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妻火葬场失败之后-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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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慢慢流逝。
突然,曲从渡捧着牌位的手很轻微地动了动。
拂珠注意到,立刻中止。
她抬头紧张地看他。
“没事,”曲从渡说,“早就不疼了。”
他甚至松开牌位,抬起已经接好大部分筋脉的双手,主动往她跟前送了送。
“继续吧。”
拂珠依言继续。
转眼大半天过去,日头微微偏西,天光渐斜。所有筋脉全部接好,腹背的伤也彻底愈合,拂珠正要收手,曲从渡将赵翡的牌位递给她。
他眼里的神色很安静,很沉静。
他语气也是沉静的:“把你翡姐姐的牌位放回去吧。顺便给她上炷香,让她知道你回来了。”
拂珠接过。
他便站起身,往祠堂外走。
拂珠沉默地看他。
看他步履蹒跚又生疏,很慢很慢地走,颤巍跌撞如耄耋老人。如此出了祠堂,大概是适应了,他脊背挺直,步伐也稍稍加快,拐个弯不见了。
拂珠以灵识跟在他身后。
跟着他一路缓行,到了他和赵翡起居的院子,他卷起袖子去小厨房烧水。
和走路一样,他做打水这样的体力活儿,也是需要适应。
从两手都提不动一个空木桶,到单手就能拎起斧头,他劈柴,生火,淘米,煮饭,统共只花费了两刻钟的时间。
小厨房里烟气缭绕,暖黄的火焰舔舐着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坐在不远处,眼底还是很沉静,于是映入其中的火光也跟着沉静下来,万籁俱寂。
拂珠收回灵识。
她低头,看着手里赵翡的牌位。
之前没发现,现在方觉牌位表面异常光滑,赵翡名字那里更是颜色浅淡,显然被谁长久的摩挲过。拂珠小心地将牌位放回原位,净手后取三根香点燃,拜了拜,一言不发。
……她其实是想说些什么的。
但想了想,又似乎没有什么话可说。
翡姐姐此生从未作过恶,这个时候想必已经投胎了吧。
如果她是卦修就好了,拂珠想,那样她就可以算赵翡投胎何处,此世福缘如何……
不。
就算她真的是卦修,她也不会算。
她不敢算。
也没必要算。
上完香,拂珠又烧冥纸。待饭香悠悠飘来,她出了祠堂,去寻曲从渡。
小厨房里,曲从渡正在盛饭。
见拂珠过来,曲从渡笑着招了招手:“来得正是时候,拿筷子,准备吃饭了。”
他笑容一如既往。
拂珠突然就有点恍惚。
好像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曲从渡在这边盛饭,赵翡在那边摆桌。然后曲从渡会喊她拿碗筷,会说这个菜是他做的,那个汤是她翡姐姐做的,会在吃的时候让她评谁做的最好吃。
会问她和赵翡下次想吃什么,会约好哪天再接赵翡过来,会……
“珠珠。”
曲从渡喊了声。
拂珠回神:“怎么了?”
他说:“你筷子拿多了。”
拂珠手一抖。
她低头,她总共拿了三双筷子。
她看向曲从渡,他盛了两碗白饭。
菜也是,以前他们三个人,至少是三菜一汤,如今两个人,他便做了两菜一汤。
——他比谁都清楚,赵翡已经不在了。
拂珠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把多的筷子放回去。
然后端菜端汤,和曲从渡面对面地落座。
落座时,拂珠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空着的位置。
这里本该有第三把椅子的。
“快吃吧。”
曲从渡没看旁边的空位。
他神态平静,语气自然,仿佛那里本就不存在第三个人:“等你吃这顿饭等好久了。”
说完率先动筷,给拂珠盛了碗汤,再给她夹了一筷子小炒肉,最后才夹了点清炒竹笋放进他自己的碗里。
拂珠垂下眼。
那道清炒竹笋是赵翡喜欢的菜。曲从渡以前从不吃的。
包括动筷后最先投喂她,也是赵翡的习惯。他以前都只顾着给赵翡夹菜。
而今赵翡不在,清炒竹笋没人吃了,他就自己吃;没人投喂她,他就自己顶上。
他似乎想把他自己,活成赵翡的样子。
拂珠心脏一下子揪疼起来。
曲从渡没再说话。
拂珠也没出声,两人安静用饭。
两菜一汤,分量并不多,他们很快吃了个见底。尤其那道清炒竹笋,连切得十分细碎的葱末都被曲从渡一点点挑出来吃完了,残留的丁点儿油花也被他拿馒头片,蘸得干干净净。
不仅如此,他还对拂珠说这道菜是他发挥最好的一次。
“好长时间没下厨,没想到手艺居然还精进了,”他笑着道,“下回努努力,说不定能直接开饭馆,然后招牌菜嘛,就选清炒竹笋。”
末了问拂珠,如果他真开了这样的饭馆,会不会赔得倾家荡产。
拂珠原本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但好在她想到什么,反问他:“你想在哪开?”
曲从渡说:“你觉得南山怎么样?”
拂珠说:“为什么不是中州?”
