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帝十五岁-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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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挂着美国八十年代电影的黑白海报,还有卜愿拍过的电影电视一系列海报。
最初走廊两侧挂不满,后来多到没地方贴了,就拐着弯贴,往天花板贴。
后来蒋麓也开始演影视剧,他又把有蒋麓的海报也全都贴上去,直接盖过自己从前的作品。
他们走过走廊时,像是走过卜愿的一辈子。
老头脾气不好,做事苛刻。他得罪过很多人,也成就了更多人。
再往里走,每一个房间都堆满了东西。
没有过审的剧本,没有拍出来的剧本。
没有足够预算的剧本,没有对应演员的剧本。
没有被采用的剧本,没有时间去管的剧本。
第一个亲手买的镜头,第一个被朋友赠送的镜头。
坏掉的老镜头,磨花了也舍不得扔的镜头。
外国高价买来的稀罕镜头,外国被骗着买的垃圾镜头。
动物标本,老式电影放映机,胶卷磁带,玻璃珠子。
看不出成分的保健品,全是英文法文的药瓶。
房子本来只有卜愿一个人住,好几间屋子原本被他和妈妈帮着重新装修过,功能区分清晰,最后全都变成了储藏室。
一间一间塞满不算完,还在院子里临时搭了个小棚子,看上什么都继续往里塞。
蒋麓等苏沉哭完了,给他拿纸巾擦脸,然后找来藤条大筐,想把这些乱糟糟的房间重新梳理分类。
筐用完了,开始用纸箱。
纸箱用完了,继续用打包盒。
光是泡菜都搬出来两三缸,里头还有为了过年新腌的白萝卜。
直到清理完铁皮棚子里的大小杂物,拐进第一个房间里,苏沉找出来一大盒玉米。
二三十根纯黑的玉米码得整整齐齐,放在靠阴凉快的地方存放着,里面还放了一张亲手写的纸条。
字迹有点老顽童的朴拙,笔画潦草。
「这箱给麓麓的。
多吃玉米,有营养。」
蒋麓接过纸条,看完之后一言不发地拿了几根,即刻去厨房蒸了。
滚烫的玉米颗粒饱满又均匀,咬下去汁水充盈,很甜。
少年孤零零坐在大院子的石阶前,双手握着黑玉米时终于落了眼泪。
他努力把玉米吃下去,每咬一口都越发眼泪决堤。
没吃几口,哭得止不住了,把脸埋在臂弯里哭到发抖。
最疼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真的不在了。
第76章
主心骨走得太突然。
原先一切都运行得有条不紊; 还剩半个月的戏拍完就可以休息,现在一切乱了套。
这种时候,往往内部还没有定下该怎么做; 外面已经流言四起。
「好像最大的一笔投资是卜老爷子拉来的; 他不在; 整个剧资金链要断啊!!」
「对对,我亲戚是剧组里的; 不光说要换投资方,金主变了,主演也要换了……消息保真。」
「是苏沉蒋麓全都换了?还是男的女的统统换掉?」
「才不是; 你们都听谁说的,据说这是最后一部了,你们可珍惜着看吧!剧组要解散了!」
总制片人姜玄素日里神隐不见; 此刻才终于出来; 三言两语主持了大局。
多方稳住之后,由几个副导演按着嘱咐把最后几集拍完,先把这一部剧理顺拍完; 别的按下不表。
可接下来的每一日,对所有人都极其难熬。
接下来的主导演是谁?
接下来哪些要变; 哪些不变; 代价又是什么?
