在你谢三小姐看来,麾下将士战死沙场是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心痛;但死了几个毫不相干的百姓,你却要哭天喊地,叫嚷着替他们讨个说法?我且问你,此番替我们出生入死、替我们力战倭寇的是谁,难道是这些带病带伤的百姓不成?哼,堂堂谢封轩的女儿,居然将一群不中用的废物累赘看得比麾下将士还要重要,你这是说书先生的鬼话听多了,还是杂记小说里的妄言看多了?”
这番话直说得谢贻香哑口无言,虽然明知言思道是在强词夺理,却又无法反驳。只听言思道继续说道:“再说‘倭寇’一物,乃是东瀛的武士和浪人,能够漂洋过海来我华夏烧杀抢掠者,无疑是当中的精英之辈,可谓千里挑一的人才。双方以命搏命,我方将士即便拿十条命换他们一条命,也不算赔本,更何况是用一帮废物累赘的性命来换,当然价廉物美、稳赚不赔。所以小道长此番一把火烧遍方圆三十里,用五百条百姓的性命换取六七百名倭寇的性命,这笔买卖怎么都划算,从而将我方的代价降至最低。”
谢贻香听得大皱眉头,只能一个劲地摇头,争辩道:“那么权冲天、林一瞬、何其猛和范神通四位当家率领的那些绿林好汉,用你的话说,都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江湖好手,此番随我们剿灭倭寇,一不为名、二不为利,为何也要让他们随这些倭寇葬身火海?”
她这话看似在质问言思道,目光却落到了得一子身上。谁知得一子依然不做理会,自顾自打量着四下的红光和头顶上即将破晓的长空,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祈祷或者计算什么。只听言思道再次接过话头,回答道:“看来谢三小姐还是没听明白,要灭倭寇,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我方孙心拒孙将军,名镇三军的“白甲怒马”,可谓百万里挑一、千万里挑一的将帅之才,不也听从了你们的调度,义无反顾地去往顾云城送死去了?依照你的逻辑,难不成百姓们死不得,山贼土匪们死不得,该死的便只有孙将军和整支‘平倭联军’将士们的四千条性命?”
话音落处,后面好几个军士忍不住赞道:“说得好!”谢贻香默然无语,哪里还敢再说?转念一想,言思道这厮本就是十恶不赦之徒,不但全无品德操守可言,更是世间最邪恶、最卑鄙、最可怕的‘魔王’。而得一子身为鬼谷传人,时常以神明自居,将世人视作低贱蝼蚁,亦是冷血无情之辈,所以才能成为言思道最大敌手。似这样的两个人,此番能够合力平息倭寇之乱,还江浙地界乃至中原两京十三使司一个安宁,自己又何必与他们争论什么纲常伦理、是非对错?
想到这里,谢贻香便也不再理会他们。此时天色逐渐破晓,天边正酝酿着熹微的晨光,伴随着雾气越来越淡,林间火势扑腾出的热力也更胜从前,漫天飞舞的草木灰烬中,众人的呼吸都已都有些不畅,只能用衣袖浸水掩住口鼻。幸好言思道早已带人将小山岗周围的草木尽数清除,又在小山岗上准备了不少清水干粮,所以众人虽感酷热,却到底没被火焰所伤。
只可惜依据得一子的安排,山岗上名为“玄武”的众人,当此局面只能静候于林间大火之中,也不知顾云城那边的战况究竟如何。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清晨的第一缕晨光当头洒落,径直射入燃烧的树林,林间这场大雾终于烟消云散,荡然无存。放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是冲天而起的烈焰,连绵方圆三十余里不见边际,当真是好一场大火;其势之大,竟是谢贻香生平仅见。
便在此时,山岗上的得一子突然吐出一口长气,灰白色瞳孔中原本的兴奋之色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只听他淡淡地说道:“蝼蚁之众,原是不堪一击,灰飞烟灭只在举手之间,可谓无趣至极……”说着,他转头瞥了谢贻香一眼,傲然说道:“林中倭寇尽灭,顾云城也成功告破,此战乾坤已定,江浙地界上‘中条一刀流’、‘甲贺忍术’和‘剑道小兵法’这三股倭寇势力,从今日起便再也成不了气候。往后便只剩一些清扫善后之类的破事,休要再来烦我!”
第926章 虎逝龙残
听到得一子这话,谢贻香愕然半晌,不禁问道:“这便……这便结束了?”一旁的言思道冷笑道:“看来谢三小姐至今还蒙在鼓里。要知道顾云城昨天夜里已派出援军至此,城中最多只剩四百余名倭寇,试问前有孙将军‘白虎’队的千余人‘啃骨’,后有小道长所荐之将‘青龙’队的千名精锐‘吃肉’,凭这两人的本事,倘若还拿不下近乎空城的顾云城,那么他们便是浪得虚名,往后也再不必见人了。”
说罢,言思道突然朝得一子躬身弯腰,一揖到底,正色说道:“道长挟四象破贼,不惜大伤真元,一力荡平三股最大的倭寇势力,御其敌、守其疆、佑其民,功绩足以彪炳千秋、流芳百世。此等恩德不敢言谢,我便替两京十三使司的六千万华夏子弟铭记于心,永世不复相忘!”