大田鼠先前说等她回来,他就要走了。
他不留在中州,他想去哪?
便听他答:“我未死,中州容不下我。”
拂珠顿住。
曲从渡继续道:“北域多妖族,西天多和尚,一个吃生肉,一个不吃肉。数来数去,只有南山最适合开饭馆。”
拂珠道:“东海呢?”
曲从渡摇摇头,没有作答。
直等收拾好碗筷,他才又说:“珠珠,我想去洗个澡。”他抬起袖子闻了闻,“感觉都快臭了。”
拂珠说:“你去吧。”
他便把温在炉子上的水倒进木桶,提着出了厨房。
他才出去,拂珠擦桌子的动作就停了。
她回头,看着他的背影。
之前在祠堂,她还没太把大田鼠说他要走的话放在心上,此刻方知,他早就做好了离开的打算。
而她根本劝不了他。
果然,待曲从渡沐浴更衣完,重新出现在拂珠面前,丰神俊逸,卓尔不群,他又是她最熟悉的那个曲从渡。
“天快黑了。”
曲从渡看着天,不太适应地抻抻手指。
早年拂珠送给他,却一直被压箱底的须弥戒,这会儿正正戴在他手上:“我该走了……珠珠送送我吧。”
拂珠便和他锁好曲家大门,一路送他到南城门。
相比起从帝墓回来势必要经过的东城门,南城门这里非常冷清,只零星几个护卫和过路人,说话声稍微大点,都能听到回音。
“就到这吧。”
曲从渡止步,转身面向拂珠。
他摸了摸袖子,道:“以后如有机会,我会想办法回来看看。”
拂珠看着他袖中的玉簪。
她认得这根玉簪。
是成亲之前,赵翡亲手画的样式,请人打了准备送他的。
拂珠默了默道:“你要入魔了。”
拂珠直到这时方才明白,为何她说东海,他却摇头。
东海剑修多为正道。
对东海而言,南山魔修皆是邪魔外道,东海任何宗门对魔修都是见之必杀。
——他身上的魔气已经越来越浓了。
曲从渡回视拂珠。
忽而一笑,不驯的桀骜。
“人如何,魔又如何?”他道,“我曾因红尘万丈不愿修行,而今同样是因万丈红尘,我欲乘风……”
“或许有朝一日,你我再见,彼此皆非今日。”
他又笑了笑:“届时若要刀剑相向……不必留手。”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霞光映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仿佛人间烟火也随着他远去了。
作者有话说:
上卷完。
明天下卷。?
?? 春生秋杀 ??
null?
第81章 钥匙
时时刻刻,岁岁年年,永不会忘。
拂珠没有追曲从渡。
她默然看着他的背影。
金乌西坠; 玉兔东升,最后一缕霞光消湮,夜色将至未至。渐渐的; 再望不见曲从渡了; 拂珠收回目光,低头摸了摸一直戴在手腕上的,赵翡送她的手串。
算上帝墓三年,这条手串她已经戴了快十年。
养得玉石颜色都有些变了,月光倾洒; 晶莹剔透。
忽然而然的; 拂珠想起离开曲家时; 她和曲从渡的一段对话。
先是曲从渡问她,要不要拿点什么东西留作念想; 毕竟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和她恐怕都不会再踏进曲家半步。
当时她没回答; 反问他拿不拿。
他正给大门上锁,锁完把钥匙往院墙那边一丢。
然后指着自己的心口说:“我想拿的都在这里头放着呢。”
家人的记忆; 亲朋的记忆; 以及有关赵翡的全部记忆,全被他放在里头。
时时刻刻,岁岁年年; 永不会忘。
“……姐姐。”
自打见到曲从渡后,就没继续呆在拂珠身上,只默默贴脚跟追着的白近流小声喊:“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爹爹娘娘该等急了。”
连同乌致也再度现身; 说她该回去了。
拂珠抬起头。
她看着乌致道:“你以前; 也曾灭过谁全家吗?”
乌致道:“没有。”
拂珠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
不管是谁招惹乌致,还是乌致招惹谁,他基本都是当场事当场毕,他甚至不会多拖半刻钟,更不会连坐。
凡间有句话叫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修真界其实也一样。
别看修士们长生不老,自在逍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实则修士们最忌因果,最怕业障。除非是真的不可磨灭的血海深仇,否则很少会有修士在杀了对方后,还要将对方的家族也给屠戮干净。
胆敢造下这等深重杀孽的,要么是天生的杀戮之子,要么是像解子沣那样的疯子。
可是,凭什么?
疯子就能随随便便杀人?疯子就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疯子就能仗着自己出身修士大族,肆意屠戮凡人?
那赵翡不是疯子,曲从渡也不是疯子,曲家不论男女老少全都是正常人,就活该被疯子灭门?
怀着这样的疑问,拂珠抱着白近流慢慢走回家,姬彻之和乔应桐正在门口等她。
拂珠看看爹娘,又看看旁边的曲家。
大门紧锁着,再不会有人天天隔着墙喊她,要带她出去找赵翡玩。
“爹,娘,”拂珠低声道,“曲哥哥走了。”
姬彻之没说话,拍拍她发顶。
乔应桐将她揽进怀里。
此夜月光皎洁,房檐下的灯火也明亮。乔应桐顺着拂珠的目光看向曲家,看那被晚风吹得悠悠摇晃的灯笼,温声问:“珠珠想去找他吗?”
