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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息兰木骨-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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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叔心底的情谊被师尊的冷淡压抑着,心里的火扑不灭,用日子熬着,炽烈又无望;日过一日,终是有了爆发之时——她给师尊下了药,想要玉成好事……当时若非师兄撞见,她怕是已经如愿了。
  他们都说是师叔趁人之危,趁师尊炼化新蛊遭反噬之时下手,这才差些得手。只是,我却更愿相信……师尊对他的小师妹是不愿设防的,这才叫师叔有可乘之机。
  ……而我,同样利用了师尊的信任。
  师尊不吝惜对身边人的信任,只是他也憎恨背叛,师叔无疑是背叛了他……我也是。
  那一次,师尊清醒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师叔断尽经脉,投入蛇窟,让她蛇噬血尽而亡。
  我那时不明了师叔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只是后来动了心,识了情爱,才知晓有些东西,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可一旦窥见一丝罅隙,那阴暗便滋生了起来,便想要拼上一拼。
  我和师叔并无什么分别。她是我的前车之鉴。
  我同样在师尊走火入魔之时趁虚而入,对他下了情蛊,不同的是,我比师叔运气好些,我成功了——如愿以偿地让师尊心里有了我。我得到了他,在后来将近两年的时光里。我借着情蛊,成了他的心上人。
  而我此刻报应已至。
  我脑海之中一片空白,手脚冰冷,想要说些什么,也许是求饶、也许是别的,却半句也说不出。
  他要我性命,我绝无二话,要我死得如何难看也不要紧……只求他放过清鸣,放过府中其他的人。
  我看到他们停在我面前,清鸣神色担忧,而他安静地立在一旁,也在看我;他们好像在和我说什么,我却一句也听不清楚。
  硌硌、硌硌——
  我的牙齿打着摆子。
  那双惯常含笑的潋滟美目落到我身上,我只觉心底发寒。
  我踉跄着,站立不稳,晃悠着差点仰过去。
  清鸣连忙来扶住我。我脸色煞白,紧盯着他一旁的人不敢眨眼。
  我伸出手,颤颤地想要去扯他的袖摆,求他饶过无辜。然而没等我碰到,他自己先伸出手来了,握住我的手,又扶了我一把。
  我倏然一惊,反倒像被蝎蛰了一般,猛地缩回了手。
  我死盯着他,他一脸茫然,颇为疑惑,“这位……是怎么了?”
  这是什么意思?……行刑之前,他戏耍折磨人的新把戏么?
  我不敢错漏他一丝异色,然而细观下来,未见丝毫异样,他眼中关切不似作伪。我惊疑不定。
  他似是完全不认得我,对我只如初见的一般生人。
  没有责难,没有清算,什么都没有……他只是疑惑我为何如此反应,避他如蛇蝎。
  他神色纯良,面带困惑,然而对我仍是只有关忧,甚至没有觉得被我方才的举动冒犯。
  须知师尊脾气从来不是当真温和的,那……怎会如此?
  “你……”我的声音都在颤抖,却不敢放松警惕,“不认得我?”
  他闻言愣住了,又看了我一阵,有些为难地笑了,歉意道:“对不住,我之前生过病,眼下还没有好全,记不得事——我们以前认识么?”
  这回轮到我愣住了。
  他耐心地等了我一阵,见我不答,只好转向清鸣提议道:“你哥哥看起来不太好,不如先扶他回房,我替他瞧瞧。”又朝我宽慰道:“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头再说。”
  清鸣应了。我听见他对他说:“有劳。”
  我呆呆地看着他们二人说话,然后又一副要一齐将我送回房的样子,觉得自己仿若身处虚幻之中,周遭的一切都不真实。
  ……师尊这是怎么了?
  眼下他既不识得我,性情也不如往昔,反倒纯善得更像走火入魔那时的他……那他如今这副模样,是还未恢复么?


