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花烟雨江南-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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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上摆着五六样下酒的小菜,用碧纱笼罩着,看来不但可口,而且悦目。
悠闲的主人,悠闲的酒客,这里本是个清雅悠闲的地方。
但小雷冲进来的时候,主人和酒客都不禁耸然失色。
看到别人的眼色,他才知道自己的样子多么可怕,多么狼狈。
可是他不在乎。别人无论怎么样看他,他都全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为什么金川和纤纤都不在这里?他们到哪里去了?”
他冲到酒柜旁,杏花翁本想赶过来扶住他,但看见他的灼热,又缩回手,失声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究竟出了什么事?”
小雷当然没有回答,他要问的事更多:“你还记不记得以前跟我半夜来敲门的那两个朋友?”
杏花翁苦笑:“我怎么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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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今天他们来过没有?”
“上午来过。”
“现在他们的人呢?”
“走了。”
小雷一把握住杏花翁的手,连声音都已有些变了:“是不是有人来逼他们走的?”
“没有,他们喝一两碗粥,连酒都没有喝,就走了。”
“他们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等我?”
杏花翁看着他,显然觉得他这句话问得太奇怪——这少年为什么总好像有点疯疯癫癫的样子:“他们没有说,我怎么知道他们为何要走?”
小雷的手放松,人后退,嗄声问:“他们几时走的?”
“走了很久,只呆了一下子就走了。”
“从哪条路走的?”
杏花翁想了想,茫然摇了摇头。
小雷立刻追问:“他们有没有留话给我?”
这次杏花翁的回答很肯定:“没有。”
栏杆外的柳丝在风中轻轻拂动,晚霞在天,夕阳更灿烂。山村里,屋顶上,炊烟已升起。
远处隐隐传来犬吠儿啼,还有一阵阵妻子呼唤丈夫的声音。
这原本是个和平宁静的地方,这本是个和平宁静的世界。但小雷心里,却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厮杀血战。
他已倒在一张青竹椅上,面前摆着杏花翁刚为他倒来的一角酒:“先喝两杯再说,也许他们还会回来的。”
小雷听不见,他只能听见他自己心里在问自己的话:“他们为什么不等我?金川为什么不留下她?他答应过我的。”
他相信金川,金川从未对他失信。绿酒清冽芬芳,他一饮而尽,却是苦的。
等待比酒更苦,夕阳下山,夜色笼罩大地,春夜的新月已升起在柳树梢头。
他们没有来,小雷却已几乎烂醉如泥。只是醉并不是解脱,并不能解决任何事、任何问题。
杏花翁看着他,目中似乎带着些怜悯同情之色,他这双饱历沧桑世故的眼睛,似已隐约看出了这是怎么回事。
“女人,女人总是祸水,少年人为什么总是不明白这道理?为什么总是要为女人烦恼痛苦呢?”他叹息着,走过去,在小雷对面坐下,忽然问道:“你那位朋友,是不是姓金?”
小雷点点头。
杏花翁道:“听说他是位由远地来的人,到这里来隐居学剑读书的,就住在那边观音庵后面的小花圃里。”
小雷又点点头。
杏花翁道:“他们也许已经回去了,你为什么不到那里去找?”
小雷怔了半晌,像是突然清醒,立刻就冲了出去。
杏花翁看着他蹒跚的背影,喃喃的叹息着:“两个男人,一个美女……唉,这样子怎么会没有麻烦呢?”
小花圃里的花并不多。但却都开得很鲜艳。金川是才子,不但会作诗抚琴,还会种花,种花也是种学问。
竹篱是虚掩着的,茅屋的门却上了锁,就表示里面绝不会有人。
但这一点小雷的思虑已考虑不到,他用力撞开,整个人冲了进去。他来过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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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这是个精致而干净的书房,就像金川的人一样,叫人看着都舒服。
屋角有床,窗前有桌,桌上有琴棋书画,墙上还悬着柄古剑。
但现在,这些东西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盏孤灯。一盏没有火的孤灯。
小雷冲进去,坐下,坐在床上,看着这四壁萧然的屋子。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照着桌上的孤灯,照着灯前孤独的人。
“金川走了,带着纤纤走了。”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件事,更不愿相信这件事。
但他却不能不信。泪光比月光更清冷,他有泪,却未流下。一个人真正悲痛时,是不会流泪的。他本来有个温暖舒服的家,有慈祥的父母,甜蜜的人,忠实的朋友。
但现在,他还有什么?一条命,他现在已只有一条命。这条命是不是还值得活下去呢?
