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兰-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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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王立着,这次他算是亲眼目睹了,却偏还要问上一句:“你就把人撵走了?”
兰宜诚实答道:“我担心她会行刺王爷。”
把人家业都弄没了,好好的伯府小姐沦落成不知名美人,在她想来,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
沂王:“……”
他终于也露出了一种无语的表情:“你以为谁都能伤到本王。”
第38章
近千里的路途安排得再周到; 以兰宜的身子也避免不了劳累,大约因着这个缘故; 尽管一到京就生出了事故; 兰宜夜里还是睡得很沉。
早上被侍女轻唤才醒来。
今天会很忙碌,沂王的请见奏表已经递上去,宫里随时可能来人; 即便今日来不了; 她和沂王也要依大礼穿戴好了,以备传召。
宫里来的人比预想得还快些。
巳时初,就有小内侍带了口谕出来,宣他们去觐见。
侍女们一阵手忙脚乱,最后确认过兰宜由头至脚都没有问题,方扶着她出门上车。
车行不了多远; 到宫门口; 就要下车来步行了。
兰宜并不紧张,她不过是来做个陪衬; 宫里这样的地方,沂王不会让她乱说话,也不敢冒放任她的风险; 有什么事; 他必然拦在头里; 她只需保证自己的体力,别累倒在半途就行了。
说不定都用不着面圣。
不是说进了宫就一定能见到皇上的。
“沂王爷,沂王夫人; 老奴奉成妃娘娘命; 请沂王夫人过去坐一坐。”
沂王脚步顿住。
他们此时已将至干清门; 他面容严峻; 一身气势没有丝毫收敛,半途拦路的中年内监低下头去:“成妃娘娘已禀报过皇上了。”
那这就是皇上的意思了。
儿子的内眷,皇上本来见不见在两可之间,由后妃代为接见,也合礼数。
兰宜没料预想成真,想了一下,想起来成妃应当是太子的生母。
她听过成妃的一点事,新帝登基后,成妃尚在,她在新帝继位上出过一点力,有朝臣因此上奏请复她位分,并晋为太皇太妃,被新帝驳回,这对新帝的名声不好,杨文煦和党羽在家商议,党羽劝他向新帝谏言,杨文煦答应了,但可能是新帝不肯纳谏,也可能是没来得及,总之,拖了两三个月,年纪已经不小的成妃薨了。
杨文煦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礼制说重要是很重要,但为一个后宫老妇人逆了新帝心意,从他的利益来说并不值得。
“你去吧。”沂王开口道,“不用怕,本王面圣后,过去接你。”
他说着话,没看兰宜,而是看了中年内监一眼。
中年内监知道这句话是说给他、或者说,是说给成妃听的,低头继续当鹌鹑。
昔年宫内,诸王之中,以沂王秉性最庄重,法度最严,听说就藩以后好上了修道,性情渐渐变得淡泊起来,如今一看,传言不可尽信,本性难移还差不多。
兰宜点一点头,算是答应了。
这宫里全是陌生人,面圣也好,见成妃也好,对她来说都差不多。
沂王跟着传口谕的小内侍继续向前走,兰宜跟随中年内监从侧边内左门下去,走过一段长长的宫道,又过麟趾门等,来到了永和宫。
成妃就居于此宫。
中年内监先进去了,兰宜扶着朱红的宫门站了一会。
她有一点累了,虽然还能支撑,但她不打算逞强,她也不在乎将自己的荏弱表现出来。
她就是这样风吹就倒的,不必刻意找她的茬,处罚她,待她有一点不周到,她就承受不住了。
中年内监转头,愣了一愣:“……夫人,您没事吧?”
