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月贻香-第3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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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而知,定然是哥舒王子手下那个卖艺的居星士在作怪,先竞月曾亲眼目睹过他好几次幻术,深知其中的玄机。此时见他竟敢同时迷惑在场的所有军士,也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毒辣的手段,先竞月不敢手下留情,急忙将浑身杀气提升到及至,以对方施展出来的幻术作为媒介,尽数迸发过去。
要知道这个居星士施展的波斯幻术,乃是由一人在台前表演,从而吸引众人的注目;而另一人则躲在暗处,以言语蛊惑众人的心智。所以居星士充其量只是一个幌子罢了,真正的关键却是躲在人群里说话那人,也便是方才先后两次招呼众人看雪的那个声音。如今伴随着先竞月的杀气攻出,随后便听城墙下的人群中有人惨叫一声,一个胡人胖子无端跪倒在地,七窍中鲜血狂喷,竟已立毙当场。
如此一来,这场“红雪”的幻术顿时破灭,城墙上下的所有军士也相继清醒过来。陆将军虽然不明其理,但也心知方才是着了对方的道,连忙再去看城墙石梯上的哥舒王子和阿伊,却哪里还有人影?再看城墙下的运送粮食和药材的推车旁边,哥舒王子那四十多个手下连同那个吐蕃使臣,也已全部消失不见。
第651章 哗变
陆将军忍不住破口大骂,先竞月这才醒悟过来,难怪哥舒王子的手下并未尽数前来,就连木老先生也不在当中,原来这四十几个推车的手下都是高手,趁着方才那这一场“红雪”的幻术,早已带着那个吐蕃使臣逃脱,要么是混进了城墙下这数千军士当中,要么是躲进了街道两旁的军营里。吕师爷也是大惊失色,说道:“短短这一会儿工夫,那胡人王子必定还跑不远,我这便带军士四处搜查,一旦遇见,格杀勿论!”
陆将军却缓缓摇头,说道:“对方手段高明,也不知还有什么厉害的本事。若是派城墙上的军士下去追捕,难免会被下面的军士感染上瘟疫;若是派城墙下的军士搜查,一来他们腹中饥饿,瘟疫未愈,未必有什么战力,二来他们眼里此时只有填饱肚子的粮食和治愈瘟疫的良药,未必肯听我将令。”先竞月本就有些犹豫是否要擒杀哥舒王子一行人,而且自己方才出手太重,当场击毙了居星士的幻术搭档,所以听到陆将军说要放弃搜查,也便不再多言。
当下陆将军便令城墙上的随军郎中尽数去往城墙下,依照木老先生的药方替众军士熬药治病,在瘟疫没有彻底根治之前,依然不准染病的军士踏上城墙半步,而城墙上的军士也同样也不能下去。一时间城门前的空地上好不热闹,众军士又新增了几十个火堆,纷纷去军营里找来煮饭的大铁锅,用哥舒王子送来的稻米煮粥。随军郎中们也将城墙上原本的药材背了下去,再加上哥舒王子刚送来的“挂金灯”和“朝天子”配药,也是用大铁锅煎熬。
先竞月和李刘氏早已被这所谓的“贝尔摩症”感染过,自然不怕再被感染,也去城墙下帮忙熬药。如此忙碌了一整夜,城墙下的军士都已饱餐一顿,也相继喝下了随军郎中煎熬的药,只待药力发作,便可治愈身上的瘟疫。谁知一直等到天明时分,除了十来个病症较轻的军士,在场的数千军士却并没有什么好转,依然是咳嗽不停,大口大口地卡出黄痰。随军郎中们皆是大惑不解,又仔细核查了一遍药方,也没发现有什么差池,只得又煎熬了十几锅药,叫众军士再喝一碗。
要知道之前试药的那两个军士,服药后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症状便已大为缓解,眼下同样的药方、同样的药材,却为何不见功效?待到众军士喝过第二次药,又等了两个时辰,倒是有二十几个人的咳嗽略微好转,但对其他的数千军士还是毫无疗效。随军郎中们束手无策,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了好久,最后都说问题只可能出在药材上面。
原来先前试药时所用的“挂金灯”和“朝天子”这两味药材,是来自哥舒王子携带的包裹,而眼下给众军服用的,则是后来推车上的这四百斤药材。可是若说推车上的这两味药材有问题,一干随军郎中行医多年,“挂金灯”和“朝天子”又是再常见不过的药材,又怎么可能看错?当下众人又将车上的药材检查一遍,确然是“挂金灯”和“朝天子”和不假,既不是用其他药材所冒充,也并未参杂其它的杂物。
最后一名随军郎中抓起一把“朝天子”放到嘴里咀嚼,皱眉说道:“这味道分明丝毫不差,除了有些淡……”这话出口,他脸色忽然一变,“呸”地一声吐了起来,又去尝那“挂金灯”,随后大声骂道:“这些药材分明是已经煎熬过一遍,然后再重新晒干,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药力!”