“想。”
“那为什么刚才不跟他一起走?”
“不行,”拂珠说,“他不会同意的。”
乔应桐道:“你可以偷偷跟着。”
拂珠道:“不行。”
乔应桐说:“你铁了心一定要跟着他的话,他也拿你没办法。”
拂珠摇头。
不行。
全都不行。
“那就不管他,让他去走他自己的路,”乔应桐温柔地抚摸拂珠的脸颊,“他走他的道,无需旁人置喙,也不需要谁帮忙。”
拂珠低低嗯了声,说:“我明白。我就是……”
就是担心他一个人撑不下去,害怕他一个人走着走着,再也回不来。
可这又能如何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的路注定孤独,也注定艰难坎坷,她只能在他身后看他越走越远。
他下定了决心,她追不上他。
“我想去个地方。”拂珠突然说。
乔应桐听罢,没有问她具体要去哪里,只说:“现在去吗?”
拂珠说:“嗯,我尽量子时前回来。”
乔应桐和姬彻之对视一眼。
看出姬彻之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乔应桐道:“那你小心些。我做点你喜欢的夜宵,等你回来一起吃。”
拂珠说好。
她将白近流交给乔应桐,带着大田鼠走了。
这个点的皇城,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从帝墓活着归来的修士们或坐在临窗的位置,举着酒杯庆贺此行收获颇丰,或聚在小茶摊,在凡人小孩们闪闪发亮的眼睛的注视中,讲述自己如何死里逃生。
刨除那些将命丢在帝墓里没能回来的,整个皇城都陷入了欢庆的海洋。
直等有谁不经意间往街边一瞟,瞟到从出帝墓到现在,一直是众人热衷探讨对象的身影,下意识喊:“是拂珠!”
这一嗓子喊得周围一静。
下一刻,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街边,果真看见独身而行的拂珠。
当然,说她独身,其实不很准确,因为乌致就在落后她几步的地方跟着。
正因为乌致的存在,有人刚要开口,就被左右拉住,不让说话,想传音也被制止。渡劫尊者手段通天,万一被乌致听到什么不该说的,那可绝非好事。
只能闭紧嘴,目送拂珠完全走出这条街了,修士们才敢半捂着嘴,小心地窃窃私语。
“她早晨才去了曲家,她现在要去哪?”
“看这个方向,解家吧。”
“她要替曲家报仇?可报仇一般不都是自己来吗?”
“不一定是报仇,她可能想去看看解子沣。”
“说起来曲从渡是不是走了,我听人说在南城门那边撞见他了。”
“走了,拂珠亲自送的。”
“解子沣杀他全家,只留他一个,他肯定要走。”
“解子沣这厮的手段未免也太……”
“唉,谁说不是呢。”
修士们话未说透,点到即止。
皇城到底是解族的大本营,修士们在帝墓里都不敢对解少族长说什么,在这就更不敢。
遂远远注视着,看拂珠走到解家所在的街道。
由于是被解族驱逐出来,解家的地理位置不怎么好。巷子路很窄,墙面斑驳,靠墙的角落积着黑压压的水洼,空气也算不上好闻,嗅觉灵敏的甚至能闻到股若有若无的馊味。
不过这股馊味在靠近解家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面也变得干净整洁,显然经常有人打扫。
拂珠止步。
她抬眸,就见那极干净的地面中央,即解家大门正对之处,摆着把方方正正的椅子。
椅子上正正坐着个人。
毫不意外的,是解子沣。
拂珠一下就明白了。
诚如她清楚她一定会来找他一样,解子沣也知道她会来,所以提前准备好了等她。
——等她杀他。
“拂珠天骄来了。”
等得太久,委实是等得无聊,便拿枪头在地上写写画画,以此打发时间的解子沣抬起头,冲拂珠笑了笑。
他道:“听说帝墓关闭,我从早晨就开始等,可算把你给等到了。”
说完抬起手里的长。枪,朝她递了递,示意她接下。
拂珠看着这把熟悉的长。枪。
原本锋锐的枪头早被磨钝了,变得平滑,两侧的刃也坑坑洼洼,到处都是划痕。有很明显的疑似灰尘的粉末粘在上面,显然解子沣擦都没擦,刚玩完就要给她。
“这玩意儿好像是你的?”见她不接,解子沣又递了递,“物归原主。”
拂珠还是不接。
她目光从枪头转移到他的双腿。
他腿上居然盖着毯子。
便问:“你的腿怎么了?”
解子沣道:“没怎么。”
那天从曲家回来后就这样了。
家里请医修给他看,说是他丹田被废的时候,额外伤到了什么经脉。叫什么他忘了,反正是很重要的经脉,医修说以他现在的身体没法治,只能熬着。
拂珠听了,再问:“站不起来了?”
解子沣道:“差不多。”
拂珠便点点头,走近两步,抬手接过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