兰宜声音轻飘:“嗯。我歇一歇再进去。面见成妃娘娘,我不敢不恭敬。”
中年内监只好站在一旁等,正殿里似乎有人看见了,很快有一个宫女走出来。
宫女年约二十出头,相貌秀丽,行礼后伸手搀扶:“夫人身子不舒服么?奴婢扶您进去。”
兰宜由她扶了,进到正殿,只见一位看上去温和慈蔼的中年贵妇坐在临窗大炕上,阳光从窗棂照进来,丝丝缕缕,衬托得气氛祥和。
炕旁一张紫檀圈椅上另坐了一个年轻些的妇人,年纪正与兰宜差不多,兰宜一时猜不出她的身份,便也不管,只向成妃行礼。
成妃看上去不是苛刻性子,很快命宫女:“快搀起来。”
待兰宜起身后,便命看座。
兰宜坐下后,她又笑道:“瞧我,年纪越大,越发糊涂了。这是太子妃。”
兰宜微愕,站起身来。
她应当想到的,如今的太子妃是续弦,年纪比太子小一些正常——这不仅来自她前世的记忆,进京路上,见素也说过一些宫内的情形,只是两者都没有告诉她,这位太子妃的长相如此普通,甚至不如刚才搀扶她的宫女,装扮也不华贵,比普通人家的娘子强不了多少。
太子妃在圈椅内向她回以点头致意。
成妃发话:“坐下吧。”
兰宜重又坐下。
成妃含笑,端详了她一回,道:“果然是好颜色,怨不得沂王动心。”
兰宜微微低头。这句话乍一听是夸赞,可结合她的出身来历,就意味深长了,很难说有没有暗指沂王见色起意强夺人/妻的意思在里头。
“娘娘谬赞了。王爷初见我时,我还病得厉害。”
她点到为止,也懒得多加辩白,他人心中自有成见,解释又何用。
成妃笑着点头:“正是呢,听说过你身子不好,如今一看,是还弱了些。我这里有一盒贡燕,最能滋阴润燥,巧衣,你去取来,给沂王夫人出宫的时候带上。”
搀扶过兰宜的宫女福身而去,兰宜又要站起谢恩。
这就是为什么她先前要缓一缓才进来了,哪怕成妃不为难她,单是这些平常的礼数就够折腾人了,而这又是不能避免的。
“不用多礼。”成妃摆手,说起闲话来,“这阵子宫里要热闹起来了,康王一家在路上,大约过几日也该到了。对了,你们家的实哥儿呢,怎么不带过来?”
兰宜心中一跳。
康王行四,排行介于太子和沂王之间,她不知道康王也得了旨意进京,不过这不重要,真正令她紧张的,是成妃提到了小王爷。
在前世,帝位最终没有落在成妃这一脉身上。
交替的过程在当时看很明白,但是重生以后,她多了一些疑问,她发现,她只从杨家得到的信息也许正确,但不全面,而偏颇就会产生失误。
所以她在大局势里,什么也没有做,她还需要再看一看。
“小王爷临行前病了,”兰宜面上没有变化,也不停顿,答道,“王爷担心路途遥远,小王爷再有不适,所以将他留了下来。”
“是吗?”成妃显出关心,点头,“那是不能出远门。只是皇上要失望了,皇上想享天伦之乐,昨儿还念叨,想看小皇孙们遍地跑,特地又提到了沂王,说他子嗣单薄,虽说清心修道不坏,也不该误了正事才是。”
兰宜不语。
成妃表现非常和善,连御前的话也随口说了出来,但她不能不谨慎,并且,警惕之心更升高了——因为昨晚发生的事。
太子提前塞美人,沂王当晚送返,两兄弟的不和直接摆在明面上,成妃不可能不知道,越是一字不提,越是蕴险其中。
“不过,如今好了,”成妃笑道,“有你到了沂王身边,沂王总算转了性子了,只是,你这身子骨——”