明月满窗。他慢慢的躺在他朋友的床上——一个出卖了他的朋友,一张又冷又硬的床。
春风满窗,孤灯未燃,也许灯里的油已干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春天?这是个什么样的明月?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生?
门是虚掩着的,有风吹过的时候,门忽然“呀”的开了。
门外出现了条人影。一个纤长苗条的人影,白衣如雪。
小雷没有坐起来,也没有回头去看她一眼,但却已知道她来了。因为她已走过来,走到他床前,看着他。
月光照着她的绰约风姿,照着她面上的轻纱,她眼波在轻纱中看来,明媚如春夜的月光。
窗外柳枝轻拂,拂上窗纸,温柔得如同少女在轻抚情人的脸。
天地间一片和平宁静,也不知有多少人的心在这种春夜中溶化,也不知有多少少女的心,在情人的怀抱中溶化。
“纤纤,纤纤,你在哪里呢?你的人在哪里?心在哪里?”
他并不怪她。她受的创痛实在太深,无论做出什么事,都应该值得原谅。
痛苦的是,她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为什么要如此伤害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这么样对她,只不过因为太爱她。
只要也能知道这一点,无论多深的痛苦,他都可忍受。甚至连被朋友出卖的痛苦都可忍受。
雪衣少女已在他床边坐下,手里在轻抚着一朵刚摘下的桃花。她看着的却不是桃花,是他。
她忽然问:“像你这样的男人,当然有个情人,她是谁?”
小雷闭起了眼睛,也闭起了嘴。
她笑了笑,道:“我虽然不知道她是谁,却知道你本已约好了她在杏花村相会。”
“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她并没在那里等你,因为你还有个好朋友。”她嫣然接着道:“现在你的情人和好朋友已一齐走了,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到了哪里。”
小雷霍然张开眼:“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小雷慢慢的点了点头,缓缓道:“当然,你当然不会告诉我。”
雪衣少女道:“现在你还剩下什么呢?”
小雷道:“一条命。”
雪衣少女道:“莫忘记连这条命也是我的,何况,你的命最多已只不过剩下半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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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小雷道:“哦?”
雪衣少女道:“你肋骨断了两根,身上受的刀伤火伤也不知有多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小雷道:“哦!”
雪衣少女的声音更温柔,道:“我若是你,就算有一万个人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再活下去。”
小雷道:“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
雪衣少女道:“你还想活下去?”
小雷道:“嗯。”
雪衣少女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小雷道:“没有意思。”
雪衣少女道:“既然没意思,活下去干什么呢?”
小雷道:“什么都不干!”
雪衣少女道:“那么,你为什么一定还要活下去。”
小雷道:“因为我还活着——一个人只要还活着,就得活下去。”他的声音还是很平静,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平静得可怕。
雪衣少女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有句话我还想问你一次。”
小雷道:“你问。”
雪衣少女道:“你究竟是不是个人?是不是个活人?”
小雷道:“现在已不是。”
雪衣少女道:“那么你是什么?”
小雷张大了眼睛,看着屋顶,一字字道:“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嗯。”
“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就是说,你随便说我是什么都可以。”
“我若说你是畜生?”
“那么我就是畜生。”
他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拉得很用力。她倒了下去,倒在他怀里。
春寒料峭,晚上的风更冷。她的身子却是光滑、柔软、温暖的。
明月穿过窗户,照着床角的白衣,白衣如雪,春雪。春天如此美丽,月色如此美丽,能不醉的人有几个呢?也许只有一个。
小雷忽然站起来,站在床头,看着她缎子般发着光的躯体。
他现在本不该站起来,更不该走。可是他突然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
她惊愕,迷惘,不信:“你现在就走?”
“是的。”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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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小雷没有回头,一字字道:“因为我想起你脸上的刀疤就恶心。”
她温暖柔软的身子,突然冰冷僵硬。他已大步走出门,走入月光里。却还是可以听到她的诅咒:“你果然不是人,是个畜生。”
小雷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微笑,淡淡道:“我本来就是。”
风吹着胸膛上的伤口,就像是刀刮一样。但小雷还是挺着胸。
他居然还能活着,居然还能挺起胸来走路,的确是奇迹。是什么力量造成这奇迹的?
