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唐仙-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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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仍有把杜氏许给老五的念头,最多照顾下杜氏的情绪,慢慢劝说,不必急于在今日操办。
诶?
等等!
突然萧松又现出了惊疑不定之色。
他留意到,萧业的字体,是最正宗的馆阁体。
馆阁体又称台阁体,是科举和公的指定字体,唐代的宰辅多是书法大家,但甭管你在行书草书上有多深的造诣,上奏章时,还得老老实实的写馆阁体。
萧松仔细看着,横平竖直,字迹方正,每一笔每一划,端正拘恭,却又圆笔中锋,丰润淳和。
三十年前,萧松也是当过官的,时任中书舍人,专事造诏及起草诏令,对书法的要求非常高,可纵是如此,他也写不出萧业这样的馆阁体。
此子以馆阁体示之自己,难道有志于科举?
萧松暗暗琢磨着。
考官看试卷,首先看字,一手工整漂亮的馆阁体,哪怕才稍欠,只要字体赏心悦目,也能占到些许的便宜,不要看只是些许,科举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毫厘之差,便是天壤之别。
扬州曾是隋朝的东都,经济繁盛,商贾如云,大唐并不歧视商人,商人的子弟也可科举,而商人都有钱,资源倾斜不遗余力,比寒门占有更大的优势,尤其是扬州的几个大盐商,富可敌国,不计代价的为族中子弟获取功名,以求在朝廷占得一席之地,其竞争之激烈怕是只有两京才能比拟。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江都县哪怕只中个童生,都是历经腥风血雨,从千军万马中拼杀出来的,扬州的童生水平,拿到别处,能抵个秀才。
如果萧业能凭字体占得一线先机,至少多出两成把握,更何况萧业以楹联劝谏自己,也显示出了他的急才。
我萧家伏枥三十年,终于出了个麒麟儿啊!
古时宗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怕萧业是捡来的,但名字入了宗册,也算是萧家人了,萧松的眼神柔和了些,问道:“你可是有意科举?”
萧业拱手道:“还有十日便是春闱,侄孙斗胆请叔公成全!”
萧松道:“我们家的情况想必你也清楚,虽然朝廷没有明令不许子侄辈参加科举,可三十年来,无一能中,所为是何?无非是府县有意打压罢了,你纵有滔天之才,又如之奈何?”
萧业不急不忙道:“侄孙听闻,新任县令张柬之大人不畏豪强,为人刚直,忌恶如仇,爱惜人才,倘若连他都随波逐流,敌视我萧家,那侄孙无话可说。”
萧松神色变幻,那昏花的老眼紧紧盯着萧业,他明白萧业的意思,如果中了,走上科举之路,族里出了个有功名在身的士子,对于改善家族处境有很大作用,同时也是以功名保护杜氏母女,谁要娶杜氏,都要得到他的首肯,显然,老五彻底没了希望。
相对于自己幼子的幸福,萧松还是拧得清轻重的,既然萧业有信心,不妨给他一次机会,中不了,让老五娶了杜氏,谅他也无话可说。
于是道:“你随我来。”
萧业看向了杜氏母女。
“一起来罢!”
萧松心知萧业的顾忌,挥了挥手。
杜氏心知自己不必被逼着嫁给老五了,感激的看了萧业一眼,牵着巧娘跟在后面走。
回到萧松的家里,摒退了下人,萧松问道:“你既有意科举,那老夫就考一考你。”
萧松是三甲同进士出身,能当上中书舍人不完全是依靠萧淑妃受宠,也有自己的实力,萧业不敢怠慢,肃容道:“请叔公指教。”
童生试只取四书,也就是论语、中庸、孟子与大学,萧松沉吟片刻,便道:“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何解?”
从字面上看,这话的意思非常浅显,但是结合萧家三十年来的遭遇,可看出萧松满怀怨望,仅因一个妃子失宠,萧家就被流放三十年,皇帝的仁爱何在?皇帝不仁,人臣又如何尊敬皇帝?