卜愿大概是有预感; 早在半年前就在留后手。
他写了手记; 在后几部剧本还未写全的情况下写了拍摄参考,把自己常用的习惯技巧一并写进去,供人调取。
又与几个重量级的老演员私下见晤; 一面稳住他们; 求得长久续演的允诺; 也拜托他们,一旦有了意外,烦请十分照顾。
最后写了长长两封书信,交给蒋麓和苏沉的父母代管,托着在成年那日再亲手交给他们。
有着这些重病时的牵挂考量,剧组才不至于一伤即溃。
蒋麓要回去拍戏,苏沉也一同过去,两人渐渐听了些风声。
要换导演了。
蒋麓一度问过蒋从水,她是否听过舅舅的叮嘱,今后自己能不能帮到忙。
“还不至于让十七岁的小孩来扛鼎。”
女人还在收拾哥哥的遗物,淡漠道:“你不要急,听我说。”
“你哪怕跟着你舅舅学过了,认识过了,到底没有当过导演。”
“拍戏是一回事,人情往来是另一回事。”
她合上相册,按住鼻梁终于显了几分疲倦。
“你才十七岁,不要趟这滩浑水。”
盛名在前,狼藉在后。
《重光夜》前四部拍得极好。
原先传消息要小说影视化,很多人还怕拍砸了。
是卜愿缕清纷乱的剧情,调整好前后节奏,长处放大短处收敛,如放大镜般把情节里的光亮都绽放出来。
卜愿倏然离世,再接下这剧和剧组的,一来未必和老演员们熟悉了解,二来拍好了是本份,拍砸了是天大的错处。
一有不慎,简直是自毁前程。
蒋麓每次去拍戏,都竖着耳朵听,想法子套话。
铃姐也压不住心事,知道什么都细碎地透给他听。
“姜总去找过人。”蒋麓又说给苏沉听:“他问过葛导演他们,哪个副导演有这个想法,可以在拍这段后续的时候试试。”
“那有没有人接下?”
“没有。”蒋麓按捺着想替舅舅担住这一切的冲动,抱着枕头轻声道:“葛导演说,总厨和小厨,有云泥之别。”
“小厨有的会做糕点,有的会做凉菜。总厨却要能看管台前幕后,流水连台,还要能看顾数十桌的宴席。”
那些个副导演……哪怕有心出头,跟了舅舅这么多年,也知道自己能力不足。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门外突然有匆匆脚步声。
转眼潮哥冲过来,顾不上喘气,推了门反身锁紧。
“江隼——江隼要来了。”
蒋麓神色一变,苏沉随之抬头。
“谁?”
江隼,江导演。
影视里古典美学的奠基者,在电影界一向颇有名气。
他拍过《永宫辞》、《云花一盏》,还拿过好些个奖。
“是姜总叫我来秘密知会你们的,”助理潮哥一路跑过来,电梯都没有等,此刻呼吸起伏剧烈:“他是老导演的故交,虽然是拍电影的,这次也是看最后十几天要有人帮忙掌舵,过来帮忙。”
“那之后呢?”苏沉着急道:“第四部由他收尾,第五六部也是他吗?”
“不,”潮哥忧心忡忡地摇头:“接下来还有五部戏,搞不好要不停地换导演,一个不中再换一个。”
蒋麓原本还在喝水,闻声重重把茶杯放下来。
他们余哀未退,其实还根本没有从至亲消失的痛苦里缓过来。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重光夜》像是风暴里船舵失控的船,谁都无法预知,此刻是巅峰的开始,还是巅峰的结束。
“我不能不管。”蒋麓按着杯沿,指缘用力到发白:“要我看着这个剧组一步一步垮掉,是要我的命。”
潮哥想说句什么安慰他们,再看向苏沉时没了话。
苏沉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出去。
他突然很想逃离这里。
不,是逃到一个卜爷爷还在的世界。
逃到他最信赖的老师,他深爱的剧组,还有重光夜全都平安无忧的那个时间。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去见谁,做什么。
满腹愁绪纠结都无处可解,压抑地让人鼻尖发酸。
苏沉出去的时候太快,连鞋子都没有穿,光着脚一个劲地向楼上跑,也不知道自己该见谁。
他不想再哭了,宁可自己更强硬一点,再成熟一点,能替所有人分担这一切。
突然间,一只手抓住了他。
按着他的肩,逼他停下来。
苏沉满目仓皇地抬头,听见熟悉的冷静声音。
“过来。”
闻枫站在消防通道的高处,一手还拿着手机。
“找到他了,晚点送回来。”
在别处找他的蒋麓这才答应,挂了电话。
再看见另一位老师时,苏沉匆匆用手背擦了下脸。
没有眼泪,摩擦得生痛。
闻枫只在葬礼时哭过一阵子,此刻早已是尘埃落定后的心境。
她把苏沉带回常常讲课的房间,那里白板都没有擦干净,还残留着先前讲过的案例。
苏沉坐在她的面前,被递了一杯热牛奶,双手端稳了任由热气透过掌心,渐渐才找过魂来。
“很难过吧。”闻枫注视着他,平静道:“现在在想什么?”
