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花烟雨江南-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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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可是这一股力量已随着剑口的鲜血流了出来,脖子上也已开始流血。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剑锋划过他脖子上,那种令人麻木的刺痛。
但他的腰,还是挺得笔直——他宁死也不弯腰的。
血泊中那灰衣人,呼吸已停止。
身后的灰衣人却发出了声音,声音冷酷,只说了两个字:“回去。”
小雷本不该摇头的,因为他已无法摇头,他只要一摇头,脖子两旁的剑锋就会割入他血肉。
另一个灰衣人在冷笑:“这次看他是摇头,还是点头?”
小雷忽又笑了。他笑的时候,就已在摇头,摇头的时候,鲜血已沿着剑锋滴落。
他微笑着道:“我一向高兴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
灰衣人冷笑道:“但这次你的腿只怕已由不得你。”
小雷立刻觉得腿弯一阵刺痛,人已单足跪下。
另一柄剑却还是压在他脖子上:“你回不回去?’’
小雷的回答简单而干脆:“不回去!”
灰衣人咬着牙:“这人是不是想死?”
“好像是的,死在我们手里,总比死在龙四手上好。”
“我偏不让他死得太容易,偏要他回去。”
剑锋沿着背脊往下划,他整个人都已开始痉挛弯曲。
他的头已几乎被压到地上:“你回不回去?”
他突然张开口,咬了一嘴带着砂石的泥土,用力咬着,再用力吐出:“不回去!”
他的答复还是只有这三个字,没有人能更改。
就算将他千刀万剐,只要他还能开口,他的答复还是这三个字。
灰衣人紧握着剑柄的手上,已凸出了青筋,青筋在颤抖。
剑尖也在颤抖。
鲜血不停的沿着颤抖的剑尖滴落,剑尖一颤,就是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
灰衣人看着他弯曲流血的背脊,冷酷的目光已炽热。
另一人突然道:“松松手,莫忘记别人要的是活口。”
灰衣人冷笑道:“你放心,一时半刻,还死不了的。”
另一人道:“再这样下去,要活只怕也很难了。”
灰衣人猝笑道:“我就是要他……”话未说完,突然住口。
远处已响起一阵急遽的马蹄声。
蹄声紧密,来的是两匹马,一匹马在六丈外,就已开始慢了下来。
另一匹马的来势却更急,到了墙外,兀自不停。
突然间,只听一声虎啸般的马嘶,一匹全身乌黑油亮的健马,如天龙行空,竟从八尺高的短墙头腾云般一跃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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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马上金光闪动。
健马又一声长嘶,冲出三步,人立而起。
马上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纹风不动的坐在雕鞍上,腰干笔直,闪动的金光已消失,化做了他手里一杆丈四长枪。
长枪“夺”的一声,钉在地上,枪杆入土四尺。
这匹矫若游龙的健马,竟似也被这一枪钉在地上。
枪头的红缨,迎风飞散,衬着这老人银丝般的雪白须发,就像是神话中的天兵神将,乘云飞降。
灰衣人也不禁为之耸然动容,一人松了口气道:“总算来了。”
“来了”两字出口,墙外又有条人影一掠而入,人在空中,已低叱道:“人在哪里?”
灰衣人剑光又一紧,道:“就在这里!”
白发老人看着小雷身上的鲜血,厉声道:“是死是活?”
灰衣人道:“你要活的,我们就给你活的。”
他长剑一扬,飞起一足,将小雷整个人都踢得飞了起来。
自墙外掠入的这人,不但身法快,说话快,出手也快。
他正是江湖中以动作迅速,行事激烈闻名的镖客欧阳急。
此刻他不等小雷身子跌落,就已窜过去,一把揪住了他,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已大变,失声道:“糟了!错了!”
白发老人也已动容,“什么事错了?”
欧阳急跺脚道:“人错了。”
灰衣人抢着道:“没有错,这人就是从后面那屋子里出来的,那里已没有别的男人。”
欧阳急将小雷用力从地上揪起,厉声喝问:“你是什么人?怎会在小金的屋子里?他的人呢?”
小雷冷冷的看着他,满是鲜血的脸上,全无表情。
欧阳急更急:“你说不说?”
小雷看着他,忽然笑了:“是你们找错了人?还是我?”
欧阳急怔住,他虽然又急又怒,但这句话却实在回答不出。
小雷嘴角的肌肉已因痛苦而不停的抽搐,血也在不停的流,但却还是在微笑着:“若是你们错了,就该对我客气些,怎可如此无礼?”
欧阳急看着他,手已渐渐放松,突又大喝:“无论如何,你总是他的朋友。”
小雷叹息了一声:“我是,你难道不是?”
欧阳急又一怔,手掌已松落,不由自主倒退了两步。
灰衣人的手却已伸到他面前,冷冷的看着他:“拿来!”