这话一出,在场的军士们顿时哗然开来,先竞月和李刘氏也是大惊失色,尤其是先竞月,甚至气得浑身直发抖。原来那哥舒王子果然没安什么好心,居然将煎熬过的药材重新晒干送来,虽然药还是这两味药,却已几乎没了药力,与枯草没什么两样,分明是不愿救治玉门关的驻军。由此可见,他多半早已和那自称“金万斤”的言思道勾结在了一起,所以才会站在敌人那边。甚至还有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金万斤,也没有什么神火教和别失八里的畏兀儿大军,此番出现在玉门关的活尸和瘟疫,全都是由那哥舒王子一手所为。
至于哥舒王子亲自送来这批粮食和药材,目的自然是要营救被玉门关扣押下的那个吐蕃使臣,而他之前和先竞月所约定的这门亲事,完全就是无稽之谈。因为哥舒王子送来的药根本无法救治玉门关的驻军,先竞月也自然不会答应迎娶阿伊,整个约定从一开始便不成立。
至于哥舒王子之所以要向先竞月提亲,只不过是要以此打消先竞月心中的疑虑,好利用先竞月带他前来玉门关和陆将军面谈,再以粮食和药材作为条件换取那个被擒的吐蕃使臣。所以当时他与先竞月谈论这门亲事的时候,故意要将阿伊支开,倒不是担心阿伊听见他将这门亲事谈成了一桩买卖,而是不让阿伊知道他利用自己妹妹的婚事来做幌子,从而在先竞月面前掩盖他的真正意图。
只可惜眼下才想明白整件事情的缘由,却是为时已晚,哥舒王子一行人早已全身而退,还如愿以偿地带走了那个吐蕃使臣。虽然哥舒王子的人到底还是留下了大批粮食,但“挂金灯”和“朝天子”这两味药材有假,始终无法消除玉门关的这场瘟疫,只怕再有十天半月,众军士便会染病而死,即便是粮草充足,又有什么作用?而哥舒王子居然肯用这一大批粮食来换那个吐蕃使臣,可见他绝不仅仅只是卖个人情给吐蕃国主,而是果真要与吐蕃结盟,共同谋划出兵中原之事。
城墙下的数千军士听说药材有假,一时间哪里还坐立得住,纷纷叫骂起来。要知道这些军士先前被瘟疫感染,又面临缺粮少药的局面,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是坐以待毙,静候死亡的降临。可如今哥舒王子送来了粮食和药材,就好比是溺水之人忽然抓住水面上漂浮的事物,立刻有了一线生机,重新燃起求生之念;却不料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抓住的只是一根稻草,根本无济于事,求生之念顿时便会化作满腔怨愤,彻底爆发出来。
当下便有军士揪起一名随军郎中,厉声质问道:“连这点小病也治不好,你还当什么郎中?”话音落处,旁边军士哪还理会药材有假的缘由,上前便是一顿拳打脚踢,当场将那名随军郎中活活打死。另外几名随军郎中吓得屁滚尿流,还没来得及逃走,也被军士们按倒在地用脚乱踩,顷刻间便没了声音。
众军士打死随军郎中,依然难消这几个月积攒的怨气,个个都是情绪高涨,随后便向先竞月和李刘氏二人逼近,当中有人指责两人亲军都尉府的身份,也有人怪罪两人引狼入室。先竞月曾在嘉峪关城墙前见过相同的一幕,心知这些军士自知死到临头,已然失去理智,不仅听不进劝告,就连自己发出的杀气也不管用,只得将李刘氏护在身后,往城墙的石梯方向退去。