这话妥妥大不敬,传出去,不死也要扒层皮。
萧松以此为题,正是告诫萧业不要把科举想的太美好,朝廷掌权的那位女主心眼小,未必肯宽恕萧家。
萧业负手在屋里踱了几圈,才道:“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这话出自于论语为政篇,表面上看,是劝谏君主以道德治理百姓,可是联系到皇帝垂垂病矣,太子又长期居于皇后的雌威之下,难成大器,怕是太子即了位,仍是由太后掌权。
女主当国,必然议论纷纷,首要便是推行仁政,大赦天下,让民众感受到朝廷的仁德,以安天下人之心,萧淑妃作为武后曾经的敌人,还有什么比赦免萧淑妃的族人更能显示出自己的宽宏大度呢?
想到这,萧松激动起来,越看萧业越满意,连连点头。
祖孙俩对于正事谁都没提半句,引用论语的一问一答,已阐明了天下局势,也解了心中担忧,有麒麟儿如此,何愁不中?
俨然间,萧业在萧松眼里,已成了振兴萧家的希望,当然,没考之前都是纸上谈兵。
第四章 同室紧相残
“娘,巧娘听不明白。”
巧娘茫然的扯了扯杜氏的衣角。
其实杜氏也听不明白,祖孙两人的对答云山雾水,这也是没办法,说的是犯忌的事情,只能引经据典,各自领会,同时也是萧松考较萧业的一种方式。
如果萧业以白话回答萧松的提问,哪怕答的再正确,道理阐述的再清晰,也是落了下乘,不仅不会得到萧松的支持,杜氏母女也难逃厄运。
“哈哈”
萧松哈哈一笑,问道:“业儿有几分把握?”
萧业拱手道:“榜深似海,扬州又人才济济,哪敢轻言得中,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好一个尽人事,听天命!”
萧松满意的直点头,手一招:“难得你不骄不馁,来人,把老夫的笔记取来!”
“是!”
有婢女进入书房,搬了个箱子出来。
萧松亲自打开箱子,深情的看着那一本本的书册,叹了口气道:“这都是老夫数十年来整理的科举题义,从童生到殿试,几无缺漏,你拿回去看看,或许有些帮助。”
这些书籍,有钱也难以买到,搁在明清的科举世家,就是传家宝,以此保证家族不断涌现出举人乃至进士,明清江南大族几百年不衰,与一代代积累下来的科举心得脱不开干系,这分明是雪中送炭啊!
由此可见,萧松始终存有振兴家族的雄心。
历史上,大家族起起伏伏多不胜数,贬黜不怕,怕的是失去了上进心!
虽然萧业钻研科举,凡是明清两代五百年间出彩的科举章悉数通读,对其中的套路了如指掌,可这里,是异时常的大唐,未必完全契合明清科举,多作些了解,最起码可以推测出题的倾向性与考官择选章的规律。
“多谢叔公厚赠!”
萧业深施一礼。
“来人,再拿十两纹银出来!”
萧松又回头喝道。
婢女再次回屋,捧了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两锭银子,都是五两的官银。
萧松道:“族里艰难,对你的支持只能到此,你拿回去,买两身新衣,莫要折了我萧家的脸面。”
“侄孙就厚颜收下了!”
萧业取了两锭银子,递给杜氏道:“家里的钱财还是由婶婶保管。”
“这”
杜氏有些迟疑。
萧松则是暗暗点头,萧业把银子交给杜氏,不仅仅是孝道的体现,也是间接的保护杜氏,凸显出杜氏在家的地位。
这族孙啊!
萧业有情有义,让他心里欣慰,不禁笑道:“拿着吧,业儿要准备科举,分不得心,家里拜托你了,还有十天便是春闱,你们早点回去准备,莫要误了报名。”
“是!”