第6章 
  我惊魂未定,被清鸣扶着带回了房间。一路上既因自己的猜测而惶惶不安,更因身后那道落在我身上的目光,让我始终如芒刺背。心神不宁,以致在进门时不慎被绊了一下,引了两声“当心”。
  我听得身后师尊这句“当心”便已吓得心都漏跳了一瞬,再在余光中略见他竟也伸出手来、一副打算扶我一把的样子时,险些惊跳起来,恨不得缩到地里,好消失在他眼前。
  “不、不……”我甩开清鸣,胡乱地摇头挥手,像是要驱赶什么,仓皇地向房里走去,想要远离后面令我惊惧的源泉。
  “哥你慢些——”清鸣追上来,将我扶到床边坐下,“我给你倒杯水去。”
  他说着要走,被我反手一把抓紧了。
  我揪紧清鸣的袖角,一边小心地窥视着站在房中的师尊,趁他错眼打量四周的时机,谨慎不已地压低了声音,冲眼前的清鸣道:“你怎、从未和我说过,你那朋友是他……”
  清鸣被问得一愣,不明所以,“我不知……他怎么了?大哥你认识他?”
  清鸣满脸无辜,我与他对视一阵,才反应过来自己很是不讲理:清鸣又怎会知道他路上偶遇的朋友,正好是我最要避开的人?
  眼角略见站在房中的师尊开始有动作,我吓得立刻闭紧了嘴,紧张地压着唇角。
  他在向我逼近。
  “让我替你哥哥瞧瞧吧。”
  我想要拒绝,却偏在这关键时候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不停地摇头,向床里躲去。
  好在清鸣看出了我的抗拒,站在床边替我挡了,“我大哥有些不习惯生人,应是乍看见息兰,有些不适应……失礼了。”
  息兰……真的是师尊,没有什么好侥幸的了……
  师尊笑了笑,还是温良的样子,“那是我不好,我先出去吧,正好替二位去请府里的大夫来。”
  清鸣夹在我二人中间,本就尴尬,此刻正好顺着台阶下了,“那有劳息兰了。”
  我在一旁看着,暗抽了口气,现在有些相信眼下的师尊是真的还未恢复了……若是我那正常时候的师尊,行事哪里有顾及他人的说法,从来由着性子,想要的就要得到,他施与的别人也得拿着,哪会管别人高不高兴;会体恤人的,只有那走火入魔后的师尊。
  然而即便是那模样下的师尊,也不是一开始便会的……只是我恼他多了,他也渐渐会看我脸色了。
  那时的师尊伤了神志,如白纸一般,又在情蛊左右下对我生情,信了我的说辞,与我做了一对有情人,与我住到一处,在我的竹院里。
  我只是闲人一个,祈月城中事务从不涉及,师尊以前也没有过让我插手的打算,所以我这里向来只有他和几位师兄会来,但是师尊在此住下后便不一样了——祈月城中事务繁多,虽有师兄帮着打理,但有些事情,总要祈月尊主亲自决断。那时师尊因着记不得以前的事,便连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每天只窝在我的小院里,悠闲度日。
  本来我与师兄们也顾及着师尊的情形,便没有拿这些事情到他跟前去烦他,只是后来有一次他将我遗落在家中、要带去给师兄的卷折翻看了,还都做好了批字,我们这才知晓师尊虽然事情都记不得了,但做起那些决断来却还如往日一般,叫人看不出端倪。他之前不做,只是因为他……不想。
  自那之后,我们便又把重要的卷折搬到师尊案头,只不过师尊浑然不觉这些卷折与他有关,对处理城中事务总是兴致缺缺,能躲则躲。
  师兄被案头堆积的卷折急得团团转,师尊却是不理会的,他每日仍旧拉着我睡到日上三竿——便是我要早起,也因着他喜欢抱着我睡,与他抗争了近半个月,他才不情不愿地让步了。师兄不得已,只能与我诉苦,我也无法,只好硬着头皮催促起师尊。
  然而师尊不仅自己变得不爱管城中事务,也不许我管。而他走火入魔的事情只有近前的几人和几位长老知晓,那些普通管事只以为他兴之所至,换了个住处,禀报事宜的地点便都改换成了我的院子。
  那些管事到我的院子外求见他,他不见,也不许我替他们传达;我若传了,他还要与我抱怨,更不要说送卷折的人了——我只放过那人进来一次,此后便再没有成功过。每次那人还未至,便已被师尊听出了动静,紧接着我便会被他阻拦,直到那人走了才肯放手。
  我嘴上说不出什么利索的道理,心里却也恼他。每回只能多晾他几刻,不与他说话;饭食上只做他不爱吃的,几次下来他总算琢磨了起来。
  那日师尊又使性子,将来送卷折的人赶走了,自己躲在檐下悠闲。
  我走过去,本要与他说几句,却被他一把扯倒了。
  “你去哪里了?”他把我和他扯作一处,“来一起晒太阳。”
  晒什么太阳!