面对言思道这一拜,得一子只是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连看也没看言思道一眼,自行盘膝坐下,再次闭目入定。言思道也不以为意,重新点燃一锅旱烟,眼中皆是欣喜,一张脸更是笑开了花。
谢贻香听得将信将疑,还是不敢相信三股倭寇主力就这么被轻易击溃。试问己方昨日还是山穷水尽、生死存亡的困境,难道只在一夜之间,当真便已反败为胜了?
而且事到如今,她依然不知得一子所安排的那名领军之将究竟是何方神圣,甚至连言思道也认定其本领尚在孙将军之上。眼见得一子双眼紧闭,方才又声称休要再去烦他,她更不想去问言思道,最后只得默不作声,将疑问憋在肚子里。
话说众人如今身在的这片树林方圆三十多里,似这般大范围燃烧,其势一发不可收拾,少说也得烧上个三五天。谢贻香随众人躲在小山岗上,从黎明一直等到晌午,虽无性命之忧,也被四面八方的烈火烤得浑身乏力,再加上到处乱飞的火星和灰烬,身在其间,自是无比煎熬。好几名军士经受不住折腾,到后来都相继昏睡了过去。
不料午时一过,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转阴,变得暗沉起来,滚滚乌云当头笼罩。约莫未时前后,点点冷雨无声洒落,渐渐地越来越密,终于酝酿成一场通透的秋雨落下,滋润着整片燃烧的树林;不过小半个时辰,小山岗上的酷热感便已尽消。这一幕看得谢贻香和众军士目瞪口呆,但看一旁的得一子和言思道,一个继续闭目养神,一个神色自若地吞吐旱烟,显是早有预见。
这回不等谢贻香发问,言思道已笑问道:“雾过放晴,自然之象也,谢三小姐是否想问今日明明晴空万里,为何会突降这么一场秋雨?”谢贻香冷哼一声,并不接话,言思道继续说道:“也罢,我给你三个答案,你看看哪个最合你心意。其一是我们这位鬼谷传人方才曾在暗中做法,用元神出窍请来了四海龙王,敕令他们持法器落下了这场雨;其二是道长早已料到此番夜生大雾之后,天象先晴后雨的异数,所以才选择在此时行事,约定三日为期一举破敌;其三则是青田先生的传人一直在暗中窥视,眼见我们被大火困于林间,便以《黄石天书》之术凭空生出这场秋雨,既是要助我们早日出林,也是要阻止这场大火往四周蔓延,酿成更大的灾祸。”
谢贻香狠狠瞪了他一眼,正待出言讥讽,却见得一子已经站起身来,一身漆黑色道袍被雨水淋湿,依然飘逸灵动,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编织。他用眼中灰白色的瞳孔眺望顾云城方向,冷冷说道:“是时候出发了。”
言思道当即笑道:“正是!类似清扫善后之类的破事,自然不敢劳烦道长再伤真元。接下来全歼江浙地界的倭寇,令其一百五十年内不敢入侵中原,从而兑现与青田先生的承诺,便由我来操持。”说罢,他便唤醒山岗上的十名军士当先开路,清理未熄灭的焦木和已焚尽的灰烬,好让众人往顾云城方向行进。要知道林间火势虽然剧烈,但有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秋雨,可谓天道流转,形成五行中水克火的自然之力,短时间内纵然不能将火尽面,但林中草木为雨淋透,火势也较之前小了七八成。
谢贻香挂念顾云城的战事,也随众军士一同开路,乱离红光所到之处,枯树焦木相继让路,倒也并不碍事,只需提防脚下灰烬里残余的火星即可。似这般缓步前行,待到天色黑尽,一行人终于平安离开整片树林,再往东南方向百余里,便是顾云城所在。
当下众人正要继续赶路,忽见前方黑暗中灯火光晃动,随即便有十多骑快马冒雨而来,定睛一看,领头之人竟是“天马山”的少寨主“阴阳双扇”范神通,先前曾扮作倭寇率领“朱雀”一队往北诱敌,此时却已换回了汉人装扮,后面则是十余名军士。
谢贻香不料他还活着,不禁喜出望外,脱口问道:“你没被烧……烧到?”范神通哈哈一笑,细声说道:“不劳谢三小姐挂怀,昨夜众兄弟依照道长妙计,在大雾中引得‘剑道小兵法’和‘甲贺忍术’两股倭寇自相残杀,最后各自躲在林中不敢动弹,我等便丢掉随行百姓,去往东西南北四处据点等候。待到寅时前后,果然如同道长所料,两百多名倭寇自顾云城方向飞奔而来,径直闯入浓雾密布的树林里,于是兄弟们便依照道长吩咐,一举点燃整片树林,来了个火烧东瀛猪,趁着火势未大,便立刻逃离树林。随后我和权当家便赶往顾云城增援,留下林当家、何当家率人看守,确保这些倭寇全被烧作脆皮焦猪!”