成妃顿了顿,一直没说话的太子妃于此时开了口:“沂王夫人,你不能为沂王开枝散叶,就不该善妒才是。”
终于来了。
不过没想到,会以这个名目来攻讦她。
兰宜抬眼,昨晚的美人是她发话请走的,美人回去后必定学了,虽因沂王所迫,从结果看,不算冤枉她。
兰宜觉得无话可辩,便也不辩,欠身道:“有劳太子妃教导,这是我天生的毛病,再改不了的。幸而我身子差,寿命不固,想来耽误不了王爷几年。”
太子妃挺直的背脊僵住了:“……”
她整个地有点噎住,底下所有关于女德正道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成妃慈祥地笑了:“你这孩子,也太丧气了些,快不要这样想了,你还年轻,慢慢调养着,总会好起来的。”
兰宜不去反驳:“是。借娘娘吉言。”
“太子也是的,多大的人了,还要跟弟弟开这个玩笑。”成妃说着,轻描淡写地将事情揭了过去,“论起稳重,几个兄弟里面,还是以沂王为第一。我常说,这两兄弟的性子掉个个儿才好。”
兰宜知道这只是场面话,没有母亲会觉得自己的儿子不好,真的掉换了,成妃只怕夜里睡觉都不敢闭眼——
太子居东宫近二十年,地位如此稳固之下,最终失去帝位的原因,是谋反。
东宫搜出兵器盔甲,致使太子及他所出的子女都废为庶人,成妃被打入冷宫。
想一想,沂王离京十三年,成妃一脉都仍有忌惮,要是这份反心移到他身上,东宫和永和宫上下还睡得着觉么?
“娘娘,太子和沂王爷来了。”
门外传来通报声。
“来得这么快。”成妃讶异,旋即向兰宜打趣道,“看看,怕我们欺负了你。”
兰宜起身:“娘娘取笑了。”
珠帘打起,太子和沂王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太子与沂王不同母,相貌上没太多相似处,五官偏向柔和,未语先笑,十分可亲,气质上与成妃仿佛。
他比沂王大五岁,不知是不是做太子比做藩王操劳,眼角已有一些细细的皱纹,眼神里也有倦意,不过还能称一句清俊。
对比之下,沂王则正如成妃所言,虽然年轻,不怒自威,兄弟二人这么站在一处时,倒是他气势更足。
进门行过了礼,太子先道:“兵部有折子来,父皇要见陈阁老,我就先带五弟出来了。”
成妃点头:“你们兄弟多年不见,正好也说说话儿。”
“母妃还不知道,五弟打小是个闷葫芦,谁能从他嘴里撬出话来。”太子玩笑着,目光往兰宜身上移去,“我只好亲自来看看,是什么样的绝色佳人让五弟动了凡心了。”
沂王挡到了兰宜面前。
兰宜望着他高大的后背愣了下。
不至于吧。
太子嘴里都是家常话,听上去还挺亲热,面子做得很到位,沂王这么一来,就显得完全不近人情,堪称失礼了。
太子的表情僵了僵,恢复如常:“这可真是心尖上的人了,难怪我送去的美人,五弟都不敢留下呢。”
沂王终于开口:“什么不敢,我不愿而已。”
“哈哈,五弟你倒会嘴硬。”太子笑起来,“好吧,你不喜欢就算了,孤也不能勉强你。”
气氛又和缓下来,成妃问道,“你们这许多年不在京里,刚回来,府里可有什么不趁手的地方么?或是缺了什么,告诉给太子,叫他去办。他做哥哥的,该多照顾你们。”
沂王道:“多谢娘娘惦记。不缺什么,倒是多了点东西,正要问太子殿下如何处置。”
太子讶道:“多了什么?”