“想做些什么。”苏沉说话时喉头都发痛,是这段时间痛苦太过,此刻才发觉身体的异样:“从卜爷爷进医院的时候,我就一直想做什么。”
“麓哥跟着他学过好些年导演拍摄,此刻都帮不上太多,我……”
“你是谁?”闻枫打断道。
苏沉怔了下,像是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我……”
“我是……苏沉。”
闻枫摇一摇头。
“你在剧组不只是苏沉。”
“我还是元锦。”
她仍是摇头。
两次摇头,苏沉双手握紧,后背发冷。
“还能有什么?”
“你在剧组里,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闻枫凝视着他的眼睛,肃穆而对:“苏沉,你知道吗。”
“这个剧组里,除了你,所有演员都可以换。”
“我可以被换掉,蒋麓可以被换掉,任何人都可以。”
“只有你不行。”
“苏沉,一个全然成熟的剧组,有三个主心骨。”
“主编剧,主导员,和主演。”
“主演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唯一一个。”
你被选中的那一刻起,就是不凡的。
宿命与责任,都迥异于旁人。
苏沉被她一句话点开,像是骤然从深海里浮起来,能短暂探头呼吸一口气。
他有周身的血液在燃烧涌动,在悲痛和逃避里沸腾起来。
“可能所有人都跟你说,你才满十四岁。”
“他们都会跟你说,你太小了,你不该承受那么多。”
闻枫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冰冷而稳重。
“我绝不会这样说。”
“而且我还要说一句,较旁人听来更冷血的话。”
“苏沉,这是你必然会承受的。”
“而且你必须承受更多。”
“导演早逝,主心骨倒了一个。编剧体弱,酗酒又生病。”
“你要一步一步成长起来,引导更多人,影响更多人。”
苏沉双手握紧袖沿,坐在原地时身体都在发热。
他像是听懂了很多,又不明白。
“可是闻老师……他们说,以后可能会换导演。”
可能会换好几个,可他从来没尝试过和别的导演对接,和陌生的指挥者该怎么配合。
原本和老导演一起磨合了三年,默契深厚时突然换主导者,他会害怕以后表现不够好。
“换一个又怎样呢?”闻枫抛出更残忍的问题:“拍五部,连着换五个导演又怎样呢?苏沉?”
她不再喊他沉沉,反而像在称呼同辈一样,直接喊他的全名。
“你还在想着依赖谁?”
苏沉被当头棒喝,愣愣地抬头,如同愁绪洞开。
“我该做所有演员里的主导。”他喃喃道:“……因为我是主演。”
像是命运的牵丝引线,从一开始,他被选中的那一刻,就注定要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你会的。”闻枫终于扬起笑容,温和点头:“今后虽然我还会教你,所有人也都会教你。”
“但总有一天,你会引导我们所有人。”
她想起什么,此刻抬手按在他的额前,像在把最郑重的一句告诫放入他的心间。
“但一定记得,戏就是戏,说破天了也只是戏。”
苏沉听得怔然,有些想笑。
“老师说得……像是碰到过教训?”