  我要起身,被他箍住。
  “怎么了?”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眼中是被打扰了闲情逸致的不满。
  “……你方才又把人赶走了,对不对?”我明知他所作所为,却硬气不起来。
  他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应答,“他们烦人。”
  “可……”
  “嘘。”他打断了我,又幽幽把眼睛阖上了,还强硬把我压下,枕到他胸膛上,和他一起晒他的太阳。
  我不服,却也挣不开,只能和他一起耗着。
  过了一阵,他突然开口:“今日做笋好不好?好久没吃了。”
  不好。
  我没应他。午饭的时候也没给他做笋。
  “怎么不做笋?”他无辜且疑惑。
  我没看他,以免被蛊惑。
  他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我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他若是再如此专注地看我,我怕是又要前功尽弃了。
  他安静下来,苦思冥想了一阵,恍然大悟,“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我终于没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被抓了个正着。
  “你怎么爱管那些事?”他不耐地蹙着眉。
  便是这副模样,他也是极好看的。我不由得又看深了。
  只见他眼波微澜,轻轻勾了我一眼,“罢了,我抽些时间看便是,以后不许克扣我的饭食。”
  “你要饿死你夫君么?”
  “无妨。”
  记忆中的声音和此刻的叠在一起,我一下回过了神。
  一抬眼,正看见师尊向我点了点头,旋即转身出去了。
  我坐在床上,呆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这样说来,我前些日子遇见的……难道长余他们,竟请了个走火入魔的毒圣来治病?
  ……不行,我要问问他。他如今还在云杏庄,去信若快,想必很快就能得到回音。


第7章 
  长余的回信很快到了,证实了我的猜想。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喜是悲,却又惴惴地,觉得不真实,像踩在云端。但不论如何,我总算是稍放下了心,夜里终能安眠。
  多日忧神,担惊受怕,今日得了解脱,我很快便困顿起来,沾着床便睡了过去。
  结果又梦见了以前的事情。
  我与师兄们不同,他们都是天赋卓绝之人,又从小与这些事物打交道,是以自然不避那些奇形异状的虫蛇。我却不行,即便强迫自己去习惯,心中的惧怕却不减半分。可我不敢拒绝,我怕我此刻摇了头,便又要回到原来的地方去……我不想回去。师尊大概也没想过自己的徒弟里会有我这么一个不争气的,毕竟我的师兄们从不需要他操心,对驯蛊用毒一事自然便兴致盎然。
  我成了其中异类,每日掩藏,不敢叫人发现。
  师尊每日会安排课业,若是完不成便要受罚……我自然是那最常受罚的人。
  这日我又被罚去清扫蛇窟了。
  这蛇窟我已来过不少次,阴暗浑冷,只这氛围便每次都令我胆战心惊,更别提里头这些冰冷的活物了。但所幸这些蛇还识得气味,不会伤人。
  我嘴里喃喃着,祈祷今日也能顺利。手下丝毫不敢怠慢,飞快地动作着。
  我原以为今日也能有惊无险,只是没料到,在清扫进行到一半时,变故途生。
  一股细微的异味飘入,等位于洞窟深处的我嗅到时,已经晚了。
  原先安静的蛇群躁动起来。
  窸窣的声音响起,我呆愣在原地,眼看原先四散的蛇开始像潮水般向我游来。