“拿什么?”
“一万两。”
“一万两?找错了人还要一万两?”
灰衣人冷笑着,淡淡道:“是你们错了,不是我,你要的只不过是那屋子里的人,要活的,我交给你的既没死,也没错。”
欧阳急道:“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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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白发老人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给他。”
欧阳急急得脸通红,道:“小金既未找着,这一万两怎么能……”
白发老人沉声道:“给他!”
欧阳急跺了跺脚,自腰带上解下个分量看来很沉重的革囊。
灰衣人用一根手指勾住,慢慢的接了过来,眼角瞟着小雷:“这人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
“不是。”
灰衣人点了点头,道:“既然不是,这人我们也要带走。”
“为什么?”
灰衣人嘴角露出狞笑:“他杀了我们的人,就得死在我剑下。”
白发老人忽然道:“他还要活下去。”
灰衣人霍然抬头,道:“谁说的?”
白发老人道:“我说的。”
灰衣人又慢慢的点头,缓缓道:“枪如闪电,马如飞龙,龙刚龙四爷说的话,在江湖中的确是一言九鼎。”
龙四爷道:“哼!”
灰衣人淡淡道:“但是他既已杀了我们的人,就还是非死不可。”
龙四爷沉下了脸,道:“这话又是谁说的?”
灰衣人道:“老爷子说的,阁下若不让我们将这人带走,在老爷子面前只怕无法交待。”
龙四爷道:“要怎么样才能交待?”
灰衣人沉吟着,道:“只怕要……”
他长剑一展,身子突然横空掠起:“要你的命。”
龙四爷眼看着剑光如惊虹般飞来,还是纹风不动,稳坐雕鞍。
他右手握枪,片刻突然向后一扳,突又松手,这杆枪就藤蛇般向前弹了出去。
雪亮的枪尖,血般的红缨,恰巧迎上了横空掠来的灰衣人。
灰衣人挫腰,挥剑,只听“呛”的一声,火星飞溅。
剑已脱手飞出,灰衣人虎口崩裂,半边身子都已震得发麻,仰面跌在地上,一时间竟站不起来。
这杆藤蛇般的长枪,从枪尖到枪杆,竟赫然全都是百炼精钢打成的。
枪尖仍在不停的颤动,嗡嗡作响,红缨飞散如血丝。
龙四爷沉声道:“现在你回去是否已可交待。”
灰衣人咬着牙,看着自己虎口上迸出的鲜血,似已说不出话来。
长剑自半空中落下,剑光闪动,回照得他脸上阵青阵白。
他长长叹了口气,突然翻身,一伸手,恰巧抄住了落下来的长剑。
这次他并没有再向龙四爷出手,剑光一闪,竟向小雷刺了过去。
小雷的人似已软瘫崩溃,哪里还能闪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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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霹雳般的大喝,龙四爷的枪化做闪电。
霹雳一响,闪电飞击。
雪亮的枪尖,已穿透了灰衣人右肩的琵琶骨,他的人也接着被挑起。
枪头的红缨一震,他的人已被甩了出去,远远落在墙外的紫竹林里。
“夺”的一声,长枪又插入地下,入土四尺。
龙四爷只手握枪,还是纹风不动的坐在雕鞍上,瞪着另一个灰衣人。道:“现在你回去是否已能交待?”
这人面如死灰,什么话都不再说,扭头就走。
欧阳急一转身,似乎想追出去。
龙四爷却摆了摆手:“让他去。”
欧阳急又急了:“怎么能让他走?”
龙四爷一手捋髯,缓缓道:“该杀的非杀不可,不该杀的就非放不可,生死事大,这其间一丝也差错不得。”
欧阳急跺了跺脚,叹道:“但此人一走,麻烦只怕就要来了。”
龙四爷突然仰面而笑,道:“你我兄弟,几时怕过麻烦的?”