谢贻香见他说到“丢掉随行百姓”时,非但丝毫不见惭愧,反而有些得意洋洋,不禁暗叹一声。但不管怎样,有了范神通这番言语,可见得一子的计策果然已经奏效,顿时吃下一颗定心丸。再回首眺望秋雨中这片被烈火洗礼过的树林,谢贻香突然有种无端的悲悯,只觉中原百姓也好、东瀛倭寇也罢,毕竟是千余条活生生的性命,如今尽数葬送此间,归根结底,也不知究竟是谁之过错。
听到范神通的回禀,得一子却全无反应,似乎果真不再理会接下来的事。倒是言思道挂念孙将军的安危,急忙询问顾云城的战况。只听范神通叹了口气,说道:“你方的孙心拒的确是条汉子,亲率残军和百姓强攻顾云城西门,一人一马冲在最前面,据说身中七八箭,又被倭寇砍了十几刀,临死前竟用腰刀抵住后腰,让自己的尸身直挺挺立在阵前,隔空怒视顾云城。麾下残军和百姓受他鼓舞,并无一人退却,激得城中倭寇尽出,在西门外大开杀戒,到最后整支‘白虎’队的千余人竟没留下一个活口……”
谢贻香听说孙将军战死当场,惊骇之余,不禁心中悲痛。一旁的言思道也是脸色铁青,破口骂了句脏话。只听范神通继续说道:“……众倭寇在西门外屠杀之际,少将军率领的一千援军趁机发起冲锋,也便是道长所安排‘青龙’一队,自南门一举攻入顾云城,然后紧闭北、西、南三门,依仗城墙工事向西门外的倭寇放箭,顿时射杀了数十人。却不料‘中条一刀流’的首脑丹羽一叶尚在城内,随即亲率二三十人来取西门,众军拼死抵挡,当场死伤六七十人,就连少将军也被丹羽一叶一刀劈中左额,倭刀顺势而下,连少将军的一条左臂都险些被齐肩斩断。最后众军士虽然力毙丹羽一叶率领的亲信及家眷,却被这个贼首孤身杀出西门,与城外两百多名幸存的倭寇会合,沿着东海一路向北逃窜而去……”
听到这里,言思道顿时厉声喝问道:“你说什么?跑了?”谢贻香也是惊骇万分,虽不知范神通口中的“少将军”是谁,但凭借“白虎”和“青龙”两队人马合计两千余人,更有得一子的妙计加持,面对顾云城里残存的三四百名倭寇,战果竟是如此惨烈。不但折损了孙将军和整支“白虎”一队的军士百姓,还让“中条一刀流”的贼首丹羽一叶率众逃走,可见这些倭寇的战力之强,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就连得一子也忍不住脸色微变,冷笑道:“一帮废物!”
第927章 困兽之谋
耳听以丹羽一叶为首的两百多名倭寇杀出顾云城逃走,众人惊怒之余,急忙追问接下来的战况。然而范神通急着前来接应众人,顾云城刚一告破便已飞马前来,所以之后的事也不知晓。众人不敢耽搁,连忙随范神通的队伍继续赶往顾云城方向,冒雨行出三十多里,前方黑夜中又是十多骑飞奔而来,这次带队的却是“花浪头”的三太保“断魂三刀”林一瞬,自然也是来向得一子禀告战事。
只见林一瞬右臂带伤,用衣衫碎布草草包扎着,此时伤口已被涌出的鲜血浸透。范神通上前询问伤势,他却摇头推开,恨恨说道:“比起少将军的伤势,些许小伤不足挂齿!倒是少将军……唉,此刻他已在顾云城内调养,一条左臂虽能勉强保住,但肩头刀伤入骨,少说也得小半年调养才能恢复。而且丹羽老贼那一刀甚是狠辣,伤口自左额往下,不仅划破了半张脸,一只左眼更是彻底废了!”
谢贻香一直对这位“少将军”的身份极为好奇,但听林一瞬述说逃走倭寇的情况,倒也不便发问打断。原来顾云城内的三股倭寇势力中,“剑道小兵法”和“甲贺忍术”的人大都在外追击众人所率残军,再加上昨夜收到飞鸽求救之后从城内派出的援兵,几乎已是这两股倭寇的全部,皆被得一子那把“朱雀之火”焚尽在树林里之中,除去几个首脑人物,顾云城内便全是“中条一刀流”的人。历经今日凌晨一战,经“白虎”和“青龙”两队人马的冲杀,最后只有两百多名幸存者,在贼首“剑圣”丹羽一叶的率领下沿着东海往北逃窜。
对此由一千名恒王叛军组成的“青龙”队便兵分两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