  我瑟瑟地捏紧了扫帚,压抑着泛到肤上的恐惧,明白此处不可再留了。却在小心翼翼地企图避开群蛇往外逃时,被合围住了。
  眼前黑压压的一片,无声地缠绕撕斗着,血腥的味道开始显露,引爆了我心头的绝望。
  “呜……”我的喉头翻滚出小声的哀鸣。
  嘻嘻——
  不知哪处传来诡异的人声,笑得人毛骨悚然。
  “谁?”我慌张地看向无知的黑暗深处。
  我此话一出,却在相反的洞口方向传来放肆的笑声——
  是那些一开始便为难我的人,我那些曾经的同宿们。
  他们欢笑着,在欢庆我的狼狈和苦难……一会可能还有我的死去。
  我绝望地缩在角落。
  眼前的蛇群不知为何,殊明地分成了两派,拼死缠斗了起来。
  不知是何的飞液溅到我脸上,黏腻地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滑去。
  群蛇相斗,挡在我面前的却越来越少。一条从旁侧来的蛇朝我张开巨口——
  忽地,一声清脆的骨哨声响起。
  巨蛇将要吞噬的动作顿止,乖顺地贴壁伏下。
  群蛇游退而去。就像它们方才来时那样,无声而迅捷。
  咚、咚——
  重物接连落地的声音。
  我还听见了小声的痛呼。声音中夹杂着深埋的惊惧。
  ——那几个同宿被扔到了我脚边。
  我抬起头,最后走近的那人负手看着我,居高临下。
  我看见隐约的轮廓,是师尊。
  他在我跟前停了一会,轻“啧”了一声。随即有烛光照亮了我的四周。于是我也得以看清了他眼中的轻嘲。
  “这几个废物就把你弄得这么惨,你是不是没用?”
  “……”我不敢说话,只得低下头胡乱地抹着眼泪。
  “抬头,”被人踢了踢脚尖,“看着我。”
  我照着做了,便看进了师尊的眼睛里。那双时时像在含情带嗔的笑眼中此刻冷了下来,倒映着我狼狈的身影,它的主人正一字一句,说着些没有感情的话:“我不知道你以前是哪家的小公子,但我把你捡回来,你又想做我的徒弟,那便不要这么没出息。”
  “他们今日害你,你忍了,那他们明日便会接着害你——你若不想再这样日日受他们困扰,现在便去杀了他们,一劳永逸。”
  杀了……他们?……杀人?!
  我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继而疯狂地摇起头,眼泪又自己不争气地先落下来了。
  师尊静静地看了我一阵,才缓缓开口:“你若是厉害些,能护着自己,我今日便不需与你说这些,可你……”他眼中的轻蔑令我难堪,脸上还被眼泪打得湿漉漉地,便又已经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我知自己没用。
  我一边抽泣着,一边悄悄拽住了师尊的衣摆。我怕他不要我了。
  师尊的表情变得不耐,又有些古怪。我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叫他觉察,他不喜。惶措间正要松开,就听见师尊的声音响起:“怎么又哭了?”
  我一抬眼,正看见师尊的眉拧起,紧接着我的头便被人敷衍地抚了抚,“别哭了,你是女娃娃么?”
  我被他这一下惊着了,顿时被自己噎住,“嗝、咳——”
  师尊见我这副模样,像是未料到我竟能愚笨至此,竟也愣了愣,才又哼道:“真是没用。”
  我小心地顺着气,不敢发出声音,生怕再招来嫌弃。又趁着师尊把注意落到旁边那几人身上的时候,偷偷把手里的那小片衣角捏得更紧。
  这样才安全了。
  不知师尊想到了什么,在看了那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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