笑声如洪钟,但在小雷耳中听来,却仿佛很遥远,很模糊。
他仿佛听到龙四爷在吩咐欧阳急:“将这位朋友也带回去,他也没有错,也万万死不得。”
然后他就感觉到有人在扶他。
他想甩脱这人的手,想自己站起来。
——要站就自己站起来,否则就宁可在地上躺着。
他想大声告诉他们,他这一生,从没有让任何人扶过他一把。
只可惜现在他的四肢和舌头,都已不受他自己控制了。
甚至连他的眼睛也一样。
他想睁开眼来,但黑暗却已笼罩了他。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仿佛只有一点光,光中仿佛有一个人的影子。
“纤纤,纤纤……”
他想扑过去,可是连这最后的一点光也消失了。
他挣扎,呐喊,可是这最后的一点光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谁也不知道光明要等到何时才能再现。
“这人倒是条硬汉。”
“可是他心里却好像有很深的痛苦。”
“硬汉的痛苦,本就总是比别人多些,只不过平时他一定藏得很深,所以别人很难看得见而已。”
这就是他所能听见的最后几句话。最后一句是龙四爷说的,听来还是那么模糊,那么遥远。可是他心里却忽然泛起一阵温暖,一阵感激。
他知道自己毕竟还没有完全被遗弃,世界毕竟还有人了解他。所以他也确信,无论黑暗多么深,多么久,光明迟早是会来的。只要人心中还有温暖和感激存在,光明就一定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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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三回 美人如玉
纤纤垂着头,听着自己的心跳的声音。
金川的心也在跳,跳得比她还快。
她知道他心跳得为什么如此快,也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这里是个很僻静的小客栈,虽然小,却很精致,很干净。
从窗口看出去,可以看到远山的青绿,也可以闻到风中的花香。
尤其是在黄昏时,青山在红霞里,碧天在青山外,你坐在窗口,等着夜色渐渐降临,等着星星渐渐升起。
那时你才会明白,这世界是多么美丽。
一个孤独的男人,将一个孤独的女孩子带到这里来,他心里是在打什么主意呢?
“这地方很静,你可以好好休息。”
“我就留在这里,也好随时照顾你。”
金川说的话,永远是温柔而体贴的。
纤纤垂着头,听着,眼波中充满了感激,可是心里却觉得很好笑。
她已不再是个孩子了。
男人心里在想着什么,她也许比大多数女人都清楚得多。
夜已来临,灯已燃起。
金川在灯下看着书,仿佛已看得入神。
但纤纤却可以打赌,书上写的是什么,他也许连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他故意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只不过是想借故留在这屋里不走而已,只要还能留在她身旁,迟早总会有机会来的。
她既没有揭穿他,也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
因为她现在正需要他,正想利用他,利用他对小雷报复,利用他作生存的工具。
“唉,一个孤单的女孩子,要想在这世上活下去,是多么不容易。”
纤纤垂着头,又开始继续补手上的衣裳。
这衣裳不是她的,是他的。
这衣裳本来并没有破,她在为他收拾行装时,故意偷偷撕破了一点。
一个女人若要表示她对一个男人的情意,还有什么事比为他补衣裳更简单,更容易的呢?
金川正在用眼角偷偷的瞟着她。
她知道。她本就在想替他找个机会,给他点勇气,现在机会好像已来了。
灯光照着她的脸,她脸上泛起了红晕。
她故意要让他知道,她已发觉他在偷看她,所以她的脸才会红。
不但脸红,心也乱了,所以一个不小心,针尖就扎在手上。
金川果然立刻抛下书本,赶了过来,显得又着急,又关心。
就因为太着急,太关心,所以才忍不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道:“你看你,怎么这样子不小心,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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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纤纤摇了摇头,脸更红了,红得就像是指尖的这滴血。
金川咬着嘴唇,仿佛恨不得也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怎么会不疼?血都流出来了。”
“一点点血,没关系的。”
她轻轻挣扎,像是想挣脱他的手,但挣扎得并不太用力。
金川的手却握得更用力:“你为我受了伤,我……我怎么能安心?”
他忽然垂下头,轻吮她指尖的血珠。
她整个人都似已软了,低低的喘息,轻轻的呻吟,忽然间,两粒晶莹的泪珠沿着面颊流落,落在手背上。
金川愣然抬头:“你……你在流泪?为什么?”
纤纤却垂下头:“我……我在想……”
“想什么?”
“我在想,我就算为他被砍断一只手,他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金川黯然叹息,仿佛想找话替“他”解释,却又找不出。
纤纤也在咬着嘴唇,泪又流下:“你知不知道,他只要有你对我这么样一半好,我就算为他砍断两只手,也是心甘情愿的。”
“我知道……我知道……”金川的眼泪似乎也将流了下来,突然提高声音:“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对我只要有对他一半好,我……我就情愿……情愿为你死。”
他似已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突然在她面前跪下,紧紧拥抱住她的双膝。
她身子立刻颤抖起来,喘息道:“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子……”
金川却抱得更紧,连声音都已因激动而嘶哑:“为什么?难道你还在想着他?……我们为什么不能把他忘记?为什么要为他痛苦一辈子?”
她本来是想推开他的,但忽然间,她已伏在他身上,轻轻的啜泣。
金川轻抚着她的秀发,声音比吹乱她发丝的春风更温柔:“只要你愿意,我们还是可以快快乐乐的活下去,把以前所有的痛苦全都忘记。”
纤纤合起眼睑:“我愿意……我愿意……我们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她似也情不自禁,以双臂拥抱住他。
金川的眼睛里发出了光,捧起了她的脸,吻去了她眼睑上的泪珠:“我发誓,这一辈子都要好好的对待你,永远不让你再掉一滴眼泪。”
纤纤的脸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