众军士原本还有些忌惮这个亲军都尉府的统办,眼见先竞月这一退却,顿时犹如潮水般涌上,将两人死死包围在了当中。先竞月内力尽失,一出刀便只能杀人,却又不忍向眼前这些染病的军士出刀,只得连连躲避。倒是身后的李刘氏眼疾手快,早已抢过一柄关刀,奋力抡圆了施展开来,将周围的军士尽数逼退。如此一来,众军士怒气更盛,相继亮出兵刃往两人身上招呼,李刘氏终究是个女子,不过片刻,手中的关刀便被众军士打落在地。
幸好城墙上的陆将军的早已得知药材有假的消息,眼见城墙下的数千军士激起哗变,连忙叫吕师爷领着一队弓箭手下到石梯的一半处,用弓箭瞄准向城墙下军士,勒令他们不可造次。听到这话,早已失去理智的众军士微微一怔,立刻便有军士怒喝一声,说道:“若是一早便撤回嘉峪关,我们哪里会陷入今日的绝境?所以陆元破才是罪魁祸首!反正都是一死,不如拉上这姓陆的垫背!”
话音落处,顿时便有上千名军士齐声附和,不等城墙石梯上的那队弓箭手射出箭来,城墙下的军士反倒抢先一步拉开弓箭,纷纷往石梯上射去。那吕师爷正在前面高声喝止众军士,一时躲避不及,顿时咽喉中箭,当场气绝身亡。
第652章 活尸
眼见那吕师爷被射杀当场,先竞月也来不及惊讶,已借着这一空隙伸手抓住李刘氏身后的腰带,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朝城墙的石梯上奋力抛去。李刘氏在半空中展开身形,继而往前一跃,终于踏上了城墙的石梯。眼见李刘氏脱险,周围的染病军士顿时怒不可竭,同时朝先竞月直扑过来,先竞月不愿杀人,当即高举手中偃月刀,一招“独劈华山”全力使出,却是劈落在了他身前的地面上。
原来先竞月当日在湖广身受重伤,机缘巧合之下被墨家的“蔷薇刺”和“天针锁命”冰台联手封印了浑身经脉,从此再不必担心杀气的反噬。所以他眼下劈出的这一刀,竟是朝脚下的大地出招,将杀气毫无保留地灌注进了大地之中。一时间但见四下尘灰激荡而起,附近的军士只觉脚下的地面微微一震,就仿佛是突如其来的地动,当场摔倒了二三十人。而先竞月已趁机调动起身体的爆发力,施展轻功冲出众军士的包围,也踏上了通往城头的石梯。
吕师爷虽已毙命,但他带来的那队弓箭手倒是尽忠职守,急忙放箭射向追赶先竞月和李刘氏的染病军士,掩护两人沿石梯往城墙上而来。然而城墙下的这些染病军士如今已是死路一条,既已生出哗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的性命彻底豁出去了,居然迎着射落的羽箭拼死踏上石梯,紧跟在先竞月和李刘氏的身后往城墙上冲来。顷刻之间,冲在前面的军士纷纷中箭倒下,但后面的军士却是毫无退意,就这么踩着前面军士的尸体继续沿石梯而上。
要知道通往城墙顶上的这一处石梯,宽窄能够容得下三四个人并排而行,乃是由两道倾斜的石梯拼接而成,在中间形成一处折返的平台,弓箭手们此时正是在这个折返的平台处往下射箭。待到先竞月和李刘氏上到石梯中间的平台,那些染病的军士也随之一拥而上,离平台不过七八阶石梯,如此近的距离,仅凭弓箭手们射出的羽箭,根本无法阻挡他们。
幸好城墙上及时下来一队重甲军士,个个手持一丈多长的长矛,在平台处列阵以待,从而将弓箭手们保护在身后。面对这些手持长矛的重甲军士,冲上来的染病军士竟是毫不理会,继续举着关刀猛攻,重甲军士也不手下留情,挺起长矛便是一阵乱刺。一时间但见鲜血乱溅,这队重甲军士手中的长矛,就好比是一堵布满尖刺的墙,将这些染病军士全部挡在平台前的石梯上,被后面涌上来的人群一挤,纷纷被挤出石梯之外,径直掉落到了城墙下面。