杜氏接过银子,纳入腰间荷包。
“叔公,侄孙就告辞了!”
萧业捧起箱子,深深一躬,杜氏和巧娘也各自施礼,三人转身离去。
拜祭过了宗祠,族人大多操起了农具,下到田里,春耕可担搁不得,庄中只有些妇人和小孩,指着三人议论纷纷。
杜氏心里很不自在,加快了脚步,一边走着,一边道:“业儿,天色才过了饷午,回城还来得及给你扯两匹缎子做一身新衣,哎,自你七年来我们家,也是苦了你了,连一身得体的衣衫都没有。”
萧业笑道:“婶婶说这话就见外了,家里是什么情况,侄儿又不是不知道,说起来,叔婶待侄儿视若己出,侄儿心里一直记挂着,这十两银子,也不急于给侄儿置办衣服,婶婶收着留做家用吧。”
“这怎么成,这可是族公给你的。”
杜氏忙道。
萧业掸了掸已经洗的发白的麻布长衫,摇摇头道:“江都县里,富户无数,哪个不是锦衣玉食,穿金戴银,小侄就算扯两匹缎子裁了新衣,在穿着上也比不过那些富家郎君,倒不如以一身素服赶考,听闻张柬之老大人素以清流自居,对豪绅富户多有鄙薄,侄儿穿的寒碜,说不定反合了老大人的胃口。”
“哦?”
杜氏眼眸微亮,对于这个侄子,越发看不透了。
巧娘嚷嚷道:“阿兄省下的银子给巧娘买梅花糕吃!”
“十两银子的梅花糕,撑不死你!”
杜氏哭笑不得,纤纤玉指点了下巧娘的额头,便道:“银子我先替你收着,万一中了,花钱的门道多着呢。”
说话间,三人来到村口,萧业推起一辆独轮车,笑道:“婶婶,巧娘,坐上来吧。”
“这”
杜氏有些迟疑,从江都县城到萧家庄,有十来里路,她和巧娘是被萧业一路推过来的,可是如今不同了,萧业救了她和巧娘,又要准备科举,她哪里再敢托大被推回县城?
萧业道:“婶婶莫要生份,不管怎么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婶婶始终是长辈。”
“娘!”
巧娘也期待的转头看去。
“那好吧!”
杜氏勉强点了点头,提起裙角,坐在了车上,巧娘坐上另一边。
“走喽!”
萧业一声呦喝,推车便走。
乡间土路颠簸不平,不过得益于原主从小劈柴生火,帮衬家里的活计,萧岩又供着他,不敢短了吃喝,十六岁的身体虽然瘦削,却体魄壮实。
三两下掌握了平衡之后,推起来也不费劲,再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具优美的背影,嗯,赏心悦目。
“爹,到嘴的兔子跑了,您倒是说句话啊!”
萧让家里,长子萧承宗急道。
萧让阴着脸道:“老太爷发了话,科举之前不许打扰那小兔崽子,且容他得瑟一段时日,想我江都人材济济,哪一年考童生不是有大几千人,可是每三年只取三十名,那兔崽子何德何能,能高中县试?”
萧承宗却迟疑道:“父亲不可轻视,祖父三十年前在朝为中书舍人,曾侍奉过太宗皇帝,哪怕被贬黜,可是眼光何其毒辣,祖父既然支持那野种去科举,多少有几分把握,倘若真给他中了童生,将来在族里,怕就是祖父以下的第一人,父亲还如可去娶那杜家娘子?”
“是啊!”
老二萧承武附合道:“爹,你不知道外面人说的多难听,说我们家四条光棍,连一个女人都没有,大哥已经年过二十,几门亲事都没说下来,不还是没钱?爹若是娶了那杜氏,纳其家产,大哥也好娶一门亲啊!”
萧让沉声道:“老太爷发了话,我们能怎么办?”