是爱?还是仇恨?是悲哀?还是愤怒?这些种力量的确都已大得足以造成奇迹。
观音庵里还有灯光亮着,佛殿里通常都点着盏常明灯。
他走过去,走入观音庵前的紫竹林。他从不信神佛,直到现在为止,从不信天上地下的任何神佛。
但现在,他却需要一种神佛来支持,他怕自己会倒下去。
人在孤独无助时,总是会去寻找某种寄托的。否则有很多人都早已倒了下去。
院子里也有片紫竹林,隐约可以看见佛殿里氤氲缥缈的烟火。他穿过院子,走上佛殿。
观音大士的庄严宝像,的确可以令人的心和平安详宁静。
他在佛殿前跪了下来,除了对他的父母外,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下跪。
他跪下时,泪也已流下。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祈求的,他这一生永远无法得到。
虽然他祈求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幸运,只不过是自己内心的宁静而已。
虽然这也正是神佛惟一能赐给世人的。可是他却已永远无法得到。
观音大士垂眉沱目,仿佛也正在凝视着他——这地方绝不止这一双眼睛在凝视着他。
他背脊上忽然开始觉得有种很奇特的寒意,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他七岁的时候。
那时正有条毒蛇,从他身后的草丛中慢慢的爬出来,慢慢的滑向他。
他并没有看见这条蛇,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但却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恐惧得几乎忍不住要放声大叫大哭。
可是他却勉强忍耐住,虽然他已吓得全身冰凉,却还是咬紧牙,直到这条蛇缠上他的腿,他才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捏住了蛇的七寸。
从那次以后,他又有过很多次同样危险的经历,每次危险来到时,他都会有这种同样的感觉。
所以他直到现在还活着。
来的不是一条蛇,是三个人,其中一个灰衣人却比蛇更可怕。
他们的职业就是杀人,在黑暗中杀人,用你所能想到的各种方法杀人。
无论他们在哪里出现,都只有一种目的。现在他们怎会在这里出现的呢?
三双眼睛冷冷的看着他,那种眼色简直好像已将他当做个死人。
小雷尽量放松了四肢,忽然笑了笑,道:“三位是特地来杀我的?”
灰衣人很快的交换了个眼色,其中一人道:“不一定。”
小雷皱了皱眉:“不一定?”
灰衣人道:“我们只要你回去。”
小雷道:“回去?回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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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灰衣人道:“回到你刚才走出来的那间屋子。”
小雷道:“去干什么?”
灰衣人道:“去等一个人。”
小雷道:“等谁?”
灰衣人道:“一个付钱的人。”
小雷道:“他付了钱给你们?”
灰衣人道:“嗯。”
小雷道:“我等他来干什么?”
灰衣人道:“来杀你!”
小雷眨眨眼,道:“他要亲手来杀我?”
灰衣人道:“否则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小雷又笑了,道:“可是我为什么要等着别人来杀我呢?”
灰衣人道:“因为我们要你等。”
小雷道:“你一向都如此有把握?”
灰衣人道:“一向如此,尤其是对付你这种人。”
小雷道:“你知道我是哪种人?”
灰衣人道:“比我更差一等的那种人。”
小雷道:“哦?”
灰衣人目光更冷酷,一字字道:“我至少不会出卖朋友,至少不会带着朋友交付给我的八十万银子偷偷溜走。”
小雷突然大笑,就好像忽然听到一件世上最滑稽的事。这件事的确滑稽,但他却不愿解释。
他受冤屈已不止一次。他从不愿在他看不起的人面前解释任何事。
灰衣人盯着他,冷冷道:“你现在总该已明白,是谁要来找你了。”
小雷摇摇头。灰衣人道:“你回不回去?”
小雷摇摇头。灰衣人厉声道:“你要我们抬你回去?”
小雷还是在摇头。可是这一次他摇头的时候,他的人已突然自地上弹起,就像是一根刚脱离弓弦的箭,向这说话最多的灰衣人射了出去。
无论谁说话时,注意力都难免分散。所以话说得最多的人,在别人眼中也通常是最好的箭靶子。这人的剑就在手里。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将舌头磨得太利,所以剑反而钝了。小雷的人已冲过来,他的剑才刚刚拿起。剑光展动时,小雷已冲入剑光里。
他并没有挥拳,胸膛上的刀口,已使得他根本没有挥拳的力气。
但他的人就像是一柄铁锤,重重撞上了这人的胸膛。剑光一闪,长剑脱手飞出。
他身子却向另一个方向飞了出去,人在空中时,鲜血已自嘴里喷泉般溅出。等他的人跌落在地时,这一蓬喷泉的血雨,就恰巧洒在他自己身上,洒满了他已被撞得扭曲变形的胸膛。
小雷胸膛上也添了一片鲜血,他的刀口也已因用力而崩裂。但他的腰,还是挺得笔直。
两柄剑已架上了他的脖子,森寒的脸上,刺激得他皮肤一阵阵悚栗。
这两人掠近,他本已算准有足够的时间和力量闪避,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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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可是这一股力量已随着剑口的鲜血流了出来,脖子上也已开始流血。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剑锋划过他脖子上,那种令人麻木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