却不料这些染病军士杀心一起,早已丧失了理智,眼见攻不破重甲军士的长矛,到后来索性便用自己的身子直接撞向刺来的长矛。当中一名染病军士被两支长矛同时刺中,仍然奋力向前扑去,让长矛穿透自己的胸腹,径直扑到重甲军士的面前,继而张嘴一喷,吐了好几个重甲军士一脸的鲜血。
话说陆将军之所以要将这些染病的军士拦在城墙下,便是担心被他们身上的瘟疫感染,城墙上的众军士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此时那几个重甲军士被染病军士的鲜血喷到,就连嘴里也不慎沾上了几滴,顿时惊慌失措,旁边的重甲军士见状,也纷纷往后躲避。如此一来,这一队重甲军士的阵脚已是大乱,再无法抵挡石梯上这些前仆后继的染病军士,终于被他们冲破防线,连同身后的那队弓箭手一起被挤出平台,掉落到城墙了下面;当中有人侥幸没被摔死,转眼间也被城墙下的其他染病军士乱刀砍死。
而先竞月和李刘氏此时已沿着石梯回到城墙上,却并未见到陆将军的身影。而城墙上的众军士担心被瘟疫感染,全都往石梯的入口处聚拢,说什么也要将这些染病军士拦在城墙下。先竞月心中悲愤,若是外敌来犯,他定然会下场厮杀一番,即便不能取胜,也能拼死斩杀数十人,可是眼下面对的“敌人”,却是由这些染病军士引发哗变,这些军士虽已彻底失控,但到底也是驻守在这玉门关的汉人将士,自己又怎能向他们狠下杀手?
当下先竞月便招呼李刘氏沿城墙往北面而去,打算找陆将军商量对策。谁知刚行出十几步,才发现五百步开外的北面城墙内侧,分明还建有一条通往城墙顶上的斜坡,乃是将各类守城器械运送到城墙上的通道,此时也有上千名染病军士沿着那条斜坡往城墙上攻来,拼着被砍上两刀、被刺上几矛,也要将自己的鲜血洒向守城的军士,看这架势,只怕顷刻间便要攻上城墙。
要知道这玉门关的驻军对外号称是十万,实则只有三四万人,除去染病而亡的和私自逃离的,如今剩下的军士不过一万五六,当中更有大半已被瘟疫感染。此刻朝城墙上攻来的这些染病军士,合计约有七八千人,另外还有两三千人则择留在营帐里等死。相比起来,被陆将军带到城墙上躲避的这些未染病军士,总共才三千人不到,面对这七八千个染病军士拼死冲上城墙,就好比是在抵御攻城的敌军。不同的是这些“敌军”竟是从玉门关城墙的内侧来攻,不仅可以凭借通往城墙上的各处石梯和斜坡,而且个个都不怕死,城墙上的军士虽然奋力守御,又哪里抵挡的住?
不过片刻工夫,这些染病军士便已突破了守城军士的防御,相继踏上城墙大开杀戒,整个玉门关的城墙上顿时沦为一片炼狱。嘶吼声、哀嚎声、惨叫声夹杂在一起,当中还有长矛刺进身体的声音、关刀砍中骨头的声音和尸体摔落城墙的声音;而众军士流出的鲜血,几乎将玉门关城门一带的城墙内侧尽数染红。眼见这些染病军士个个面容憔悴,两只眼睛里却是凶光毕露,其目光就仿佛是荒漠里的恶狼,又好比是沼泽里的毒蛇,当中有不少人浑身是伤,伤口处的鲜血还在汩汩往外流出,却依然上前奋力厮杀,最后甚是连兵刃也懒得用了,径直扑向城墙上的这些军士,用脑袋猛撞、用牙齿撕咬,其形貌举止,倒是像极了之前出现在玉门关的那些活尸,一样的毫无理智,一样的嗜血好杀。
再回想起陆将军当时的话,说活尸并不可怕,瘟疫也算不得什么,真正可怕的其实是人心。事到如今,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