萧承宗压低声音道:“朝廷用人,最重仪表,如果那野种破了相,章作的再好,堂尊大老爷也不会取他,此事交由孩儿去办,找几个地痞泼皮,在他脸上划一刀,又不伤他性命,包教他科举之路从此断绝。”
萧让有些迟疑,这事要闹开,吃不了兜着走啊!
“爹!”
老三萧承急道:“有什么好犹豫的,真要让那野种成了气候,不说父亲娶不到美娇娘,咱们父子四人哪里有好果子吃?”
“好,此事务必小心!”
萧让眼前浮现出杜氏的风情美貌,巧娘至少也值一百两银子,于是猛一点头!
第五章 咏叹读书法
一个多时辰过后,萧业推着母女俩回到了江都县城,不忘给巧娘买了支梅花糕,五钱一个,甜甜糯糯的,用荷叶包着,表面堆满了豆沙、果仁和坚果,吃的巧娘喜笑颜开,开开心心的回了书店。
书店处于背巷,生意并不好,多是熟客或回头客,偶尔关一天门也没什么大不了。
杜氏带着巧娘去张罗晚膳,萧业则迫不及待的打开箱子,从第一本看起。
开篇是介绍科举的来历。
隋帝杨坚有鉴于自东汉起,世家大族乱政,至两晋,更是祭在司马,政则士族,南朝四代,又乱臣贼子层出不穷,故而开科取士。
只是与地球上的科举逐渐演变,直到明朝才形成八股范式不同,本时空的隋帝开局就八股取士,相对于明代科举稍有些简化,却又对诗极为重视,多了些时代特征。
难不成又是个穿越者?
萧业晒然一笑,再一想着李白杜甫此时还未出生,不禁暗道一声,两位老铁,对不住了啊,随即向下翻阅。
在前世,他结合魏晋六朝古籍与对洛阳官话的考证,自创了一套咏叹吟诵之法,抑扬顿挫,与呼吸相契,以之诵读章,可集中精神,心无旁骛,体会章精义。
究其根源,是因古不分段,现代人以意分段,往往造成一段话有多种解读方式,落了下乘,而老子有云:大方无隅,大器免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再从科学上讲,人类对宇宙的探索其实不是靠看,而是靠听,通过射电望远镜听取宇宙中的频谱波段,以之描绘出一副抽象的宇宙概念图。
重点便是频谱,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理解为音。
这让萧业有了给古以音分段的想法,经长时间的实践以及他人的非议,最终创出了咏叹诵读法,通过呼吸与长短调的结合,以音节给章分段,合乎自然之道,以之诵读,极为契合古精义。
在懂的人听来,咏叹有如仙音妙乐,但对于不懂的人,就是鬼哭狼嚎,前世他时常在家咏叹,声音还大,左邻右舍看他的目光有如看神经病一样,妻子与他离婚,与咏叹也有些关系。
这刻,萧业读到精彩处,不自禁的摇头晃脑,咏叹起来。
他发现,咏叹时随着音节变化,才思也如喷泉翻涌,旁征博引,以往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与章相互对照,精义一诵就通,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似乎咏叹可以开发脑域。
如果有擅于望气的道人站他身边,会惊骇的发现,在萧业身上,竟然有丝丝浅白色的气蒸腾而起,随着音调波动起伏。
通常来说,读书人只有得了功名才会有气,而萧业尚是白身,这就是天生的读书种子啊!
不过萧业自己浑然不觉,他是真正沉浸在了读书的乐趣当中。
“扑哧!”
厨房里,正摊着胡饼的巧娘扑哧一笑:“娘,阿兄好象开窍了呢。”
“是啊!”
杜氏回头看了眼,美眸中闪现出一抹欣慰之色。
晚餐不算丰盛,有葱油胡饼,米粥、腊肉、水煮蕨菜,还有一条蒸鱼。
这年头的鱼,是从江里打来的,再以杜氏的一双巧手烹饪,味鲜肥美,吃的萧业赞不绝口!
杜氏是真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