“原巩昌伯府的一些杂物。”
兰宜被挡着,看不到太子的表情,只是听见太子“呃”了一下,然后就没声了。
说实话,她有点佩服沂王。
他昨晚说进宫时问太子,她可没想到他真的会问,还是这么个当面打脸的问法。
她也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太子一直忌惮不减,有这样强横的弟弟,太子这个位子,就是很难坐踏实啊。
巩昌伯府的事情之后被太子打岔带了过去。
他脾气倒是不错,也没着恼,只是叹气似的笑道:“多少年了,五弟你还是这样。罢了,巩昌伯犯了一回糊涂,你也教训过了,他家里听说你上京,怕你还记恨那事,才求到我跟前,是个望你高抬贵手的意思,谁知你这新夫人——”
他摇了摇头,没说下去。
成妃笑了笑:“这孩子太直爽了些,才竟说她就是善妒。幸而是在我这里说的,若是在外面说起来,叫人听见了,还以为沂王惧内,男人落得这样的名声,可不好。”
她轻声细语,落到末尾上,却如一锤定音。
没有男人喜欢被这么说,何况沂王。
他的禀性,更不会愿意自己叫女人拿捏住了。
沂王转头,垂了眼帘看去。
兰宜无甚诚意地福身行礼:“是我失言——”
她胳膊被托住,沂王牢牢握住她的手臂没叫她拜下去,开口问:“怎么回事?”
兰宜简单道:“没什么,太子妃娘娘教导了我一句。”
沂王顿了顿,大略明白了,他松了手:“太子妃将来要母仪天下,自然应该心胸宽广,容人所不能容,为皇兄择选淑媛,广纳诸美,不妒不燥。你又不是,不用操心这许多美德。”
“……”兰宜忍着,实在没忍住,唇畔勾了笑,“是。”
她是没想到,他这阴阳怪气的本事原来在外面一样发作,连算是皇嫂的太子妃女流也不放过。
太子妃的嘴唇抿紧了,绷得如一条僵硬的线。
太子笑着打了圆场:“你倒护得紧,好了,知道是你心爱的,不说了就是。”
之后,沂王向成妃告退,成妃笑着点头:“去吧。你们昨儿刚到,还要歇一歇。等过两日康王到了,你们再一块进来,好好坐下来说说话。”
兰宜跟上沂王走了。
她感觉到背后有人一直在看着,不只一双眼睛,没有回头。
没有什么好看的,她对这座宫廷不感兴趣,人人都带着一张面具,虚伪又危险。安宁和乐的表象气氛之下,涌动着晦暗与压抑。
作者有话说:
是一对卧龙凤雏了。
以及,前世后来造反的不是沂王,是太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39章
太子站在正殿门边。
他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嘴角失去弧度,耷拉下来; 显出疲倦与阴沉。
成妃缓缓走到他身边; 若有所思:“张友胜说得没错,此女果然骄纵。沂王原来喜好这样的。三郎,”她问太子; “你们才面圣时; 皇上说了些什么?”
“能说什么,自然是如何思念这个最肖似他的儿子了,要不是陈阁老刚好过来——”
“闭嘴!”成妃声音一厉,训斥,“本是你做那多余的事招惹了来的,皇上原来还没由头; 搁在心里惦记罢了; 偏你没事找事,这会子不乐意又有什么用!”
太子不说话了; 过一会,堆起笑来:“母妃别生气,我不过在母妃这里才抱怨两句。要是母妃这里都不能放心说话; 儿子真要憋死了。”
“什么死呀活的; 你从今说话要注意些。”成妃脸色没有缓和; 警告他,“皇上圣寿要到了,嘴上不说; 心里很不爱听这些字眼。”
六十岁已是花甲之年; 君王至尊也是肉/体凡胎; 要面临生老病死的关卡; 不仅是饮食活动,就是日常耳里听进去的话,忌讳都渐渐多起来了。
太子嘴角掉下去,又撑着扬起来,眼神露出郁意:“我看父皇身体还好得很。”
成妃淡淡道:“是啊。这是天下臣民的福气。”
但不是他的。太子忍住没说,即便是永和宫,也不能真的就保万全,能让他畅所欲言,至少他的母亲成妃就第一个不答应。
这个储君之位,他真是越坐越没滋味。
“五弟的日子是越过越舒心。”太子随口道,“隔那么远,没人管没人问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今美人也有了,更加快活自在了。我撒一回气,倒成全了他。”
成妃冷冷道:“你要是真这么喜欢,就与他换换。我这许多年心血,只当是白费了。”
“……母妃,你干嘛这么大火气。这宫里谁服