“血一样的教训。”闻枫苦笑着摇摇头,不多解释:“你记得这句话就行。”
她把他再送出去时,又递了罐甜牛奶。
以后有的是苦头吃,多喝点甜的吧。
第77章
第四部的剧情和第三部关系极其紧密; 剧情含量也极其丰富。
在第三部里,元锦因重光夜而觉醒,习得在梦境里漫步世界的奇异能力。
他在深海里挣扎; 在沙漠里跋涉; 甚至死在雪狼群里许多次; 又最终幸而得存,打开一扇又一扇门。
元锦是个复杂的角色。
他深沉又浅薄; 傲慢又卑微,重感情又凉薄。
被亲族生死纠缠的童年影响了太多,以至于他无法轻易信任谁; 更无法从任何人手里接过爱,抑或是给予爱。
最痛苦难忘的亲情,来自他的父母。
母亲一世隐忍; 含辛茹苦地护着他平安长大; 最后心甘情愿地被父亲废入冷宫,最终病死,葬入荒芜人烟的破落妃陵。
而他的父亲; 为了能守住独他一个,也为了给他谋得不被政党左右的; 不再做任何人傀儡的命运; 姿态夸张的做了大半辈子的昏君。把重兵在握的将军骗了过去; 把城府深厚的文首辅瞒了过去。
最后却死在最疼爱的儿子手下; 面目全非。
最深刻明亮的友情,来自性格张扬的姬龄。
姬龄是独生子,原本是贵族勋爵家里的小少爷; 但一朝宫变; 父亲战死。
他突然就接过元锦这个重担; 要带着这个貌似残疾的废太子亡命天涯。
一整年的时间,让他们放下提防,互为臂膀,有了过命的交情。
因此在之后的许多年岁里,哪怕一个重为臣子,一个高居龙殿,也清楚这份交情不曾断过。
元锦被医女刺杀而死的那一刻,想过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孔,想过许多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他死的突然又必然,眼睛始终未闭上。
像是仍有很多事要做,很多的不甘心想要握住。
龙裔在元锦之前早已死了个干净,皇帝被刺,朝中登时乱作一团,说什么的都有。
偏偏在这个时候,青瘟之祸爆发全国。
北有白灾,南有青瘟。
白灾即是游牧民族冬日遇到剧烈风暴,顷刻间被山崩般的暴雪铺面淹没,牛羊人马无一幸免。
风雪是白的,虫蛇是青的。
南疆的虫蛇素日里便携有脏病,外人随意碰触轻则浑身红疹,重则呕吐惊厥而亡。
这种病原本传得并不算广,但今年洪灾泛滥,天气又热得不成样子。
皇帝驾崩之后没过两个月,西南边陲青瘟作乱,竟向周边几个郡县扩散开来,还愈演愈烈。
这些郡县的商人流动于全国,并不知道自己的马队货物里藏了绿蚁虫卵,还有蛇盘踞在底盘下,就这么一路往外扩散,将一触即染的毒病扩散开。
青瘟爆发之际,原本由沧浪山之役平定的战乱再度变成一堆乱账,从南到北艾草贵如黄金,家家户户便是吃不起饭了也在拼命薰艾除虫,各类巫卜趁机浑水摸鱼,放出各种妖言来蛊惑人心。
这一条线之外,文首辅的线也浮出水面。
第二部里最让人觉得爽快的一出戏,就是元锦借由应听月的眼睛,发觉文首辅身患隐疾,当着满廷朝臣的面赐医女给他诊病。
在赐医之前,文党通贯上下,自诩清流实则结党,把从中央到地方的文官都想法子笼络了大半,一气连枝足以与皇权分庭抗礼。
谁都不知道看似两袖清风的文寻敬,居然得了要命的花柳病,还病入膏肓到这般治不好的地步!
皇帝当庭赐医,便是意味深长的一记震慑。
我清楚你的所有秘密。
你的下属,你的妻妾,如今都未必知道。
可我不光知道,还要当众告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